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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怪物的祂(雾矢翊)


再看季鱼,她看起来很平静,无法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就是她的脸色苍白了些——不对,好像她的脸色一直都是这么苍白的。
陈老太爷在心里唉了一声,这些都是什么事啊,真是造孽!
怕季鱼误会,他解释道:“不是江大人说的那般,而是……季少主,你应该知晓,你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此乃阴鬼命,你是被妖鬼选中的容器。”
江逝秋目光一凝,“什么容器?”
这一刻,江大人非常震怒,谁敢选他的娘子当容器?!!!哪个不要脸的鬼?
季鱼也看向陈老太爷,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是因为她是阴鬼命,所以才会被选为容器?原来这就是诅咒的来源,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妖鬼便在她身上留下诅咒,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妖鬼降临人间的容器。
“当年龙泉地宫的千年尸妖出世,你娘不幸染上尸毒,又怀了身子,本就命数已绝,是以刚生下你后不久就力竭而亡。”陈老太爷神色复杂,“你娘死得早,当时只有你祖母季老太君知道你的命格,尚云霄也是偶然间才得知这事。”
季鱼抿嘴,约莫已经能预测接下来的事。
“我也不知道尚云霄得知这事后,他在想什么,只知他在季家的藏书阁里花了一年的时间,翻看不少季氏收藏的古籍手札,或许就是在那时候,让他滋生出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迎妖鬼降世,诛人间不平事,为枉死的族人报仇。”
说到这里,陈老太爷一脸痛惜悔恨之色。
他一直知道尚云霄并未放弃报仇,可他从来不知道,他的行事会如此极端。
如果当年季澜不死,或许他就算心有仇恨,也会忍下来,和季澜好好过日子,当一个平凡人。如果季鱼不是出生就被选为妖鬼的容器,想必尚云霄也不会生出如此大胆可怕的念头。
季鱼微微闭眼。
这实在是……
好半晌,季鱼又问:“你几时得知他动此念?”
陈老太爷苦笑道:“在他第一次对你动手时。”
在季鱼三岁时,尚云霄叛离季家,很快就转而入赘陈家,与陈幕成亲,成为陈家的女婿。
第二年,陈幕生下陈青辙。
季鱼九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快要熬不过去。
尚云霄得知这事,以父亲的名义接季鱼前往陈家治病,正好当时陈家有一名厉害的巫医,季老太君为了孙女的身体,只好让人送孙女来陈家治病。
也是这次,给了尚云霄可趁之机。
江逝秋再次问:“他对阿鱼做了什么?”
他的一双眼睛紧盯着陈老太爷,黑沉沉的,宛若寒玉,森冷之极,又如同幽冥的阗暗,看不到底。
陈老太爷有种被什么恐怖的凶兽盯着的错觉,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撕裂,冷汗瞬间就浸透衣服。
以他现在的修为,已经很少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惊悸。
不知为何,陈老太爷不敢与他对视,勉强移开目光,说道:“……当时他想让妖鬼提前降临到季少主身上,不过失败了。”
瞬间,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笼罩住这片天地。
陈老太爷和陈家主、陈幕三人惊骇不已,他们的双眼瞠大,眼球凸起,眼里浮现密密麻麻的血丝。
三人僵硬地坐在那里,不敢动弹,也没力气动弹。
季鱼也感觉到那股恐怖的气息,虽然特地绕开了她,仍是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下意识地抓紧江逝秋的手。
这只手仍是温暖的。
幸好,不过须臾,那恐怖的气息就消失了。
季鱼仍是没有放开他的手,感觉到那手上的温度,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生气。
陈老太爷三人也松了口气。
此时三人的神色很不好,脸色十分苍白,根本不敢直视对面的江逝秋。
这位镇妖司的指挥使神秘莫测,他的实力如此之强,却又这般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凭一己之力,击溃尚云霄背后的那恐怖存在。
那只眼睛的主人应该就是来自幽冥的妖鬼。
虽然并不是妖鬼的真身,只是一个化身降临,然而也不是除妖师能轻易对付的。
由此可见,江逝秋的实力有多恐怖。
季鱼对尚云霄的做法并不奇怪。
他既然一直想报仇,肯定是想让妖鬼早点降临人间。
就算她出生就被选为妖鬼的容器,但妖鬼想要降临人间可不容易,小孩子的身体脆弱,哪可能容纳得了妖鬼降临?
