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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王母那些年(若然晴空)


直到流光消失在夜空里,孤阳子才如释重负,解开了张云华的封口诀,好半晌才艰难道:“抱歉,我打不过她。”
王二妮愣神片刻,问道:“她把三姐儿带走,是去上界做仙人了吗?”
孤阳子干巴巴地啊了一声,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他当初提贩仙人时只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拜入上等仙宗的王追月,这很容易让人产生去上界是件好事的错觉。可他是运气好,王追月是资质逆天,大部分被掠去上界的孩童……结果大多是凋零如尘泥。
只是他还是没说出口,含糊地应了一声,其实他模模糊糊明白,什么样的贩仙人会提前让孩童染上血亲的孽债?不言而喻。
张云华醉着,前因后果都不清楚,张仁倒是猜到一二,可孤阳子都说了打不过,先前三姐儿那副为贩仙人带路的样子他也记得,到底是叹了一声没开口。
入夜,太白一脚踹开压在他身上睡觉的黑狗,溜溜达达到了后花园里。
老桃树精正在吸收月华,偌大一棵树吞云吐雾的样子,就跟抽烟似的,太白呛了一口月华,挑剔道:“这小界的月华只是上界投影,吸着一点都不带劲。”
桃树精没理他,过了会儿,一边修炼一边问道:“那筑基小修的事,就这么不理会了?”
太白用后腿蹬了蹬耳朵,“小辈没见过套路,你这老树精也不懂?那女子不想和小道士正面交手,可她就是靠掠卖为生的,暂时退却罢了。”
太白在树下刨了个大小合适的坑,狗卧在里面,吩咐桃树精道:“看好我的肉身,别让人乱摸,不然死而复生不好交代。”
桃树精树梢微微点了点,下一刻白狗眼神涣散,瞳孔都放大了,一个金光湛湛的神魂从狗身上冒了出来,瞬间消失在原地,桃树精则继续吸收月华。
就这么会儿的工夫,红燕已经把三姐儿卖给一个筑基不久的邪修,资质太低的货压根不至于浪费护符,再通过传送阵带去上界,就地卖了最合适,红燕手里掂着灵石往龙兴县的方向折返。
她是答应了孤阳子各退一步,可此一时彼一时嘛,趁他放松戒备,杀个回马枪,把那女子偷了就跑,一个筑基初阶的小毛头能有多少灵气储备能追得上她?
至于已婚妇人,那也没关系,有的是人好这一口。
太白往县外飞,红燕往县内赶,很快就相逢在夜空,神魂状态的太白比全盛时期的神魔状态差了不知几万倍,然而他大口一张,直接吞掉了红燕,过了一会儿,吐出一个茫然的灰色神魂。
“魂都发黑了,这是作孽无数啊。”太白抬手在红燕神魂背后写了几笔加急律令,然后一巴掌把神魂拍进另一层虚空维度,俗称地府。
太白打着饱嗝回来了,桃树精看了看他,问:“三姐儿没带回来?”
金魂逐渐融入狗身,太白低沉地汪呜一声,一看就是树妖,木头脑袋,体察上意都不会。
三姐儿狼心狗……狼心狼肺,刚杀了她亲哥,现在带她回来,是去报官杀她头啊,还是继续养她啊?不管怎么说都是麻烦,既然如此,让上面操心的事就不要干。
不然你以为,就大昊天那个杀神魔当消遣的性格,我是怎么活到现在这么滋润的?
太白狗头抬起,深沉地看向夜空万千星辰,其中不知多少星辰早已湮灭无声,而他亘古长存,至今不灭,这当狗啊,学问大着呢!
