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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世纪村居(冻京橙)


斯特兰奇与安妮对上眼神,他想起来了安妮曾经用过的那种奇特的药物,但二人都十分默契的错开眼神,谁都没提起这回事。
安妮打算先查看一下情况:“王储妃,我能进去看看吗?”
王储妃回过神,她倒是不是有多在乎王储的性命,但他不能死在这一会儿,见安妮似乎是有主意的样子,也就叹一口气,点头默许了。

第77章 遗产
安妮进了王储的寝室, 里面站着一堆仆人,宽阔的房间也显得逼仄起来,端水的, 端着剪子的, 手里扯纱布条的,还有那个理发师,他看起来有些年迈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判断出王储的病伤在哪。
安妮走了进去, 周围的仆人自动让开,她可以看见床幔里躺着脸色惨白的王储,他脸上挂满豆大的汗珠,身体被摊子覆盖住, 一条受伤的腿不断流着血,似乎是小腿的骨头断了, 皮肤肌肉裂开一条口子,血腥味十分浓重。
理发师手里拿着布条, 他试图用按压的方式给王储止血。
“已经开始僵坏了,看来这条腿是不能留了……”理发师抬起头,喘着大气将这个消息告诉周遭的侍从。
安妮没有做任何评价, 理智来说,她只需要王储或者, 无论是一个残废的王储,还是一个健康的王储。
她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能让王储活着就好。”
理发师不确定的点头,如今天冷了, 相比夏季没那么容易起热症,如果偷偷用些草药敷上断肢, 说不定还能将王储的命救下来。
安妮冷眼旁观,她始终用帕子捂住鼻子,可浓烈的血腥味儿始终往鼻子里钻,王储的手并不干净,即使是死一千回也不够弥补他往日的罪过,草菅人命,包庇罪孽,如果可以的话,安妮并不介意他现在死掉,可时机不对。
她迅速地退出了屋子,将理发师的消息告知王储妃,她听了,立刻腿脚一软,朝门边歪了过去,又堪堪扶着墙壁强撑起来,她面露哀伤,可心里又止不住的转念一想,王储若是后半辈子成了残废,对她这个王储妃而言,百利无一害!
这场闹剧终需一个结尾,王储妃定了定心神,顾忌地瞧了瞧王储的心腹们,特别是安妮与斯特兰奇,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同意给王储截肢。
一个残废的国王,这意味着多少国王本人的权利会被分散开,落到身边人手里。
见众人还在惊恐中,王储妃装作坚强,擦了擦眼泪:“只要能救回他的性命,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同意……”
恍若一个与丈夫十分恩爱的妻子,如果众人不知道王储背后有多少私生血脉被处死在修道院的话,恐怕还真能信了她的模样。
“王储怎么能截肢呢!就没有别的办法能保留他的身体吗?”一个神色愚钝的小领主瞧了瞧为首的赛巴斯蒂伯爵。
伯爵静静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他沉默而冰冷的侧脸微微一偏,与身旁的同样身体笔直而神色肃穆的安妮交换了视线,这是无言的对话。
安妮眯了眯眼,她即刻从斯特兰奇的脸上看到了别的情绪,顿时想到一些别的可能性,如果说王储坠马也是他下的手呢?
那么王储就必须得死。
斯特兰奇低头猜测,如果安妮真的与公主达成了某种共识,那么她如今应该不想让王储死的这么早,况且自己的大仇已经得报,王储死不死不是很重要。
王储万一日后恢复,查出来那匹马是他动过手脚,查出来大主教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王储也只会向他下手。
届时,安妮就能得到她一切想要的东西,而这正是他此时的小愿望。
他回过神,提高声音对王储妃道:“就按王储妃说的办,别惊扰了陛下。陛下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等王储的性命无忧了,再慢慢告诉他。”斯特兰奇迅速下了定论。
王储妃点头,又听见斯特兰奇说道:“王储的情况危险,请一定要全天派人看守,没有必要,不许无关的人进入这里。”
说罢,安妮忽然间侧脸看向他。
屋子里全天都有人守着,那么他该怎么下手杀了王储?