失败是必然的。
只是……
有关这事的记忆已经被抹去,直到今日,她仍是没能记起当时发生什么事,只隐约记得,那种撕裂灵魂般的痛楚。
陈老太爷又说:“尚云霄在季家时,应该还不知妖鬼是如何选择容器的,他为此做了不少试验,又查阅了许多古籍手札资料……直到青辙出生,青辙是除你之外,被选中的第二个容器。”
“妖鬼是这世间最恐怖强大的存在,堪比鬼神,一旦让其降临人间,人间必会陷入浩劫,是以妖鬼其实并不能轻易降临人间,必须要在人间寻找一具容器……”
尚云霄当年得知女儿季鱼是妖鬼选中的容器后,便滋生了让妖鬼降世的念头。
不过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对妖鬼和容器所知不多,季老太君又不肯对他明言妖鬼容器之事,尚云霄只好自己查。
那几年,尚云霄行事变得越来越极端,虽然女儿季鱼是妖鬼自己选中的容器,但他又觉得不够,想将主动权掌握在手里,于是儿子陈青辙,便是他亲自为妖鬼选中的,第二个降临的容器。
季鱼听到这里,觉得匪夷所思。
“难不成陈青辙也是阴鬼命?”也身怀诅咒不成?
她体内的诅咒是妖鬼选中她当容器的印记,正因为有这诅咒,所以她从小身体就不好。但陈青辙看起来挺正常的,不像是被诅咒的样子。
陈老太爷沉声道:“青辙并不是阴鬼命,但他确实也成为妖鬼降临人间的容器。”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尚云霄是如何做到的,我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事。”
说到这里,他看向旁边的女儿。
从昨日女儿和尚云霄的对话中可知,女儿原来早就知道这事。
这让他极为不满。
这些年,他对陈青辙十分疼爱,不仅因为陈青辙是他最看重的女儿的孩子,也因他算是师弟的后人。如果知道陈青辙居然也是妖鬼的容器,他定然会想办法救陈青辙。
陈幕的脸色很苍白,她抿着嘴唇,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云霄做了什么,当年我怀青辙时,不慎被妖物所伤,动了胎气,差点就小产,当时流了很多血……是云霄拿了一颗丹药回来让我服下,不久后血止住,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住了……”
直到孩子出生前,她都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孩子出生后,陈幕很快就发现孩子的情况不对,他不哭不闹,像是个没有灵魂的痴儿,不管怎么逗都没反应。
当时她都快要崩溃了。
也是那时,尚云霄告诉她,她的孩子早在小产时就已经死了,这孩子是妖鬼的容器,他的出生是为了迎妖鬼降临人间,让她将孩子送走,不要亲自抚养他。
尚云霄此举,也是怕她以后会舍不得。
然而陈幕刚成为母亲,如何舍得?更何况,这孩子确实在她肚子里待了九个月,是她的骨肉,让她将孩子送走是万万不可能的。
陈幕伤心过后,仍是决定要亲自抚养这孩子,同时也对丈夫说的话不太相信。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发现孩子的情况开始转好,会哭会笑,像个正常人,陈幕又觉得,尚云霄当时肯定是骗自己的。
这些年,她故意不去想这事,只将陈青辙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
听完陈幕的话,陈老太爷又气又怒,最后顿足叹道:“你应该早些将这事告诉我的。”
陈幕捂住脸,伤心欲绝:“爹,青辙真的是我的孩子,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容器,他都是我生的……”
让她如何去说?她也不敢说啊!
若是说出去,父亲一定会大怒,虽不会杀尚云霄,却会将他关起来,甚至为以除后患,直接杀死陈青辙。
他们一个是她相濡以沫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孩子,她如何能狠心舍得下他们?

