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亲到了。
一粒米的距离……
晏长陵眉角狂跳,就连头上的月色都暗了几分。
不甘心起身,还是身前的白明霁反应过来,主动往后退了两步。
周清光眼力武力都在沈康之上,及时刹住脚步,留沈康一人过去撞在枪头,“主子,人找……”
话没说完,腿上挨了一脚。
沈康下意识躲了躲,还是被踢中,这一脚攒下来的力气可不轻,愣了愣,似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晏长陵倒是给了他一个理由,稳住心神道:“深更半夜,叫什么叫,人家不睡觉了。”说完走出去。
沈康跟在他身后,挠了挠头,想不明白这院子里的三个人都没睡,吵到谁了,才走到长廊,前面的主子脚步又是一顿,转过身来。
“指挥怎……”
“出去,谁的眼睛敢乱瞟一眼,今夜我就剜下来喂狗。”晏长陵疾步倒回去,宽大的衣袖佛了一袖子的月光,到了檐下,一把拉住正要进屋的小娘子,手掌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俯下身,唇瓣轻轻落下,贴在她的双唇上,记忆中的感觉瞬间清晰了起来,当真比云朵还要软,贴下去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动,停顿了几息,到底怕吓着她了,松开起身,伸手握住她的肩头,望着她愕然的目光,低声道:“既为重生,便不该留遗憾。”
又微微用力,把她往怀里揽了揽,声音比适才更低沉了,笑道:“为夫也甚是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
周身都通畅了,余下的便让她自个儿先消化消化,松手后掌心又落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先歇息吧,我晚些时候再回来。”
人是何时走的,白明霁有些恍惚,不记得了,等素商拿着她的换洗衣裳迟迟赶来时,便见她一人立在院子里,仰头望月。
不得不说,今夜月色确实好看。
素商唤了一声‘娘子’没见她答应,走过去,顺着她目光往上瞧,什么也没有,唯一一轮可观赏的明月已被屋顶挡住了,纳闷地问道:“娘子在看什么呢?”
白明霁半晌才开口,缓缓地道:“我在等心跳慢下来。”
平日里没见过她涨幅模样,素商‘噗嗤’一笑,去扶她的手肘,一面往屋里带,一面道:“慢下来娘子不就没命了。”
今日傍晚她才见到白二公子,知道娘子留在了钱府,赶紧收拾了两人的衣物,再送过来,天都黑透了,一路过来时不时听到几道哭丧的声音,吓得腿都软了,进去后便把门闭上,多点了一盏灯,压在声音问:“娘子怎么还敢在这里歇下了,奴婢可听说了,那大公子被人一刀刺在胸口没了命,也是昨夜这时候呢……”自己吓自己,也能吓得哆嗦,回头一看,白明霁已合衣躺去了床上,忙上前伺候,“娘子,先换身衣裳……”
“别吵。”白明霁打断她,“别耽搁我做梦。”
大半夜,晏长陵看着地上躺着的又一个死人,脸色铁青,转头扫向周清光和沈康,“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人找到了?”
人抓回来的时候,还是活着的,沈康纳闷了,适才离开时也没在他嘴里发现什么毒|药,他服的毒是哪儿来的。
上门送礼的人找到了,却又死了。
线索再一次断了。
涟漪的气氛彻底被搅没了,晏长陵叫来了昨夜守门的门房,确认道:“昨夜此人可上门来补过礼?”
门房的看了一眼,点头道:“正是。”
“什么时辰?”
门房答:“亥时末。”
晏长陵看了他一眼,时辰对上了,又问:“进门时可有见他手中拿了何物?”
门房这回想了一阵,“好像手里是有一个小木匣子。”
好好的人死了,沈康正憋着气呢,“如此重要之事,午后问你,你怎么没说?”
