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女萝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她的大脑此时混乱一片,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才还并肩作战,正要一起庆祝胜利的同伴们,简直心如刀绞,理智直接丧失,除了颤抖,还是颤抖。
女萝想起与阿刃的初遇,想起与斐斐她们的相识,想起濯霜曾帮助自己走出的死局,想起大荒之海,想起蓬莱,想起归墟,想起一路走来的所有。
处于鼎盛状态的身体不知为何站不稳,踉跄了好几下,她望着不能再回应自己的朋友们,呼吸愈发急促,喉咙像是被石头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于空旷的天地间响起,女萝动作极慢地转过头,看向由远及近逐渐清晰的人影。
是曾经身为天命之子的寂雪。
他目露慈悲,充满悲悯地望着已经逝去的生命们,发出一声轻叹,他问女萝:“这是你反抗命运后,所想看到的结局么?”
女萝已强行按捺住全部情绪,实际上她想发疯想大叫想将神尸挫骨扬灰,但在看见寂雪的那一刻,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死死盯着寂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听了这话,寂雪竟露出一抹堪称欣慰的笑。
他向女萝展开臂膀,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她。
“我是你的父亲。”
“我心爱的孩子。”
第188章
之前被杀死的仇人立马复活并告诉她其实她们曾经是兄妹而非妻夫, 女萝大概也不会有这么惊讶。
她匪夷所思地望着寂雪,活似他是发癫的疯子,否则怎么说得出这种小孩都骗不过的话?
“寂雪”失笑,“你不相信?”
女萝冷冷道:“我为何要信一只秃驴的话。”
“寂雪”朝她伸出手, 女萝立刻持剑横挡, 如果对方是真正的寂雪, 他修为必然弱于已进入生息顶点的女萝,因此靠近不能,可“寂雪”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藤剑,在距离女萝眉心仅有半寸处停止,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碰到她。
眉心忽地传来一阵刺痛, “寂雪”温声道:“我是你的父亲,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后他问女萝:“难道已过四生, 你从未思考过,为何人人都有父母, 独你没有?”
说没有却也不恰当,比如同休明涉生活的第四世,女萝是有家人的, 只是家人更像是一个模糊的存在, 她心中知晓自己有,却记不得家人的长相及温情,因此她并不曾拥有过母爱或父爱,也很少去想这些。
“那又如何?”
女萝往后退去,避免“寂雪”太过靠近自己, 突然出现的“父亲”令她直觉无比危险,希夷之地的声音迄今犹在脑海中回荡, 她被欺骗、被愚弄、被加害时,“父亲”如同不存在一般,眼下胜利将至,命运的枷锁被打破时,“父亲”忽然就又活了。
“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寂雪”的目光令女萝如鲠在喉,他像在看一个同长辈闹脾气的孩童那样凝视她,满是慈爱柔和的视线非但没有让女萝动容,反倒叫她心烦意乱。不知为何,女萝不愿同“寂雪”对视,他那双眼睛如同旋涡能够吞噬一切。
“这具身体的主人又在何处?”
女萝的问题接二连三,“寂雪”失笑:“你希望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他的手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女萝的避之唯恐不及并未令“寂雪”恼怒,他缓缓收起指尖,右手抬起,食指轻点太阳穴:“父亲暂时借用一下孩子的身体,不算过分吧?”
他将寂雪也称为“孩子”,女萝嘲讽道:“那你可真是位好父亲,眼睁睁瞧着同为汝子的两人结下孽缘。”
“阿萝。”
“寂雪”语气亲昵地唤了女萝一声,“此刻你的心中,是否迷茫不堪,想要知道所有真相?”
女萝看他这番矫揉造作故弄玄虚的态度便厌烦,直接持剑刺来,与其说她此刻迷茫不堪,不如说痛苦难当,她必须逼迫自己冷静,才能无视周围倒下的挚友与同伴,因此当真没有耐心来听一个秃驴大放厥词,只想让他将嘴巴闭上。
“寂雪”轻叹道:“真是个不安分的孩子。”
话音未落,女萝顿觉浑身无力,再握不住藤剑,双腿也跟着发软,她踉跄了两下坚决不愿跪倒,心道方才那副慈父心肠果真是装的,因为大地之上多出一股不容抗拒的重力,正强迫她向“父亲”下跪。
跪拜意味着臣服,意味着被掌控,在女萝与本能作斗争时,“寂雪”始终眉眼含笑,他分明能够令她反抗不得,却偏要给她一些希望,再强制她屈服。
“阿萝,你以为是父亲无情,才使你双膝泛软么?”
