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越发惊讶:“太妃真的来过?这,我怎么不知道?”
盛隆和道:“自然是因为我哥哥不想让你知道。”
她不解:“为何?”
他理所当然道:“理由不是明摆着的吗?你那时身子不好,我哥哥怎么可能让你为别的事操心?”
这……的确是盛瞻和的行事作风,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瞒了她这么多的事,从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再到汝南郡王太妃的求情,桩桩件件……
诚然,这些事情与她无关,她知不知道都无甚要紧,甚至不知道要更好一些,但……性质是不一样的。
如果不是盛隆和的出现,他还准备瞒她多久?
觅瑜沉默了稍顷,询问:“殿下同太妃说了什么?使得太妃那般惊惧……”
盛隆和摩挲着下巴,道:“不清楚,不过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毕竟太妃曾经嫌弃过你,真出了事,却又想着求你去救她的儿子,也是可笑。我哥哥一向讨厌这样的人,又碰上你身子不好,言语之间不可能会客气。”
觅瑜倒是能理解,太妃本就是为了郡王的安危,才信了所谓的高人之言,另寻了一门亲事,如今为了郡王的性命,来求她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道盛瞻和到底说了什么,使太妃害怕到了不敢出家门的地步……
盛隆和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沉思。
他噙着淡淡的笑,开口:“看你这神情,不会是觉得太妃情有可原,想要帮她吧?”
她迟疑地回答:“太妃……的确情有可原。”
盛隆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我算是明白,我哥哥为什么要瞒着你了。”
觅瑜懵懂片刻,有些迟缓地品出他的意思。
“殿下觉得,瑜儿会为了汝南郡王一事,不顾病体,劳神费心吗?”
他反问:“你不会吗?”
她轻摇臻首:“我或许会询问殿下案情,问一问郡王是否真的杀害了公主,但不会思虑更多,毕竟,我非有司,不负责查案。”
盛隆和的笑容变得有些舒坦了:“此话当真?”
她点点头,乖巧道:“当真。我与郡王不过泛泛之交,纵使太妃求到我这里,又能如何呢?自然是一切依着殿下来。”
他的笑意加深:“如此,倒是我哥哥多虑了。”
她软声答话:“殿下也是为我着想,不算多虑。”
又问道:“后来呢,太妃怎么样了?”
他回答:“母后心善,不忍太妃为了儿子伤心憔悴,特意求了父皇,让他们母子俩在狱中一会。”
“可惜郡王没有领太妃的情,依然不肯说实话,还道什么‘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让太妃险些哭晕过去。”
“所以父皇想要把他推出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表现得很像一名凶手,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的确,在这样一桩大事上执意隐瞒,任是谁都会产生怀疑。
觅瑜诚恳应首:“殿下指点的是,瑜儿受教了。不过,殿下是怎么让郡王吐露实情的?”
盛隆和泰然自若地回答:“没什么,我不过是去大牢里看了一回他,同他说了几句话,他受不了刺激,自惭形秽,就把真相全说了。”
说了几句话——受不了刺激, 自惭形秽——?
他、他都同郡王说了什么,才会致使其陷入这等境地?
她试探着开口:“殿下可以告诉瑜儿,同郡王说了什么吗?”
盛隆和答应得爽快:“可以。”
“我同他说了三句话。”他竖起三指, 随着讲述一一放下, “第一句话是, 你喜欢她吗?第二句话是,可惜,她不喜欢你。”
“第三句话是,案发当晚, 郡王到底因何醉酒?郡王若是依然选择闭口不言,可就永远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三句话说完,他就全招了。”
他噙着笑询问:“怎么样, 我这审问的水准不错吧?”
觅瑜:“……殿下高瞻远瞩, 瑜儿自愧弗如。”
看来从今往后, 她要避着汝南郡王走了,因为她再无颜见后者。
真是——哪有人这么问的?不仅问出了真相, 也把自己妻子的面子问没了。
……好吧,也许在他看来,她不是他的妻子,那也不能随意拿嫂嫂的名誉玩笑啊, 还这么自鸣得意地说给她听。
他真的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觅瑜百思不得其解。
她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
她害怕再讲下去,他会说出更多惊人之语, 让她连正常面对他都做不到。
她问道:“殿下方才说, 先前遇刺一事,乃是工部侍郎在背后捣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隆和一笑,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但没有揭破, 顺着她的话道:“自然是因为他害怕我查出真相,要了他的身家性命,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
觅瑜吃了一惊,想不到工部侍郎会如此大胆。
谋害太子,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当然,这能够说得通,一旦贪饷之事暴露,他们照样性命不保,不如赌一把。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可是,这样一来,父皇不会震怒,下令严查吗?”
