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意思,以后叫湾里做爹娘爷奶叔婆的,都去里头听湾里把式、师傅咋教咋说的。要是你们大伙觉得自个儿谁衣裳浆得特别好,土盐弄得好,酱菜做的好吃,地咋种更好,都能上来当半个先生给大伙说一说。”
“啥?”
“阿?”
“天爷嘞,俺做黄豆酱做得好,俺也能去当个先生,”有个胖婆娘不敢置信,半个先生那也不敢想阿。
先生这个词,跟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压根扯不到一块去。
“哎,俺不成的,俺进了那社学就腿肚子都开始抖了。”
“俺更不成,俺心里打怵,进了那地心里荒得很啊。”
土长她摊手,“不去也成,明天猪屠家在学堂里教咋伺候猪的,你们找旁人教吧。”
“猪娃子今天给不了,记个账收钱,今天别下地了,回去弄个猪圈,”土长拍板,她说的这几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有想要呛声的,都被家里爹娘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虽然新建个办事屋子,和社学改成把式学堂,像是地里突然挖出成堆的粮食一样叫人惊讶。
可都没有有头猪娃子来的喜悦大,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做个猪圈才要紧。
男的上山砍柴,割荆条、砍柳条子,家里的妇人则忙着移出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块出块空地,等着编一个猪圈。
家里小娃都明白养猪的含义,止不住兴奋地问,“过年吃肉不?”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们才一窝蜂跑出去宣扬这个好消息。
所有娃里,二妞子最高兴,她拉着蔓蔓转圈,她咧着嘴大笑说:“俺家有两头猪娃子了,俺要天天给它们打草,喂得又肥又壮。”
蔓蔓她是个很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做事的,简而言之,她是个跟屁虫。当即她也说:“我也给你家猪娃子打草,打多多的草,把它们喂得壮壮的。”
二妞子挠挠脸,“你家也有猪娃子呀,你打你的,俺打俺的嘛。”
蔓蔓她只知道这件事,可她还没见着猪崽阿,她摇摇头,“没有猪娃子呀。”
“有的有的,你回去瞅去嘛,俺要给俺娘做猪圈去了,”二妞子撒腿就跑。
蔓蔓回了家就喊,“爹,娘——”
姜青禾在后院远远地应了她一声,蔓蔓听着噔噔蹬跑过去,下了台阶,跑到靠墙那木棚子底下。
之前造屋的时候,这里就砌了半人高的砖墙,做了间隔来养牲畜。
马骡子单独一个圈,徐祯养它养得最精心,吃得也最好。没有胡萝卜的日子里,他就去薅苜蓿和野燕麦,再时不时给它吃一顿黄豆和玉米粉。
尤其像前些日子犁地,累得狠了,徐祯还背着蔓蔓偷摸给马骡子喂了糖块,喝了碗糖水。
毕竟这个家里没有哪只能比马骡子更劳苦功高的。
三只兔子照旧养在笼子里,蔓蔓老爱给它们喂草,养得它们膘肥体壮。一只只趴在笼子里懒得动弹,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小羊已经是只比蔓蔓还高的大羊了,姜青禾为了以后养更多的羊做准备,在它身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最多。
冬吃干草,挖了盐碱土让它舔舐,害怕不够量,隔个十来天还得喂一趟盐水,过了春,鲜牧草一茬茬冒出头,得牵着羊去吃鲜草。
也算运气好,安稳度过了寒冬,没生啥病,养到如今,再晚些就可以剪春毛了。
至于最早来这,当初作为给蔓蔓养着玩的麻鸭,它照旧住在它第一次住的笼子里。实在是太爱啄人了,她准备晚点去买只母鸭来了。
不过今天只要紧的是,收拾出隔壁空着的圈棚来给猪娃子住,捡干净石块粒子,再撒层干土,初步收拾完。
夜里蔓蔓问,“我们家养几头猪娃子?二妞子姐姐家有两只!”
她声音加重,显得很震惊。
姜青禾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打了个哈欠,“你想养几只呢?”
“我们也养两只好不好?”
