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一个大娘看赵小凤神神叨叨的,说道:“啥好命贱命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点,将来她给你养老,也能对你好啊!”
赵小凤撇嘴,不服气,“我把她养大,就是天大的恩情,她就得给我养老!”
李芳草往灶台里添了一根柴,漠然听着外面的声音。从前她不知道赵小凤什么意思,现在她懂了。
赵小凤换了孩子后,没有把她扔到野地里喂狗,而是把她养大了,让她活了下来。在赵小凤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你不是指望你侄子给你养老吗?怎么又要你姑娘给你养老了?”牛婆子撇嘴说道。
众人都知道,赵小凤生李芳草的时候伤了身体,医生说再也不能生育了。李德福和赵小凤都是重男轻女的思想,生怕自己晚年没儿子没着落,各自接了侄子到家里当亲儿子养着。
反倒是李芳草这个亲生的女儿,跟捡来的小猫小狗似的。
“关你屁事!”赵小凤还要开骂。
王红兰没好气的冲赵小凤说道:“行了,别吵吵了!你也注意点,孩子大了,哪能那么说孩子!你瞅你那嘴,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外倒,像话么!”
赵小凤以前是农村人,嫁了李德福之后跟着把户口转到了城里,一直没工作,靠李德福养着她和她侄子,她敢跟牛婆子对骂,但不敢得罪棉纺厂的领导,嘟囔道:“我怎么对她了,她不听话我才说她几句。”
等赵小凤和牛婆子各自进屋,几个看热闹的议论纷纷。
“芳草这孩子可惜了!”
“长的好看,懂事能干,脾气还温温柔柔的,就是摊上这样的爹娘!”
“你们不知道吧?原来芳草不叫芳草,就叫个草儿,野草的草儿,后来还是上学了,老师说那名儿不好,给改叫芳草了。”
“她上学的时候学的可好了,年年都是年级第一,老师还让她跳级,可小学没读完赵小凤就死活不让她读书了!”
“要说读书也没啥用,芳草不也有正式工作了吗!”
“谁说没用?那都是嘴上说着好听,你儿子处对象,你是愿意让他处个高中毕业的,还是小学都没读完的?”
“那还用说,肯定要高中毕业的啊!”
“所以我说芳草这孩子可惜了,人再好顶个么用?摊上这样的爹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王红兰叹口气,万般皆是命,命不好,谁也没办法。
等到太阳落山,李芳草做好了简单的汤饭,赵小凤的侄子赵二虎从外面晃悠回来,长的一副贼眉鼠眼相,进灶房上下打量了眼李芳草,不高兴的叫道:“怎么还没做好饭?老子都要饿死了!”
赵二虎都十八了,没个正经事做,宁可一天天的当街溜子,也不愿回农村老家。
李芳草用烧火棍捅了下炉子,没有搭理他。
火光映照下,李芳草脸庞红扑扑的,五官妍丽,看起来娇艳的像六月里的水蜜桃。
赵二虎心里痒痒的,故意凑到李芳草跟前,说道:“我姑可发话了,叫你把工作让给我,啥时候给我啊?”
李芳草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冷冷的说道:“我的工作是别人给我找的,跟你姑没关系,凭什么给你?”
赵二虎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早把李芳草当成了自己的女人,目光在李芳草的脸上胸口流连,眼里那点见不得人的邪念一览无余,“啥你的我的啊?我姑说了,她做主让你跟我结婚,咱两口子给她养老!咱俩是表兄妹,正好亲上加亲!你爹妈没儿子,老绝户!还不得指望着我啊?”