在王储妃和她舅舅准备向理发师下达命令时,安妮趁人不注意,将斯特兰奇拉出了屋子。
走廊里没点灯,即使是白日里也一样的昏暗,一定是那些侍女都因为王储的事情昏了头才会如此。
安妮将斯特兰奇七拐八拐拉入一个装满杂物的小房间,这里显然不会有任何人出现。
“你到底想做什么?”安妮死死的盯着斯特兰奇,她甩开了他的手,目光尖锐而充满警惕。
但另一边的斯特兰奇,面孔中甚至露出轻微的笑意。
“你又在笑什么?”安妮疑惑的盯着他那无所谓的模样,他甚至有闲心在杂物间里找了一盏蜡烛点燃,朦胧的火光照亮了昏暗房间里的灰尘,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甚至可以看见窗外漆黑的天空和磅礴的雨幕。
他的身躯十分放松,心情愉悦,那抹忍俊不禁的笑,与以往的他那些姿态,对比起来显得精神不太正常,松弛的有些出格。
“我为什么不能笑。”斯特兰奇回过头,他的目光中再无丝毫隐藏,看向安妮的脸庞,眸光融在忽闪的烛火里。
“我杀了我的仇人,我报复了需要受到报复的人,我如今,再没有别的遗憾,为什么不能笑?”
安妮的拳头砸在一块布料上,发出闷闷的动静:“你的意思是,大主教是你杀的,王储也是中了你的毒手?还真是好手段,好厉害。可看样子你又想让王储活下来,你到底想如何?不要命了吗?不怕他日后报复......”
“没什么好怕的。”斯特兰奇打断她的话。
斯特兰奇与安妮隔着几米远,她勉强能看清他的脸色,那是一种满怀期待的神色,他说道:“我一直告诉王储,我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当然,这也是事实。如果我做的这些事情被查出来,王储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
“自小就交情颇深的心腹,竟然会背叛他,王储不会允许别人知道,所以他只会杀我,而不会动你,他知道反正我们没有任何感情,你也不一定就知情。”
他顿了顿,又道:“他只会不停的派人来取我一个人的命。而我死后,你能名正言顺继承我的所有,包括头衔,政治,领土,个人财产,我母亲留下来的嫁妆,这难道不好吗?”
“别以为能瞒过我,你向索菲丽达许了什么诺言,我能猜出来,她早晚都会回到莫尔兰,到时候她的对手只是一个残废的王储,而你那时也拥有了令人侧目的权势,还愁无法将她推上王座吗?”
安妮噎住了,她从未听过斯特兰奇说这样的话。
她迅速挣脱对方的逻辑,“你这是在牺牲自己,为了帮我铺路吗?你会有这么好心?斯特兰奇,我不是个蠢货,最好交代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到底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在她的质问之后,他没有说话,嘴唇轻轻抿着,就好像有一万句话想说,但此刻都克制在了他的心里,只剩下一双难以看透的眼神。
安妮脑子里的莫名的怒火也停熄下来,她迟疑地去解释此刻长久的缄默,剖析这个现象。
在对方目光的笼罩之下,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以言说,缓缓地移开视线。
这狭窄的空间中,只剩下无话可说。
斯特兰奇压抑着自己的一切感情,他的胸口呼吸起伏,再没有了一丝想说什么的意思,他知道他自己如果在此刻告诉她,因为他选择了她,因为他对她怀有十分坚定的爱慕,那么依照安妮的性格,她绝对会拒绝这所有的一切,即刻要了王储的性命,让这件事死无对证,不亏欠他一丝一毫。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结束了一切的仇恨之后,我的生命毫无意义,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装模作样的活着。”
“你就当是替我了却心愿吧。”说着,他直起身,朝着屋外一步步离去,衣摆略过安妮,她顺着朝他的背影看过去,他打开门,身影消失的毫无踪迹,只剩空气当中弥漫的雨水气味裹挟着房间里陈旧布料的霉斑味。
安妮枯坐半晌。
她收回目光,扭动了僵硬的脖颈,如果她的猜测没有失误,那么刚才面对着她说那些话的人,还真是一个十分擅长伪装的家伙。
他们之间毫无感情。
就连她都差一点就相信了这个家伙的说辞。
即使是养一条曾经咬过人的恶犬,几个月半年下来,也该有了点头之交,更莫说是人,就算是再孤僻古怪的人,也有动了感情的时候。
