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荒谬。
陆隐见太阳穴突突直跳,闭上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咬牙质问:“行,就算你喜欢,你藏在心里不好,画什么不好,非要画这些……”
“我……”晏玉衡倒是不狡辩了,反而质问道:“陆兄也是男子,陆兄喜欢钱三娘子时,心里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些?”
“我没有,我不像你……”可谁又能当真否认,壮年午夜春||梦里,没有出现过喜欢的姑娘。
见他面色僵住,晏玉衡又切声道:“我们是正常的男人,难免会生出欲,我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这些,陆兄,求求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陆隐见咬牙不说话。
“你放心,我以后不敢了,我把这些都藏起来,再也不放在这儿了。”
“你还藏?!”陆隐见无可救药地看着他,“你可知道这些画一旦流落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吗?”
“她如今是大启的太子妃,你不仅要害死她,还会让她受到世人的唾弃,让我大酆颜面无光,更甚者,两国开战,你能承担起后果吗……”
“陆兄说的是,我不藏,我烧,我都烧了……”
宫中一切顺利。
太后殁了。
消息传出去后,曾在朝堂上公然指责太后与皇帝有染的那几位内阁老臣,羞愧难当,当日便在牢狱中主动辞去了官职。
可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没听李高的提议,坚决不让太后入棺。
换成了一名与太后身形相似的宫女,替她躺在了棺材内。
太后本人则戴着厚重的面纱,被皇帝带到了隔壁自己的寝宫内,正等着接应的人前来。等来等去,等了半个时辰了,还没见人来,皇帝有些不耐烦了,问李高:“怎么回事?”
“陛下息怒,陆大人的未婚妻,前几日在大婚前丧生,想必陆大人受了打击,腿脚难免会慢。”
皇帝没再说什么,但面色依旧焦灼,问道:“晏玉衡呢?”
“奴才再去瞧瞧。”李高躬身退了出去,到了门外,脸上卑微的神色便一扫而光,肃然问身旁的薛闵,“都准备好了吗?”
“主子放心,每个门都是咱们的人在把守,今夜保证只进不出。”
“嗯。”李高又问:“孟挽呢,可安全?”
薛闵道:“人已经在船上了。”
李高点头,“仔细着灯火,地上可都是火油。”
“是。”
薛闵被皇帝催得烦,没急着进去,在门口等了一阵,没等来晏玉衡和陆隐见,却先等来了晏长陵。
李高一笑,“晏世子来了。”
晏长陵一语不发,袖中的长剑直指向他喉咙,李高不慌不忙,身后的两位太监齐齐冲上前,挡住了晏长陵的长剑。
晏长陵冷笑一声,从两人的剑锋中穿过,片刻后,剑尖准确无误地对准了李高,“本将是该叫你顾公子,还是顾马夫?”
被他戳穿,连带着讽刺,李高也不恼,好心提醒他,“晏世子最好别动,地上滑得很,万一有个火花什么的,掉下来可就麻烦了,这个时辰,少夫人应该也快到了呢。”
晏长陵眸子一紧,夸赞道:“顾马夫好计谋,穷途末路了?”
“过奖了,这不是被晏世子逼得,不拼一把,焉知就不是条活路?”李高眉头微跳,让出了身后的路,“晏世子,里面请?”
“总管请带路。”
李高又后悔了,道:“我觉得晏世子还是在外面更安全一些,如此,免得你与皇帝说些不该说的,惹出太多麻烦。”
“成,听你的。”晏长陵没勉强。
李高笑了笑,“晏世子此时不听也得听,脚下三里,可全都是火油,要是跑起来,总比呆在屋子里要强。”
这头刚说完,陆隐见和晏玉衡便到了。
脖子上架着几把弯刀,看到晏长陵,晏玉衡下意识地埋下了头,陆隐见则一脸意外,“晏兄也在?”