陈老太爷看女儿哭得如此伤心,无法再继续苛责。
其实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当年他不应该答应将尚云霄接到陈家的。
季澜虽然死了,尚云霄作为季澜的丈夫、季家少主的生父,纵使是入赘的,季家也不会赶他,反而会好好地养着他。
然而尚云霄却选择离开,向陈老太爷去信,表示想去陈家。
陈老太爷当时想,既然尚云霄不是罪奴,已是自由身,且妻子季澜又不在了,他想来陈家倒也没什么,想必季家也不会梆着人不放。将来有自己照看着,能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无人欺辱,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师弟。
于是陈老太爷便让人将他接到陈家。
尚云霄就这么抛下年幼的亲生女儿,离开了季家。
这在当时所有人看来,尚云霄这是叛出季家,实在令人不耻。
尚云霄来到陈家后不久,遇到陈老太爷最疼爱的女儿陈幕,为她愿意入赘陈家。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连陈幕都这么以为。
所以她羞涩地请示父亲,想与尚云霄结为夫妻。
对此陈老太爷自是乐见其成,一个是他宠爱的女儿,一个是师弟唯一的后人,若他们结为夫妻,自己也能光明正大地庇护他。
婚后,两人的感情很不错,陈幕也很快就怀孕……
陈老太爷想到这些,痛苦又自责。
如果尚云霄还在季家就好了,这样他不会遇到自己女儿,也没有机会做出这种事,不会利用自己的信任,动了陈家的镇宅法器,给陈家带来这样的灾难。
可他又明白,以尚云霄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放弃报仇,就算他没来陈家,只怕也会寻找其他的机会,让妖鬼降临人间。
陈老太爷看向季鱼,面露愧疚:“季少主,确实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尚云霄会如此胆大妄为,他居然一直没有放弃这事……”
当年得知尚云霄对季鱼所做的事时,他就应该出手阻止,将他废了的。
只是当时仍顾念着他是师弟唯一剩下的血脉,又有陈幕求情,加上尚云霄保证日后不会再执着于报仇,到底心软了。
“……当时不成功,我以为他应该明白,迎妖鬼降世之事是不可能的,想必他已经放弃这种念头……”
后来尚云霄确实没再做什么,安安分分地待在陈家,更没有提报仇之事,他们都以为他看开了。
陈老太爷说到这里,愧疚又悔恨。
突然,一道磅礴恐怖的力量朝他袭来,陈老太爷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往后倒飞,狠狠地摔在地上。
“爹!!!”
陈家主和陈幕吓住了,赶紧过去将他扶起,看到他的模样,又惊又急。
此时陈老太爷一脸灰败之色,嘴唇发紫,显然受伤不轻。
昨日的伤还未好,今日又再一次受伤,纵使是陈老太爷这种级别的修为也撑不住,被两
个儿女扶起时,一口红中带紫的血喷了出来。
陈家主气愤地质问:“江大人,你是何意?”
陈幕也怒视江逝秋,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
江逝秋神色森冷,阴测测地看着他们,“当年尚云霄对我家娘子动手时,你们在何处?后来你们又做了什么?尚云霄如此行事,你们不仅没有杀他,反而帮着隐瞒,还将我家娘子的记忆抹除……”
随着他的质问,陈家主和陈幕脸上的怒意寸寸退去,只剩下哑然。
这事确实是陈家有错在先,陈家一直对不起季鱼。
陈幕不敢看季鱼,陈家主也羞愧地低下头。
陈老太爷吐出一口血,看着越发的萎靡,他倒是没有为江逝秋出手生气,心知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只怕自己已经死了。
江逝秋此举,显然是在为妻子讨个公道。
这个公道也是他们陈家欠她的。
“季少主,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尚云霄,当年让他趁机对你出手。”陈老太爷愧疚地说,“不过你的记忆并非我们抹除的,我们未曾做过这事。”
季鱼一直安静地坐着,就算江逝秋突然动手,也没有说什么。
听到陈老太爷的话,她的眸光微动,“不是你们?”