隔日,王小弟的死讯就传来了,因为有孤阳子解释,龙兴县的县令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很快草草结案。由于惧怕三姐儿可能修炼有成来报复,县令都没敢把案子审清楚,最后判了个盗贼入室杀人,从牢里拉出个死囚砍了头。
深秋渐寒,三姐儿的事也算过去了,孤阳子没有一直留在张府的意思,他现在是筑基修士,而不再是家仆之子了。等周大娘养好了眼睛,他就向张仁提出辞行,他打算带着母亲四处游历走走。
王二妮的死劫已经化解,孤阳子觉得这已经足以抵去恩情,张仁虽然还有些担心那日的女修再来,可孤阳子要走也不好强留,只好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不过说实话,孤阳子带着周大娘离开之后,府里的气氛都好了不少,张云华也比先前开心多了,她悄悄和王二妮说:“我真的受够了周阳那个鬼样子,不就是修炼有了些本事嘛,整天用鼻孔看人,就连周大娘也……”
张云华以前很同情周大娘,因为她小时候和周阳玩得好,所以她经常去关心周大娘,怕府里有人对她不好,周大娘也一直很感谢她,总说麻烦小姐了。
结果自从孤阳子回来之后,原本人很好的周大娘也变了,最开始是话里话外把她和周阳扯在一起,一副很满意她来做儿媳的态度。后来不知道周阳说了什么,周大娘忽然又开始严防死守了,生怕她看上周阳,好像她多配不上似的。
人有亲疏远近,孤阳子为王二妮化解了死劫,王二妮确实很感谢他的,但张云华和她更亲近,她还是偏心小姑子的,小声地安慰道:“现在人走了,你不要气了嘛。”
张云华还是气嘟嘟的,“就是人走了才要说,他要是在,大哥都不让说。”
王二妮能理解张仁,家里守着这么一尊大神,当然要小心对待,万一惹怒了,就孤阳子那个为了捉妖,几剑打烂一家绸缎庄的本事,岂不是一剑一条命。
姑嫂两个一边说着小话,一边撸着太白的狗头,张云华还把吃剩下的糕点扔给太白。
太白深沉地看着地上沾灰的糕点,忽然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他狗耳朵顿时一竖,摇头摆尾地去吃糕点,眼角余光看到张仁笑着走过来,顺手摸了摸他脑袋。
太白低着脑袋舔地上的糕点,尾巴摇来摇去,心里却在为自己悲哀。
狗生不易,捡食在地啊!
张仁这些日子又恢复了武馆的行程,晚上王二妮摸着他身上的肉都感觉紧实了许多。经历了死劫的事,两人感情也深了一些,太白现在晚上都不敢路过他们的卧房,生怕知道得太多。
一个是龙精虎猛的练武之人,一个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成婚也有三四个月了,有些事当然是水到渠成的。
初九重阳,王二妮一大早洗漱的时候就吐了一地,大夫一摸就是满嘴恭喜,张仁起初还一头雾水,我媳妇儿生病了恭喜什么?还是张云华掐了他一把,他才怔怔反应过来。
王二妮这几个月在张家吃得好喝得好,也不用整天干活,本就是十八岁长身体的时候,被滋补得整个人白里透红,胎也很稳当。张仁几乎是拿银子把大夫砸出门的,一回来就带着笑给府里所有仆从都加了一个月的月钱。
待了一会儿又坐不住,让人去请县里最好的稳婆来伺候吃食,隔了片刻,他又看了一眼王二妮。
王二妮也被怀孕的消息惊得神思不属,张仁那边还在脚不沾地吩咐那个指挥这个的,看得人心烦意乱,她实在不想让张仁再往外跑了,拉住他的手,抱怨道:“你别走来走去的,好好陪我一会儿不成吗?”
张仁犹豫地又看了她一眼,说:“奶娘也该去预订两个了,得找差不多时间怀胎的妇人,这事很重要,宜早不宜迟的。”
王二妮疑惑道:“要什么奶娘?我们乡下都是自己奶娃的,这是什么规矩,好好的孩子为什么要吃别人的奶?”
张仁很委婉地道:“你想自己奶,肯定让你奶,找奶娘只是给孩子多备一口吃的……”
张仁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山峦起伏,又看了一眼王二妮并不富裕的平地。他略有一丝担忧地想,夫人这里都不如他鼓啊,真的不会把孩子饿哭吗?
王二妮压根没注意他这点心思,她摸着自己的肚皮,想着里头现在多了个孩子,还是有些飘乎乎的,像在梦里一样不真实。
她和张仁,要有娃了?