李高招呼两人道:“来了,就过去一块儿坐吧。”
陆隐见和晏玉衡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一进宫便被人领到了这儿,入了宫门又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两人道是皇帝想灭口,可细细一想,却不对。
太后一殁,皇帝得急着把人送出去,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先来过河拆桥。
就算灭口,也应该等到一切落定之后。
且若是皇帝动手,出动的该是禁军,并非宫内的这些太监。
自从被陆隐见撞见了那些不堪的画像后,晏玉衡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刀架在脖子上了,才慌张地抓住了陆隐见,问道:“陆兄,怎么回事,陛下不是说要咱们来帮忙的吗,这怎么还动起刀了……”
陆隐见怎么知道。
但人已经落在了对方手里,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两人刚到殿内,便看见了晏长陵。
那日晏玉衡替皇帝出谋划策后,怕被晏长陵骂,不敢告诉他,等想说的时候又发生了太多事,晏侯爷归天,钱三娘子也走了,再也没了机会。
如今三人遇到了一块儿,再看殿内围着的一圈弓箭手,还有站在台阶之上的李高,便知是出了事。
陆隐见不明白。
他和晏玉衡,于皇帝而言,或许还能可有可无,可晏长陵不一样。
他是皇帝的兄弟,也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皇帝不可能连他也要一块儿解决。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脊背突然被人一推搡,陆隐见险些栽在地上,被推到了晏长陵身旁站着,晏玉衡同时也跌到了两人跟前,他脚跟没有陆隐见的稳,这一推,扑在了地上,膝盖和掌心都在疼,似乎觉得自己横竖也逃不过了,怒声道:“是不杀不可辱!”
李高闻言,同动手的太监吩咐道:“小郡王底子弱,不可粗鲁。”
他态度和悦,还是以往那般客气,晏玉衡爬起来后,便使出了以往的招数道:“总管救命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高一笑,“小郡王,觉得是什么误会?”
晏玉衡想让他与皇帝求情,“劳烦你去同陛下通传一声,那夜说了什么,我和陆兄,都不记得了。”
李高抿唇一笑,“小郡王如今后悔,只怕是晚了。”
“不晚不晚,总管的话,陛下一定会听。”
李高叹了一声,“郡王说话还是这么不知分寸。”
“我……”
晏长陵实在看不下去,一脚踢在眼玉衡的小腿上,“让你坐就坐,那么多话?”
晏玉衡被踢,乖乖地缩了回来,头埋着,站到了晏长陵身旁,目光始终不往他面上瞧,低声道:“抱歉,晏兄……”
从商王府出来,陆隐见便与他离得远远的,此时站在了晏长陵另一侧,还是不想看他。
一看到那张脸,就会想起那些墙上挂着的避火图。
恶心至极。
听他同晏长陵道歉,面色一紧,头微微侧了过去。
晏玉衡却道:“是我不知天高地厚,那日替陛下想了一招让太后假死的昏招,我怕被你骂,没敢告诉你,可等我想告诉了,又找不到你人。晏兄,当时我和陆兄,只想自保,没想那么多,可谁知,谁知陛下……会灭口,你,你要是进去见到了陛下,好好劝劝他,不能这般不讲理……”
“没看到我也被拦在了这儿?”晏长陵也没回头去看他,“先应付跟前这位吧,看看他愿不愿意放咱们进去,面见陛下。”
晏玉衡一愣。
这才察觉出不对。
李高今夜的脊背好像挺直了许多,比起往日多了几分逼人的气势,且殿内所有的杀手都是太监……
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了出来,晏玉衡一怔,看向李高,呆了半晌才问道:“总管,是你吗?”
李高瞧了一眼屋内的滴漏,快半个时辰了,太子也该到了安全的地方。
倒也没有否认,“对啊,是我,让郡王意外了。”
晏玉衡嘴巴惊成了鸡蛋,“总管,你竟然造|反?!”