陈老太爷摇头,坦然地说:“不是我们!等你醒来时,我们才发现你的记忆被人为抹去了,我们一直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我可以肯定,不是陈家人。”
说到这里,陈老太爷眉头拧紧。
这事一直悬在他心头,他曾想过是不是尚云霄动手,后来发现尚云霄根本没这能力,他所有的力量,都是献祭了自己的灵魂得来的,不到关键之时,他不会冒然使用。
想到有一个人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陈家,无人察觉,甚至轻易抹去别人的记忆,陈老太爷只觉毛骨悚然。
陈家主见季鱼不语,还有旁边满脸森寒冷戾、宛若妖鬼现世般恐怖的江逝秋,生怕他们不信要继续动手,赶紧道:“若是两位不信,我等可以发誓!”
陈幕闭了闭眼睛,也说道:“我也可以发誓!”
季鱼的目光掠过三人,并未怀疑他们。
有江逝秋镇着,这三人不敢欺骗她,他们承受不起江逝秋的怒气。
陈家主小心翼翼地说:“当年隐瞒这事,确实是陈家不对,陈家……愿意补偿季少主。”
江逝秋极为不悦:“当年你们不补偿,现在才来补偿,不过是看我家娘子那时年纪小,又没有长辈在身边护持,还没了那些记忆,才会如此欺辱她!”
听着这一声声的质问,陈家三人无言以对。
不是不想补偿,一旦做出补偿,就会牵扯出尚云霄做的事,无法保住尚云霄不说,也会连累到陈家。
是以后来他们决定隐瞒这事,当作没有发生。
江逝秋扭头,看向季鱼,问道:“娘子,我可以杀他们吗?”
他以前答应过她不杀人的,可这些陈家人实在
太恶心,他有些忍不住。反正昨天都杀了一个尚云霄,今天再杀三个,也是可以的吧?
江大人跃跃欲试,眼里浮现猩红。
陈家三人脸色大变,丝毫不怀疑江逝秋的话。
他若是想杀他们,完全有这个实力。
至于陈家的报复?在偌大的帝国面前,陈家算什么?江逝秋作为朝廷镇妖司的指挥使,又捏住了陈家的把柄,想要杀他们轻而易举,完全不用担心朝廷会问责,更不用担心陈家的报复。
三人想到这里,脸色越发灰败。
当年他们为了保住尚云霄,选择隐瞒这事时,或许就已经种下恶因,现在不过是承担它的恶果罢了。
季鱼她坐在那里,肤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看起来恹恹的,也不知道是昨晚的战斗导致身体的损耗太大,还是先前一系列的真相让她难以忍受。
她抬眸看向江逝秋,敏锐地察觉到他眼里的些许猩红,在那漆黑的瞳孔边缘蔓延,诡异邪恶,某种恐怖的气息若隐若现。
陈家三人虽无所觉,却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算了。”季鱼开口道,“秦大人不是在查陈家吗?反正这次的事陈家也难逃罪责,何必多此一举?”
等秦渡将查到的证据递到云京,届时无人能保得住陈家。
作为知情人的陈老太爷三人,结果更不会太好。
这事季鱼明白,陈老太爷三人也明白。
三人面露复杂之色,却无法为自己、为陈家辩解什么,等待陈家的结果已经注定,他们无能为力。
这些年,有人嘲笑季家衰落,只怕以后,陈家连季家都不如。
江逝秋虽然很不满,但他家娘子都这么说,只好作罢。
他一脸可惜地看了一眼三人,不耐烦应付他们,直接赶人:“行了,你们走罢,别打扰我家娘子歇息。”
陈老太爷活到这年纪,极少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
然而此时,面对江逝秋,他也不好说什么,由着儿女扶着颤巍巍地站起,嘴里闷哼一声,唇边又逸出一丝血渍。
“爹……”陈家主担忧地看着他。
陈老太爷微微摇头,朝江逝秋和季鱼两人行了一礼,让他们扶他离开。
走到门口时,陈幕突然又转过身来。
“季少主。”她看向季鱼,一双美目红肿不堪,眼里布满血丝,她低声说,“不管如何,青辙都是我的孩子,我从未将他当成妖鬼的容器……如果可以,日后你若遇到青辙,能不能直接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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