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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价爱情(岱旦)

我今天无聊至极的时候扫了一眼晋江的文,那个叫什么岱旦的写得狗屁一通,男主妈出手阔绰,一掏出来就是五百万的支票,底下还有人说五百万太少,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她不知道,越有钱的人,对钱越是精明。
我闭上了眼,想起了十五年前那张包着十万块的报纸,虽然尘封多年,但我仍然记得上面散发着劣质的油墨味和梅雨季才有的阴暗潮湿的发霉气息。
盘旋于顶的吊扇抖落着属于年代的灰尘。
女人笑容款款,“拿着这钱,你应该明白阿姨的意思。”
我二话不说,当天和周寅初提了分手,不同于任何言情小说男主的挽留,他连一句最起码的拉扯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泛红的眼眶,他连眉心都懒得扯,眼高于顶的他眼底满是盛不下的厌恶,“分,你别后悔。”
十五年后,曾经的十万块不足以改变我和我家人底层的生活,我依旧是平庸的略有两分姿色的普通女人,而他愈发的遥不可及。
这十万是我从他妈侥幸得来的战利品。
我那短命的丈夫已经离世,我儿子就在他生前所教学的中心街小学上课,出于对那所学校的不美好回忆以及他们对我丈夫离世那息事宁人的态度……我决定让我儿子换一所国际学校去读书,为的就是不必重复我无望的生活。
我领着我那和他爸有着如出一辙的善良的儿子去面试。
但我万万没想到,儿子并没有通过,我想这应该和他的智商没关系,而与他出生在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家庭息息相关。
他仰着小脸安慰我,“失败是常事,妈妈你别不高兴,等我小升初一样能上江城最好的中学。”
我没说话。
不是因为我对我儿子的淡漠,而是我在国际学校的过道里看见了众人包围当中的名誉校董周寅初。
他看见了我,如同看见了一只在摩天大楼里出现的格格不入的臭老鼠。
当天夜里,我拿着他助理给的房卡站在了丽思卡尔顿的总统套房外。
廉价的bra带子在我肩头滑落。
【文案记录于2023.6.3】
第01章 Chapter 1
江城连着半月不见太阳了。
阴雨天。
这一年,除夕扫墓的人不在少数,又一场肆意横行的流感在年前带走了不少的老人。
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死了的反而舒坦,活着的还得裹着几层闷不透气的棉衣爬上了几百层的台阶。
一路上对于新墓地的建设,没人不哀声哉道的。
有人爬到了一半,爬不上来了,骂骂咧咧,质问老天爷怎么不把他这个老头子一并带走的。
骂完,甩开小辈的搀扶,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接着往上爬。
墓碑前通常是六个上贡的菜,三荤三素,荤菜有所讲究,一般是鸡,猪,鱼,有钱人家买的是桂鱼,没钱的买的是鲈鱼,再不济的则是糊弄般搞了条鳊鱼凑数。
当地民政局现在不允许私自烧纸了,说移风易俗,要改陋习。
但这并不足以改变普罗大众的习惯,烧纸的仍然不在少数。活着的人坚信去地府那里拿钱也是困难的,总要经历层层关卡,说不定处处碰壁,不如直接烧给自己的亲人。
就连年轻的温宁也未能免俗,她从山顶捧来个已经焦了的搪瓷盆,依次将金元宝、银元宝如数烧掉。
她的男人死了三个月了。
第一年死去的除夕,她带着自己的孩子一同来祭拜,小孩不哭不闹,只不过鼻子冻得通红,帮她捡着地上散落的冥币,又重新壮着胆地凑近那一团燃烧的火焰。
旋即升腾起一片锡箔烧过的烟。
年轻的温宁将一把线香散开,均匀地铺在搪瓷盆里,又点了一对蜡烛,轻声细语地赶走孩子:“你去顶上的亭子吧,别在这里把脸烧得土灰。”
懂事的李澈却摇了摇头,始终不肯挪开半步,缄默不语地陪着他的母亲。
到处都是哭声的情况下,温宁却没有流泪,她发不出一丁点抽泣声来,只是最后平静地打理着三个月未曾清扫的墓碑。
纤细美丽的手指染上了坟墓缝隙的青苔,柔弱不堪。
四周一片的议论声也如游荡的蒲公音,随意地扎根,烂漫地滋长。怜惜过后,更多是对她未来的窥探。
“这姑娘也是命苦,三十出头,怎么男人就走了呢?”