“好,”徐祯答应她,还说:“明天你去挑猪娃子。”
蔓蔓好高兴,她说:“那我要挑最好的。”
她不懂啥是最好的,她挑的就是最好的。
这个夜晚,湾里许多人家都有了无限的畅想。
全都来自一头还没长成的小猪崽。
连夜里哄娃睡觉的女人也会说:“乖乖睡,过年给你吃烩猪肉丸子,炸了油饼再夹块肉,来碗骨头汤溜溜缝。”
小娃更睡不着了,一下一下咽着口水,闭着眼在黑夜里想,咋还没到过年啊。
她爹娘却想,咋还没到明天啊。
第72章 发猪喽
第二天起早, 姜青禾先下地,去棉田瞅一圈,顺便绕道去了红薯地,掀开盖在上头的苫草帘子, 苗冒出来不少。
此时日头刺眼, 吹来的风也是热烫的, 姜青禾解下草帽扇风,从麦田回去想看看后院的油菜和甜菜时,宋大花来找她。
宋大花背上一个大篓子,左手挎着筐,右手吊着篮, 眼底青黑,却喜气洋洋的, “还下啥地阿, 跟俺去打猪草。”
姜青禾瞅她这架势, 不像是要打猪草的, 跟去田里抢宝贝似的。她忙往院子里走, “你等会儿,我去拿篮子。”
“小徐阿, ”姜青禾进屋随口喊道, “我打猪草去了, 晚点你领着蔓蔓去四婆家。刚路上碰着虎妮, 她家要盖个木头圈子, 你去给搭把手。”
徐祯在木工房锯木头,他应了声, “你去吧,等我手里这个桶箍好后就去。”
“别忘了叫蔓蔓喝苦丁茶, 早上跟我说嘴巴疼,我瞧了,破了一个洞,”姜青禾扒在门边上最后交代句,肩挑手拿两个篓子出门了。
见她出来,宋大花挎了下篓子走过来,“去苞谷地里,那长了不少野燕麦,猪就爱吃那玩意。”
“你早前养过猪娃子没?瞅你那样就没养过,”宋大花边说话边往路旁瞅,“俺以前可伺候过,猪可挑嘴了。那草有怪味它不吃,要吃嫩草,爱吃那苜蓿、红薯藤、灰灰菜、野豌豆…”
姜青禾越听越觉得,那草不止猪爱吃,人也爱吃阿,清炒红薯藤,掐梗放蒜,炒出来脆生生的,比芹菜要爽口。
她想着这事径直往前走,宋大花腾出手拉住她,“挖点苦菜,旁人俺都不跟她说,这猪也会上火,一上火就啥也不吃,急死个人。其实挖点苦菜,剁碎煮了给它吃几顿就好了。趁现在苦菜还生着,多挖些。”
姜青禾默默记着,拿出小锄头跟着挖苦菜。谁叫她真的没养过猪,在此之前也不晓得猪草到底是啥草,谁叫现代人家养猪都是喂谷糠和煮好的猪食。
所以她就跟在宋大花屁股后头,说进苞谷地拔野燕麦就进,说去后山那坡地刨灯芯草就去,其他啥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字的野草,也薅了一大篓。
晌午饭也没回去吃,宋大花带了个锅盔,掰了一大半给她,难得她居然往里搁了糖。姜青禾真不敢相信,“咋,昨天捡到钱了?多少?”
“滚犊子,吃点糖咋了,俺辛辛苦苦编绳赚了老些,这会儿又有两头猪,俺还不能打个牙祭,”宋大花往上翻白眼。
姜青禾啃着糖馅很足的锅盔,她含糊不清地说:“以后请我吃肉锅盔。”
“你想得倒挺美,”宋大花捶了她一拳,不过又笑道,“等年底给你烧顿关中老四碗,烧肉、丸子、酥鸡、酥肉咋样?”