李高摇头,“我本可以不造|反的,等皇帝与太后的不伦之情暴露在天下人面前,被万民唾骂,众臣所逼,不得不退位,可小郡王不省心,替陛下想了一招金蝉脱壳的招数,打乱了我的计划,今夜,我便只能把你们一道请过来,灭口。”
晏玉衡脸色一变,“你,你……”
“骗你的。”李高笑了笑,“单是这一点,我还不至于如此极端。”又看向晏长陵,“我这不是收到了晏世子的威胁信,被晏世子知道了我的秘密,走投无路,才行此险招。”
晏玉衡下意识问:“什么秘密?”
李高一笑,面上多了一层冷意,“看来小郡王是真不打算活了,原本可以砍去四肢,拔去舌头,总归还能留你一命。”
晏玉衡吓到了,脸色一白,往晏长陵身后躲去,“那我还不如不活呢。”
晏长陵则拧了拧眉头,问道:“什么信?”
李高被他一问,也是一愣,疑惑地看了一阵晏长陵的神色,见其似乎当真不知情,面上的笑意,渐渐地褪去,唇角一抽,“不是晏世子,看来就是少夫人了,还好,今日我把人也请了过来。”
屋内的皇帝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声,问薛闵,“怎么还有刀剑声?”
薛闵不慌不忙地答道:“回禀陛下,隔壁殿内正在请神。”
见李高出去半天还没进来,皇帝愈发不耐烦了,冲外面唤了一声李高,“人到底来了没有?”
可惜外面那道门已经落下,外面的动静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见皇帝起自己要出去了,薛闵立马上前拦住,安抚道:“陛下不着急,奴才再出去瞧瞧。”
“朕还是自己出去瞧吧,你们一个个鸡叫黄鼠狼,有去无回,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来……”皇帝一把推开他,走出外屋,却见两扇殿门紧闭,门前守着好几位太监。
皇帝正要回头斥责,谁让他们关的门,薛闵手里不知何时便多了一把刀,抵在了他后腰处,“陛下,还是回去坐着吧。”
刀尖划破了皮肤,刺痛传来,皇帝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不可置信,瞳仁睁大,一阵漫长的惊愕后,终于反应了过来,怒目道:“逆贼!你竟然造|反?”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皇帝气得眉心乱跳,可到底不敢再动。
身为皇帝都有自己的心腹,关键时候,那些‘心腹’能护他一命,他的心腹便是李高。
虽不愿意去想,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皇帝哑声问:“是李高?”
话音刚落,门扇便从外面被推开。
外面又下雨了。
晏长陵三人不可能再站在雨底下。
为了一块干爽处,再打起来,不值得。
李高主动请了三人上来,本想进去看看皇帝怎么样了,谁知一开门,便见到了这副画面。
倒省了事,对上皇帝震怒和质问的目光,李高面色淡然,没去解释,先回头招呼晏长陵三人,“都进来吧。”
看到晏长陵三人被一群拿剑太监押进来时,皇帝彻底地绝望了。
一时还没从这突变的局面中反应过来。
待坐回到了位子上,皇帝才突然暴怒,指着李高的鼻子,“朕待你不好?”本想冲过去宰了他,可身后薛闵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插进了他的臀部,皇帝疼得眼冒金星,薛闵出声警告道:“陛下最好别动,下一回奴才捅的位置,就不能保证是不是陛下的心口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虽没有伤到筋骨,臀部肉疼起来也要命,皇帝额头都疼出了冷汗。
晏玉衡和陆隐见下意识往上冲,被身旁的太监拿刀抵住后脖子,避免两人再动,索性绑住了两人的手脚。
晏长陵则瞥开了目光。
没打算管。
找了个位置,悠闲地坐了下来。
李高见他如此一眼,便也罢了,没去硬绑。
知道绑也绑不住。
皇帝屁股墩上受了伤,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毕竟伺候了他十来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狼狈,李高于心不忍,吩咐薛闵,“尽量别伤他。”又同皇帝道:“陛下也要听他的话,不可乱动。”
皇帝对他这番假惺惺只觉气恼,动是不敢再动了,骂可以骂,“你想要干什么?这些年你什么,朕哪回没有满足你?”
