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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女人只会拔剑(存宁)


正在女萝思考之时,她的两只手臂突然传来刺痛,这种痛觉很熟悉,那日她眉心长出四颗红痣,便是相同的感觉!
女萝怕自己身上产生异状被人看穿,便声称不适将吕家夫妻打发回去,随后她避开宫人,躲到床上放下帘幔,这才卷起两只衣袖,她的皮肤没有变化,只是在上面生出了古怪的纹路,细细长长看起来像是枝条,枝条上的叶子呈现出针形,整体如丝。
在女萝怀疑自己的存在之后,它们出现在了她的身体上,只一瞬间又消失不见,女萝总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她赤着脚下床,跑到内殿的书架上翻找片刻无果,便回去穿上绣鞋,去王宫中的书库。
最终,她从一本医书上找到了与自己身上纹路一模一样的植物。
其名为女萝,细且长,下垂如丝线,无法独立生长,只能依附寄生,可药用,有益精壮阳之效。
“娘娘,您没事吧?娘娘?”
她不是吕萝,她是女萝,这种植物正如她的人生,不依靠他人便活不下去,身体上浮现出的纹路便是证明。
女萝害怕自己的异状会被身边的人禀报给宣帝,因此极力掐着手心,才没让表情失控,只道:“许是看了会书便头晕眼花,这书看着真没趣,还是让人收起来吧,顺便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她平日里便柔和温软,侍女自然不会多想,在她看来,帝后是天生一对,娘娘倾国倾城,陛下对她也是宠爱有加,真是令人羡慕,更别说陛下如此关心娘娘,每日回来都要问娘娘做了些什么,恨不得把她的全部事情都记在心里,去哪里找这样好的丈夫呀!
摄魂铃对自己不起作用,器灵说她没有三魂六魄绝不是凡人,生母生父虽记得自己却说不出一点清晰回忆,而她自己也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似乎一切都在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但女萝仍旧从中找到了一点希望,如果不是凡人,是不是代表她可以更快变强?
习武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她就在再努力再拼命,也不是陛下的对手,可如果自己不是凡人……
女萝从池子里抬起一只胳膊,水珠从她皮肤上滚落,她感觉到了身体里蕴藏着的力量,正在摸索如何使用。
慢慢地,细枝纹路再次出现在她身上,开始怀疑并接受新的自己之后,女萝在以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速度飞快学习着——又或者她早已成长,只是需要冲破枷锁,去寻回本我。
从池子出来后,女萝放开心胸深深吸了口气,她再次施展从乌逸记忆里学来的剑招,这一回,她不再是那个身娇体软喘息微微的琉璃美人,虽然并没有强到哪里去,但她至少像个正常人,即便练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浑身瘫软无法动弹。
封后大典——那是陛下为她选择的结局,那将是女萝人生中最幸福也最荣耀的一日,她对他的爱意会在这一天到达顶峰,而这正是杀死她的最好时机。
留给女萝的时间并不多,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刻苦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几日内超越陛下,所以为了活下去,她不能让他察觉丝毫异样。而逃走是不可能的,她根本逃不掉,先不说军队天罗地网,光是青云宗那些虎视眈眈的大尊者,他们随意谁来都能把她杀了。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那就是直到封后大典那一日,陛下也不会改变想法,仍旧会选择将她杀死。
但如果陛下不杀她,她也不会伤害他的,五年夫妻,他待她情深义重,人非草木,至少女萝在他身边感受到了幸福与快乐,即便那是被蒙着眼睛,所以她狠不下心,她还对陛下抱有一线希望,假如陛下并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呢?
“咦,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器灵不知何时跳了出来,在空中晃悠来晃悠去,女萝被它吓了一跳,器灵随即猛冲到她跟前:“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说给我听听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帮到你呢?”
女萝看着摄魂铃,突然问:“你这样厉害,能拿走陛下的一魂吗?”
