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因为皇帝在为她撑腰。
周淮安同他的姑母感情十分好,小时候没少在姑母怀里撒娇,被投喂好吃的点心。
长大之后,也时常入宫探望姑母。
骤然听见太子这般不给脸面的话,当即就怒火冲天,眼神若是能杀人,太子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他凶巴巴的看向太子,只见对方说了这么句阴阳不定的冒昧之语,还能挺直腰背,亭亭玉立站在遥遥的黄昏余晖里,肤色雪白细腻,唇色洇红。
少年不自觉咬了咬下唇,好像他很委屈的样子。
周淮安回过神来,从少年那张会祸害人的脸庞挪开了视线,他语气冷漠又蛮横地问:“殿下是在教我姑母做事吗?你说规矩,你今日也未得到我姑母的邀请,本不应该文华殿。”
这话说的也不给脸。
剑拔弩张的态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同他打起来。
周贵妃平日是个不爱听旁人用宫规教训她的人,若是旁人,这会儿她未必会这么客客气气的。
可是这话从太子口中说出来,望着他时不时就发红发烫的精致小脸蛋儿,周贵妃也生不起气来。
周贵妃扫了眼身旁的嬷嬷,“往后就按太子说的来吧。”
周淮安横眉冷对,不大满意,周贵妃觉着她这个外甥脾气冲,得好生管教管教。
不过周淮安虽然脾气不大好,教训起人来也从不留退路,可他却是个十分护犊子的。
他对家里的姐姐妹妹,若说有很深的感情,倒也没有。
但是丁点小事儿,都会为她们出气。
他生母去的早,后来娶了续弦,贤德的名声在外,周淮安还是不大放心,早早就派了人盯着他的继母,省得她在后院做了什么手脚,他都不知道。
周贵妃叫随身伺候的婢女去她的箱笼里拿了几样漂浪的头面来,祖母绿嵌珠,凤尾蝶金钗还有东洲的宝珠打得一套项链,通通都交给了他:“这些你拿回去,给你那几位妹妹,她们也快到出嫁的年纪了。”
周淮安收下东西:“知道了,姑母,你早些养好身体。”
周贵妃嗯了嗯,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在外头收敛着些脾气,不要总是凶巴巴的。”
周淮安知晓姑母指的什么,他冷哼了声,也不想再言语。
等出了文华殿,周淮安一刻都等不得,高大的身躯挡在沈竺玉的身前,硬邦邦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个子高,她的身子骨本就瘦弱,腰细细的,骨头也细细的,浑身的肉也不知长哪儿去了。
周淮安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墙,难以撼动。
他平日习武,浑身都练得很壮实,一只手就能掐断她的腰。
周淮安说话就没有陆绥那么客气,做事的手段也比陆绥要粗暴武断很多。
宫墙外的长廊,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
他一把用力掐住少年的脖子,把人抵在宫墙,高高在上睨着他:“太子,我劝你手别伸那么长,我们周家的人睚眦必报,我姑母在宫里少了一根头发,你同你母后都别想清净日子可过。”
周淮安自是不怕皇后的。
连他这个太子都不曾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会怕皇后?还有那无权无势的陈家。
当初陛下同陈皇后,是先帝赐婚。
还是秦王的陛下当时并不得宠,被人算计了这桩婚事,皇命难违,但这么多年。
陈皇后除了运气好生下了太子,其他便是算来算去一场空,什么都没捞着。
竺玉的喉咙被他掐得很痛,都快断气了似的,细嫩的脖颈经不起他粗手粗脚的摧残。
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双手试着将他推开,可她这点力道在周淮安面前都不够看的。
还是李裴死死抓住周淮安的手,用力将人挥开,李裴瞧见他脖子上的掐痕,心道坏了,他怕是又要疼好久了。
太子的身体特别容易留痕。
小时候摔了碰了,哪怕只是不小心的、轻轻的,细皮嫩肉的都容易留下痕迹。
可能没多少疼,但是看起来触目惊心的。
李裴满脸冷色将少年挡在他身后,“周淮安,你说话就说话,一声不吭动手算什么本事?”
