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浮现出几分自责的神色,盛隆和立即道:“其实就算你们那晚没去,澜庄公主也还是会被侍女骗出去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真假如何并不重要。”
的确,公主居于鸿胪寺,不清楚外界情况,自然是侍女说什么,就信什么。
公主遇害这一桩案子,与他们关联虽有,但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不过问题又来了,为了获得心上人的青睐,公主做汉人打扮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比照着她的装束来?是公主自己要求的吗?
还是侍女为了更加取信于公主,刻意这么做的?可是衣裙之类的还好说,公主佩戴在发间的那支海棠花步摇,几乎与她的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办到的?
觅瑜惊诧不解:“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没关系, 但你爹和你哥哥有。”他道,“因为你爹的插手,害得严词丰等人谋划不成, 他们遂记恨上了你爹。”
“同时, 也因为在你哥哥的管辖之下, 南镇抚司逐渐取代军器局,减了工部的油水,赵家便成了他们眼里的绊脚石。”
觅瑜心中一紧,焦急询问:“爹爹和哥哥他们怎么了?他们——”
“放心, 他们没有事。”他及时安抚,“严词丰通过金荣授意侍女,将澜庄公主打扮成你的模样, 为的便是拉你卷入这场是非, 进而牵连赵家。”
“可惜他们想得太浅了, 澜庄公主与你面貌迥异,身段不同, 纵是打扮成你的模样,也只会让人觉得眼熟,想不到你的身上,除了那支海棠花的步摇。”
她张张口:“那——”
“不过这也没用。”他像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抢在她询问之前答道,“因为在公主尸首被发现的当天, 那支步摇就被我哥哥取走了。”
觅瑜一怔。
盛瞻和取走了步摇?什么时候的事?案发当天……不就是她小产翌日吗?那一天, 她明明记得他都在寝殿里陪着她呀,寸步不离。
虽说如果较真的话, 她是有休息的时候,不能确保他一直陪着她, 但——他的神色在她睡去和醒来前后无二,没有半分变化,他竟能瞒得她这样紧?
盛隆和看着她,微笑道:“怎么,不相信我哥哥会这样做?”
她怔怔摇首:“我……只是没有想到……”
他道:“你想不到是正常的,他本来也没准备告诉你,如果不是晏颐祥的女儿多嘴,他连公主遇害一事都不会让你知道。”
她越发愣怔:“为何?”
他道:“没有为什么,你同这件事又没有关系,有什么必要让你知道?你那时身子又不好,少思少虑、不操心外事才是正理。”
觅瑜辩解:“可这桩案子不是普通的案子,它——它和那本——”
“和那本邪书中写的,有八分相似?”盛隆和接过她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哥哥正是顾虑到了这一点,才不告诉你?”
觅瑜咬唇不语。
她当然想过,早在得知案情的当天,她同盛瞻和闹的时候,她就想过。
盛瞻和顾虑得也的确没错,这桩案子带给她的打击太大了,让她几乎对人生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盛隆和的突然出现,她恐怕到现在还没有走出来。
可——她就是不希望他瞒着她,并且瞒得严严实实,她察觉不出半点端倪,直到别人告诉她,她才知晓。
这让她感觉既挫败,又不安,好像他没有全然信任她,她亦不值得他全然信任,她愚蠢鲁钝,傻傻呆呆,他轻轻巧巧地就能骗过她。
“瑜儿?”盛隆和唤她,声音较轻,带着暖意。
又来了,他又用这种盛瞻和的口吻了,他到底是盛隆和,还是盛瞻和?他又在骗她吗?又在瞒着她吗?而她,又只能被他欺骗,不知道真相吗?
觅瑜压下眼底浮现的酸涩之意,离开他的怀抱,低着头,轻声道:“殿下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但是,我、我不希望这样……”
盛隆和没有松开手,依然环着她的腰,温言轻应:“嗯,我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专横独断,不讲道理。”
“你不要同他客气,下次他再这样我行我素,你就直接骂他,说讨厌他,不要理他,让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她抬起眸,看向他,询问道:“可以吗?”
他含笑回视:“可以,我说的。他若不服气,你尽管让他来找我。”
觅瑜凝视着他。
他大大方方地接受她的凝视。
片刻,她认真点头,道:“殿下之言,瑜儿记住了,殿下……切莫忘记。”
他含着笑意,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郑重地做出承诺:“我不会忘记的。”
觅瑜莞尔。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般,不过两句话就被他哄好,可是没有办法,她真的好喜欢他,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愿意当真。
说来也是令人感慨,她在嫁给他时,与他不过几面之缘,对这门亲事只有紧张,没有多大的欢喜,对他本人也是一样。
然而,不知不觉中,他就走进了她的心里,如春雨润物,悄然无声,等意识到时,这份感情已经生根发芽,绽放出娇妍的花朵。
觅瑜舒眉展颜,漾出一抹浅浅的笑影,重新倚入盛隆和的怀里。
“不过,殿下既然取走了步摇,娴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还告诉了她,引发了后面一连串事。
“自然是因为长安府的人先行查验过尸首。”盛隆和搂住她,“我哥哥也是收到了晏颐祥的消息,才过去一探究竟的。”
她有些惊讶:“是晏大人最先发现不妥的?”