她想过了,她有乌逸的全部记忆,自然也得知了催动摄魂铃的口诀,如果摄魂铃真的像它自己吹嘘的那样厉害,取走陛下一魂,就不会两败俱伤。
器灵:“……我不能。”
女萝:“……可是之前你还说,你很厉害。”
器灵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恼怒道:“这怎么能比!休明涉不仅是剑尊,还是九世人主,这样的人万里挑一,几千年都遇不到一个,他是气运之子,深受天道厚爱,我一个小小器灵,怎么敢与他作对?”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厉害,它骄傲道:“这世上我无法摄魂的人,也就五根手指头便数得出来。”
“可我不是剑尊,也不是人主,你也摄不走我的魂。”
器灵咬牙切齿:“要本器灵大人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摄魂的前提是要有魂,你有吗你!”
“我为何没有呢?”
“我怎么知道!”它没好气地说,“你问问你自己,你的魂跑到哪里去了!”
女萝想过这个问题,她的三魂六魄在哪里?是被人取走,还是原本就没有?“除了凡人、修者,其他生物也都有魂吗?”
“那是当然,你之前不是说万物有灵?无论是谁,人也好妖也罢,哪怕是魔,它们都有灵智,没有魂魄就是行尸走肉,我不明白你为何是那个例外,明明没有魂魄,却能说话能思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女萝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她伸出胳膊,捋起衣袖,以意念令细枝纹路浮现于肌肤之上,“这个,你见过吗?”
器灵懂得远比乌逸要多,它围绕着女萝的胳膊飞了两圈,“没见过。”
它斩钉截铁地回答。

器灵没有脸,女萝无法通过观察它的表情来辨认它的话是真是假,所以她垂下眼眸,轻声说:“看样子你也不是像你自己吹嘘的那样无所不知,问你什么你不是不了解就是不知道,既然这样,你别跟我说话了。”
器灵何曾被人这样瞧不起过,它虽是器灵,却甚少与人说话,一怒之下道:“不说就不说,有你求我的时候!”
女萝连看都没看它一眼,气得器灵直接滚回自己的箱子里,躺了一会儿也不见女萝来求和,愈发不开心,于是偷偷探出一点来瞧,发现她坐在桌子前面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东西,器灵没摁住好奇心,悄悄飞起来,围绕在女萝头上盘旋两圈,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宣帝平日很小心她,从不让她碰到危险物品,而女萝身边侍奉的人虽听话,却惟效忠宣帝一人,所以她拿不到厉害的武器。
“我要挑一根锋利一点的簪子用来防身。”
听到这话,器灵由衷庆幸自己没有长牙,否则大牙都要被这古古怪怪的凡人女子笑掉了:“你不会是想在人主杀你时反击吧?杀了一个乌逸,你就以为自己很厉害?”
“我没有觉得我很厉害。”女萝平静回答,“就算这么做很可笑,也比坐以待毙来得强,反正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器灵愣了下,提醒她:“当人主下定决心杀你证道时,他便是刀枪不入之身,与大罗金仙所差无几,普通兵器根本无法伤到他,更别提你这些漂亮簪子。”
女萝仍旧在挑选簪子,她将簪子一根一根拿出来,两两比对,又用柔软的布做测试,看哪一根刺的比较尖锐比较深——她不想杀陛下,她爱他,但如果他一定要她死,为了自己不死,她也只能去做无奈的事:“那你说说看,什么才能伤到他?”
器灵正要回答,突然警觉:“啊哈!你是想套我的话!你根本就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逃走,如果人主想要杀你,你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你想知道吗?那你求我啊!”
女萝低头继续擦簪子选簪子戳簪子,器灵自讨没趣,哼了一声:“告诉你也无所谓,要杀人主,需得神器。”
“所以死心吧,你根本不可能杀死人主,我说你就老老实实成全人主大道不好吗?人主必然会永远记得你,你对他来说就是最特别的女人了。”
器灵在耳边叽叽喳喳,说的话没一句是女萝爱听的,且字字句句全在打击她,女萝不为所动,再怎么不可能也得试试看才知道,如果不去尝试,那才是真的没有希望,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你说陛下会怎么杀死我呢?”
