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领着两人走到尽头的一间包房停下,弯腰打开门邀请两人进去。
本来陈西一直跟在周宴舟身后,没曾想进包间前,周宴舟却侧过身示意陈西先进。
这样的举动多少有点突兀,陈西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愣了愣,抬头撞上周宴舟颇有压迫性的眼神,低头迈开腿先一步进房间。
周宴舟紧随其后,服务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将菜单递给周宴舟后默默站在不远处等待他点菜。
周宴舟没客气,瞄了眼菜单,点了几道特色菜又将菜单丢给对面的陈西,让她挑喜欢的选。
陈西看tຊ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点。
周宴舟后背抵在椅背,手臂搭在桌沿,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正装,西装外套被丢在车里,如今上半身只穿了件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露出性感的喉结。
有种说不出的松弛感。
泰国料理以酸、辣、咸、甜、苦五味的平衡为主,用料主要是海鲜、水果、蔬菜。
周宴舟点了冬阴功海鲜汤、菠萝大虾炒饭、柠檬清真鲈鱼、清迈面还有两道甜点。
菜一道道上,他却连筷子都不动,只坐在对面回消息。
陈西其实饿得咕咕叫,刚刚的汉堡只吃了一口就被扔在了肯德基店,她看着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周宴舟回完江迟的消息,抬眸见陈西一脸拘谨地坐着,没有动筷的迹象,他眉头微蹙,放下手机,好脾气地问:“不合口味?”
陈西疑惑地抬头,在周宴舟无声的注视中,陈西迟钝地摇头:“没。”
周宴舟眼神审视着陈西,态度不咸不淡问:“没汉堡好吃?”
陈西脊背一僵,她下意识抓住桌角的布,布料细腻顺滑,好似泥鳅般从她手上溜走。
她有些弄不明白周宴舟这顿饭的意图,下马威谈不上,可让她痛快地享受美食,他好像也没这么大方。
陈西莫名反感这样的测试,她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说出自己的不满:“我不知道你在跟我计较什么,如果今天叫我来只是为了消遣我,那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在图书馆学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吃点东西,结果被你一个电话叫到这坐了半小时的冷板凳,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吧。”
说到这,陈西吸了吸鼻子,倔着小脸陈述:“如果你觉得在我身上投资不划算,那你收回去吧,我不需要。”
周宴舟听着陈西斩钉截铁地说着要跟他断绝来往,先是愣了两秒,后差点气笑。
他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一双看似多情却将人看得很低很低的桃花眼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陈西,最后落在陈西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
眼见陈西憋得小脸通红,杏眼中已经泛起泪花,周宴舟胸口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憋屈,他舔舔腮帮,没好气地说:“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倒好,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怎么,请你吃个饭也不行了?”
正说着,陈西的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地掉落脸颊,啪嗒一声砸在桌上,洇出一团水花。
周宴舟那通没发完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挪步走到陈西身旁,叹了口气,伸出指腹,动作温柔揩去她眼角的泪水。
泪水湿热,泡得指腹酥麻。
周宴舟头一次意识到女孩子是水做的这句话有多恐怖。
陈西被周宴舟擦眼泪的动作惊到,一时忘记哭,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目瞪口呆地望着离她不过一个拳头距离的周宴舟。
对方显然没意识到他这动作有多突兀,见陈西没哭了,周宴舟暗自松了口气,主动找台阶:“再哭下去我怕外面的人报警,说我欺负小孩。”
陈西:“……”
这顿饭吃得稀疏平常。
周宴舟不敢再招惹陈西,后半段只给陈西夹菜,说两句玩笑话,其余的什么都不提。
陈西禁不住味蕾的刺激,端着碗埋头吃饭。
吃到撑了,陈西才放下筷子,阻止周宴舟往她碗里添东西。
结完账,周宴舟送陈西回家。
司机老早等在饭店门口,陈西本来想自己回去,结果被周宴舟一句“我去找你小舅聊点事儿”打发了。
路上陈西想起刚刚在包厢的事自觉尴尬,扭过脑袋一言不发看着窗外,主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宴舟折腾这一番也觉得累,人靠在座椅里闭着眼补觉。
车子开上高架桥,周宴舟被一个电话吵醒,他看了眼来电人,皱着眉挂断电话。
这一吵,睡意全无。
他揉了揉眉心,转过脸瞥了眼脊背挺得笔直,恨不得将自己挤到车门的陈西,嗓音沙哑地问了句:“不嫌累?”
