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有的时候,说比不说的含义更深,让人浮想联翩。
想明白了这一点,觅瑜就不再抱有疑惑,取而代之的是感叹,心想,他当真是思虑周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迅速冷静下来,想出万全的应对之法。
面对这样的他,守明道人败得不冤。
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所以,现在事情已经全部了结了?”
“不算全部,还有一些事要等到回宫后再处理。”盛隆和道。
“不过太乙宫是安分了,想来,有了这样一份前车之鉴,其他人就是有什么心思,也不敢在我面前生事。”
闻言,觅瑜感到一阵轻松,虽然她在这件事上没有出多少力,但欢喜的心是十足的,一时笑意嫣然:“太好了。”
她说着,想起一件事,又解开了一个疑惑:“难怪你之前离宫时,百般不放心留我一人在这里,我还道你太谨慎了,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这么一想,你当时的担心很有必要,安排一半暗卫的举动也很合理。”
“可你怎么不同我说一声?”她故作不满地娇嗔,“让我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待着……万一出了什么事,而我又什么都不知道,错过最佳的应对时机怎么办?”
“是我不好,”盛隆和用掌心摩挲着她的脸庞,“但我不想让你感到害怕,如果我说了,留你一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岂不更加是错?”
“况且,当时的我虽然不放心你,但对于护卫的部署还是有点信心的,若是他们都无法保护你,这天底下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好吧,她又被他说服了,他总是这样有理。
不过她本来就没有想指责他,只想向他撒个娇,而且他说得很对,他给她留了全部的护卫、一半的暗卫,将庭院守得铁桶一块,足以保证她的安全。
但她不愿在口头上落下风,嘟唇道:“那你也还是不好,又瞒了我一件事。你不是说,从今往后再不瞒我吗?怎么全不算数?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盛隆和温柔一笑:“自然是真心的。”
“但也许是性格使然,我总是会不自觉瞒下一些不想让你担心的事情,就像这会儿,我应该向你保证,努力改正这一点,可我并不觉得它是个错误。”
觅瑜瞧着他:“夫君的意思是,类似的事情,往后还会发生?”
她的双眼清澈,似一泓泉水,倒映着他俊美的面容。
看着这样的她,盛隆和舒眉而笑,低头吻上她,作为回答。
觅瑜有些不满,觉得他是在糊弄她,但随着熟悉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热意涌上她的心口,就无心再想这么多了。
她闭上眼,仔细感受他的亲吻,沉浸在他的爱意之中。
之后的一段时日,在盛隆和的陪伴下,觅瑜去了几次上善若水居,清除通达道人体内的余毒。
从陈至微的口中,她得知了不少事情,比如行刺一案发生后,太乙宫上下人心惶惶,毕竟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一不小心就能牵连全部人。
因此,当奇王殿下只发落了一个人的消息传出时,众人如蒙大赦,连连感念王爷大恩,无人探究守明道人行刺的原因,更无人怀疑其罪名的真假。
往日里,由于奇王深居简出,行踪不定,性情难以捉摸,众人对他的评价都比较偏向于畏惧,觉得他喜怒无常。
这事一出,他立即一改风评,众人虽不敢在面上谈论,但私底下都在感慨,不愧是宽和仁德的太子殿下,即使身患臆症,也不改敦厚之心。
能够拥有这样一位殿下,当真是他们的福气!
“这……大家当真都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陈至微点头确认, “不过也就是这会儿,等过一段时日,说法就又会变了。”
“又变了?为什么?”她有些困惑地询问。
“还能为什么?小石头长得吓人呗!”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什么?”觅瑜觉得自己听错了话, “师父是在说, 夫君长得——吓人?”
“是啊, ”陈至微一本正经道,“虽然他长相还行,但一直冷着张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别人不害怕他,怕谁?”
“特别是前几日,为师都不敢和他多加玩笑, 生怕惹恼了他, 让他谁的面子也不卖, 降罪整个太乙宫,真是……”
他摇摇头, 摆出一副后怕的模样。
是这样吗?
觅瑜回想近日情形,觉得盛隆和没什么变化,还是和寻常一样,待她温柔体贴、关怀备至。
不过她也清楚, 他在她面前与别人面前是不同的,再加上她想起来, 他的确说过“心中有气”之类的话, 便更加理解了通达道人的说法。
想来,这段时日, 太乙宫众人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现在怎么样了?”她询问,“情况好点了吗?”
“现在好多了, 为师敢跟他说道说道了。”陈至微兜手在宽大的袖子里,“事发第二天的情形才叫吓人,一堆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几个小道童惊慌失措到跑到这里来,向为师求救,说王爷不知道为什么发了震怒,要治师祖师叔的罪,请为师赶过去救人——”
觅瑜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惊奇道:“师父过去了吗?”
