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爱情(岱旦)

真是可笑，她怎么会配合他上演这无趣的戏码，差点天真把自己误认为是女主角。
两班地铁实际的间隔时间并不算长。
周寅初上了紧随其后的下一班。然而，随着地铁的启动，他也发觉了一件他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事情。
他和温宁被偷拍的照片传到了网络上。
当然，一开始他的关注点在他和温宁两人之间合影的微妙气氛上，但很快，他明白，温宁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大众面前，她能预感到她此时的惊慌失措；故而，在看见有人以应颖的名字称呼温宁的时候，他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公关处理。
要压下热度，有很多种方式。
周寅初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地铁，没有继续以他的方式送温宁回去，而是在路口给助理拨打了一通电话。
“我要回公司，找公关部和外联部的两位经理到办公室一趟。”
比两位公司经理来得更早的是应颖本人。
她褪下墨镜，打趣道：“昨晚你到底和谁在一起，是和你的那一位白月光吗？”
“与你无关。”
应颖：“喂，这可把我都带上热搜了，直接影响本女星的男粉数量，好吗？”
“周总，你就说一说嘛。”
大明星坐在办公室多余的一张摇椅上晃动，“对于人家而言，这可是一场无妄之灾呢。”
却被周寅初拒之门外：“走，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什么。”
他的语气重不夹杂半分私人的情感：“至于你想要的补偿，下个月的代言款项可以多放300w。”
“你拿三百万就想打发我？”
应颖起身，她发觉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的男人。
五年前，她和她的经纪人发生了矛盾，被原经纪公司雪藏，她想尽办法找人，却四处碰壁。突然想起留美那会的老朋友，老朋友又为她联系了法务团队强大的周寅初——是周寅初指派的律师为她打赢了官司，帮助她另立了她的个人工作室。
心怀感激的她对和他有关的商业合约总是抛出几乎最低的市场价格，而他却表示一切按照市场和行业内的水准给她，她压根儿不知道他帮她的目的何在。
就好像只是和他的老朋友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可年轻的女孩总会不由自主的多想：他明明是不择手段的商人，但好像并没有从她身上攫取什么特殊的利益，他甚至参与了她几部片子的投资和放映。
有次喝了酒，她凑到他身边想要去试探他，他依然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冷言冷语：“我对你不感兴趣。”
应颖当时在想，或许周寅初根本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她对自己的外貌有十足的把握。
可他的朋友却当场出现，念出了如同他死穴的名字，他的眼底顿时满布红色血丝，坚持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她。
原来，周寅初也会对女人疯狂到那种地步。他不是不爱女人，而是因为太爱了。
应颖知道眼下自己差不多是要走了，不然被撵走的样子并不好看。
但她依然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好奇：“她和我长得很像吗？”
不然，媒体怎么会通过那个女人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自己，又不然，不近人情的周寅初为什么之前对待自己为什么会有特殊优待？
兴许，她们是相像的，可笑的在于，她一个女星竟然会希望自己和素人有着一张差不多的脸。
“应颖，你没有和她相提并论的资格。”
周寅初比她认识的任何时候都要冷情寡淡。
他的双手撑在台面上，逐字逐句地告知她：“我想有些事情我不想你有任何的误解，对你复出后第一部的片子的投资是我子公司的安排，不经我之手；而一开始，我出手帮你，是因为你的朋友是我在硅谷的重要合作伙伴。”
“你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周寅初不如她想象中的回避这个问题，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对于媒体的无聊猜测，我很抱歉，但在我这里，她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但凡我有过任何一点要找替身的想法，我周寅初就该死。”
应颖还是低估了眼前的男人，他咒骂起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狠。
第15章 Chapter 15
被摘清关系的女星没有丝毫怀疑过自己的人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结果，心口不一地说：
“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周寅初却并没有当即大大方方地接受她的祝福，而是眉头紧锁，应颖了解到周寅初和他白月光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有修复如初。
他宣之于口的那些话，大抵是这个男人的一厢情愿。
她老是存心逗一逗他，这次却算得上好心提醒：“但是周寅初如果你真的要去爱一个女人，你的这些话不应该说给我听，而应该说给她听。”
“不被了解的深情注定就一文不值。”
也许，他和她在爱情当中的地位相当，从来就得不到对方分寸的动容和回应，这算得上应颖为数不多能够安慰自己的话。