秦衡方才在沈竺玉被掐了脖子的时候没打算帮衬,这会儿倒是假惺惺的站了出来,看了面若寒霜的两人,叹息着说:“他这也是关心则乱,周贵妃是他亲姑姑,自是比别人要上心些的。”
竺玉看着周淮安,本来气得要命,但一想到后来周家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有他这个从尸海里厮杀出来的少将军重新撑起门楣。
便又生不起气来了。
说到底周淮安也是担心贵妃娘娘。
她这会儿嗓子实在疼,咳嗽了两声好像被冷刀子刮了似的,喉咙细嫩,经不起磋磨。
周淮安还板着张臭脸,警告她说:“还有,你是没见过女人吗?方才那般放肆盯着我姑母看,你别忘了她也算得上是你的母亲,你真不想要这条命,提前跟我说,我提前送你去见阎王。”
这番话说出口。
其他几人都静了下来。
看向沈竺玉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好啊没想到你竟然敢如此狗胆包天”“人不可貌相”“色胆包天”的意思。
竺玉差点被呛死。
周淮安怎么能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
她简直百口莫辩!
“我…我没有,你含血喷人。”
周淮安一声冷笑:“眼睛都看直了还说没有,死鸭子嘴硬。”
竺玉气得要晕了,她推开挡在她身前的李裴,冷这张脸说:“贵妃娘娘年轻貌美,我不过一时看呆了,你别人想得那么龌龊。”
周淮安冷哼道:“你最好是。”
吵过闹过之后,走出这盘回廊,几人这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拱桥旁遥遥走来一位身姿娉婷的少女,一袭水蓝色轻衫薄衣,层层裙摆轻盈灵动,外头罩着雪白色的狐狸皮斗篷,映着粉白的小脸蛋儿。
少女瞧见迎面走来的几个小公子,脸上红了红,同他们福了福身子,行了礼。
竺玉一眼就认出了她,京兆府尹家的嫡长女——卫昭昭。
京兆府尹这个官,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在遍地王宫侯爵的京城,确实有点排不上号。
只不过卫家同将军府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两家走动的勤快。算起来,卫昭昭勉强算还是周淮安的表妹,只是没那么亲近。
上辈子,卫昭昭属意的郎君是陆绥。
卫家求赐婚都求到她的跟前来,她本是想成人之美,为这两人赐婚的。
可她不想也惹不起陆绥这个活阎王,不敢操纵他的婚事,赐婚的圣旨都写好了,也只敢偷偷藏在她的书房里,不敢送出去。
只是后来这封写好的圣旨还是被陆绥察觉了。
当时陆绥的表情平静的可怖,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两眼,当着她的面烧了那道圣旨。
然后阴阳怪气地问她:“陛下是想女人了吗?”
她当然是摇头的。
陆绥可不听她的,当晚便给她找了十来个环肥燕瘦的美人儿,他大刀阔斧坐在她跟前,泰若自然:“如此可还够了?若是不够,外头还有许多想来伺候陛下的美人。”
竺玉听得腿软。
她不愿享用这些美人。
陆绥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有点凶:“衣裳都脱了。”
他还很不耐烦:“陛下扭捏什么?这种事还要臣教你吗?”
卫昭昭有没有如愿嫁给陆绥,她也不太清楚。
竺玉回过神来,卫昭昭已经走远。
竺玉一路都没再作声。
等到了宫门口,各家的马车都在宫墙下等着,平宣守在马车外,早就备好了暖身的物件。
远远的就见自家主子被陆家那位小公子给扣了下来。
陆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抓住沈竺玉的手腕,他压低了眉眼,神色有些烦躁:“殿下。”
竺玉感觉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无比滚烫。
“怎么了?”
“你收敛些,不要见到个美人就眼巴巴盯着她看,这样十分无礼。”
陆绥刚才觉得周淮安骂得对。
他也早就想说了。
沈竺玉这见了美人就似丢了魂的死样子能不能改改?
