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成则嗯了声。
没有提他是很想把她弄醒,但看她睡得实在是香甜,只好作罢这件事。
“我去吃早餐啦。”她往饭厅走去,还没换睡衣,走动时,睡袍裙摆飘拂,露出两条纤细白皙的腿。
冯成则合上杂志,看向眼睛都恨不得黏在电视机屏幕上的女儿,起身,从女儿面前经过,镇定地走向饭厅。正坐在饭桌前吃早餐的季清羽见在对面从容入座的男人,愣了一下,“你不是七点半起来吗,还没吃早餐?”
“吃了。”
“那……”她很快明白过来,眉眼俱笑,“再陪我吃点?”
“好。”冯成则点头答应。
两人闲聊,沅宝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很寻常的上午。季清羽拿了半根玉米,一开始顶着他的目光,她还很做作地一颗一颗拧下来吃,可惜在吃饭上,她装不了一分钟,干脆大口直接啃了上去。
冯成则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的笑意。
二十分钟的动画片时间很快就到,冯嘉沅也没再留恋,她不是那种会为了多看一会儿电视,或者索要玩具就哭闹耍赖的小孩,探头,见爸爸妈妈在吃早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飞奔回了房间,拿了她的新礼物!
“妈妈,你会玩这个吗?”
正在被冯成则喂水果的季清羽好奇问道:“怎么是魔方?”
“刘姐给她买的。”
冯成则淡声解释,两个阿姨尤其是刘姐是在沅宝一个月时就上岗,感情深厚,听到沅宝昨天说没人送礼物给她,刘姐马上就在网上下单,却也不知道买什么,毕竟沅宝的玩具太多太多了,正好页面推送了什么“买它!提高宝宝智力!最强大脑!”,深深地打动了刘姐。
配送也很快,一大早就送到了。
季清羽接过,开始试图还原,玩魔方都有公式口诀,她高三那会儿学习压力很大,全靠这个来解压。
别说是冯嘉沅,饶是冯成则都多看了她两眼。
“妈妈,你也太棒了吧!!”冯嘉沅激动得直跺脚,“爸爸都不会!”
季清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吃惊。
她还以为他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呢,眼看老父亲的面色有几分不自在,她识趣替他挽尊:“妈妈也是别人教了好久才会的啦!”
冯成则:“……”
早餐后,一家三口出门了。冯成则没让司机来,他自己开车,带着妻子女儿回父母家,车平稳地在松景路上行驶着,他会注意她的表情,见她并不像上次那样紧张不安,他也暗自放心了。
“要是累了,”他突然开口,“你就跟我说一声,我们可以早点回家。”
沅宝还在车上,很多话他也不太方便说得太过直白,但意思是传达给她了,只要她有哪怕一点不舒服,都可以跟他讲,不用勉强自己继续待在老宅,维持家庭的表面和谐。
家宴,他避不开,也没办法。
因为那是他父母的期待。
季清羽正坐在后座跟冯嘉沅玩石头剪刀布的游戏,听了这话,跟沅总申请暂停几分钟,揶揄道:“那怎么跟你‘说’,发消息,扯袖子,还是踢你?”
“还有别的选择项吗?”他问。
季清羽笑嘻嘻地说:“有啊,但那是另外的价格。”
“说说?”
“我的胃口很大的。”她说,“一件你从未对别人包括我做过的事,怎么样?”
“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我肯定也不知道啦。”她忍俊不禁,“所以是难题,冯总,好好想想吧,我希望在七天内兑换,怎么样?”
“你说说这个选择项是什么,我先评估。”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季清羽偏头看向正好奇打量他们的冯嘉沅。
冯嘉沅心领神会,伸手捂住眼睛。
“宝贝,捂耳朵。”
“……哦!”