“是可怜,小孩还刚刚念书呢。”
“不过长着那像样咾,寻个男人不难的。”
“这个就讲不定了,要是养的女儿还好,没什么负担,有儿子的话,有的男人总归覅(不要)。”
温宁假装完全没有听见背后几个老太太的闲言碎语,自顾着将今日现煮的小馄饨放在坟头。
还没彻底放稳,汤就撒了,没多久凝固在坟头上,怎么擦都惹人觉得油腻。
污垢本不该出现在这块土地。
原本没哭的女人硬是反复擦拭着这块油渍,重复着无意义的动作,最终因为无济于事流下了眼泪珠子。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仿佛从进入这个初冬以来就从未消散。
哭过,眼圈瞬间泛了红意。
与这该死的天气如出一辙,她眼底同样湿漉漉的。
祭拜过后,女人的动作也无限放缓,不舍得立即从墓地离去,哪怕周围一片死寂,这也是他们一家三口为数不多的相聚时光。
只不过,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埋在地下。
而她和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日子几乎一眼就望到了头,克制的温宁说不上抱怨的话,也没有办法带着哭腔开口,只是碎发低垂,凌落飘撒在两鬓,眸子深处令人心疼的易碎感再度涌动了起来。
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动静。
墓地开放的时日即将到头,之前骂骂咧咧的老头方才好不容易爬到老伴的坟前,就被现场工作人员驱赶,吵了一架,老头捂住胸口,却一点也不愿退让:“老子看看自己的老太婆,关你们屁事!?”
“才刚瞅一眼,还没和她好好叙叙旧,轮不到你们这群阿猫阿狗来赶我!”
老人对于墓地的建设本就颇有怨言,当然对于他内心深处更大的苦楚是这个年他终将是只有一个人继续过了。
儿女们的陪伴永远是一时的。
他装着强硬,身子骨却是虚弱的。
几个执勤的保安怀里抱着警棍,执法起来未必有温度:“大爷,大过年的,你以为我们愿意在这个点在坟场转悠?”
劝阻无效,双方各执一词,差点当场发生了冲突,幸好老人家的孙子及时赶到。
等人上前驱赶温宁的时候,让她别逗留的时候,她相当配合:“马上就走。”
其实不然。
她又在寒风凛冽的山头点燃了最后一支香。
风起时,女人的身影如脆弱的在泥潭地里摇摆的芦苇,声线旋即淹没在冷风里:“远哲,我和澈澈走了,等来年再来看你。”
孩子跪拜在地,又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女人哭过的面容分明楚楚可怜,却强撑着力气,坚韧不息地如同冬雨里拼命生长的笋。
上任一阵子的周家司机小李记得老板从前只去应酬的场所,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布置过私人的行程。
而这来的地方也有些阴森,他不解,大过年的也没听说周总身边走了个谁。
再说,他平日见周总冷心冷肺的,就算身边真走了谁,也不见得除夕夜亲自上坟。
到底是年轻不经事,忘了周总的何等身份,有些话脱口而出:“周总,您是来给哪位重要的朋友扫墓吗?”
周寅初惯常不与闲杂人等多说一句。
司机小李早已习以为常得不到老总的回应,自言自语般念叨着:“不知道是谁在我们周总心里的分量这么重,能劳烦日理万机的周总亲自在过年前祭拜啊……”
然而,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周总亲自回应了他。
他煞有其事地解释说明:“勉强算是个竞争对手吧。”
从车前镜中看不出半点老总变幻的情绪,但这并不妨碍司机的百般吹捧:“周总就是周总,和旁人不一样的,格局和我们平头老百姓就是不一样的,对于竞争对手都能关怀一二……”
周寅初冷不防打断他:“死都死了。”
潜台词显而易见,人都死了,这还计较些什么。
司机看着墓地的入口不好停车,悉心询问道:“那周总您节哀,我记得办事处那里还有开放的车位,要不我先放您下来?”