第13章
王二妮对生孩子这事几乎没什么实感,她对小孩子的印象大多来源于三姐儿和小弟,小孩是多吃多占的,是满地打滚的,也是尖叫吵闹的,不止她家这样,村里的小孩基本都是讨嫌鬼。
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家也少有让男孩儿挨饿的,所以他们精力旺盛,到处搞破坏,还爱偷抢。几年前办完丧事没多久,家里只有王二妮一个女子顶门立户,也是被村里小孩儿欺负得最厉害的对象。
她被偷过喂鸡的麦麸,鸡窝里的蛋,房上的茅草,甚至灶上的盐罐子。直到她鼓起勇气提着斧子追打了几个为首的小孩儿,这些小混蛋才远离了她。
比小孩儿更小的是婴儿,桃源村不大,年轻小夫妻也不多,但基本年年都有孩子出生,因为大多数的村里女人都是一年生一年怀,年纪到四五十岁的时候,家里七八个孩子是常态。
生女不举也是常态,村户人家偶尔会留下和男胎年纪相近的女孩儿,这是为了长大之后换亲用,除此之外出生的女孩就会被扔进山里头。有的口碑好的稳婆更是会做人,生产之前问清楚要不要女胎,生下来一声不吭直接扔便盆里溺死,这样狠手段的稳婆也是一般人家愿意多花几个钱来请的。
王二妮见过稳婆溺死婴儿,那会儿她年纪还小,大哥还在世,听见隔壁家生孩子,好奇极了跑过去看。
大约是怕污了家里的床,那新媳妇儿是用两片帘子挡着,在草垛子里生的,她刚凑过去就听见一声婴儿啼哭,还没看清婴儿的样子,那接生的稳婆就顺手把婴儿扔到一个装满水的大桶里,婴儿上下扑腾,稳婆就拿手按着婴儿的头。
因为边上人的反应都太自然了,王二妮还以为这是正常生孩子的过程之一,凑过去看了一会儿,直到稳婆把一动不动的婴儿从桶里拎出来,交待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浅埋下去。
王二妮那天回到家里,整个人都呆呆的,后来病了一场,把这事忘了……她以为自己忘了。
半夜里,王二妮满头是汗惊醒过来,她醒过来的时候其实没哭,但看到躺在身边的张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过来揽她,鼻子忽然一酸,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仁半睡不醒地拍拍她的后背,问:“怎么了,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梦都是反的。”
王二妮哭起来不好看,是哇哇直哭,嘴巴张得很大的那种,可以喝到流淌下来的眼泪,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张仁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的时候,还是莫名想到了哇哇大叫的雏鸟。
王二妮一边哭一边含混地说着什么,张仁没听清,又安抚道:“先别哭,别哭,梦到什么了你跟我说。”
梦是回忆,是那天王二妮凑过去看到稳婆溺死婴儿的场景,但对上张仁关切的视线,她抽噎了几声,犹犹豫豫地说:“我梦见我生了女孩儿,你要拿去溺死,一个大水桶把婴儿按下去……”
张仁脸都白了,“呸呸呸,梦是反的,我怎么可能溺死自己的孩子?夫人,你这梦是真的吓人。”
他挪了两下,枕头竖起靠着床头,把王二妮抱进怀里,一手给她拍心口,一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这会儿是真清醒了。
他一边拍哄,一边缓声缓气地道:“我以前连婚事都没想过,眼看着张家要在我这一代绝后的,哦,云华那个疯丫头也不愿意嫁人,她说要吃我一辈子。唉,她愿意吃就吃吧。”
“总之,在遇到夫人之前,我就没想过什么传宗接代。人生天地间,倏忽为过客,就算我这一代留下了血脉,可后世又不一定代代传续,就算传到了天崩地裂的那一天,不也还是一场空?”
张仁抚了抚王二妮的肚子,眼神温柔地道:“不过孩子来了,不该说这些不好听的话。”
王二妮吸了吸鼻子,说:“你跟我保证,跟孩子保证,不管是儿是女,你都要对孩子好,更不能杀它。”
张仁向下趴了趴,凑到王二妮肚子边上,王二妮以为他要贴着肚子说话,结果他把头从肚兜里伸了进去,王二妮连哭都忘了,抬手就打了好几下,骂道:“你滚出去,这么大个人羞不羞?哪有这样和孩子说话的!”