但到底是何方神圣，长着怎样一张清新脱俗的脸，应颖不由浮想联翩。
比起被质疑，被追问他和应颖之间的关系，让周寅初难得倍感不安的在于，温宁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
既没有表达出对事态发展的惊恐与避而不及；也没有因为他和别的女人被造谣的绯闻表示出任何的不满。
她好似对他周遭的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应颖和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她没有嫉妒、不安，浅尝过半分苦痛的滋味，反而顺利地将她给摘了出去。
早知如此，他应该让她和他一起承受这舆论的重压。
周寅初的面色暗沉。
而温宁的身影在地铁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彻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正如公共秩序里他无法掌控的地铁运营时间，周寅初意识到他和温宁之间的关系似乎永远被她牢牢操控。
不确定的因素无时无刻都存在着。
提醒着他们早在十五年前的分手，告诫着他他们这十五年来分道扬镳的生活，以及她放下自己、和另一个男人一起生活了十个年头。
他用了一种几乎最错误的方式，其实他自己本人也多半看不上这卑劣的手段。
“小林，替我联系心理学的邱博士，”周寅初骨节分明的手指撑在尼龙沙发上，他看着窗外千篇一律的无聊景色，“他应该已经从东大交流活动当中回来了，你帮我预约一个时间。”
“是给您预约心理咨询么？”
林助理敏锐地发现这位邱博士并不是老总之前常用的心理医生，而他本人擅长的领域应该是儿童心理。
“不，帮温宁的孩子，他的名字叫‘李澈’。”
这是周寅初难得不带个人感情色彩地提起她孩子的名字。但也隐隐约约带着嫉恨的意味。
周寅初苦笑，不得不承认，当他全力以赴回国试图再续前缘，却发觉她和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构建她的幸福家庭的那一刻，他当场失控。
以至于他没有办法接受她为别人生儿育女的事实。
但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剩下的小孩是无辜的，他还不至于把错误归结到无知的孩童身上。
“你预约好心理咨询时间以后，去帮我找温宁，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迫不及待想要再次见到女人的周寅初如是安排。
“我会把房卡转交给温小姐的。”
林特助已经十分快速地领悟了他想要传达的意思。
素来果断的周总在这件事上却有着他的斟酌：“你记得，私底下给她，不要被旁人发现。”
“周总，您放心，我明白您和温小姐都不想要张扬的想法，尽可能在暗中转交您的房卡。”林助理不动声色道。
“好，你尽快去办。”
周寅初脸上的表情焦灼且急不可耐，仿佛试图在打一场毫无胜算的官司。
林助理却并没有如同第一次站在这家老街坊的馄饨店外的好运。
车子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从馄饨馆人潮如织，到最后将近收门，里面美丽而又纤细的女人始终没有往外面探出身子、多看一眼。
手中的这张房卡自然无人问津。
他估摸着或许是否要转化停车的位置，好让温小姐留意到自己，也在猜想是否是温小姐的视线被遮挡，所以温小姐才没注意到自己。
事实上，他误判了。
温宁一开始就看见了他，在认识到这一点以后，林助理突然就明白到了今天周总话里话外的犹豫。
两人之间或许闹了什么矛盾，不然，温小姐既然已经认清了周总常住的酒店套房，应该也用不着自己再度送上房卡了。
林助理有些懊悔，早知道他就不那么早的一口应下。
尤其是在周总如此看重的事情上。
温宁本来是不想和周寅初派来的助理打交道的，他们之间早就到此为止了。
她或许生过不应该有的想法，但现在也已经悉数全无。有的只剩下清醒的自嘲。
应颖的名气、长相、以及代表作品，都让她感觉到童话已然破灭成灾。
但那辆车不应在这个巷口停留过长的时间，不然，不可能不惹眼。
出于本能想要掩盖掉一切的心，温宁犹豫再三，还是在灰蒙蒙的天气里走向了那辆车。
“温小姐，您忙完了？”
林助理有过先前一次的经验，说起这些谈判抛出的条件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会感到难以启齿，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先是热情洋溢地递出一张专家的名片，“周总说他给您的孩子找了一位还不错的心理咨询师，如果您愿意接受的话……”
“不用了，请你帮我谢谢周总，他的好意我已经明白了，但是没有必要。”
“希望下次也不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温宁原以为这次会有什么新意，原来还是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操作。
尤其在这样的热搜之下，他顶着和另外一个女人说不清的关系，还能堂而皇之找上自己。
她已然不知道对周寅初的憎恶居多，还是佩服居多了。
很明显，周寅初算准了自己的心理，甚至越过两人不约而同设好的底线，但不得不承认，周寅初是很会拿捏人的，他对人性洞察得十分深刻，知道自己在什么事情上犯难。
如此一来，温宁就觉得那张俊朗斯文的面孔愈发可恶了。
但来的人只是他的助理，她没有迁怒于人的道理，所以还算是心平气和地同他交涉。
温宁说的话流于客套，林助理怎么会不透过那双美丽却蒙上阴影的双眸，看见眼前女人随时可能会碎掉的可能。
可哪怕是那样的孱弱，她依然在做最后的抵抗。
无疑，开出的条件是诱人的，没有一个母亲会不在意其亲生的孩子，更不会在当代社会忽略孩子的心理健康。
两次的造访不难看出，温小姐是一位极其负责的母亲。
而周总每每利用其心理，去行不道德之事，也许从一开始，温小姐就是排斥的。
“我会传达您的意思的。”
