一时两人用同情的目光瞧他,湾里一共才七十几户人家,他这都要垫底了。
更惨的来了,黑蛋大喊,“俺咋是七十六阿啊!”
他老娘拧他耳朵,“你走背运不早点说,还不如叫老娘来抽。”
闹得抽了七十五那个稍微高兴点,可也被他娘不知道从哪摸到的扫把,追着打。
又笑又闹过后,到了关院子门放猪娃子的时候了。一头头灰不溜秋的猪崽拱了出来,叫前排扒在板上瞅着的娃吱哇乱叫。
“滚出来了!”
“那头猪好笨哦,它都趴着不动。”
蔓蔓也瞅,她觉得每一只都好丑,扭过头跟小草说:“猪要是跟羊那样,白白的就好了。”
小草也说:“真丑哇。”
可大人不嫌丑啊,尤其宋大花拿了第一根签子的人,在围成的栅栏里,和她男人给大伙表演了啥叫赶猪,一头头猪崽绕着他俩转圈跑
王贵个不中用的,还被两头小猪崽一屁股拱在地上,他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搞得边上一圈围着的人哄然大笑。
虎妮甚至笑得捂住了肚子,实在是太逗了。
轮到姜青禾也没好多少,昨天晚上蔓蔓还应得好好的,说让她来挑猪崽子。
结果徐祯带着她进了围栏里,蔓蔓立马扒在徐祯的腿上,脚都不肯沾地,她大喊,“爹,你抱我。”
徐祯笑着抱起她,她也闭着眼,闭上眼还不够,用两只手紧紧蒙住眼,嘀咕着说自己看不见看不见。
边上有大娘笑着问她,“蔓蔓,你遮住眼做啥,猪都要跑喽。”
她说:“太丑了,小孩子不能看的,会做好吓人梦的。”
逗得边上一圈人捧腹大笑,最后姜青禾还是让猪屠家给她选了两头公的出来。
她挑完时候已经不早了,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可社学照旧热闹得很,大伙全都笑着闹着。
早就领到猪崽的,汉子都不舍得让它下地,径直抱着走,也有妇人拿了筐,和老娘一起抬着,小娃在边上一蹦一跳。
有的小娃拍手唱起了童谣,“腊月八,眼前花;还有二十二天过年家。有猪的把猪杀,没猪的打娃娃。”
蔓蔓这会儿都不乐意哼了,她蹲在路边瞅着车上的几头小猪崽。
姜青禾拉她,她倔脾气上来,说了句,“我属老虎的,不跟猪一起坐。”
她小,可她也好面子呀,她嘴巴硬,就不说自己害怕。
闹得大伙都哭笑不得,可也依着她。最后虎妮赶猪,徐祯背着她往家里走。
蔓蔓不喜欢猪崽, 可熬猪食的时候,她看得起劲,不肯早早去睡。
嘴巴里抹了槐花蜜,她不好说话, 两手搬着个小凳子坐在灶台后面, 火钳子笨重又长, 她掰不开。
弯腰用手捡起堆在旁边的干柴,塞进呼呼直冒火气的灶膛里。
徐祯从外头抱了铡刀进来,这种专门用来切草的铡刀几乎每家都有,长长的刀片安在木头架子上。
切细杆子草顶好用,长长的草茎要铡碎才能喂牲畜, 湾里有句俗语说:“寸草铡三刀,没料也上膘。”
姜青禾将剁碎的野菜全倒入咕嘟冒泡的锅里, 盖上木锅盖。手在灰围布上抹了抹, 走过去拿起一把谷草。
铡草这活计得两个人干才成, 一人填草一人按铡刀。草填进去, 铡刀才迟缓地落下, 发出草被铡断的咔嚓咔嚓声。
蔓蔓又搬着她的小凳子坐在边上瞅,她拿了根谷莠子掰断, 扔到地上的圆盘簸箕里。
姜青禾填完这筐谷草, 她站起身捶了捶腰背, 想了想问蔓蔓, “喜不喜欢今天给你拿蜜的姨姨?”
蔓蔓早就将涂在生口疮那地方的蜜舔干净了, 她嘴巴里甜丝丝的。
她歪着脑袋说:“喜欢,姨姨家的小妹妹好看。”
“那你愿不愿意去她家玩, 娘早上送你去,晌午接你回来?”姜青禾搬了凳子坐在她旁边问, 虽说她也拿不准人家会不会帮她带蔓蔓,可总先问过娃的意思才好开口。
徐祯搂着干草放进筐里,也在一边搭话,“晌午早早接你回来好不好?”