喋喋不休的器灵被问了个懵,女萝眼神满是不解:“用刀砍我,还是用剑捅我?又或者是直接拗断我的脖子?会很疼吧?我很胆小,很怕疼,可他又必须在我清醒地注视他时杀死我,这样才能证明他确实狠下了心,割舍掉了他爱的,还有爱他的。”
器灵说:“他如果爱你,会干脆利落地将你杀死,不会让你疼太久。”
女萝嘴角动了动,没有再说话,眼角余光看见摄魂铃回到了箱子里,她才开始试着用身上的藤蔓模拟出簪子的模样,她身上的细枝纹路就如同名为女萝的植物,十分细,单看毫无杀伤力,轻易一扯就能摧毁,可一根能够扯断,十根能够扯断,一百根、一千根、一万根呢?
她要做的,便是在死亡来临之前,学会催动、使用它们,让它们变得无坚不摧。
除此之外,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器灵。
有谁值得她信任?女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娘跟爹似乎只是字面意义的存在,他们之间被虚假的记忆维系着,许下海誓山盟的丈夫要杀她,突然冒出来的器灵仿佛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说,她只能相信自己,只能坚持自己的判断。
封后之日愈发临近,女萝的日子亦是过一天少一天,如果说之前她还对丈夫抱有幻想,以为他不一定会杀死自己的话,那么随着帝后朝服被送来,她看见与帝王冠冕放在一起的华丽短匕时,便明白了陛下注定不会为她心软。
在爱情与权力之间,男人总会选择后者,他们大权在握之后才会“痛苦”,为了那点被铭记的幸福,付出自己有且仅有的一条命,女萝不愿意。
她将那把镶嵌着宝石的短匕拿起来,匕首沉甸甸,尖锐闪着冷光,如果被它刺到身体里,一定会很疼很疼,要流好多血,不过陛下久经沙场,肯定知道要怎样一击毙命,他是要用这把匕首刺透她的心脏吗?
活生生的,会爱他的心脏,就这样廉价。
“阿萝?快放下,怎么可以拿这么危险的东西?”
匕首还没在女萝手上焐热,就被随即到来的宣帝拿走,他随意将匕首放到冠冕旁边,轻捏了下她的脸:“说过多少次了,刀剑无眼,划伤自己怎么办?”
“陛下很关心我?”
宣帝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你说呢?”
她能说什么?
她不明白,连她拿一下匕首都害怕她受伤的人,为何能够毅然决然要把她杀了,又或者说,陛下怕的,究竟是她拿到武器会伤害自己,还是她拿起武器会反抗?
“为何陛下有匕首,我没有?”
宣帝甚少见她这样刨根问底,失笑道:“男子佩戴匕首,有镇宅辟邪之效,也寓意着你我日后的人生幸福美满。”
“陛下的匕首要佩戴在腰上吗?”
宣帝点头,比了下位置给女萝看,他身形修长,个头也比她高上许多,她这样柔弱,又对他毫不设防,想杀死她大概比杀一只蝼蚁困难不到哪里去。
她是不是应当感到荣幸?陛下为了杀她,特意为她准备了这样一把精致华丽的匕首,如果沾上她的血,画面一定会很凄美,她生得这样美丽,即便被人杀死,也会令他永远记得自己——女萝突然笑了,她抬起手,为宣帝整理了下衣领:“陛下,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阿萝尽管说,你我夫妻之间,知无不言。”
女萝遂将萦姳的事告知宣帝,宣帝讶异于她居然见过萦姳,女萝瞥他一眼,道:“我如何会没见过?便是陛下不让我见,我自己也是要去见见的。”
虽没接受镇卢王的是好,可宣帝始终瞒着妻子,便是不想惹她烦心,轻咳道:“旁人家的姑娘再好,也与我没有关系。”
镇卢王献女一事,知道的人不少,阿萝许是从哪里听到的,她那样爱他,定然会担忧不安,又怕他知晓,所以悄悄去见萦姳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宣帝没有多想,只柔声道:“我都听你的,好不好?我这就收拾了镇卢王,放萦姳母女自由。”
“那镇卢王的其他姬妾呢?”女萝问。
“阿萝……”
“她们又掀不起什么风浪,陛下处置了镇卢王父子,姬妾们放了便是,难道要她们随着镇卢王一起吃苦受罪吗?”