他口中的所谓理由太过牵强。
安妮抱着膝盖缓缓坐下,她懊恼地锤了锤大腿,她早该看出来,那个一身问题的家伙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而她却对此毫无察觉,也可以是说,毫无应对措施。
他本可以直接取了王储的性命,这样就能高枕无忧的等着王都城内风波混乱,再择木而息,可是他却主动放弃了这种可能性。
真是个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蠢货,也不问问她需不需要。
安妮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做出牺牲,她对这种行为嗤之以屁。
她不需要一个伟大的死人,虽然她不太愿意承认……
但他的性命和她的前程比起来,似乎又有些变得难以抉择,除非……除非她能有其他的手段平衡这两者。
安妮倏忽之间从地上站起来,她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色冷寂,她朝着走廊的深处走去。

第78章 真相
王都的大雨连着下了三日, 在第三日之后,陛下终于收到了王储成功截肢留下一条命的消息。
阴雨过后的宫廷中狼藉一片,花园里的植物都遭受了摧残, 宫廷侍女们正在清理地砖上的雨水, 准备宫廷里的下一场宴会。
王储妃站在窗前瞧着远处的这一幕,她的身旁,安妮坐在凳上,垂首啜茗红茶。
“王储如今还未清醒, 他的精神不太好,他们说他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会恢复...”王储妃的语气听不出伤心,又道:“我昨夜向陛下请示,想早日给王孙和女公爵举行订婚仪式, 你们确定不留下来观看仪式吗?”
安妮摇了摇头,她明白王储妃的想法, 她认为如今王储已经变成了这样,兴许能恢复健康, 但一个残废终究也会损失在众人面前的地位。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王孙推上台前,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无法令人信服,但只要成家立业了, 贵族们又会重新评估他的王孙头衔能带来的利益。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好像婚姻能赋予一个人格外的稳定光环, 安妮不怀好意的想,如果女公爵知道了这一切的,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大主教没了,美尔夏那一位正摩拳擦掌的盯着王后的位置, 王储如今的境况危险,我与斯特兰奇商量过, 为了稳定王储的势力,我们必须得提早举行婚礼,所以,我们打算在三日之后启程。”
安妮的面色平静,王储妃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目光稍显狐疑,可她没说什么,随后挥手叫侍女取来几箱东西。
“谢谢你肯为王储做出牺牲,这些东西没什么特别,带回去赏玩吧。”
安妮侧眼一瞧,箱子里镶着一层软绸,里面是一座雕刻精细的水晶摆件,在如今算是难得。
“多谢王储妃。”安妮起身,向她告辞。
从清早开始说了这么一席话,安妮大概也摸清楚了王储妃的考虑,她早就不喜欢王储这么维护那个主教,但那个主教的存在可以挡着别人侵占她的利益,如今一死一伤,所有的摊子都要她来处理了。
杜洛夏夫人不出意外就要问鼎王后之位,这个位置在南方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在西陆王国中,王后是有极大的政治权利的人物。
做了王后,她就算得上是将国王的权利分走了一小半,可以培植自己的势力,可以成为彻底的上位者。
甚至就连国王的爱都不是那么重要了,但凡她能在当王后的时候怀上孩子,那么就是合法子嗣,有竞争继承权的资格。
如今的王储妃别无选择,她无法承担再失去心腹的后果,面对安妮,怀疑她的动机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安妮不是个瞎子,她知道如今的境况。
瓦娜已经出发离开了王都,安妮将缇雅提拔了上来,她如今也在学着分配物资。
缇雅此时正在港口岸上,目前手下有两艘大小不一的船靠在口岸可供使用,可同路又有两个男爵要借船同路,他们虽然占不了多少位置,可身上带的行李也多,伯爵和赛巴斯蒂伯爵的东西也要塞上船,缇雅与赛巴斯蒂伯爵的随从商量了半天。