“去了,怎么能不去?那些孩子一个个着急得跟什么似的,脸都哭花了,为师就是再铁石心肠,也无法置之不理啊。”陈至微哀叹。
“可为师就算去了,又有什么用呢?小石头的性子,徒儿媳妇你也是知道的,决定了的事谁都不能更改,更不要说当时的情形十分震撼可怕——”
太乙宫设有数间丹房,其中一间专给守明道人用,因为地处偏远,又有明令严规,闲杂人等不得擅入,是以往日里一直很冷清,直到那日才变得热闹。
然而,这热闹却分外慑人。
守明道人在丹房里炼丹,奇王的护卫在门外把守,院子里跪了一地人。
这些人中,有守明道人一辈的,也有往下一辈的三代和四代弟子,全部规规矩矩地跪着,垂首帖耳,不敢出一声大气。
甚至连紫霄真人也来了,虽然奇王给了他颜面,命人搬来一张椅子,请他安坐,不用当众跪地,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如坐针毡,一点也不安稳。
更外围的地方又是一圈护卫把守,岗哨层层传递,甚至设到了山道上。
一看见这阵势,陈至微就想打退堂鼓,因为他再明白不过自己徒弟的性情,知道这是真的动了怒,打定主意要治守明道人的罪,并且是杀一儆百地治。
别人不敢面对盛怒中的奇王,难道他就敢吗?他的胆子也很小的!
可他又不能真的离开,不说身边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期待他拯救众人于水火中,单单以他奇王师长和太乙宫弟子的身份,他也合该问一问。
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请护卫进去通传。
很快,护卫带着答复回来:“王爷允了道长的求见。道长,请。”
寒风中,盛隆和长身而立,披着一件墨氅,在流露出高贵气质的同时,也散发着迫人的威势,仿佛淡雅山水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的他是通达道人不曾见过的,从前那个孤立无助的小石头长大了,现在的他已经变得足够强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便能定人生死。
意识到这一点,陈至微想打退堂鼓的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然而为时已晚,盛隆和看见了他,向他问好,询问他身体有无大碍。
“为师、为师还好……”他答得有些磕磕巴巴,完全不像往日里那样插科打诨,“这个……为师今日前来,主要、主要就是为了……”
“弟子知道师父的来意。”盛隆和打断他的话,“师父无需多言。”
盛隆和的态度有些不客气,放在以往,陈至微早吹胡子瞪眼起来了,斥责其不敬师长,但现下,他一句抱怨的话也不敢说,只有唯唯应声。
倒是盛隆和主动问了他:“师父可知晓,弟子为何要请众人来这里?”
他一边腹诽这哪里是请,明明是命令,谁要是敢不遵从,就等着变成第二个被杀来儆百的人吧,一边摇头表示不知道。
盛隆和道:“守明道人自请炼丹,希望能以此证得丹道大成,冀得仙丹,献呈父皇。本王感念他的这份忠孝之心,便成全了他。”
陈至微听得一阵迷糊,什么仙丹?什么丹道?他们不是昨晚才讨论过,守明道人炼的不是丹,是金,怎么今天又变成丹了?这是搞的哪一出?
就这样迷惑了半晌,他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所谓的冀得仙丹,恐怕不是守明道人的期望,而是盛隆和的说法,自请也不是真的自请,而是被迫。
他睁大眼,惊愕地看向弟子:“你、你——”
盛隆和微微一笑:“师父觉得,他会成功吗?”
他的笑意带凉,似一柄无形的冰刃,划破凛冽的寒风。
陈至微的冷汗都要下来了,结结巴巴道:“这、这个……”
见他迟迟不答,盛隆和也不强求,转过身,询问不远处的紫霄真人:“真人觉得如何?”
紫霄真人同样渗着冷汗,难以给出一个完整的回答:“这……这……”
“真人也不好判断?无妨,本王再问问别人。”盛隆和点了另外一个人的名,“静亭道长,你素来与守明道人交好,对于他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静亭道人是陈至微的同辈师弟,性情本就不怎么和善,又因为所练的功法特殊,更是脾气暴躁,得罪过不少人,曾经的十皇子就是其中之一。
奇王来到太乙宫后,他一时惶惶于开罪过十皇子,一时又庆幸奇王不是真的十皇子,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他为此找过好几次通达道人,恳请对方不要告诉奇王这件事。
可恨他这师兄看着好说话,却是个极为护短的,当年就为这事和他干了一架,闹到了紫霄真人出面调停的地步。
面对他的请求,陈至微东拉西扯,含含糊糊,就是不肯干脆答应,还在言语间拐弯抹角地讽刺他,气得他直冒火,差点当场添了新仇。
好在他的师兄终究有点师门情谊,这么多年过去了,奇王都没有找他的麻烦,想来是没有从师长口中得知这件事。
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奇王敬而远之,不敢再有半分招惹。
没想到有人上赶着去行刺——
行刺奇王,行刺太子,犯下诛九族的大罪!