这些年赵二虎在江城过着城里人的日子,压根没想过回农村老家去,每天都做着娶了李芳草,接手李芳草工作当正儿八经城里人的美梦。
“芳草啊,你早晚都是我的人!”赵二虎淫笑着,伸手就要往李芳草脸上摸。
李芳草抡起烧火棍狠狠的敲到了赵二虎不老实的手上。
赵二虎一声惨叫,捂着胳膊哇哇后退了几步,低头一看,袖子都被烫烂了一个大裂缝。
“你这个小贱皮,你还敢打我!”赵二虎恼羞成怒,举起拳头就要往李芳草身上砸去。
李芳草后退一步,从灶膛里抽出一根烧着的木柴,重重的往赵二虎胸口捅了过去。
秋天的衣裳单薄,赵二虎被木棍一顶,觉得胸口痛的要死,捂着胸口坐在地上,面容扭曲不已,嘶嘶的喘着气。
李芳草前世学过一点防身术,知道用棍子打人其实是不疼的,用棍子头顶人才是真的疼。
被李芳草连着打了两下,赵二虎有点怵,嘴里不停的咒骂着李芳草,嚷嚷着要打死她之类的话,却不敢再动了。
李芳草冷笑了起来,赵小凤安排的可真是好,让她给赵小凤当牛做马,把工作让给赵小凤的侄子,嫁给赵小凤的侄子伺候他,真是方方面面的确保了让她一辈子都被赵小凤捏在手心里,踩在脚底下不得翻身!
第4章 父亲
从客观上看,赵小凤一个大字不识的女人够胆替换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首长家的千金,为亲生女儿谋了一条幸福的通天大道,让首长家的千金代替她的亲生女儿在李家吃苦,又在以后的日子里打压李芳草,恨不得把她骨头都榨干了,为自己谋利,可谓是有勇有谋。
从主观上看,李芳草恨不得撕了这个心肠恶毒,给她的只有谩骂毒打盘剥,从未有过一丝温情的女人。
赵小凤一己私欲毁了她的一生。
她上辈子就是太软弱,太渴望亲情,才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她明白了,别人不肯给的东西,强求也没用。
这会儿上,屋子外面响起了李德福跟人打招呼的声音。
赵二虎唯一怕的就是李德福,毕竟是在姑父家白吃白喝,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
老牛婆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激动的跟李德福告状,说水费的事。
李德福声音很客气,笑呵呵的说都是街坊,不能搞这样的事,洗衣裳用一点水能费几个钱,回头他好好说说芳草妈。
李芳草嘴角弯起,笑的十分讥讽。
李德福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酗酒发疯砸东西打老婆都是常规操作,温和的面目都是给外人看的,丑陋恶劣的那一面才是给家人消受的。
只是李德福不知道赵小凤替换孩子的事,赵小凤也没敢告诉他,李德福至今仍以为李芳草是他唯一的孩子,虽然嫌弃李芳草是个女孩,但好歹是亲生的,李德福喝醉酒打赵小凤,但从来没打过李芳草。
李德福进屋里看到赵小凤坐那打毛衣,语气很不好的骂了她几句,赵小凤没敢还嘴。李德福又来灶房,问道:“还没做好饭?”
“快了。”李芳草说道,抬头看向了一身酒气,不知道从哪喝酒回来的李德福,突然问道:“爸,绝户是什么意思?”
天色黑了下来,灶房里没有通电,只有灶膛里的火苗照亮。
李德福被戳中了心中的痛处,脸色瞬间扭曲起来,咬牙切齿的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芳草平静的说道:“是赵二虎说的,他说我妈许诺他了,我妈说咱们家是老绝户,让我嫁给他,以后咱们家的房子,钱,还有你的工作都是他的,他要吃绝户!”