门房的一挠头,“我,我太着急,一时忽略了。”
沈康深吸一口气。
晏长陵倒没说什么,横竖觉睡不着了,那就一块儿找吧,起身走去大公子的院子。
大公子已装了棺,灵堂就布置在前院,大奶奶和大夫人一同在守夜,大夫人哭晕过去几回,大奶奶刚从月子里出来,接着又大悲一场,看到几人进来时,目光呆滞,脸上没有半点颜色。
见几人要去书房,硬撑着起来,替他们带路。
早上晏长陵也曾来过一回,那之后房门一直关着,没让人再进去过,大奶奶走在前,轻推开门扇,说话都吃力,“大人请吧。”
知道送礼的人带了小匣子进来,这回几人搜得更仔细。
最后沈康从抽屉里侧一堆书籍中,掏了一个方形漆木小匣子,递给了晏长陵,晏长陵拿在手里,看向门房,“是这个?”
门房点头,“好像是。”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张没有署名的空白信封,晏长陵用指尖搓开,却什么都没有。
空信封。
倒是手里的盒子底布印了几个字迹,似是铺子的名字。
京城内卖这样漆木匣子的铺子不少,大半夜,早就关了门,晏长陵递给了沈康,“明日一早去查查。”
其余也什么好查的,几人出来,晏长陵最后一个出门,伸手去关门的大奶奶动作一顿,脚步往前挪了挪,正欲唤他,只见对面穿堂内,钱家大爷匆忙踏入了院子,同晏长陵拱手道:“犬子之事,大半夜还让指挥大人奔波劳累,钱某在此致谢了。”
大奶奶垂下头没再说话,转身关了门,魂不守舍地走去了灵堂。
晏长陵回了钱家大爷一礼,“职责所在,应该的。”
钱家大爷又作了一揖表示感谢,“虽说犬子被人所害,我钱家上下恨不得立马找到真凶归案,但也不能让指挥大人不歇息。”
“无妨,钱大人不必如此见外,大半夜来打扰大公子安息,倒是晏某考虑不周了。”对钱大爷拱了一下手,洋洋洒洒地带人出了院落。
回屋时,真到了半夜,小娘子已睡着了。
好好的一夜风光彻底被破坏了,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旁,不知道听完了他那番话后,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还是早些结案,早些回家。
睡前习惯性地翻身,握住了她的手。
翌日一大早,白明霁便被吊丧的铜锣声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躺在身侧。
而自己……
又揪住了人家的手。
缓缓地把手指头往外抽,对面人的眉头却突然动了动,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能把自个儿的手往他掌心里一塞。
不是她牵的,是他动的手。
第35章
待晏长陵睁开眼睛,白明霁却已阖上了眼,奈何心虚,眼皮子没能平静,颤个不停,忽闻得一声轻笑,便也不再装了,翻身坐起来,把塞进去的手抽了出来,没看身后躺着的人,扭头看外面的天色,朦朦天光还泛着青,这钱家着实睡得不好稳,还是起来吧。外侧位置被堵上了,只能翻身从他脚边爬过去,爬到一半,外侧的人先她一步起身,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
若放在往日,白明霁还会顾虑,会不会太热情吓到他了,昨夜听他说也喜欢自己后,此时便放了心地去瞧他那张俊颜。
当真乃天爷赏饭吃,也不慌了,大胆迎上他的目光问:“郎君也被吵醒了?”
在前线两军开战之时,有时一天只能睡上一个时辰,晏长陵的睡眠一向很好,睡了也有将近两个辰时,够了。
小娘子刚睡醒的眼睛,乌黑透亮,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哪儿都软,手掌内的肌肤比那上好的玉手感还好,拇指指腹忍不住轻轻摩挲,轻声问她,“夫人可睡醒了?”