蔓蔓趴在姜青禾膝盖上,她小声说:“不去婆婆家了吗。”
她喜欢婆婆呀,更喜欢去婆婆家跟小草姐姐一起玩。她和小草姐姐会钻鸡圈里看母鸡趴窝生小鸡,趴在爬满藤蔓的架子瞅新长出来的花。
她语言表达能力已经很不错了,她反问姜青禾,“姨姨会打弹弓吗?虎妮姨姨就会,还会带我和小草去打枣儿,妹妹会跟我一起跳蹶噘?她好小的…”
蔓蔓一气问了好多,她隐隐的害怕,小小的不安,都藏在那不停歇的问题里。
姜青禾先是回答了她为啥不去婆婆家,她说:“婆婆也会累得呀,要是天天照顾你的话,她都没法休息了。”
尤其是她也拦不住四婆,只要蔓蔓过去,一天得折腾多少花样,大热天那口锅都没有停歇的时候,又是烧豆豆饭,要不煮荷包鸡蛋,或是蒸黄米凉糕的。
“你可以等傍晚去四婆家玩,我们带点东西给四婆、小草姐姐和虎妮姨姨吃。”
蔓蔓将脸翻过来,完全趴在她的膝盖处,闷闷地说:“好吧,那姨姨家好玩吗?”
“娘也不知道,我们明天先去姨姨家看看成不?”
姜青禾可没有一定要蔓蔓答应的意思,要是娃不愿意,那只能先带在身边,她和徐祯轮流下地。
蔓蔓听了这话,把脚往后腾,立即站起身,跑到外头的柜子上找出个小木盒,她手卡着木盒两边的扣抱进来。
踮起脚抬高手放在桌子上,自己还爬到了凳子上半跪着,打开盒子,她挨个拿出放在盒子里的小玩意。
有买的泥哇呜、开口笑,也有之前姜青禾随手做的柳笛,小草送给她的布老虎,干掉的桃花,还有徐祯给她做的陀螺、纸风车和竹蜻蜓等。
“这个呼呼吹的给妹妹,”蔓蔓拿起纸风车,吹了一口气,风车咕噜噜转动起来。
她还双手贴住竹蜻蜓的杆子,往上一旋,竹蜻蜓转悠着飞了半米多,然后掉下来,她跑过去捡起来说:“这个也给妹妹,我教她玩。”
一连拿了好几样,玩到猪食也煮好了,她才开始收拾玩具。姜青禾赶她去睡觉,等她睡了,还有得忙活哩。
姜青禾舀了热腾腾的猪食倒在桶里,徐祯则抱了小半袋的麦麸撒进去,撒完还得用木勺拌匀,放到温温热拿给猪崽吃。
这时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四野没有光亮,只有猪圈里还有一星半点的光,半桶的猪食倒进槽里。
趴在草垫子上的小猪崽起身,拱到槽边哼哧哼哧吃起了猪食,姜青禾将蜡烛举近了点感慨,“多能吃啊。”
“明天我也下地去打些猪草,你明儿再去问问谁家有没有谷糠、麦麸的,买上一些,”徐祯往姜青禾那边靠了靠,他可把猪屠家的话记在了心里。
猪崽没长到六七十斤之前,不能喂干草和秸秆,吃细糠嫩草才能长得好。
“到时候我去问问,”姜青禾回他,眼神却还看着猪崽子拱食,不敢倒太多,生怕它们吃撑了。
等猪完全吃完也没舍得走,这可是一家子今年冬的肉类来源。
“回去?”姜青禾问。
徐祯打了个哈欠,“要不拿张草席子,我今晚搁这睡,有点动静也能听见。”
姜青禾没同意,两人顶着夜里的寒风又站了好一会儿,猪都呼呼大睡了,这才回去。
结果徐祯天还没亮就蹑手蹑脚起来了,姜青禾满含困意地坐起身,小声问他,“你干啥去?”
“去看看猪崽,你接着睡吧,”徐祯低头摸索着穿上鞋。
姜青禾干脆也起来,不去瞅一眼总归不放心。
两人没睡好,可猪崽睡得鼾声四起,也算叫人放了心。
今天早上说要去赵观梅那,姜青禾也没下地,舀了一碗多面粉,打了两个鸡蛋,再去外头地里择了把小葱,切碎放进面糊里。
用鏊子摊了不少薄而软的鸡蛋饼,带点淡淡的葱香味。
蔓蔓嘴巴不痛了,一气吃了两张饼子,又喝了小半碗粥。她从自己椅子上下来,两只手捧着吃完的碗放到灶台上。
去找自己挂在墙上的小包,带上后她问,“娘,走不走?”