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圣上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才命令三司追查,实在查不清楚,圣上也不会执着,随意推一个人出去,给个交代便可。
然而一旦换成太子,性质则大大不同,圣上便是掘地三尺,将整座长安城翻过来,也不会放弃缉拿凶手,他们有什么把握能逃得过?
盛隆和给她解了惑。
他道:“他们妄图制造储君之争的假象,把我遇刺一事推给魏王。锦衣卫将魏王府围起来的时候,我那四哥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觅瑜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人竟然想将行刺太子的罪名甩给魏王?这……可真是胆大包天。
盛隆和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笑了笑,从漆盘中拈起一块核桃肉,递给她。
她一怔,正欲接过,他却像是忽然想起来,避开她的手,转而送至她的唇边。
她:“……”幸好他没有再给她喂葡萄,这些西域进贡的葡萄再味美,一连吃上好几个,也着实有些酸牙。
眼见她乖巧地张口吃下,盛隆和满意地笑了,继续道:“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
“严词丰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只能从廖越那边查他,然而那时我们尚未查到廖越,更遑论他?”
“结果他这么一动作,反倒暴露了行迹,被我们顺藤摸瓜地查了出来,进而揪出了廖越,还有他们背后的一连串人。”
觅瑜恍然:“原来如此。”
她甚是感慨。
从北越使节被杀,到澜庄公主遇害,案情盘根错节,她光是听都觉得复杂,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抽丝剥茧,拨开重重迷雾,查出幕后真凶的。
对此,盛隆和意外地表现出了谦虚:“是岳父洞察秋毫,查明了澜庄公主的死因,将两个案子联系到一起,才使案情有了进展。此一案,岳父当居首功。”
觅瑜莞尔。
她知道他是在吹捧她的爹爹,哄她开心,但她喜欢他这么做,因为这代表着他愿意哄她,希望她开心,而她的爹爹也担当得起这份夸奖。
她本想回礼两句,说他也不差,问出了公主遇害当晚,汝南郡王经历了什么事,但最终,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汝南郡王”这四个字,她暂时还是别提了,免得他又说些什么惊人之语,让她招架不住。
虽然她不清楚,他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古怪,是在为他的哥哥感到不高兴,还是在为他自己感到不高兴,但最后都是她来承受,所以不提为好。
盛隆和却开了口。
他道:“你的问题问完了?那好,接下来轮到我问你了。”
觅瑜一愣,道:“殿下想要询问什么?”
他凝视着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对于我哥哥纳妾一事,你是怎么看的。”
觅瑜的心重重一跳。
“……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殿下他——”
“你别误会,他没有纳妾。”盛隆和道,“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父皇曾有意将澜庄公主赐给他。”
“是……”她神思不属地回答,绞着手里的丝帕,“可是——殿下不是拒绝了吗?”
“是啊。”他含笑附和,“可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模样,所以有些好奇,想知道你的看法。难道你不介意我哥哥纳妾?”
不在意?
觅瑜惊讶极了。
她看起来像是不在意的模样吗?还是很不在意?若真的如此,那她现在满腔的酸涩之情是什么,手里缠绞的丝帕是什么?
他怎么会有这种误解?
盛隆和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当然,你现在的反应和之前不同。所以我想问你,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半点也不在意?”
她张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那时,没有不在意……”
他道:“但也没有很在意。”
“那是因为……”她用丝帕缠着手指,茫然又无措地道,“事情都过去了,殿下也拒绝了,我又……何必在意呢?”
盛隆和探究地看着她,道:“你就不怕我哥哥会答应?”
缠着丝帕的手指紧了又松开,她垂下眸,细声回答:“殿下不会答应的……”
他道:“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她点点头,轻应:“殿下答应过我,不纳二女……”
他发出一声轻笑,似在感慨她的天真:“他答应过你,你就安心了?难道你不怕他违背约定?毕竟,很少有人能永远守诺。”
觅瑜没有立即回答。
她看向盛隆和,清丽的杏眸与蕴海的星目对视。
她轻启丹唇,声音清脆,婉转动听。
“不怕。”
“我相信殿下。”
秋风徐徐而过,带着没有散尽的暑气,吹拂起觅瑜的发丝。
盛隆和含笑看着她,倏然抬手,替她绾过一缕青丝。
温热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点染几分缠绵缱绻。
“你自然该相信他。”
八月初,丹桂飘香,金风送爽。
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尘埃落定。
以沽州都指挥同知廖越、工部侍郎严词丰为首的主谋被判抄家斩首,其余有牵连者,皆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革职的革职。
自正虚观一案后,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朝堂又陷入了动荡,不过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么人心惶惶,因为牵连的多是沽州官员,京官只在少数。
工部尚书也被圣上申斥了,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用盛隆和的说法,就是:“他掌管工部,军器局的那些猫腻,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不过是被严词丰用金银打通了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父皇本来想革了他的职,但看在他没有通敌卖国,对朝廷还算是忠心的份上,只给他定了一个治下不严的罪,以观后效。”
觅瑜不解:“可是,就算刘尚书没有卖国,也犯了贪污之罪呀。”
“所以说是网开一面。”他悠闲地翻过一页书,“刘蔡通虽然不是一个清官,但能力不错,为人也能屈能伸。”
“军器局一事发后,他立即上含元殿请罪,痛哭流涕地把贪污所得的银两奉还,父皇就觉得他还能再用用。”
觅瑜听得蹙起眉,觉得这位尚书不是个能改邪归正的:“父皇怎么能确保,他在今后不会再犯?”