“真的?”姜青禾狐疑,平常死抠的人能有这大方劲,说请她吃顿烧肉还成,吃老四碗那日头得从西边出来。
宋大花说:“当然是假的,还老四碗,吃了这老四碗,日子还过不过了。”
就知道她这死德行,姜青禾被怼了句,满意地啃起锅盔,能从宋大花身上占点便宜就占吧。
吃完锅盔后的一整个下午,她们两又进山薅起了草叶子,宋大花装满三个背篓还不满足,甚至又摸索着掏出个毛口袋。
回去时姜青禾看她背后一个篓子,胸前一个,左手拎着一个大口袋,右手还揣着篮,半点不带喘的,走路呼呼带风。
姜青禾简直是目瞪口呆。
到家也来不及剁猪草煮料,徐祯知道她晌午吃了,就给她递了湿布巾,“擦擦,刚有人来喊了,说是让去学堂,等猪屠家说完就分猪崽了。”
姜青禾点头,擦了把脸喝口水往湾里赶去。
路上蔓蔓没劲说话,她趴在徐祯肩头昏昏欲睡,嘴巴又疼,喝完苦丁茶把她给喝蔫巴了。
等到了社学,往常对此总避退三舍的大伙,这会儿全围在院子里,谁叫土长将猪崽全都赶进来了。
“别围在这里东瞧西瞅的了,晓得你们心急,急也没得用,全都给俺进去听猪屠家说说咋养猪,”土长轰他们。
一群叽叽歪歪的,昨儿个没把猪挨家挨户给分了,就是怕猪崽太小,请了猪屠家熬了猪食,看顾一晚上,照旧生龙活虎的挑出来。
要是蔫了吧唧的,先留在猪圈里不发,免得大伙好不容易买一头猪,养到一半就没了,一家子都得用眼泪淹透这片地。
土长背着手叹气,一瞅到那些人进去后还缩着不肯坐,一人挨了她一脚,全都老实找了个木墩子坐下。
姜青禾一进去,虎妮跟宋大花冲她招手,虎妮喊“禾阿,来这儿坐下。”
宋大花说:“蔓蔓咋得了,这么没精气神。”
“害,犯口疮了,”姜青禾无奈,“喝了苦丁茶,也不晓得明天能好点不。”
坐她前头的赵观梅转过头,怀里还坐着个女娃,她温声道:“犯口疮叫娃含点蜜,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她手托了把妞妞,侧坐过来,人吵声音杂,她只靠近点说:“俺家还有点槐花蜜,你跟俺拿了去给娃吃。”
“俺刚都没想起来,”宋大花也插了句嘴,“生口疮往那抹点蜜是要好得快些。”
“那咋好意思,”姜青禾没法拒绝槐花蜜,但她不能白要,“姐,要不你卖我点。”
“不卖不卖的”赵观梅连连摆手,“生了口疮,别瞅它小,娃也遭罪不是,要不俺先去家里拿了给你。”
“我跟你一道去吧,”姜青禾哪好让她一个人跑一趟。
跟边上徐祯说了声,赵观梅将妞妞转手递给旁边她儿子,两人趁着人还没来齐,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赵观梅家就在社学旁边,姜青禾来了几次,都没有进去过。
一进小院,才发现院子里有荆条编的木架子,应该种了豆,青绿的藤蔓爬满了架子,旁边还有间小棚,棚下叠的木头很齐整,那些干草和枯柴杆子都装在篓子里。
进了木门,里头还有道帘子,很多圆润的珠子串成了珠帘,一晃就叮叮当当地响。姜青禾瞅了眼,她还没见过。
“姐,这是用啥做的?”姜青禾伸手摸了把珠串,她好奇地问。
赵观梅进了灶房找槐花蜜的罐子,走了几步出来,她笑道:“那是俺去山里找的草珠子,拿了绳给穿在一起的。你要是想穿一个,等晚点它长出来,俺带你去找。”
“那感情好,”姜青禾大大方方应下,这个草珠门帘很别致,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她想蔓蔓应该很喜欢。
赵观梅拿了个小罐子,用勺子舀槐花蜜进去,她舀的时候。姜青禾瞟了眼这个小小的屋子,黄土地却没有太多灰。
灶台包括碗筷啥的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污垢也没有。
姜青禾不动声色看了几眼赵观梅,人家头发瞧不出毛糙,连衣服都是那种灰黑色,浆洗到泛白。
她接过槐花蜜连声道谢,赵观梅忙说:“你这不外道了,拿了给娃吃吧,哪边生了口疮含哪边,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哎,姐你明天在家不,我把罐子还给你,”姜青禾说,她顺道再拿些东西给人家。不管啥蜜都难买得很,更别提槐花蜜是这地最好的蜜了。
赵观梅关上门时点头,“俺都在的,你有空就过来。”
等两人有说有笑进了社学里头,猪屠家和土长已经站在了上头,原本那些说自己进这地怵得慌的人,也老实坐下了,不敢吱声。
两人猫着腰落座时,土长才说:“俺晓得,有些人就不想进这个地,打心眼里不想来学,更不觉得别人能教出个啥名堂来。”
“社学办了多少年,你们也不愿意让娃来学,闹到现在连一个娃都不剩了。那眼下更好,自个儿进来学,还不收你束脩,你们不是老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吗?”