女萝冷眼看他,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
“寂雪”再次走近她,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被女萝扭头躲开,他并不恼,道:“孩子由父亲精血所化,世上没有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吾亦如此。”
“凡人尚知父恩如海,天地法则亦然,汝不敬父,方受限制。”
女萝:“滚。”
她着实忍不了此人满口荒唐屁话,只想骂他个狗血喷头,再一剑捅死他。顶着的这张脸更是叫她厌恶不已,若真的寂雪在此,她早拿他项上人头祭剑了,哪里会听他说如此多的废话。
女萝油盐不进,“寂雪”便收回了没能抚摸到她头发的手掌,然后当着女萝的面,缓缓抬起手——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些被撕咬的残缺不全,已经死亡的神尸,他们的躯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复原中!
缺失的部位逐渐生长,失焦的眼睛重新焕发神采,然后一个接一个从地上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
女萝不敢置信,她险些要怀疑自己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这时“寂雪”笑吟吟地望着她,问道:“现在你是否愿意相信我是你的父亲了?”
以神君为首的神们尽数复活,他们没有在意女萝,而是整齐划一地转向了“寂雪”所在的方向,然后双膝跪地,虔诚叩首,他们称呼眼前这个男人为——
“父神。”
他是创造万物、孕育万物、掌控万物的父亲,也是天地间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神。
在女萝震惊的目光中,神们分别站在了父神的身后,他们各有各的站位,姿势各异,面上浮现出特殊的光纹,展现出至高无上的神身。
女萝曾经见过类似的情景,众神归位这一幕她曾短暂地目睹过,她甚至在其中一位男性神的额间,看见了象征死亡的第三只眼,而这位男性神的身边是另一位手持神杖没有头颅的男性神——死神总是与战神形影不离,她们是一对姐妹。
面容粗犷,腰间围着兽皮,身后漂浮着七彩水珠的男性神缓缓睁开眼眸。
周身燃烧着神火,单脚站立的男性神眼眸微合。
他们是谁?
只有神君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他望着女萝的目光非常陌生,似乎并不认识她,不知道是太久太久的时光磨灭了记忆,还是对他来说凡人不值一提。
明明诸神复生,女萝的周围尽是活“人”,可他们齐齐垂首注视她,那种感觉极为古怪,那么多双眼睛,却像是同一个人。
父神如何注视女萝,男神们便如何注视她,他们像父神的附庸,只会伴随父神的语言来朝拜。
女萝寒毛直竖,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别扭的感觉,仿佛他们是正常的,她才是不合群的。
但女萝没有后退,她的身后已无退路,她站在原地,一阵又一阵汹涌澎湃的怒火油然而生,她意识到从自己开始反抗命运的那一天起,就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这股愤怒。
愤怒于自己的人生为何要交由他人掌控,愤怒于充斥在这世间的压迫与不公,眼下这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父神只复活了男神们,也许对他来说任何人的生命都不值一提,如果创生与死亡都变得轻而易举,那么即便是创世神也不会再对生命予以尊重。
冷静一点,女萝。
她这样告诫自己。
不要被怒火和悲伤冲昏头脑,冷静一点。
父神用很慈爱的目光注视她,问她:“你可曾想过,人从何而来?”