“看来只能在咱们住的船舱上省出位置来了。”缇雅指挥着苦力将安妮指名道姓说了不能潮湿的物件都摆上上层船舱。
斯特兰奇的随从也只能同意这么做,将房间改成通铺,反正只有十来天,挤一挤也勉强能过。
缇雅不仅要处理船上的事情,别墅内许多贵族上门来为安妮送行,这两天迎来送往的交际也少不了。
临走前一晚,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安妮还打算在别墅内睡上一晚,这里依旧要留看门人,要留几个守屋子的仆人,她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还会再回王都。
安妮刚读完索菲丽达传回来的密信,知道了她那里如今的情况,她坐在书桌前回了信,用火漆封口后,准备交给用来通讯的秘密网络。
这还是托了斯特兰奇的福,他的人似乎很擅长与干这些见不得人的营生,送密信,打探消息。
书房内缇雅在一旁整理安妮的文件,时不时就询问她,哪一箱子是要拿回去的。
安妮举棋不定时,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在敲门,是守门的女仆。
“伯爵,又有人来为您送行了。”
安妮看向窗外,这会儿都是深夜了,是个晴夜,月影清澈,谁会这个时间来找她?
“去把人请上来。”
这月黑风高的,安妮让守门的女仆站住,又问道:“来的客人是骑马还是坐车?”
仆人质朴恭敬,答:“是坐车,不过,我没看见任何家徽标志,象是在马行租赁的车。”
安妮若有所思,“让她进来吧,既然人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就不必闹的太大张旗鼓了,你叫厨房只需简单做两道菜,别随意打探,我来迎一迎她。”
那仆人领命离开,缇雅收拾了东西,她稍有不解,但还是按耐住了疑惑,“伯爵,东西都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再查一遍?”
“不用,你看着办吧,我信任你。”
说罢,安妮从书桌上起身,她走到隔壁的起居室坐下,缇雅见到走廊里有人举着灯火过来了,也就识趣的避让在书房内。
门一开,女公爵将遮蔽着脸的斗篷放下来,她穿着一件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深色衣衫,一头卷发也没有好好打理过,就那么披在身后,显得身形枯瘦,她的面容有些憔悴。
安妮起身,将她拉到桌前:“女公爵,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女公爵的神情不太对劲,她低着头,又抬眼看安妮,眼眶里蓄满眼泪:“我不敢来找你,只能等到现在。”
她左顾右盼,见房间里没有别人,又道:
“他们说,我表哥是因为得罪了陛下才......我实在不敢相信,安妮,你能告诉我事情的吗?”
侯爵的尸骨至今都没有找到,女公爵只能下葬他的衣物,但她得知了各路人派来告密挑事的消息,只能确定一点,侯爵并非死于意外。
“女公爵,不是我不说。”安妮避开她的目光,“你身为公爵,应该有许多人都给你递过消息,多多少少事情是怎么样的,你不是不清楚。”
“可我要问一句,如果我把所有都告诉你了,你能够承受的住吗?你又打算怎么办?”
女公爵看着安妮一字一句的说着,她抿了抿唇,脸色煞白的又问:“你的意思是,远远还不止这些对吗?”
安妮点头,“远远不止是这么简单,女公爵,我无法对你说太多,毕竟立场不同,虽然我们算是有缘分,但我也想劝你。”
“你现在能做的,只有韬光养晦,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毛骨悚然的意味在女公爵心里炸开,她不敢细想自己的假设,她接到了王储妃的通知,王储妃说,如今王储受伤了,人心不稳,需要一场订婚仪式来安抚人心,王室这么多年都对她很好,她应该支持王室渡过这个难关。
她答应了提前举行订婚仪式,一到十六岁,她就可以直接加冕成为王孙妃,还剩两年的日子。
为什么王储妃这么着急呢?即使王储残废了,可杜洛夏夫人又没有孩子,没有人能影响王储一家子的地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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