李德福的脸色在火光中一片狰狞。
“爸,到底什么是绝户啊?”李芳草又问道。
李德福喘着粗气,拎着拳头就出去了。
屋里很快传来了赵小凤惨叫声,鬼哭狼嚎的吓人,还有清脆的巴掌声,沉闷的拳头声,响亮的皮鞭声。
赵二虎吓的不敢进门,蹲在墙根处听着他亲姑妈的惨叫直打哆嗦,李德福的两个侄子也蹲在墙根那里,看着赵二虎满是瞧不起。
李芳草听着赵小凤的惨叫,搅了搅锅里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米汤,神色平静。
上辈子的李芳草会在赵小凤挨打的时候,跑出去挡在赵小凤面前,哭着求李德福不要再打她的妈妈了。
这辈子的李芳草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借着火光,李芳草从柜子顶上摸出了一沓黄纸,一张张塞进了灶膛,看着火光吞噬了那张黄纸,仿佛在祭奠前世那个死去的自己。
听到屋里的声音小了起来,渐渐只剩下赵小凤的哭嚎声,李芳草知道李德福打累了,喊道:“爸,饭好了。”
李德福满脸阴郁的走进了逼仄狭窄的灶房,拳头上还带着血迹。
李芳草点燃了一盏煤油灯,支起了一张破了洞的小饭桌,摆好了筷子。
听到开饭的声音,住在李家的三个侄子都赶紧跑进了灶房。
李德福沉着脸,三个侄子也都大气不敢出,至于赵小凤,还在屋里哭嚎着,没人搭理她。
按李家的规矩,李德福先盛饭,然后是他的两个侄子,接着是赵二虎,再然后是赵小凤,最后才轮到李芳草去刮一点锅底的稀汤。
男尊女卑,等级森严已经深深的刻进了李家人的骨头里,在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维护着这个恶心的秩序。
就算李芳草早有了工作,赵小凤拿走了她所有的工资,李芳草和李德福一样是家里经济的顶梁柱,她依然也是李家这个小社会食物链的最底层。
赵小凤为了生她而大出血,导致以后再也没办法怀孕,断了李德福的根儿,她李芳草就是这个家的罪人。
五个人围着狭窄的饭桌吃饭,安静的可怕,赵二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李德福虽然没打他,可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心惊肉跳。
吃过饭后,男人们吃饱喝足走了,李芳草把碗筷收拾了,从柜子上搬下了自己的铺盖,准备睡觉。
李家只有一间房,用布帘子隔成了两半,一半是李德福和赵小凤住,另一半给李家和赵家的三个侄子住,李芳草虽然是亲生的但只能住在灶房这个“违章建筑”里面。
棉纺厂大多数人家生活节俭,能不开灯就不开灯,夜晚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天上的星星闪着耀眼的光。
李德福拎着一瓶劣质白酒晃悠悠的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拼酒。
赵小凤在屋里哭着,哎呦哎呦的喊疼。
李芳草装作没听见,关上了灶房破旧的木板门,插上了门栓。
赵二虎站在灶房外面敲门,叫道:“我姑让你过去!”
李芳草干脆说道:“不去。”
“那可是你亲妈!”赵二虎气急,暗道往常李德福要是打他姑,李芳草早就哭着喊着挡到赵小凤跟前了,赵小凤也能少挨点打,李芳草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
李芳草讥讽一笑,不搭理他,被子一拉,睡觉。
赵小凤躺在床上,鼻子嘴巴涌出的血都干在脸上了,也不见李芳草过来伺候她。这回李德福是下了死手打她,牙打掉了两颗不说,腿也疼的厉害,根本就动不了,钻心的疼。
她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赵二虎喊李芳草过去,李芳草不吭声。
赵小凤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把李芳草翻来覆去的骂,诅咒李芳草不得好死,等她养好了伤,打死这个贱皮子出气。
然而赵小凤这次伤的太厉害,撑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喊赵二虎送她去医院。
第5章 恩人
赵小凤夜里疼的哼哼唧唧,吵的那半间屋里的三个人睡不了觉,李德福的两个侄子早就怨气冲天了,此时听到赵小凤嚷嚷着要去医院,只当没听到,翻了个身继续睡。
李德福还在外面喝酒没回来,赵二虎尽管百般不情愿,只得起来,去喊李芳草,李芳草还是不搭理他。
赵二虎满肚子怨气,打着手电去邻居家借了一辆板车,把赵小凤从屋里背出来,放到了板车上,拉着赵小凤去了医院。
从屋里出来时,赵小凤看着紧闭的灶房门,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吐字漏风的说道:“等回来就打死这个小娼妇!”
“就是!打死她!”赵二虎嗷嗷叫道。
左邻右舍都知道赵小凤今晚上挨了打,但赵小凤人缘差,也没人出来问候一声,反正李德福打老婆早就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事。
李芳草在家安安生生的睡了一夜,养足了精神,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今天是周一,她要去厂里处理一下工作的事,把工作卖了好给恩人江婆子治病。
没等她走出家门,赵二虎匆匆忙忙跑了回来,瞅见她后立刻叫道:“快拿钱!你妈的医药费还没交呢!她腿断了!”