陈西诧异地回头,迎面撞上周宴舟还没清醒的眼眸。
刚睡醒没来得及整理,他发梢有些乱,衬衫衣摆从皮带里掉出来,松松垮垮的,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没有想象的邋遢,反而透着一股凌乱的美感。
陈西被美□□惑,好半晌没吭声。
等她回过神,周宴舟已经伸过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中间拽了点距离。
陈西猝不及防,一个不小心身子往前栽,结果一头扎进了周宴舟的怀里。
她双手撑在周宴舟的大腿,脸匍匐在他的胸膛,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味道。
陈西的心跳瞬间爆炸,砰砰跳个不停。
周宴舟也没料到这一幕,错乱间,他的手不小心搭在陈西的后背,只摸到一截柔软、纤细的腰肢。
那一瞬间,他胸口涌出一股热流,情绪差点失控。
天地良心,他是真把陈西当小孩看,一点歪心思都不敢有。
好巧不巧一个急刹,车子不受控制地震动,陈西整个人被颠得弹起来,嘴唇与周宴舟的喉结擦肩而过。
陈西羞愧难当,窝在周宴舟怀里不敢动。
周宴舟喉咙一痒,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掌心落在陈西的肩膀,好一会儿才出声:“没磕碰到?”
陈西闻言尴尬地爬起来,红着脸摇头:“没有……”
车厢内气氛尴尬,周宴舟见陈西小脸滚烫、满眼窘迫的模样,忍不住问了句:“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陈西脸色一变,抬头对上的却是周宴舟打趣的、戏谑的目光。
陈西滚烫的心脏骤然冷下来,她抿了抿唇,僵硬回复:“没有。”
周宴舟笑了下,摆出一副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道:“好好学习,别早恋。”
“男人都是坏东西,别碰。”
陈西不想听周宴舟讲大道理,她眉头紧蹙,忍不住小声反驳:“我就喜欢坏东西,怎么了?”
周宴舟没听清, “你说什么?”
陈西泄气,没了再说一遍的勇气,她别过脑袋, 倔强道:“没什么。”
周宴舟哭笑不得, 故意吓她,“我认真的, 别觉得我危言耸听。”
陈西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道:“知道了, 知道了。”
周宴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没再说话。
陈西本以为周宴舟是在唬她,没曾想他是真找小舅有事。
车子开到家门口的拐角, 陈西不想让人看见, 小声叫司机停车, 黑色奔驰稳稳当当停在路口, 陈西做贼心虚地抱紧书包, 弯腰跳下车。
周宴舟看她抱着书包, 避之不及地钻出车门的样子, 眉心一皱。
陈西故意在外面逗留了片刻, 等那辆车消失在路口, 确认不会被人误会后她才慢吞吞地踩着马路边的碎石子, 背着包走进院子。
黑色奔驰早停在院子的桃花树下, 车窗全部阖上, 看不出有人的迹象。
陈西路过车身时, 有意瞄了眼后排,里头空荡荡的, 没人。
她抿了下嘴唇,捏紧肩带, 小步走进大厅。
一进去就见舅妈抱着表弟在地上玩橡皮泥,听见脚步声,舅妈斜眼看过来,将陈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遍。
陈西下意识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李琴音见陈西出门穿了裙子,脸上划过一丝疑惑,顺势将儿子放回垫子,环抱着手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去哪儿了?”
“好好的一姑娘,怎么天天在外面野。”
“是不是出去玩儿了?跟哪个男生一起的?”