这个人还是他的师兄,与他过从甚密,说他不清楚什么内情,恐怕都没有人会相信。
为着这项,从昨晚开始,静亭道人就一直惊惶不安,此时冷不丁被奇王指名道姓,更是吓得魂都要飞了,连忙磕头叩首:“贫贫贫、贫道……”
面对他,盛隆和就没有什么好声色了:“好好说话,莫要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静亭道人暗暗叫苦,他哪里是不肯好好说话?是被吓得说不出正常的话啊!
然而奇王有命,他不敢不从,只能强逼着自己开口:“贫道、贫道觉得……师、师兄他——他恐怕会功亏一篑……”
他知道守明师兄炼丹的水平很高,但再怎么高也不可能高过神妙真人,不然后者凭什么被圣上封为真人,而他们只能被师父赐予道号?
他的师兄既然宣称要献丹于圣上,那就别怪他比较两者的丹药了,无论他师兄炼出来怎样完美的丹,比起神妙真人,肯定有所差距。
更不要说王爷的态度摆在这里,他怎么敢推断师兄会成功?
所以,功亏一篑是最适合的答案。
盛隆和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嗤笑道:“想得倒是周全。既如此,本王再问你,这丹房里可有什么密道?尊师兄不会炼着炼着,就不见人了吧?”
静亭道人的冷汗下来了。
不是因为王爷的刁难,而是他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
正常人当然不会在丹房里设密道,可守明道人很显然不是正常人,放着紫霄真人高徒、太乙宫都管的舒坦日子不过,去行刺什么奇王,叫人不敢置信。
他要么是昏了头,入了魔障,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精怪野鬼附身,要么是在酝酿着一个惊天大阴谋,早早便为此做好了谋划。
如果是后者,他会不会在谋划行刺大计的同时,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呢?毕竟古往今来,能刺杀成功的没有几人。
而这退路,会不会就在丹房呢?
静亭道人的冷汗滴滴落下。
其余人听见盛隆和的问话,也不约而同地悬起了心。
虽然不明白守明道人在行刺失败后,为什么会提出炼丹的要求,王爷又怎么会同意,哪怕他想得仙丹求长生,也应该不敢服下刺客炼出的丹才对。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守明道人真的跑了,那么他们和太乙宫,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乌云。
一片寂静中,盛隆和发出一声轻笑。
“跑了也无妨,本王会给你们一个立功的机会。”他慢条斯理地道,“三天之内,若你们能抓住他,便是捉拿逆贼有功,本王会亲自替你们向父皇讨赏。”
还是寂静。
半晌,陈至微犹犹豫豫地发问:“那……要是,抓不住呢?”
盛隆和微笑道:“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里,除了师父与真人,便都是逆贼同党,以同罪论处。”
觅瑜讶然:“夫君这么说了?”
“为师骗你干什么?”陈至微道, “你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形,院子里一片死寂,大家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不敢喘一口大气, 只有怦咚、怦咚的声音——”
她困惑道:“什么声音?”
“心跳声!”他反手指向自己的胸膛,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为师是吓得一颗心差点跳出了喉咙口,好在最终没有发生这种事,大家伙逃过一劫。”
夸张的描述和动作, 让觅瑜忍俊不禁,惊讶的情绪逐渐消退,莞尔道:“我想, 就算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 夫君也不会降罪太乙宫的, 他不是这样的人。”
“为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在吓唬我们。”陈至微捂着胸口, 摇摇头,一派心有余悸的模样,“可知道不代表不害怕。”
“你想想,院子里跪了一地人, 护卫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高高在上的奇王说话带笑, 偏偏不含半点感情, 说出来的话还很骇人——”
“这样的情形,谁不害怕?”
“就是徒儿媳妇你, 如果当天去了,肯定也会被他吓到!”
也是, 汝南郡王一案时,盛隆和在她的生辰宴上审人,因着顾及她,已经算是有所收敛,也仍旧吓得在场诸人战战兢兢,连一向胆大的晏妩娴都不敢多言。
守明道人炼丹当日的情形,恐怕只会更糟。
这么想着,觅瑜便理解了通达道人,宽慰道:“师父说的是,那样的情形的确可怕,好在事情已经过去,师父可以安心了。”
陈至微配合地长舒口气,端起茶盏:“是啊,都过去了……为师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什么事情?”盛隆和从外面走进来。
陈至微正在喝茶,冷不防听见这一声询问,登时被呛住了。
看着他不断咳嗽的模样,盛隆和扬起眉,带有几分玩笑和狐疑地开口:“师父不会是在说弟子的坏话吧?”
觅瑜笑着迎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柔婉道:“没什么,不过几句闲话,夫君不必放在心上。你的事都顺利办完了吗?”
盛隆和答应一声,同她一起坐到案边:“都处理好了。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陈至微捶打着胸口,好不容易止住咳,闻言露出心虚的笑容,呵呵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两句闲话,两句闲话……”
“对了,小石头你刚才出去,都交代了那些护卫什么?”他试图转移话题。
盛隆和微微一笑:“不过也是两句闲话,没什么好说的。”
陈至微一噎,又笑起来,附和:“对,闲话,闲话,不用说,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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