李芳草觉得赵二虎挺可笑的。
这些年赵小凤把侄子当亲儿子,巴巴的从乡下接过来好吃好喝的养着,许诺了李家的一切包括女儿都是赵二虎的,平时也不少给钱。可等到要赵二虎出钱出力的时候,赵小凤就成了她李芳草的亲妈,跟他赵二虎没关系。
“我没钱。”李芳草冷冷的说道。
她的工资都被赵小凤强行要走了,手里如今还有七分钱,一枚五分的硬币加一枚二分的硬币,真正意义上的口袋里只剩下俩钢镚。
赵二虎恼了,“你没钱?那你妈的医药费怎么办?赶紧给我钱!否则我就把你妈扔医院里不管了!”
李芳草漠然,“随便你。”
“还想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赵二虎伸手就想抓李芳草,冷不防李芳草又是一棍子顶到他的胸口,疼的他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赵二虎捂着胸口定睛一看,李芳草手里拿的是灶房门的铁门栓。
昨天跟今天伤的都是同一个位置,新旧伤交叠,赵二虎疼的说不出话来。
“非得惹我干什么?”李芳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宛若看一只臭虫,“你再惹我,我就跟你姑父好好说说你的野心,你猜他会不会把你撵回你家去?”
赵二虎不敢吭声了。
李芳草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心说道:“你姑藏钱的地方你肯定知道,你去翻翻,找到了就去交医药费,反正我手里一分钱没有。”
赵二虎一听倒也是个主意,他急着去交钱,赶紧进了屋,跑到李德福和赵小凤睡的那半间翻箱倒柜的找起了钱。
李芳草听着屋里的动静,嘴角扬起讥讽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天蒙蒙亮,青黛色的光线笼罩着大地,四周静悄悄的。
李芳草提着饭盒去了恩人江老太家。
江老太的家不过是临街搭的一个破木棚子,勉强遮风挡雨,有个窝罢了。
离的老远,李芳草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快步跑了过去,推开了摇摇欲坠的木板门。
床头的小矮凳上放着一碟咸菜,一个发黑的窝窝头。
江老太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李芳草赶紧扶起江老太,端起饭盒,把昨晚上偷藏起来的一碗汤凑到了江老太嘴边。
几口汤润喉,江老太咳嗽好了一点,睁开眼睛看了眼李芳草,气若游丝。
“嬢嬢!”李芳草喊了一声,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她泪如雨下。
真好,她回到了江老太还活着的时候。
江老太就是她那窝囊又可笑的人生当中唯一给过她关爱和温暖的人。
关于江老太的风言风语很多,流传最广的是解放前她给大官当过姨太太,结果男人一家逃到湾湾去了,抛弃了她。
李芳草不觉得江老太是坏人......
江老太记得她这点恩情,在赵小凤打她骂她,不给她吃饭的时候,江老太会给她一口饭吃,尽管江老太自己生活也极度困难。
再后来,风气渐渐变了,没人揪着一个又穷又病的孤老婆子不放了,江老太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江城钢铁厂一个小领导早些年受过江婆子的恩惠,江老太让他给李芳草安排个工作,这恩情就算抵消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城市待业青年都没找到工作,只能下乡,而李芳草一个小学毕业,没有关系却能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的原因。
“哭个么事!”江老太声音沙哑,话说的很生硬,口气却很温柔,“老婆子我还没死呢!”
李芳草打来了水,给江老太擦脸,擦手。
江老太的脸色蜡黄,手枯瘦的如同老树皮,指甲盖都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全部往外翘着,李芳草难受的眼泪一滴滴掉到了水盆里。
上辈子是她没用,轻信了沈海峰和罗彩菊那对龌龊母子。沈海峰为了巴结肖兴国,想把她的工作白送给肖姝雪,肖家哪能占下属便宜,托人把钱给了罗彩菊,而罗彩菊贪心,拿了她卖工作的钱,却不给她,一直谎称对方还没给钱。
她没了工作,只能到处偷摸着打零工,等待罗彩菊给钱,然而江老太的病等不得。
江老太的死是她一生难以磨灭的痛,好在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来挽回这个悲剧。
“又哭!”江老太不满的说道,“好好的大姑娘家,漂漂亮亮的,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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