土长嗤了声,“那便宜给你占了,别不晓得占。养猪,是一定得学得听的。它跟养羊和养牛不同,不要想着老是喂点草料就能上膘了。”
“今儿个给你们请了猪屠家来说说,耳朵都竖起来,别装塞了驴毛的死样。”
她说完,底下挤挤挨挨坐着的人愣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听上台的猪屠家说话。
猪屠家个子很高,很壮实的模样,说话声如洪钟,“土长请了俺去瞅猪娃子,俺都不敢相信。俺才从湾里出去多少年,湾里都能养得起百来头猪娃子了。”
他确实没法子想象,他入赘到上口村时,湾里的水稻才刚种下,村里养羊的人家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可到如今,居然能每家每户都能养得上一头猪了,这可不叫人惊掉下巴。
猪屠家又接着往下说:“你们晓得猪肉好吃,可不晓得猪娃子有多难养。”
他瞅着底下众人伸长了脖子细听的模样,也没卖关子,接着往下说:“吃啥是顶要紧的,猪草得打,山里那野菜,尤其是马齿苋它最爱吃,灰条菜也成。”
“别老想着给猪上膘,掺油汪的菜汤给它吃,猪跟俺们娃是一样的,吃了好的就得挑嘴。”
底下有人喊:“猪娃子猪娃子,可不就跟小娃似的。”
众人大笑,领着来的小娃都撅嘴不服,“俺才不是猪。”
猪屠家也大笑,“这猪草不能像喂牛羊那样,打了铡碎就喂。你得放锅里煮熟了,掺点红薯面、谷糠、麦麸子啥的,不管哪个时候,都别给猪吃冷的。顿顿吃冷的,害了病俺也不会医。”
“养猪就是得要干净,猪圈太埋汰,粪也不清,走进去湿乎粘稠的,俺跟你们说,这要是能养到出栏,那都算运好。”
“你得给猪圈撒点干土,哎,那麦子收了,麦秆摊几层更好。猪也怕热天,顶上棚子多盖点草,有能耐的给它浑身浇一遍,猪舒坦能睡,那膘不蹭蹭往上长。”
猪屠家也是感念土长,把养猪的关窍都给说了个遍,他还走不了,这些猪大多三十日龄。等过个十天,到四十日龄的时候,就得请劁猪匠来劁猪了。那时天还算不得太热,天太热那劁猪后趴窝死的就多了。
有个妇人问他,“俺不想劁猪,俺想买头脚猪跟母猪,到时候养到揣小猪崽成不?”
“姨阿,你不想劁也成,俺跟你说,要是母猪在冬天下崽的,你得打防风棚子的,别把猪娃得冻死了。”
“害,俺是没养过猪,可俺经手过那么多羊生崽了,还怕啥。”
“俺也不劁了,留着生小崽子。”
宋大花也不劁,她就指望着养大了猪崽,等母猪揣上娃生小猪崽,这样可省不少钱。
但诸如姜青禾这样的,她是准备养两头公猪,到了时候就给劁了,不劁肉腥臊得很。劁了后的公猪肉口感要柔嫩,出油也多,她没选母猪肉,也是怕了。
她以前受骗买了块老母猪肉过,还是那种留种的母猪肉,当下没发现。回去一闻很腥,特别难嚼令人作呕的那种口感。
可是也由不得她,选猪娃子靠抽签的。
一提到抽签,蔓蔓可算精神了点,她说:“我抽,给我抽。”
“给你抽,”姜青禾牵着她上台。
蔓蔓高高兴兴地上去,伸出手从签筒里取了支木牌,一堆人围上来问,“娃手气好不?”
“多少,多少个?”
“三十六,”姜青禾报了个数,旁边徐婆子拍拍她的肩膀,“这个数挺好的,俺家那不争气的,抽了个四十九,早知道俺自个儿上了。”
“可不是,”有个汉子附和,他说得小声,一脸郁闷,“俺家婆娘抽了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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