李高不可否认,道:“陛下待我很好。”
皇帝怒吼道:“那你为什么要谋|反?对你有何好处?”他杀了自己,他一个太假莫非还能坐上皇位?
既然他不能坐上皇位,那么换成任何人来坐,给他的东西不也是这些?
说不定还不如他。
他到底图什么?
“陛下还是不要问了,奴才怕陛下承受不住。”李高这会子没功夫管他,注意力在他身后的太后身上。
闹腾了这么久,皇帝都被一刀刺伤了,太后却一直没有吭声。
不合理。
皇帝还在问他话,“你告诉朕,朕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李高没答,眸子跳了跳,突然打断皇帝,问道:“陛下,太后娘娘呢?”
皇帝正在气头上,“不是都被你算计好了,关在这儿了?”
他眼底的一抹躲闪虽消失得很快,但李高还是铺捉到了,冲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立马走到了太后跟前,一把掀开了她面上厚重的白纱。
底下一张宫女的脸,正吓得发抖。
李高嘴角抽了抽,笑道:“瞧来陛下,也早对奴才生了防备之心。”转头肃然吩咐薛闵,“去找太后!”
“是。”
后腰处的刀子终于被挪开,皇帝松了一口气,扶着跟前的椅子,背心已是一片冷汗。
无比庆幸太后留了一个心眼。
“假死也算了,你还让哀家躺在棺材里?荒谬!哀家是谁?哀家可是做过皇后,做过太后,如今又怀着皇帝的儿子的天下贵人,岂能沾上这等不吉利的东西,要躺皇帝你去躺,哀家除非真死了,才会进棺材。”
“好好好,不躺,阿苓不愿意,咱们就另想他法……”
后宫的嫔妃个个都是人精,若是到处乱窜,看到了太后,不吓死也得引起很大的骚动,最好的法子便是把太后先送出宫,是以,皇帝秘密召见了陆隐见和晏玉衡,同太后也交代清楚了,“朕找了两位可靠之人,朕先把阿苓带出宫,之后送你去晏侯府,府上的少夫人与你亲,你住在那里不会无聊,等过几日,葬礼办完,朕再替你捏造一个身份,迎你入宫……”
晏玉衡的身后是商王府。
陆家的背后则是整个陆家,陆家的经营,包括他陆隐见的前途都捏在手里。
两人再合适不过。
太后答应了他,“成。”
之后便照着计划,太后换好衣服去他宫中,等两人前来。
到了半路皇帝才察觉出不对,宫女的手大小不对,感觉不对,反应也不对,一阵震惊,还没来得及发作,那宫女便低声同他道:“娘娘说,她谁都不信,鸡蛋分开放总比都投进一个篮子里都砸了强,兵不厌诈,声东击西,陛下万不可露出马脚。”
皇帝一阵后怕。
在太后的事情上,他确实过于着急,忽略了许多。
本以为太后担心的危机是他们被人撞见,没成想,竟栽倒了自己人手里。
皇帝不是不愿意去怀疑李高。
而是他当年用了一命救下自己,什么样的图谋能比自己的命重要?
且他跟着自己这些年,自己也没亏待过他。
他为何要谋逆?
薛闵已经走出去了,去找太后。
皇帝有些紧张,连屁股上的痛都忘了,张嘴想冲外喊一声“护驾”,才造了个架势,李高便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提醒道:“陛下若是不想先被拔了舌头,最好闭嘴。”
皇帝气得脸色发青,可挨了一刀后,也不敢冒然犯险。
目光看向了从始至终,坐在那一言不发,也没往自己身上瞧一样的晏长陵,知道他是在生气,看着自己自食其果。
晏侯爷身去的那日,他收到了晏长陵的信,让他别轻举妄动。后来他也亲自去了一趟晏侯府吊丧,但没看到晏长陵。
原本是打算等他忙完,再与他商讨,该怎么办。
一,是怕他与那些臣子一样鄙视自己,败坏了风气。
二,那些臣子实在逼得太紧,他只能先自己行动,且这祸事是他自己惹出来了,本该他自己善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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