姜青禾将其他鸡蛋饼放在盘子里,扣上盖子,另拿了半块砖茶,她才挎起篮子说:“走吧。”
路上碰到宋大花打着哈欠出来,姜青禾问她,“昨晚干啥去了?”
“在猪圈守了一晚上,猪崽没事,俺要困倒了,”宋大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没聊几句就进屋去了。
可不止她这样,大伙今儿个全都日上三竿才扛着锄头下地,一问都是夜里守着猪,实在捱不住才靠着猪圈边眯会儿。
连猪崽翻个身,哼唧几声都能叫人吓够呛。
一路聊到了赵观梅家门口,这话头才止住,湾里只要人在家,大门都是敞开的。
但姜青禾也没贸然进去,抬手敲了敲,赵观梅正在门后边给鸡仔撒谷粒吃,听到声走出几步,见了人忙放下手里的碗,擦了擦手说:“快进来坐。”
屋里只有妞妞坐在小凳子上,捧着个馍馍,费力地用牙磨着,姜青禾进去后问,“周先生和小鱼不在?”
“他俩去给土长帮忙了,”赵观梅笑道,她又去里屋搬了个小凳子出来,“蔓蔓你坐这里。”
蔓蔓接过凳子,然后拍了拍小包仰起头问,“姨姨,我可以跟妹妹玩吗?”
“好啊,俺家妞妞还不咋会说话,她急了要是伸手抓你,你跟姨姨说嗷,”赵观梅蹲下来笑着跟蔓蔓说。
蔓蔓说:“妹妹小,我大,给她抓。”
她难得见到个比她小的娃,一时充起了大姐姐的派头。从包里拿出纸风车,她伸手摸摸妞妞,兴冲冲地说:“姐姐给你吹风车。”
妞妞才一岁半,她瞧着转起来的风车,用力蹬着自己的腿,她笑的时候口水直流。
蔓蔓阿了声,她在自己兜兜里找出块布巾子,不熟练地给妞妞擦了擦,发现自己擦不干净,她才喊,“姨姨,妹妹流口水了。”
赵观梅正跟姜青禾为了这点东西推拒,死活不肯要,听到蔓蔓喊她,忙拿了湿巾子给妞妞擦嘴巴。
等她回来,姜青禾早就把东西放到了灶房里,然后拿着空篮子,凑到赵观梅边上,“姐,有件事我想问问。”
“你说,”赵观梅看她。
姜青禾先问:“你帮人看娃不?”
“啥?看娃,”赵观梅犹豫,她心里思量着,试探问道:“你想让俺帮你照看你家蔓蔓?”
“哎,”姜青禾索性也直说,“我和我男人的爹娘爷奶都早早没了,蔓蔓平日跟着我们就罢了。可眼下地里的活正忙,带她下地苦了娃,可让她自己待在屋里也不成。”
“我就想找个人照看她一段时日再说,土长说你不管哪都好,我就腆着脸过来问问,当然不白看,一个月给粮还是给钱都成。”
赵观梅侧头看了眼,蔓蔓正做鬼脸,逗得妞妞拍手露齿大笑。
“成啊,他们爷俩也见天的不着家,俺在这里又没田,”赵观梅笑笑,“俺和妞妞没个伴,你家蔓蔓来正好,可别嫌俺没顾好就成。”
“哪会儿。”
关于一个月给钱这件事,赵观梅没同意,只说给几斤粗粮就算了,毕竟蔓蔓也不在这吃饭。
好说歹说定了给五斤的糜子,外加一斤面粉,不是白面,而是苞谷面、黄米面这种。
出门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姜青禾牵着蔓蔓的手跟她说:“那你明天去姨姨家,可不能哭鼻子。”
“我才不会,”但蔓蔓紧紧握着姜青禾的手,她说:“你和爹都要过来接我。”
“好,”姜青禾应承她。
不过晌午吃了饭后,蔓蔓要去找四婆,到了那见着四婆就哭鼻子,抽噎着说:“我要去姨姨家了,婆婆烧饭很累。”
惹得四婆也抹了把泪,这件事一早姜青禾跟她说过了,起初她老人家是坚决不同意的。可今年起腰胀得厉害,照顾小草都勉勉强强,只能答应。
但是要小草也叫别人带,她是不肯的。
蔓蔓哭了会儿,见小草也眼眶红红的,她顿时就收住了泪,她不能哭呀。
尤其虎妮给她塞了块黄米凉糕后,软软黏黏的,夹杂着红枣粒,又甜又糯。咬一口就粘在了嘴里,她只顾着用舌头抵,都忘了难受这回事,一口一口吃着冰凉糕。
而且四婆抱着她嘀嘀咕咕了好久,姜青禾没听着,倒是蔓蔓笑得眯起了眼。
从四婆家回来也不肯说,只是笑,徐祯纳闷,“宝,你咋这么高兴?”