“不必。”
司机愈发不解,说是竞争对手,估计是曾经商场上势均力敌的那种,多半也是和周总一样叱咤风云的狠角色,不过高处不胜寒,也难保这些人不会惺惺相惜。
不过,这来都来了,怎么不下车?
淅淅沥沥的雨声尽数消弭在商务车的玻璃窗外,周寅初沉了沉眉心:“就停在这里,等要调头回去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车子静静地停靠在墓地山下最不显眼的地方。
司机猜想或许是周总意识到自己身份过分惹人关注,又或者他的到访本就打算悄无声息,不希望惊动任何人的,所以周总并没有下车的打算。
他看那些豪门恩怨剧自认为看得不少了,所以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反而觉得自家的老总够讲人情呢。
但令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原本他车前有个妇人经过,年轻女人裹挟着过分宽大的袍子,起球的毛线衫难以抵挡她清丽的容貌,她白皙单薄的手腕一把抓住半大的孩子,走在瑟瑟的寒风里,眼下的泪痕仍犹在,足以令人难以忘怀。
我见犹怜。
就连司机也不由为这浑然天成的美貌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
等他回过头,却发觉自家十分有人情味的老总愈发反常,嘴角竟扬起了一抹不自觉的笑。
之后,竟然缓缓地开启了一瓶金色的香槟,似在庆祝。
司机沉默不语,再也不敢多吭声一句,他原本以为老总是真来会一会地下的老友的,没想到老总最终还是因为战胜了这位死去的竞争对手感到可喜可贺,这不,直接在山下庆祝了起来。
原本对于资本家的人性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小吴,这下认定了在资本逐利的过程中人性终将会泯灭的。
“砰——”
随着这一声,香槟的软木塞彻底打开,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老板毫不掩饰脸上得陇望蜀的笑容来。
第02章 Chapter 2
三个月后。
丈夫死了半年的温宁正在民事法庭上拒绝赔偿,与其拿着早逝丈夫的赔偿款过相对优渥的生活,不如让自己的律师对肇事者以最大程度的刑法作出处理——
如果丈夫的死是因为生病,而并非来自一场无妄之灾,那么,温宁或许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法庭外是个春雨连绵的天,刚长出枝头的嫩芽经受着风雨的捶打。
年轻的律师表示会继续为案件作代理,假使一审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也会接着上诉。
这话约莫适当安慰了温宁的心。
“谢谢您了,顾律师。”
温宁拒绝了搭乘律师的车辆,不愿意给旁人添新的麻烦,独自打了把黑伞,漫无目的地走到这场细密的春雨当中。
但求无愧于心。
她想她做到了。
“克死丈夫的臭逼!”
“还好意思起诉我老公,我老公原本就是在管教自己的女儿,你老公就是个多管闲事的,不然也不会死了,他妈的就是活该!!!”