他摇摇头:“不是,晏颐祥只告知了公主遇害一事,是我哥哥考虑到汝南郡王被列为凶嫌,在案发当晚与你们遇见过,以防横生枝节,才过去看了看。”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也幸好他过去看了,要不然被人发现公主的装束问题,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
觅瑜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想了想,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问了也白问,但还是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果然,盛隆和道:“是我哥哥告诉我的。”神色自然,回答流畅,仿佛真有这么一遭事情。
她也表现得十足信了,道:“原来如此。”
又问他:“爹爹知道这桩事吗?当日,我拜托娴姐姐将步摇一事告诉爹爹,爹爹他……”
“赵大人知道了。”他带有一丝笑意地回答,“这可害惨了我,你爹爹以为我是我哥哥,在外面胡乱招蜂引蝶,才招惹来了这么一桩祸事。”
“偏偏这段时日你身子不好,赵大人不知想到了何处,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负心汉,虽然不敢明着摆脸色,暗地里却没少给我软钉子吃。”
“多亏了我不是我哥哥,要不然,以他那个性子,岂能忍受别人的不敬?”
“什么?”觅瑜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我爹他——”
“不过也说不准。”他打断她的话,“我哥哥这么喜欢你,想来会爱屋及乌,敬重你的父亲。”
“真的?”
“你可以回想一下,他从前对待令尊的态度,是否有礼有节。”
觅瑜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略略放了点心,盛瞻和在面对她的爹娘时,态度的确十分恭敬,更何况他现在是盛隆和,自然更加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就是没想到她的爹爹会这么大胆,她还以为,在爹爹心里,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原来爹爹还是很心疼她的。
说来,她也有一段时日没见爹爹和兄长了,虽然不算太久,可她在这些天里经历了太多事情,心神疲惫,真的很想回娘家见亲人一面。
“殿下。”她道,“瑜儿身体已经大好,可以出去走动。不知殿下可否带瑜儿回门,探亲一趟?”
“当然。”盛隆和满口答应,“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她立时雀跃起来,仰起头看向他,嫣然笑道:“多谢殿下!”
他笑着回看她,深邃的眸子里映出一缕光芒,直看得她心湖荡开涟漪。
如果他是盛瞻和,这时候的她早已抛下矜持,吻了上去,可惜他不是,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抱着她,含笑看她,让她也只能维持原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话题重新回到案子上:“依殿下之言,澜庄公主遇害完全是无妄之灾,那么汝南郡王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同案子扯上关系?”
盛隆和道:“一半的原因是他倒霉,正好撞上这桩事,另外一半原因么……”
他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就要问你了。”
觅瑜一怔:“问我?”
他含笑道:“不错。”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问我做什么?”
盛隆和道:“自然是因为我们赵姑娘仙容玉貌,惹得汝南郡王念念不忘,这才于深夜买醉,在酒意醺醺中看花了眼,误以为公主是佳人,追了上去。”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觅瑜讪讪一笑,道:“殿下莫要说玩笑话,瑜儿与郡王不甚相熟,且各自男婚女嫁,怎么就扯上了关系?”
“你是与他不相熟,可他未必与你不相熟。”他好整以暇地回答,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挑起她的下巴,做出一派端详之态。
“瞧瞧你这张脸,明眸皓齿,梳云掠月,生得如斯美貌,可不叫人动心,叫人难忘?便是我看着——”
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与她交缠,拂过她的娇唇。
他低笑着道:“……也想一亲芳泽呢。”
觅瑜的脸颊一阵发烫。
她在心中不忿地想,说得这么放纵,有本事真的亲下来啊。每次都是这样,撩拨她,又不真的冒犯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非他当真拿她当嫂嫂看待?可他对她搂搂抱抱,举止之间毫无顾忌,全然不似正常叔嫂相处的模样。
还是说,他只想占她便宜,不愿意负责?那也不应该只占一半就停下来呀……
第92章
觅瑜从前觉得, 盛瞻和城府深沉,盛隆和心如昭彰,二者虽为一体, 却似有双魂, 性情迥异。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觉得他们不愧是同一人,哪怕外在表现出来的不同,内里也仍然是一样的。
都心思复杂,令人难以揣摩。
“殿下……”她微红着脸, 轻声应语,“殿下莫要促狭瑜儿……”
又一粒剥好的葡萄塞入了她的口中,触碰她的唇舌, 冰凉, 柔软, 沾染着属于他的气息,溢出酸甜可口的汁水。
盛隆和直起身, 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含笑看着她,道:“我可没有在促狭,我说的是实话, 他就是那样回答的。”
觅瑜用丝帕捂着嘴,秀气地将果肉咽下。
“回答?……郡王吗?”