陈西低垂着眉眼,小声解释:“在市图书馆学习。”
舅妈冷笑一声,摆明不相信:“没去玩儿?”
陈西不想辩解,默默站在原地没吭声。
舅妈看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也懒得再问,只交代:“陪弟弟玩会儿,我去敷个面膜。”
陈西泄气,同舅妈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放下书包,蹲在表弟身边陪他玩橡皮泥。
小表弟很乖,自己一个人也玩得好好的。
陈西陪他玩了会儿,准备上楼换身衣服,谁曾想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扑通一声,刚还玩得好好的表弟突然一头栽在了地板,摔得哇哇哭。
听到哭声,陈西连忙跑回去,着急忙慌地抱起摔地上的表弟。
表弟额头磕到茶几,当场磕破血,他疼得四肢挣扎,陈西差点没抱住。
舅妈听到哭声跑出来,见到这一幕,她跑过来夺过孩子,看到小孩满脸血,舅妈气得一巴掌甩在陈西脸上,指着她骂:“我看你就是个麻烦精,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陈西被打蒙,捂着脸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李琴音见儿子满脸血,吓得不轻,抱着儿子扯着嗓子朝二楼喊:“老徐tຊ,你儿子快死了,还不赶紧下来送医院!”
吼完,李琴音恨了眼陈西,指着陈西鼻子骂:“我儿子要是有什么好歹,我饶不了你。”
二楼书房谈事儿的徐敬千本来在跟周宴舟商量项目细节,听到妻子歇斯底里的呼喊,他歉意地看了眼周宴舟,顾不上说什么客套话,急急忙忙地跑下楼查看情况。
周宴舟事不关己,淡定地走在后面。
谁知刚走到二楼转角,周宴舟就听李琴音在楼下跟徐敬千发脾气:“今天我儿子要是有什么好歹,你看我原不原谅她!”
“这个家不是她走就是我走!”
“徐敬千,我看你真是疯了!”
徐敬千记挂着儿子,没心思跟妻子争论,直接搂着妻子的肩膀往外走,说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徐敬千夫妇一走,刚还闹腾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陈西吓得手脚发软,她双腿不受控制地瘫在地板,忍着右脸颊火辣辣的疼,脸色苍白地望着大门口的方向。
她跪在地上,眼泪滴答答地不停往下掉。
那一刻,她脆弱得好像被人一片片撕碎了似的。
周宴舟看着缩在沙发一角的陈西,看着她不停颤抖的肩膀,喉咙一阵痒。
他忍不住想,这姑娘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的?
站了片刻,周宴舟抬腿一步步走下台阶,慢慢走到陈西身边停住步伐。
陈西毫无察觉,她跪坐在地上,指甲狠狠掐着手心,眼神涣散地盯着地上的一摊血渍,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被打过的右脸颊肿得又高又红,上面还残留着根根分明的手指印,可见打人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气。
周宴舟看不过去,弯下腰,伸手握住陈西的手臂试图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拽起来,结果对方太倔,反手一把挣开了他,他一时没注意,竟然没拉起来。
周宴舟盯着陈西看了会儿,好脾气地问:“这么喜欢跟自己过不去?”
陈西死咬着嘴唇没说话。
周宴舟叹气,继续哄:“地上凉,起来再说?”