身后是一个撒泼的中年妇人,完全没有打伞,贸然地穿入滂沱的雨势当中,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并没有消停。
踩在水塘里,一不小心就触碰到水泥地上的淤泥,整个水塘都彻底混沌了起来。
她望向叫嚣那人的臃肿的身影,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折返回来的顾律师挡在了她的身前。她并没有柔弱无依地躲避在别人身后,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脚步如此慌张,见女人再度蹚着水走开,又轻声细语地道了声谢。
她想起和那一家人牵扯的过往,分明失去丈夫的人是她,本该感到愤怒的也是她。
她所求不过是希望对方能够接受法律的审判。
对方却极尽污言秽语,来辱骂自己。
听早死的李远哲说过,他隔壁班上有个小女孩长在一个极其重男轻女的家庭中,父母游手好闲,整日在麻将馆度日如年。听他的话,不外乎是对于一个柔弱小女孩的关切,作为师者,他极具有责任感,对于那群孩子的学业和生活格外负责。
问题就出在这个女孩的家中。
家访前夕,隔壁姓王的班主任找上了老李,希望能够结伴一起。
而李远哲好巧不巧,恰好撞见了那家的男主人在用烟头烫自己的二女儿,听说大女儿现在辍学在发廊工作,二女儿还在读小学六年级;剩下还有个儿子在襁褓当中嗷嗷待哺。
这样的家庭结构,本身就很难不怀疑父母的偏心。
尽管大多人都会推掉与己无关的责任,但她知道李远哲不会那么做,果不其然,他同着刚实习的王老师一起去了城中村进行实地家访。
这对父母对自己的女儿都谈不上任何的尊重,更别提对自己亲生女儿的老师了。
听说一进门就开始摆谱。
当着老师的面儿冲自己不够优异的女儿发脾气,还嫌不够过瘾,之后直接逼着女儿去那空荡荡且栏杆只剩半截的走廊面壁思过。期间,自然也少不了推搡。
而好心的李老师为了阻拦一位父亲毫无意义的谩骂,挡在那女孩的身前,在这一场推搡中轰然坠地。
女孩也未能从中幸免,现在还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期间,还有许多具体的细节并没有公布。
王老师经历了这件事,也像是受到了精神上的打击,躺在疗养院里将近半个月,之后又重返学校上课。
案件到这里,她丈夫的死与那场原本无关的家访,与学校,与不负责任的家长都息息相关。
她没办法把自己的孩子还留在那所小学了。
趁着中午送饭的时候,温宁和李澈隐晦地提了一下有关转学的事宜。
李澈乖巧懂事地点头,好似父亲的死对他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因为年岁小,怕是已经不记得父亲的音容笑貌了。
“妈妈,我都听你的。”
失去了父亲的李澈依然绽放着属于孩童的烂漫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看上去不大真切,像是有意模仿大人而设计而成的。
他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但这样的早熟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过分残忍。
温宁细想自己太多的精力牵扯在一场毫无尽头的官司当中,对儿子的注意也分散了不少,她细数自己这个母亲做的不到位之处,而李澈却从不舍得让她操心。
“今天的馄饨煮得有点烂了。”
“哪有?”李澈托举起自己的脸蛋,“小孩子的牙齿还没有来得及完全长好,就适合吃软一点的。”
“妈妈,今天的百叶结很美味,韭菜盒子也超级香,我吃饱了。”李澈拍了拍自己故作胀气的小肚子,在活动空间本就不是很大的二手polo车上伸了个懒腰。
温宁将手边的牛奶和草莓塞进孩子的掌心,不忙不迭地一路送到了中心街小学的门口。
期间,她又撞见了道熟悉的身影,王老师却在极力地避开自己,佯装完全不认识似的。温宁扫了这躲闪的女人一眼,明白她考上这一份编制的不易,不想和这桩事扯上任何的关系,却又希望她能如实配合自己律师的调查,也不至于遮遮掩掩,让这份案件时至今日尚且不明朗。
如今,自己的儿子还在这一所学校,她没办法不管不顾地刨根问底。
但她也是俗人,没能忍住不埋怨——
要是王老师那天去家访没有顺道拉上自己的丈夫,是不是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事已至此。
温宁还是将自己的孩子暂且送入了那所学校。
心中自己的考量也不得不赶紧付诸于实际活动,她几经周转,终于从老同学何玫那里拿来了一份国际学校的报名表。
何玫在外企工作,多多少少在社会上有一些人脉。
“不是吧?”
得知温宁挤破头皮想要把自己孩子塞.入新安国际的何玫半信半疑。
“温宁,你可没有拿别人的赔偿款,我和你讲实话,这所学校各种费用可不算少,你最好心里有数。”
温宁苦笑:“攒了这么些年,总不至于连几年的学费都凑不上。”
“你的钱都是辛苦钱,要不你再想想?”
温宁开的不过是家馄饨馆,她毕业后在企业呆了半年多,行政岗位上的琐碎只多不少,老板要她顶了怀孕同事那岗位,她心做不到那么狠,索性干脆辞了职,就开了一家不温不火的馄饨馆,做的是街坊邻居的生意,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总算能够勉强养活自己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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