真没出息。
这句话说的有些生硬,细细听来还有几分暴躁。
竺玉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两眼陆绥,他长得好,眉目像是那山间清润又锋利的箭竹,他每次不高兴就会像这样冷冷的抿直了唇瓣。
竺玉心里了然,看来卫姑娘在陆绥心里还是有很重的分量的,她不过多瞧了两眼,她发誓也只有两眼罢了。
陆绥便醋成了这样,这得是多喜欢啊。
不过这事也是她的不对,卫家小姐还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她方才直勾勾的盯着人看,是有些冒昧无礼,也不怪陆绥会不高兴,那毕竟是他将来的未婚妻。
竺玉对他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方才是我冒昧,还望陆兄不要介意,下回我定会回避。”
陆绥的目光从上至下,深深打量了她几眼,似乎是信了她说的,勉为其难缓了缓脸色。
宫门前停驻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太阳落山之后就冷了起来,平宣那个小狗腿等也等不住,连忙抱着还热乎的汤婆子小跑着到主子跟前。
忙将手里的汤婆子递了过去,生怕主子冻着手。
其他人便没有这么精细,也没她这么金贵,在旁看着,嘴上不说,心里是瞧不上这种做派的。
如今双方讲了和,自是不必因为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儿就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嘲热讽起来。
同样都在读书,他们是到学里吃苦的,沈竺玉看起来就像是来走个过场,享福的。
平宣也知道小主子吃不惯监学里的饭菜,晌午兴许都没填饱肚子,才递完汤婆子又递上刚在糕点斋里买的山药糕,口感绵密软甜,小主子最爱吃这个了。
竺玉早就饿了。
中午没怎么动筷子,监学的饭菜又油又荤,她吃不惯。
下了学后就去了周贵妃那里,也没好意思问贵妃娘娘讨要吃的,免得她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可她这个年纪本来就是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特别容易就觉得饿。
竺玉也不在意身旁这几个人是怎么看她的了,拿起糕点,小口小口的咬着,微微嘟起的唇瓣看起来红红的,潋滟诱人。
几人悄声无息盯着她看,她还毫无察觉似的。
她吃东西像小猫,雪白的齿尖轻轻落下一口,娇嫩的小舌头隐约可见,探出尖尖,看起来比她手中的糕点还要香甜诱人。
陆绥看得心浮气躁,扭过了脸,挪开了视线,心里还是烦得很,闭上眼睛都是沈竺玉探出舌尖来的画面。
陆绥在别人面前那叫一个斯文温润,心高气傲,在她跟前是从不吝啬展现粗暴野蛮的恶劣,他的语气有些冲,像是堵着无名之火不知朝哪儿发泄似的,“你能不能别吃了。”
竺玉乍一听,才反应过来原来陆绥在说她。
她吃个东西怎么又招惹他了?
这回连李裴都没有帮她说话,他的眼神也有那么点一言难尽,确实…
吃的叫人烦。
也不是不雅,就是看了心痒痒。
哪里痒,又说不上来。
竺玉再好的脾气被这样莫名的指指点点,也不能继续忍气吞声,再忍她都要忍成缩头乌龟了!
好歹是在一块念了这么多年书的同学。
陆绥至于对她这么看不顺眼吗?先前还说冰释前嫌,看来这话都被他吃进肚子里去了。
“我饿了,怎么就不能吃?”竺玉平时是个软包子,怎么着都不大生气,但叫她狠狠饿了肚子,她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竺玉也不想将场面闹得太难看,她问:“陆兄是也想吃吗?”
陆绥语气不善:“我不吃。”
竺玉懒得同他理论,“我先回去了,告辞。”
李裴凑了上来,搂着她的肩膀,手掌落在她的胸前,都快贴着她的胸口,她下意识微微弓了弓背。
李裴说:“我坐你的马车回去,让他们先送你再送我。”
竺玉拿开了他的手,舒了口气,“你自己走回去。”
李裴捏了捏她的小脸:“殿下怎么这么狠心?天寒地冻,就这么走回去我肯定要病了。” 。竺玉往回看了眼身后的那三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站那儿都有不怒自威的气场,比起这寒冷的冬夜还要冷峻。
一旁高高挂起的灯盏,落下隐隐绰绰的光。
地上倒映着几人丰神俊朗的身影。
竺玉说:“你问他们顺不顺路。”
李裴装聋作哑,硬是挤上了她的马车。
李裴毫不客气,大大方方的落座,刚钻进来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气,就像她这个人似的,不论哪儿好像都是香的。
衣裳香香的。
手指头蹭过的地方香香的。
用的纸笔好似也浸着香气。
马车里,也仿佛熏着懒懒的甜香,闻着就舒心。
马车徐徐往前。
陆绥停驻原地,默默看了许久,直到秦衡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陆绥敛眸,一声不吭。
秦衡问:“你说他今儿去探望周贵妃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陆绥惜字如金:“不知道。”
周淮安还耿耿于怀,冷嗤了声:“事出反常必有妖,保准没安好心。”
姑母受宠,却无子嗣。
陈皇后是绵里藏针的笑面虎,往后真叫他们母子二人得了势,姑母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秦衡问道:“你觉得他是要害你姑母?”