陈西依旧不吭声。
周宴舟无奈,只能蹲下身,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陈西红肿的右脸颊,嗓音温柔道:“女孩子的脸多重要,跟我去医院看看,别留疤了。”
不知道哪句话说动了陈西,她当即吸了吸鼻子,压着声音说:“我要去人民医院。”
周宴舟闻言,眼里划过一丝赞赏,他站起身,伸手一把捞起地上的陈西,又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宽慰道:“多大点事儿,放宽心。”
陈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说话。
司机不在,周宴舟亲自开车送陈西区人民医院,路上陈西一言不发,身上蒙着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周宴舟察觉到她心不在焉,意识到平日再怎么聪明的姑娘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遇到委屈、难堪,依旧藏不住情绪。
他很想安慰几句,可怕伤害到小姑娘的自尊,最终还是算了。
只是周宴舟没想到他刚把人送到人民医院,准备去外科挂个号,结果她直奔儿科,压根不管她自个儿。
徐敬千夫妇抱着儿子在等医生缝合伤口,看到陈西气喘吁吁地跟来,李琴音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破口大骂。
陈西站在一旁,一脸担忧地看着哭得伤心的表弟,不敢反驳一个字。
周宴舟在不远处目睹这一切,气得说不出话。
眼见李琴音发了疯地往陈西身上挥打,而徐敬千在一边不敢阻拦的模样,周宴舟气极反笑,他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拉在背后,迎上满脸怒气的李琴音,他冷着声阻止:“差不多得了。”
“没看见小姑娘脸还肿着?怎么,非得把人打死才甘心?”
周宴舟这一参合,直接打断了李琴音的发疯。
徐敬千也回过神,拉住妻子的手,满脸复杂地望向躲在周宴舟背后的陈西,皱眉问:“西西,你要不要紧?”
陈西小脸苍白地摇头:“小舅,我很好。弟弟没事儿吧?”
徐敬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叹气:“没大碍,缝几针就好了。”
李琴音还在气头上,冷笑一声,抱着儿子进了问诊室。
徐敬千见状,只好跟进去。
中途他回头看了眼陈西,欲言又止地交代一句:“你舅妈不是故意的,别往心里去。”
陈西笑容一垮,她含着笑看着小舅,乖巧地说好。
只是等小舅一走,陈西就落了泪。
周宴舟蹙眉,恨铁不成钢地批评:“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陈西噗嗤一声笑出来,耸肩,一脸无辜道:“那我能怎么办呢。”
她声音很小很轻,仿佛从风中飘来,又从风中吹散,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僵持片刻,周宴舟滚了滚喉结,禁不住出声:“我送你回去。”
陈西仰头,忍不住问:“回哪儿?”
周宴舟喉咙一哽,他顿了顿,反问:“你想去哪儿?”
陈西眨动眼皮,小声道:“去哪儿都行。”
周宴舟想了许久,最终带她去了他最近常住的酒店。
一路上陈西很安静,坐在车里也不说话,如果不是睁着眼,周宴舟都怀疑她睡着了。
车子开到半路,路过一家甜品店,周宴舟停了车,松开安全带钻了进去。
再出来,他手里拿了串草莓糖葫芦和一块抹茶味的提拉米苏。
陈西还沉浸在情绪里,眼睛没什么目的性地盯着车上的摆件,压根儿没注意到周宴舟做了什么。
直到车门重新落锁,周宴舟往陈西怀里塞了东西,陈西才回神。
她低头看着多出来的糖葫芦和蛋糕,满脸惊悚地看向周宴舟。
周宴舟已经重新启动引擎,他降下车窗,修长的手臂搭在窗沿,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车流。
车子在西坪大街开得很慢很稳,没有一点颠簸。
陈西盯着手里的糖葫芦看了几秒,小声说了句谢谢。
周宴舟闻言挑眉,侧头瞥了眼陈西,见她捏着糖葫芦,杏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他勾唇一笑,“吃点甜头就好了。”
陈西听出周宴舟是在安慰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结果笑不出来。
周宴舟也没勉强她。
车子开到人民广场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下,周宴舟将车钥匙丢给司机,领着陈西上楼。
路过前台时,周宴舟停顿两秒,想着要不要单独给陈西开一间房。
结果想到她未成年的身份还是算了。
陈西丝毫没有察觉周宴舟复杂的心思,直到两人进了电梯,周宴舟看着对他没有一点防备心的陈西,似笑非笑问了句:“胆子这么大,就这么跟我走了,不怕我图谋不轨?”
“胆子这么大, 就这么跟我走了,不怕我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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