林助理意识到周总被彻底拒绝了，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第16章 chapter 16
温宁不知道周寅初这一出唱的又是什么戏。
但周寅初似乎提醒了她一桩很重要的事，身为母亲，她无法对李澈的种种反常表现视而不见。
尽管这个孩子在表面上一直都很正常，甚至和以前一样阳光开朗，但她也老是察觉到他身上的不对劲之处，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是缺乏安全感的，失去父亲以后必然会造成偌大的心理创伤。
而小孩越是不愿意表现出他脆弱的那一面来，反而令温宁越是担心。
她本想上小程序看看距离最近的那家儿童医院。
指尖却还停留在热搜的那一页。
快到大中午的时候，周寅初和应颖的热度已经大不如前，新的热词取代了他们所在的关键位置。
她刷着有关他们多么般配的评论，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幕幕，以及他突然提起女明星的情形。他大概对于那些神出鬼没的娱记见怪不怪了，而他的这些了解又是因为谁。
结论不言而喻。
不过，这下子她就不必再被这件事困住，也不怕被牵扯进去了。
她迅速地关掉和自己无关的页面，底层生活的忙碌从不允许她心不在焉。
温宁从未料到，有人竟然从那张像素模糊的照片当中火眼金睛地认出了自己。何玫火急火燎地打来了电话：“温宁，周寅初是不是找过你了？”
温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在老友面前说话，坦率承认亦或是矢口否认。
“他没对你怎样吧？”
何玫提心吊胆：“反正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等会儿我去你店里——”
温宁来不及拒绝，何玫已经出现在了店里，车子歪歪扭扭就停靠在路边。
“温宁，”何玫似是注意到了这场合的特殊，以及她们之间谈话的私密，尽可能压低了声音道，“他没有欺负你吧？”
在何玫看来，她的朋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而周寅初绝对不像是个好人。
“没……没有。”温宁的脸跟火烧云一样灼热、滚烫。
“阿姨，给我下一碗馄饨，我要吃大碗的。”说着，何玫就要扫码付钱，却被温宁妈妈几个轮回苦口婆心地拦下。
温宁母亲笑眯眯的：“澈澈入学的事情，你可没有少帮忙啊。”
在温宁的无意诱导下，所有人都默认这件事出力不少的是何玫，何玫变得愈发心虚起来。
她凑近温宁的耳朵，俨然没有因为温宁的一句“没有”而放松了警惕，她盘问起那些有关的细节来：“你们昨天一起吃饭了？”
“算是吧。”
温宁欲言又止，思绪却又回到昨晚那场会面上。
“吃饭没事，就怕周寅初贼心不死，打的是别的主意，”何玫的话在耳边振聋发聩，“总之，温宁你听我的，你离他远一点。”
“也不瞧瞧周寅初的身边人，没几个正经的，尤其是那个薛正尧。”
说来，何玫就有一肚子的怨气。
温宁立马听出了这话的猫腻，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何玫口中的薛正尧身上，好避开何玫迫切地询问：“他怎么惹你生气了？”
“你们以前不是同桌吗？”
何玫一碗馄饨下肚，这才终于放下碗筷：“我真的倒八辈子的血霉，才会和他做同桌，可能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的。”
“他爸最近在搞一个涉外投资案，合作方就是我们公司，结果他爸派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一窍不通的他，”何玫最近大部分的精力都来回折腾在这两家公司，“等于我一个人负责了两个公司合作的所有大小事宜，我都快被烦死了——”
“那你看在昔日情分上……”
“我和他哪里来的昔日情分，又不是陆忱和叶姝。”何玫素来悉心，她特意提及班级另外的一对情侣，唯独不会在与自己要好的同学面前提及她的前男友。
“他们那对怎么样了？”
两人不自觉地八卦了起来。
“还能怎样啊，不就是分分合合吗？”何玫说来有几分郁闷，“听说之前是叶姝不想结婚，现在是陆忱想要搞事业不想结婚，两人到今天都十几年了，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何玫又叹了口气：“我估计叶姝一开始看不上陆忱的家世，但到目前为止，又找不到更好的人……陆忱呢，也算是熬出一点头来了。”
“我不否认啊，以前也喜欢过陆忱，要不是薛正尧那个神经病偷看我的情书，说不定我真的会去追他。”
何玫在对陆忱当年产生情愫的这件事上，从未否认。
“但现在，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何玫自说自话：“我总觉得，属于你的总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你的身边。”
温宁明白何玫明面上的大大咧咧，以及内在的柔软之处：“何玫，你这么说，我都找不到话来安慰你。”
话题又重新回到周寅初身上。
何玫千方百计地让她的好友多作提防：“总之，宁宁，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好了，周寅初那种人看上去人模人样，暗藏祸心……”
其实他都已经得逞了。
对于既遂的事情，温宁认可何玫的说法，但是其实也没有必要无限放大他的恶，这一切不还是在她的默许下才得以进行的么？
周寅初也犯不着强迫自己。
“如果他要说什么帮助你的假话，你一定要再三思量。”
“好。”
温宁投以一个温柔似水的笑。
是夜，丽思卡尔顿。
周寅初感觉到这间套房比任何时候都要空旷。
半天前，助理将温小姐拒绝他的安排的答案告诉他，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直观的愤怒。很明显，他们两人之间其中的某个人不想再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