周淮安冷眸扫了过去:“不然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敢下手,我就敢要他的命。”
周淮安在军营历练时,没少被教训。
下手太狠,杀人利落,提刀便能干脆利落斩下对方的头颅,挂在冷冰冰的枪头,新鲜的血液溅落在脸上也满不在乎。
秦衡抬了抬眉,他却不这么想,他说:“沈竺玉没脑子算计你姑母。”
周贵妃能在后宫得宠还安然无恙至今,也不是毫无心机的小姑娘,自然有些手段和心计。
而沈竺玉,瞧他那贪吃好色的样子,别说同周贵妃斗,连和国子监外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寒门学子斗,都很费劲。
“若他的演技已经登峰造极到能瞒过我们三人的眼睛,就当我秦某有脑无用。”
“那你倒是说说看他今日去探望我姑母是图什么?还说了那些奇怪的话。”
秦衡认真想了想,想起来沈竺玉见到周贵妃时面红耳赤的样子,后来巧遇了卫家小姐,亦是被勾得神魂颠倒的模样。
秦衡咳嗽了两声,没敢在周淮安跟前说太子兴许是起了色心。
不过据他所知。
沈竺玉身边也没有通房,更无侍妾,还没开荤,兴许是等不及、憋不住了。
而且他们一道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沈竺玉都没在他们跟前脱过裤子。
陆绥拧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样子很是凝重。
他这会儿还满脑子都是沈竺玉方才不经意间伸出小舌头的画面,搞得他心浮气躁,下腹烧得慌,一阵火热。
陆绥不想再听他们议论沈竺玉:“不用管他打得什么主意,掀不起风浪。”
秦衡想了想:“也是。”
陆绥回到家中,还摆着张半死不活的臭脸。
他闷在书房里写了几张大字,勉强才静下了心,屋子里伺候的丫鬟瞧见二公子面色冷峻,做事更加小心翼翼。
她们这些人倒也不敢起爬床的心思。
先前有个不知死活的往二公子的汤里下了药,故意穿得骚浪就前去伺候。
当晚就被二公子给发卖了。
前车之鉴下场惨烈,她们也就没人敢再冒险。
陆绥洗漱过后便躺下了,这天晚上做了个不可言说的梦,梦里红袖添香,酥香软腰被他紧紧扣在怀中,轻纱薄衫褪去。怀里的人露出活色生香的冰肌雪肤。
黑色长发犹如锦缎,细腻丝滑,触感柔软。
对方攥着半遮不遮的衣裳想要逃,细细的小腿,莹润雪白,屈膝跪在榻上,爬着往前逃。
他用力又粗暴的握住了那人的脚踝,狠狠攥在掌心,一把将人扯了回来。
等到看清怀里的人那张脸。
陆绥便彻底醒了,他睁开眼,亵裤已经被他弄脏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梦遗。
陆绥脸上表情难看,梦遗也就算了,怎么还梦到个……
难不成他同李裴一样,被沈竺玉那张脸给迷昏了头?
陆绥起身,面无表情收拾好自己,再叫人进屋来换了锦被,如此一闹腾,天也快亮了。
陆绥用过早膳,就去了国子监。
想到昨晚的梦,他属实有些恶心,他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对男人有什么念头。
沈竺玉在他的梦中,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
天光露白,思学堂渐渐坐满了人。
沈竺玉又是匆匆忙忙来的最晚的那个,他着急忙慌似乎是跑着来的,气息微喘,小脸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