季清羽微微倾身,手搭在靠椅上,靠近了冯成则,声音虽然很轻,但语调微扬,“一种很特别的两个字的称呼。”
冯成则扬眉,“行。”
驶过松景路,穿过幽静的道路,很快就看到了冲破郁郁葱葱的冯宅那标志性的圆顶建筑。黑色轿车在主楼前停下,杨叔已经在一旁候着了,等他们下车后,会有司机将车开进车库。
冯成则下了车,绕到车后,拉开了车门,先将女儿从安全座椅中抱下来,交给了杨叔。
冯嘉沅抱着杨叔的脖子,忽闪着大眼睛问,“管家爷爷,我重了还是轻了?”
杨叔失笑,掂了掂,“轻了。”
季清羽也跟着要下车,忽然冯成则伸来一只手,她没有犹豫,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被他拉着出来后,也没松开,十指交扣。不是故意要秀恩爱,确实是忍不住,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现阶段都是刚步入热恋期。
被他拖着手走上台阶,杨叔抱着冯嘉沅走在前面,他们跟在后面。
郑明月循声而来,从杨叔怀里接过孙女,笑道:“吃过早餐了吗?”
“吃啦。”冯嘉沅拍了拍鼓鼓的小肚子,“装着肉包子,牛奶,玉米,还有猕hotel~”
“那让奶奶听听。”郑明月抱着冯嘉沅来了沙发,笑容慈爱地弯腰贴着那一呼吸就会起伏的小肚子,“还真是,吃得不少。”
正在这时,楼梯处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冯董还有冯昱,父子俩从楼上下来。冯董三步并作两步,矫健地下楼梯,原本威严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了笑意,“是谁来了呀?”
冯董朝着这边走来时,视线在冯成则还有季清羽这对优秀的背景板夫妻身上掠过,颔首,“来了。”
这两个字是对儿媳妇说的。
季清羽笑着点头,喊了声爸爸,而在台阶上,迟迟还未迈出一步的男人直愣愣地看向她,她能够感觉到那道专注的视线,过去她也会回应。
不可以看,也不想再看。
每个人都在粉饰太平,她想,其实她不用担心会成为小丑,因为她早已经不在台上了。
冯成则平静地扫了冯昱一眼,兄弟俩隔着一段距离,都毫无波澜地对视。
他们五官有些相似,此刻,神情都逐渐变得相同。冯昱的目光落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有一瞬的僵硬,似乎无论再过多久,也无法适应并且接受这样一幕,从前他带着她去见大哥,那时是他牵着她,而现在,牵着她、安抚她的人变成了大哥。
这几年来,后悔的事情有太多,数都数不过来。
带她去见大哥,也是其中一件。他知道大哥并非对她一见钟情,但也始终忘不了五年前大哥对他说的话——
“你比我运气好,早几个月认识了她,还在不满什么?”
“过去坐。”
冯成则侧过身,挡住了冯昱的视线,低声对季清羽说道。
季清羽点头,他便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在双人沙发坐下。一旁,被完全不讲形象的冯董用脑袋顶肚子逗得哈哈大笑的冯嘉沅,反而注意到了冯昱,她脆生生地喊道:“叔叔!”