白明霁点了下头。
随着她的动作,被他抚摸的半边脸颊,仿佛是故意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挠的不只是他的掌心,心坎也酥酥麻麻一阵痒,晏长陵忍不住了,尝过一回甜头,很容易上瘾,目光从她的眸子慢慢下移,盯着她一双红唇。上回在夜里仔细虽将她看了个明白,却忽略了这双唇,原来小娘子是一张樱桃小口,晨起时,并不红润,淡淡的一抹浅粉,胜过了人间所有的颜色,勾着人想要去触碰,脑子里想着,身子也往前凑了去。
白明霁愣了愣,不知道他一起来便生出了如此兴致,虽说也很让他他一口,可……就在晏长陵要亲上来时,她还是没有忍住,一双手掌捧着他的脸,抬了抬,逼着他往后退,“我们还没漱口。”
晏长陵:……
知道自己扫了兴,白明霁动了动手指,补偿性地摸了摸他的脸。
晏长陵没得逞,也不挣扎,眼巴巴地看着她。
白明霁还没见过他这样一面,面上的委屈逗得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到底是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男子,脸颊慢慢地腾升出了一抹红晕,彻底烧起来之前,松了手,下床去找靴。
晏长陵看着身旁弯下腰的小娘子,终于体会到了陆隐见曾对他吹嘘的一句话,“晏兄,可知道一颗心被填满,是何感觉吗?”
办案的枯燥没了,一身是劲,看什么都顺眼。
起身前伸手揉了揉小娘子的发丝,睡了一夜白明霁的发丝本就凌乱,被他一揉,揉成了一团窝。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素商已经打好了水,端着铜盆进来,先瞧见白明霁脸上的红晕,再看身后姑爷脸上掩饰不住的春色,愣了愣。
金秋姑姑说得没错,成了亲的人,果然不一样。
娘子那样的人也能脸红。
被两人身上的气氛带动,素商也是一脸喜色,禀报道:“姑爷,娘子先洗漱,适才钱家大爷派人送了早食来,还是热的呢,奴婢去摆桌。”
两人并非第一日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今日却显得极为拥挤。
洗个脸,两人的人碰到了一块儿。
连转个身,走个路,两人的肩膀都能碰在一起,偌大的屋子突然变窄了,能容五六人落座的圆桌,两人却手肘碰手肘,流出了一大片空间。
晏长陵盛了一碗粥,递到她面前,“慢慢吃,多吃点,你太瘦了。”
白明霁一愣,“我瘦吗?”
听她不认同,晏长陵又道:“我再看看。”身子微微后退了一些,目光落在她身上,正仔细打探,沈康来了。
有了前面几次教训,这回到了门外,先闭着眼睛,捏着喉咙,大“咳——”了一声。
这一声,隔壁院子约莫都能听见。
过了几息再放心地走进去,晏长陵却劈头问他,“你有病?”
沈康目光瞟了瞟,不吭声。
比起伺候皇帝,随时要掉脑袋,如今躲在晏长陵身后,已是佛祖保佑他了,揶揄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当没听到禀报道:“主子,灵堂上闹起来了。”
昨日大公子遇害的消息已散了出去,今日宾客前来吊丧。
上回被金公子和钱家几位小公子羞辱过的王公子也来了,一大早灵堂才刚开门,他第一个进来,跪在钱家大公子棺木前,磕了三个响头。
几人就读的书院来钱家所办,钱家大公子时常过去督查,是书院学子们的师兄,也算是半个先生。
王公子受过他的点拨,今日前来诚心吊丧。
吊丧完毕,却没想到遇到了金公子,两人面面相对,王公子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他点了下头,正欲离去,却被金公子拦住,“王兄,我……”
一开口,却磕磕碰碰地半天说不出来,被钱家四公子瞧见,奚落道:“怎么,得罪了人家,还想和好啊,惺惺作态!”
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就捅了金公子的肺管子,一向胆小怕事的金公子突然暴走,“钱四,你闭嘴!”