宣帝虽觉她过分心软,然而终究不舍得违背她的意思,遂颔首道:“听你的,正好军中还有许多将士未曾婚配……”
“陛下。”女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语气轻柔中带了点愠怒,“您这是要做什么?”
宣帝诧异:“怎么了?从前也是如此,王室及宗亲贵族家的女儿,她们出身金贵锦衣玉食,却又无甚建树,且女子无法独自生活,我便做主让她们在军中挑选丈夫自行婚配,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女萝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又在恐惧什么,最终她对宣帝说道:“难道陛下没有想过,她们自己愿不愿意吗?”
没等宣帝回答,她又说:“倘若是陛下输了,敌国大军兵临城下,要我去另嫁他人,我是宁死都不肯的!”
说完,她显然是有些生气,转身就走,宣帝连忙追上来从背后将她抱住,哄她道:“好阿萝,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我放她们自去可好?”
女萝道:“要给些银钱,还要保障她们的安全。”
虽然她的要求天真又麻烦,但宣帝又能如何?他通通答应下来,又哄她好一阵,才算让女萝不再恼他。
从前他对她也十分疼爱呵护,女萝乖巧温顺,从不令他为难,且他待她除了像夫君,也像是兄长,要求颇高,像这种对宣帝而言称得上无理取闹的要求,他不应该答应的。
如今答应的这样爽快,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即将杀死她的愧疚?
但无论如何,她答应萦姳的事情已经做到,这就足够了。
“阿萝,我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想要快快乐乐的,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女萝待在宣帝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她抬起手搭在了他肩上,一如以往温柔而顺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今儿是什么日子,你怎地如此高兴?”
桂姬平日是家里起得最早的那个,自与女儿同住后,她渐渐染上了点“坏毛病”,比如早上起不来,她看见女儿萦姳正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在院子里浇花,不由得问了这么一句。
萦姳回答道:“阿娘,您忘啦,今儿是宣王后娘娘的大好日子,陛下要称帝封后,好多人都去外面看啦,您快收拾收拾,咱们也去。”
镇卢王虽主动投降,可他素日里着实不是个东西,荒淫无度搜刮百姓,宣帝将他跟他的儿子们统统打了一顿贬为庶民,同时还勒令镇卢王的所有姬妾女儿自立门户,与镇卢王断绝关系,消息刚传来时,萦姳心花怒放,桂姬一开始虽有些不安,可随后便得到了赏赐,她们拿到了钱,还分到了一个小院子,每日巡城的官兵会经过三回。
与女儿在一起住,不用绞尽脑汁如何去讨好国君,不必再跟其他姬妾为了那点宠爱争得头破血流,桂姬从不知日子还能这样过,如今她每日种种花养养猫,闲暇时做点绣活贴补家用,她还盘算着把陛下发的钱存着给女儿添妆。
是以母女俩都对宣王后满是感激,被女儿一提醒,桂姬才恍然想起:“对对对,你说得对,听说娘娘今日会出现,我还没见过她呢!”
母女俩收拾妥当便出了家门,道路两边人山人海,萦姳护着母亲,几次三番差点被人踩到脚,不知道娘娘凤驾何时能到,她一直想要感谢她,否则现在她和母亲还得跟父王去过水深火热的日子呢!
王宫中,女萝已梳妆完毕,就连五年前大婚那日,她都不曾打扮的如此雍容华贵,身边的宫人满嘴吉祥话,若是女萝不知今日自己要死,她定然无比开心。
“阿萝真美。”
宣帝从身后将她搂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又细密地啄吻她的脸颊与颈项,即便不用脂粉,女萝亦是肤如凝脂——他理想中的妻子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于是女萝便比任何人都美丽,他希望妻子温柔可爱,于是女萝从不生气调皮,他还想要妻子皮肤雪□□致娇嫩,于是女萝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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