冯昱仿佛如梦初醒,抬腿,走了过来,弯腰时,余光是几步以外那垂坠的裙摆,他伸手,迟疑着摸了摸冯嘉沅的脑袋,嗓音清越:“嘉沅,你好。”
冯嘉沅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比起爷爷奶奶,她明显对这个才见过一次面的叔叔更有兴趣。
小孩都很敏锐,是可以准确地感知到,对方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是喜欢还是讨厌。她知道叔叔喜欢她,所以也就放心大胆地央着他陪自己一起玩。
瞧着大儿子跟儿媳妇没有反对、阻拦的意思,郑明月提着的心也平稳落地。
如果是不知内情的外人看了这一幕,都会以为这是和谐温馨又幸福的一大家子,就连冯董脸上都带了些真切的笑意。
冯昱也不会拒绝她,玩了一会儿后,她要尿尿,郑明月牵着她往洗手间走去,叽叽喳喳的小孩暂时离开,客厅又陷入了奇怪的氛围中。
她安静地坐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让人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胡乱拿起放在茶几桌上的被打乱了的魔方,收敛心神,很轻松地将几面全都还原,随手放在了爬行垫上,混在了一堆玩具中,并不起眼。
坐在沙发上的冯成则漫不经心地捏着季清羽的手,忽地,惹来她一记轻拍,这动静完完全全被不远处沅宝哒哒哒跑来的脚步声覆盖,可还是被冯昱捕捉到,下意识地抬眼望过去。
季清羽觉得冯成则手很贱。
昨天做的美甲是库洛米色,她不想太夸张,没有让美甲师彩绘,而是在甲片上贴了很精致的一颗库洛米饰品。
从昨晚开始,他见了就想给她抠下来,当然,不是故意的。
她感觉指甲上可爱的小东西好像有些松动。
啊啊啊更气了。
又拍了他的手背一下。
今天并没有季清羽想的那样难熬。
这跟冯家人大多都很体面有很大的关系,即便是冯昱,似乎也在尽力地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除了最开始有些漫长的注视以外,他并没有做出别的出格举动。
相反,他很沉默,不复从前的健谈。
她跟着冯成则起身去饭厅时,绕过铺在客厅的爬爬垫,怕被玩具绊住,低头小心避让,不经意地看到被玩偶包围着的魔方。整整齐齐,每一面都还原了,堪称视觉享受。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只看到冯成则严肃的侧脸轮廓。
来了饭厅入座,季清羽坐在冯成则旁边,冯嘉沅也爬上了儿童餐椅。很巧的是,冯昱坐在他们夫妻对面。冯成则很轻微地皱了下眉头,如果这是在车上,他还能放下挡板。
“清羽怎么不喝汤?”郑明月出声问道。
“今天起得太晚。”季清羽笑着回,“早餐都是快十点钟吃的,这会儿也不太饿。”
冯昱在她开口说话时,缓慢放下了筷子,凝神听着,好似一字一句都不想错过。
“这样……”郑明月停顿两秒,“要不午饭后你跟成则上楼休息,吃了晚饭再回去,备的都是你们爱吃的菜。”
“好。”季清羽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冯成则反而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会迫不及待马上就走。
“挺好,我下午去钓几条鱼,让厨房做松鼠桂鱼给沅宝吃,你俩下午没事也一起去。”
冯董一时也难掩喜意,多喝了几口酒,口吻虽然平淡,但哪怕是季清羽都听出了邀约之意,可惜他的两个儿子对此都兴致缺缺,冯成则装作没听到,冯昱也没搭腔。
季清羽实在是怕了经常把压力给到她的冯董,她也低头装忙吃饭。
在这个话题结束之前,她是不打算抬头的,就怕一不小心又跟冯董充满期冀的眼神对上。
她都不懂冯董为何对她如此有信心,好像她能驱使冯成则做一切他不爱做的事。退一万步说,即便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她也不乐意勉强他呀。
郑明月却是清楚的,丈夫是想带着两个儿子过去会会老朋友,除了人年纪越大越好面子以外,也有借这个机会平息当年传闻的心思,只可惜孩子们不懂,又或者说,懂了但不想配合。
冯董:“……”
他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易升,生儿子不如生块叉烧,一个比他还横,从来不听他的话,一个失恋了跟丢了魂一样,也不知道他哪天百年归山了,这兔崽子能不能为他守个五年。
饭后,冯成则带着季清羽上楼回了他的卧室,才关上门,她便将手背在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记起什么,转头对他笑,嘴上说着抱歉,但从脸上看不出半点诚意来,“冯总,我实在对你的房间太感兴趣了。”
前几次来,都是在一楼活动,吃完饭就拍屁股走人。
冯家太大了,主楼这边二楼是冯董夫妇的主卧、衣帽间以及书房,三楼则是冯成则跟冯昱的主卧,要么是留宿,要么是午睡,否则,她也没机会上来瞧一瞧。
他都在她的房间里睡过觉,她却连他的‘闺房’都没探过,这像话吗?