钱家四公子昨日被人轮流欺辱了一圈,心头的气还没找到地方发泄出来,见他这样的小人物,也敢来吼自己了,当下便一把揪住金公子的衣襟,“你再吼一声试试。”
金公子一时冲动才吼出了那一声,气焰一瞬消了下来,连连道歉。
钱四却不依不饶了,“是我让你去羞辱他的?分明是你内心看不起他王文涛,觉得自己的文采不比他差,还要受他的教导,你在这里给我装什么……”
话没说完,金公子突然一拳落在了他脸上。
钱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还得了。
当下便如一头暴怒的公牛,对金公子拳打脚踢,“你敢打我……”
两人一打起来,王公子也没走成,站在一边劝解道:“大公子灵前,二位都冷静些吧。”
钱四哪里还听得进去。
小厮拉都拉不开。
这当头,白星南也来了,赶紧上前抱住钱四,劝解道:“四公子使不得啊,打断骨头连着筋,二人怎么说也是表亲……”
不说这话还好,钱四一听,当下“呸——”了金公子一口,“他姓金的算个什么东西,就他这怂样儿,配给老子当表亲?”
闻讯赶来的大夫人,正好听见这句话。
丧子之痛还未缓过来,看着院子里那位妾生的儿子却活蹦乱跳的,还在自己儿子的灵堂前口出狂言,当真是恨不得拿他去换了自己儿子的命,厉色道:“敢问四公子,姓金的怎么了?”
她也姓金,“又是怎么个不配法?”
听到这声音,钱四公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垂下头,恭敬地唤了一声,“母亲。”
“别叫我母亲,我不配。”大夫人看了没看他,目光瞟了一眼被他踹翻在地的金家表公子,面上并没有半点关心。
隔了好几代,大夫人的爷爷那辈,大抵与金公子的祖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并无感情,不过是瞧见一个金姓,方才收容了他。
这样的人也敢来搅和他儿子的灵堂。
大夫人没什么好脸色,“都给我滚出去。”
金公子被钱四狠狠踹了几脚,站起来有些吃力,白星南上前搀扶,“如何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
钱四闻言,嘴角又挂了一道讽刺,碍着大夫人在,不敢造次,先一步出了院子。
王公子见没事了,也走了出去。
白星南扶着金公子走在后,见他望着王公子的背影,目光带了些惋惜,劝说道:“金公子放心,王兄心胸一向宽广,在咱们书院,你见他同谁记过仇?何况金兄与王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既有误会,解开便是……”
从前金公子对白星南这等学渣,断然是看不起的,今日却当成了救命稻草,回头问他:“王兄当真会原谅我吗?”
白星南点头一笑,“会的。”
金公子心念一动,知道错过了今日,往后再也难与王公子说开,心里或许还存了一点私心,有众人见证,自己是诚心道了歉,礼数上便也周到了。
跌跌撞撞地追上去,突然跪在他身后,唤了一声,“王兄,是我没想周到,让王兄蒙受了他人耻笑,今日我在此对王兄道歉,也阐明一事,与王兄的文学相比,我还差得甚远。”
王文涛脚步一顿。
他身边的小厮先回头,愣愣地看着金公子,气得拿手指他,“主子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同你这样的人结交。”
晏长陵和白明霁赶过来时,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王文涛半晌才回过头,看向跪在自己跟前忏悔的金公子,面上到底有了一抹愠色。
“王兄……”
“金公子到底要王某说什么呢?”王公子平静地打断他,“是要王某原谅你,以好让你心理上好过一些?还是要王某承认,我确实不如你,若是这两样,那我今日可以成全你,往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金公子忙道:“我没有这般想,我承认没有王兄的文采好……”
王文涛摇头,“金公子句句说没在羞辱王某,却又句句让王某颜面扫地。”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牵扯,直言道:“当年你前来投靠,我愿意资助你,一是我王某顾念你我二人的亲情,二为不忍一个爱书之人,就此埋没,今日金公子已闯了自己的一番天地,大可展翅高飞,不用拘泥于往日的恩情,我助你,乃我自愿,并无所偿。”
金公子见他要转过身去,绝望地道:“王兄,非要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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