他应了一声:“晏颐祥询问他为何醉倒在西市街头, 他回答, 是因为在酒楼遇见了你和我哥哥,见你们情深意笃, 心中大感伤怀,遂借酒浇愁。”
“可惜酒喝了不少, 愁闷没解,人反而醉了,神智不清之下,他将澜庄公主误认成了你,拉拉扯扯间,便失去了意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问:“你说,他是不是旧情难忘?”
觅瑜词穷。
半晌,她才回想起晏妩娴的说辞,争辩道:“殿下莫要诓骗瑜儿,娴姐姐明明说,郡王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有什么……误认和拉扯。”
盛隆和抱起双臂,道:“那是他在面对晏颐祥时的供述,我亲自过去问了一趟之后,他的说法就变了。”
她有些疑虑:“……当真?”
“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问一问。”他气定神闲道,“正好现在真相大白,他被释归府,适合登门拜访。”
“不、不必……”她略带心虚地回话,“殿下之言,瑜儿——相信。”
她很想不相信,然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再坚持下去,只会自讨苦吃。
可是她想不通,她与汝南郡王虽然议过亲,但只是因为父母之命,他们之间的相处少得可怜,不过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他怎么会对她有旧情呢?
她向盛隆和托出这份疑惑,得来对方的轻笑答复。
“不过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说得倒轻巧。我且问你,除了盛淮佑之外,你还同哪个男子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
“我——”
“要非亲非长的。”
“那——”
“也不能是病人。”
觅瑜默然。
她的目光悄然在他脸庞上掠过,轻声道:“……殿下。”
“何事?”
“我、瑜儿不是在唤殿下,我的意思是,殿下——就是那名男子。前岁冬日,清白观中,我同殿下见过不少面,说过不少话……”
盛隆和扬起眉,似是被她提醒了:“哦,对,还有我。不过严格来说,我也算不上,因为当时的我受伤了,是病人,你照顾我天经地义。”
觅瑜再度抬眼瞧了瞧他,声音越发轻细:“其他人不会像殿下那般……时时刻刻要瑜儿陪着……”
他的神情愈显意外,像是想不到她会这么说,懒散笑道:“好,听你的,我算一个。那除了我之外呢,你还和谁这么相处过?”
“……”觅瑜用沉默表示了回答。
见状,盛隆和缓缓笑开:“现在你明白,为什么盛淮佑对你有旧情了吧?”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我对他……没有——”
“你当然不会有。”他轻嗤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神情似乎有点不满,“我和你相处了那么久,你都心志不移,天真无邪,更何况他?”
“……”他这话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觅瑜斟酌着开口:“殿下——”
“停。”他抬起手,“我不想听到抱歉的话。”
“……”
他这性情真是越发古怪,不仅古怪,而且任性,叫人无法招架。
觅瑜低下眸,交缠着十指,轻声道:“所以,汝南郡王会撞上澜庄公主……完全是因为碰巧?”
盛隆和道:“可以这么说,算他倒霉。”
他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不过也是天意使然。若非他对你旧情难忘,深夜买醉,纵是撞上了,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偏偏他酩酊大醉,上赶着当替死鬼,还不肯说实话,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有内情,那些人可不成全了他?”
她一怔:“不肯说实话?”
“就是我刚才和你谈的。”他道,“堂前问审时,他羞于承认对你有情,自然说不出来醉酒的原因,以及喝醉后认错人的事情。”
“然而,他的手心沾有金粉,是公主的披帛上所洒的,公主的衣裙也有被拉扯的痕迹,他一日解释不清楚这两件事,就一日是最大的嫌犯。”
“情况最严重时,父皇甚至考虑过授意三司,直接定他为凶手,把他推出去,给澜庄一个交代,理由就用与公主有私,是一时争执之下的情杀。”
觅瑜心头一跳。
圣上的这一借口,不仅把朝廷摘了干净,还将过错分给了双方,在公主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澜庄就算想发难也没理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诚然,这是避免两国争端的一个方法,可是,这样的方法,未免太……
盛隆和端详着她,忽然开口:“你觉得父皇这个法子太过了吗?在替盛淮佑感到不满,心疼?”
觅瑜一惊,连忙否认:“不!殿下误会了!瑜儿绝无此意——”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你别忘了,是他不肯吐露实情在先,影响了查案的进展,父皇才会有这个想法。”
“郡王太妃为了此事跪求母后,跪得人都晕了过去,才获得一次探监的机会,可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非要揽着。”
“你说,这些都是谁的错?”
她怔然:“太妃?”
“是啊,太妃。”他轻描淡写地附和,“她被拦在长春殿外时,还想转头过来求你,大概是觉得你也和她儿子一样,很念旧情吧。”
觅瑜惊讶:“太妃想过来求我?”
他轻笑:“不仅想过,而且来过,可惜空有一腔慈母之心,却胆量不足,承受不住我哥哥的半句话,被吓得差点不敢迈出郡王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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