“……”冯成则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眉头舒展开来,一派闲适,“行,随便看。”
他坐在沙发座椅上,双休日时,穿着没那么正式,领带也没打。
季清羽环顾这间卧室,干净而整洁,一看就知道已经很久没人住过。实木大床上的床单被套被铺得很平整,没有一丝褶皱,她站在床帮前看着,也产生了一丝破坏欲,往床上一倒,平躺着,眼睛盯着那很有年代感的复古水晶吊灯。
“哎——”
她正要跟他说话,他却已经踱步而来,屈膝,抵住了她晃荡的腿。
她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大意了,跟这男人独处,如果只想聊点素的,方圆百米以内都不要有床、沙发、座椅,几天前她就是被他正经的外表蒙蔽,以致于,现在已经不能再直视“星星”这两个字了。
一抬头,他右手抚在她的后脖,左手摩挲着她的侧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戒指的金属质感贴着她的肌肤。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瓣,很温柔,她被迷惑,微微张口,正要以气音提醒他别在这里胡闹时,他卸下伪装,立即趁虚而入,她的手撑在床上,仰头承受着他的进攻。
午后,冯成则解开了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露出喉结,抬起左手遮眼,手里还拿着眼镜。
季清羽坐在他身侧,翻着他的各类证书还有相册,发出没有见过世面的惊呼,知道他博学多才是一码事,亲眼见过又是另外一码事,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腰腹,“我的冯总,你才是时间管理大师吧?”
“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在他的个人相册里,什么马术,滑雪,击剑都有,她不太相信这是他的兴趣爱好,因为她现在就没见他碰过,翻翻手机相册,就只有那么可怜几张滑雪的照片,还是带着裹得跟北极熊似的她,以及小企鹅的沅宝……他这个人精力有多充沛旺盛呢,如果是他很喜欢做的事,就算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怎么着也得挤出时间来玩玩,所以,大概这些都是他必须要去学的,书本以外的,并不感兴趣的课程。
小可怜。
季清羽只允许自己同情他五秒钟,再多就不行了,那是背叛人民群众的行为。
很快她发现五秒钟都是多的。
因为闭目养神的冯成则淡淡地说道:“不会魔方。”
季清羽:“?”
等等??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一下没忍住,笑着倒在他的胸膛上,绸缎般的乌发扫着他的脖子,很痒,他拂了拂,替她拢住。
等笑够了以后,她枕着他坚实的手臂,抬眼看他,“教我玩魔方的是我高三时的同桌,一个非常厉害的女生,也是那一年的高考状元。”
“知道了。”
冯成则从来没有把季清羽当成傻瓜过,他知道她很聪明,很机灵,如果她会玩魔方跟冯昱有关,她绝不会说那句话。
见他完全都不意外,季清羽这下是真的困惑了,他好像根本就没有误会。
她发现,她有时候懂他,有时候又完全搞不懂他。
就在她要开口问时,他又无可奈何地低头吻住了她,不让她再说话。
不管是冯成则还是季清羽都没有午睡的习惯,但这是难得悠闲的下午,还不用带小孩,这一躺也是到了四五点,两人简单地整理衣服后下楼。
杨叔本来就是带孩子的一把好手,这会儿领着冯嘉沅在草坪上跟狗狗们玩球。
冯昱陪着郑明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季清羽那轻柔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时,他克制再三,还是抬头看了过去。高大挺拔的男人揽着女人的肩膀,适当地俯首,女人贴着他的耳朵,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他开心的话,常年冷峻凛冽的男人唇角翘起,好似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下车,或许现在这副画面中的人就是他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