张仁头钻在肚兜里就是不出去,挨打也不出去,两人打闹了一会儿,王二妮都气喘吁吁的了,也只好不管他。正上下喘着气,慢慢地就感觉张仁轻轻亲了一下她的肚皮,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张仁亲完,凑在肚皮边上,轻柔地道:“我希望你真的是个小女孩儿,最好长得像你姑姑,性格像你娘亲,你姑姑长得福相,你娘亲性格厉害,这样的女孩儿生下来不吃苦。”
没有按照王二妮说的那样来,张仁没向孩子保证不管是儿是女都会对它好,他直接向胎儿定制上了梦想的女儿。
王二妮拼命憋着笑,可还是没憋住,肚皮一起一伏的,张仁还钻在肚兜里,脸贴着肚皮,也跟着笑。
笑了一会儿,张仁又不放心地道:“唉,算了吧,长得像云华也不好,以后遇到心仪男子都要自卑的,还是都像你娘亲吧。”
王二妮敲了张仁脑袋一下,“胡说,像云华有什么不好?圆嘟嘟的多可爱。”
张仁慢慢把头从肚兜底下退出来,抱着王二妮笑眯眯地道:“那三分像我,七分像你,夫人眼睛好看,这个最好全像了,女孩儿家眼睛要漂亮,鼻子要像我,我的鼻子很高,再配上夫人的眼睛……”
王二妮犹豫道:“眼睛像你也好,你的眼睛很英气,女孩儿有这样一双眼睛很好,看着大气。”
张仁说:“好,眼睛像我,不过嘴巴一定要像你,这种漂亮的菱唇最适合女孩子……”
两人起初有商有量,王二妮困了之后,成了张仁一个人在说,在张仁一声声的描绘中,王二妮渐渐入睡了。噩梦远去,耳边只剩下张仁的声音,和他的心跳声。
一个三分像张仁,七分像她的很漂亮的小女婴,在梦里朝她招手。
第二天一大早,太白照常在院子里追黑狗,昨晚阿黄出去拉夜屎,黑狗趁着太白睡着偷偷跟出去了,等阿黄抬了屁股,它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回窝睡觉。
太白睁眼的时候,熟睡黑狗的嘴巴就凑在他嘴边,他意识还没清醒,只觉得一股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太白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天庭,面前是无数奇珍异果,他下意识地舔了舔黑狗嘴。
后来就是一声尖锐到破音的狗叫,恼羞成怒的太白追着黑狗满地跑。
吃猫屎,吃猫屎!天天就知道偷偷摸摸背着他吃猫屎!这狗子的嗅觉味觉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猫屎在狗的感知里是比肉还香的珍馐美味啊!
王二妮稍稍有些显怀的时候,龙兴县下了第一场大雪,白雪皑皑覆盖秋色,天际有一道流光由远及近,落在县城外一处村庄前。
脸色清冷的少女收起飞剑,伸手扶着身边高大英武的青年,轻声询问,“大师兄,是这里吗?”
王追月苍白着一张脸,微微摇头,“我记得……桃源村口有两棵大桃树,背面靠着一座山,这里应该是怀楚村,桃源村在东面。”
少女点头,扶起他上了飞剑,两人凌空飞行,直到两棵大桃树隐约入眼。
王追月从飞剑上走了下来,认真地道谢:“我如今元婴溃散,灵脉尽断,别无其他,多谢静宁师妹一路护持。我的居所之中还有一些杂物,师妹若有看中的可自取了……这次当是永别。”
静宁清冷的神色几乎无法维持,许久才艰难道:“宗门不公,师祖不公,大师兄你……”
王追月微微摇头,笑道:“我并不是外人所传的不世天骄,宗门以无数天材地宝将我拔升境界,一开始就说了是为师祖后裔行移婴之法,挽他道途,师祖没有欺骗过我什么,十五年养育之恩,就此报答了吧。”
静宁眼睛都红了,“大师兄,你以后怎么生活呢?”
王追月笑道:“过本该属于我的生活,好了,师妹早归吧。”
他刚刚被摘取元婴,休养了不到三天,曾经一剑斩同阶的天骄,如今却连走几步路都艰难,静宁强忍眼泪看他走进老旧的下界村庄,不忍再看,转身离去。
王追月进了桃源村,循着记忆找到了家门,然而篱笆门锁着,院子里的猪圈空空如ῳ*Ɩ也,地上还撒着些麦麸,一看就是有段时间没住人了。
王追月怔愣片刻,拦住一个村人,客客气气地问:“大叔,住在这里的王家人去哪儿了?”
村人奇怪道:“王家那妮子嫁到城里去了,俩娃都带走了,你找她吗?”
王追月站在原地,良久才点点头,又问清楚了王二妮的婆家住处,匆匆往县城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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