盛隆和笑道:“不能确保。所以父皇只是暂且饶过一回,如果之后发现他继续贪赃枉法,就会数罪并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道:“父皇不能现在罚他吗?为什么一定要用他呢?”
他道:“因为他是目前能胜任工部尚书一职的最佳人选。”
觅瑜咬着唇,还是觉得圣上的处罚有些轻了:“可是他贪污了,若是一名真正的好官,怎么会贪污呢?”
盛隆和将手头的书放到一边,笑着同她解释:“官不分好坏,只有能力之别,或者说,在有能和无能面前,好与坏不是那么重要。”
“刘蔡通不是一个好官,但他有能力,可以替朝廷办事,所以父皇能容忍他;反之,如果他是一个好官,但是无能,父皇则不会重用。”
“你能明白吗,瑜儿?”
觅瑜能明白,但她依旧觉得不解:“没有又好又有能力的官吗?”
“当然有,你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道,“但这样的官太少了,不够用,所以需要拿一些不太好的官顶上。”
她询问道:“为什么这样的官员很少?”
说话时,她有些紧张,害怕他觉得她这问题很蠢。
好在他没有显出类似的神色,回答:“可能是因为人心贪得无厌吧,有了一就想要有二,有了二就想要有三。”
“比如我,从前也是无欲无求,现在么——”
他含笑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她浅笑低眉, 询问:“殿下这般看着瑜儿作甚?”
“自然是瞧你好看。”盛隆和含笑注视着她。
她赧意愈深,娇嗔:“殿下。”
“好了,不同你说这些闲话。”他坐直身体, 不再懒散地半倚着凭案, 道, “你老实同我说,你是不是在想那本邪书的事?”
觅瑜一惊,下意识想否认,但见他看向她的目光清透, 仿佛能照进她的心底,知晓她的一切隐忧,便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最终, 她轻轻点头, 应道:“……是。”
“因为刘蔡通?因为他没有像书中那样身死, 而是好好地活着?”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个。”
“那就是为了整桩案子。”
她再度点了点头。
盛隆和看着她:“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她轻抿着唇:“没什么想法,从前的那些, 我都和殿下说过……”
“那我能和你说的,也是从前的那些。”他抚上她的脸颊,与她对视,眸子里是藏海纳川的包容。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担心那本书里写的都是谶言,哪怕部分事有所改变, 大体的轨迹也还是一样, 是不是?”
觅瑜点头,带着渴望认同的神情, 道:“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蠢,但是——”
“不蠢。”盛隆和打断她的话, “换了任何人来,都会有你这种想法,胆子小的,或许还会被吓疯。”
“能像你现在这样,坦诚地说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神色如此认真,话语如此温柔,让觅瑜大为动容,唤他:“殿下……”
盛隆和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
“我还知道,比起之前浓重的忧虑,你现在的担心算得上浅淡,你开始觉得,那本书虽然邪,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她惊讶不已,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他究竟能聪慧到什么地步?
她颔首:“是。就像殿下说的,那本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中间亦有许多错误之处,若把它奉为天书,未免太过可笑。可是——”
“可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本书,写中这么多在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对不对?”他第三次猜中她的心思。
觅瑜的惊喜与崇拜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正是!”她按捺不住急切地回答,“殿下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不知道。”盛隆和回答得干脆利落。
她一呆,险些没能反应过来,片刻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不由得大出意料,体会到了从云端坠落的感觉。
当然,他不知道是正常的,他要是说知道,她才会感到震惊。
但——就是这份落差,让她有一种……不愧是他的感觉。
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
这也是他在身为盛隆和时,与盛瞻和最大的不同之处。
她愣怔开口:“那——”
“但我可以和你说说,我在这件事上是怎么想的。”盛隆和道。
觅瑜茫然的眸里浮现出几分求解之色。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在我看来,这一定是施不空的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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