“忘了,”蔓蔓说,她就是高兴呀。
第二日她早早爬起来,她说要穿着白裙子红上衣去,姜青禾还给她扎了两只小辫。
徐祯则将两块枣糕包在麻纸里,放在她的小包里,又往水壶灌了温水,反复叮嘱道:“要是想尿尿,得跟姨姨说,今天早早去接你。”
蔓蔓伸出小拇指,“你跟我拉钩,一定要早早来哦。”
徐祯很认真地冲她拉钩,然后他和姜青禾牵着蔓蔓,送她到了赵观梅那里。
蔓蔓说:“我自己去,爹娘你们去地里吧。”
她松开了两人的手,自己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往里走去,还转过身冲他们两人挥手,又朝里头喊:“姨姨,我来了!”
这让姜青禾怔了会儿,明明去年送她去四婆家时,还要赖在她和徐祯身边一会儿,缠着他俩说要早早来接,迟迟不愿迈步。
她看向徐祯,他也没好多少,眼神里隐隐有水意。其实要是这地没人走动的话,说不准两人都得抱头痛哭一顿。
但是两人还要点脸面,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下地干活,只是活也干得稀碎。老想着蔓蔓如何一个人在那度过一个上午,想得时不时唉声叹气。
要不说当父母的就爱胡思乱想,蔓蔓倒是玩得可高兴了。
赵观梅怕她刚过来想爹娘,特意叫她儿子小鱼不要走,留下来陪蔓蔓玩。
小鱼十来岁,正是男孩子中爱玩的,会的花样可多了,赵观梅不许他玩那些埋汰的。
他就带着蔓蔓玩打手背,叫她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自己也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下。底下那只手要打上头那只。他缩得慢,蔓蔓老是能打到他,一打到就哈哈笑,惹得妞妞也笑。
小鱼拿出藏起来的高粱蔑,扁扁的几小片,教蔓蔓叠高高,还手把手教蔓蔓怎么扎小灯笼。
蔓蔓手指不是很灵活,老是扎不好,成不了型。小鱼就说:“等你手指头再长点,就能扎好灯笼了,哥哥以前比你还笨哩。”
“诺,这个给你,”小鱼将用高粱蔑扎好的灯笼给蔓蔓,又跟变戏法似的掏出另一只,在妞妞面前晃了晃,闹得妞妞站起来要伸手去够。
赵观梅膝盖放着笸篮,拿着针纳鞋底,时不时笑一声。
蔓蔓这一上午玩得老开心了,赵观梅还给她煮了瓜米汤,用南瓜和软黄米熬出来,加了蜜的,甜津津的。
以至于姜青禾跟徐祯早早来接她时,她还扒着门框不肯走,缠着小鱼说:“小鱼哥哥你下午不要走,你说教我打陀螺的。”
闹得小鱼没法子,连连说:“不走不走,你来俺带你玩。”
蔓蔓这才答应,乖乖跟赵观梅挥手,她兴奋地说:“我下午还要来姨姨家。”
姜青禾跟徐祯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个小没良心的。
不过娃玩得高兴,姜青禾晌午后也给她送了过去,知道她喝了瓜米汤,拿了剩下的枣糕要她分给姨姨吃。
如此两天都蹦蹦跳跳回来,姜青禾也彻底放了心,只有徐祯会问上厕所谁帮你的。哥哥跟你都玩了什么,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他也息了声。
不用太管顾蔓蔓了后,姜青禾跟徐祯彻底忙了起来,应该是整个湾里都忙得脚不沾地。
棉花吃肥吃得紧,得浇大肥才能长得起来,这会儿茎杆也出了五六寸,棉把式从镇上赶过来,教他们间苗。
每个坑只要两三株生的壮的,其余得拔掉,棉把式说:“舍不得拔,那棉桃也舍不得长。”
大伙心疼得紧,忍痛拔了好些株棉花杆子,堆在旁边。一想到这未来都是能长出棉花的,一时更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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