伫立不动的男神之中,有一位忽然向女萝展开双臂,紧接着四周环境开始急剧变化,原本围绕在身边的男神们尽数消失,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芜空洞,天上没有太阳和月亮,地上也没有生命,只剩下无边无际蒙蒙一片混沌的灰。
“父亲给予儿女生命。”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得好像吹拂到了神经,女萝下意识握紧掌中藤剑,发现这声音虽如此之近,却看不到父神所在之处。
他使用着寂雪的身体,自然也就是寂雪的声音。
“亦是儿女生命的由来。儿女经由父亲精血所化,凝结成胎,呱呱坠地,因此这世间以父为尊,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
随着父神的声音,女萝眼睛里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由得狠狠闭眼,再睁开时,只瞧见一团动人又柔和的光。
光驱散了混沌,令人世间重回清明,人间因此出现声音和雨露,被滋润的大地裂开一条细细的缝,一株稚嫩的幼芽破土而出,见风就长,万物于是诞生。
光降临世间,所至之处,无不生命盎然,祂拈起一根攀附于大树身上的柔弱萝草,给予她生命,为她捏造身躯,于是诞生了这世间第一个“人”。
美丽的,可爱的,温顺的,需要保护的。
“如果没有父亲,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祂转过头来,视线直直对上女萝。
“无用的,渺小的,连生是什么都不晓得,一缕风就能将你压倒的萝草。”
“吾赋予你生命、智慧,以及思考的能力,我怎么不是生你养你,育你教你的父亲?”
当第一个“人”出现,紧接着,万物便皆可化“人”。
“人”慢慢学会了行走,开始创造语言与文字,能够灵活地使用工具,但最初的那根萝草,始终温柔地缠绕在高大的树木之上,静静地仰视着祂。
父神在创造了人类之后,便不再眷顾,但祂很爱这株萝草,因此希望她能够离开大树独自生存,似乎对于能够创造万物的父神来说,第一个孩子总是特殊的。
人类总是充满私欲,彼此欺骗彼此伤害,这一点人类远远不如神明,神们永远爱戴和敬仰父亲,愿意听从父亲的指引,为父亲奉献所有。
“他们跟你不一样,你是父亲最爱的孩子,即便你渺小、无知、软弱,总是充斥着不合时宜的善良与怯懦,但父亲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阿萝,你应当牢牢记住这一点。”
父神爱我,我是被父神爱着的——这句话如同真理一般刺入女萝的大脑,这一次大地之上不再生出拉扯她跪拜的力量,她听到父亲的声音,便情不自禁地想要顶礼膜拜,就像这世上每一个对父亲充满孺慕之情,渴望父亲爱意的孩子。
即便是再严苛的对待,只要他是我的父亲,只要我是他的孩子,他便一定爱着我。父亲的爱沉默如山,重如千斤,父亲不善言辞,便是伤害你,也一定是希望帮助你长大。
不可以质疑,不可以反驳,不可以抛弃,更不可以怨恨!
女萝用力咬了一口舌头,才从这种迷症般的状态中清醒,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跟着父神的语言思考,他的声音具备惊人的蛊惑性,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深渊,而且他的话不足为信,女萝对父爱毫无渴望,她知道他在骗她,然而独木难支,力量上的差距犹如天堑,只凭自己,她不知道是否能够抵抗成功。
眼下她毫无头绪应当如何将其击败,只能尽量拖延一点时间,大脑快速思考的同时,嘴上不忘出声质问:“你说我是你最爱的孩子,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我吃那样多的苦?我从没听说过,天底下哪个疼爱孩子的父亲,会让自己的孩子接连被杀四回,还不为她报仇。”
于是父神回答她说:“你怎地知道,我不是为了你的反抗,而为你设计这样的宿命呢?”
他称她的苦难为“设计”,并对此沾沾自喜。
“我说过,你是个渺小无知又软弱的孩子,不依靠他人便无法生存。想要斩断这个弱点,就只有这么一个方法,让你从此脱离萝草的束缚,真正生出灵魂。”
女萝没有灵魂,这并不是个秘密。
但她对父神的说法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谎言,她不认为父神真的爱她,也难以被这份父爱打动,她只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用花言巧语来哄骗的。
是什么呢。
她有价值,能被父神觊觎的价值,一定超乎常人想象,也许其中就藏有终结一切的方法,但女萝眼下毫无头绪,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父神现在愿意同她对话,是有足够的自信,认为她逃脱不掉。
她需要找到那根最重要的线。
“口说无凭。”
女萝身体紧绷,随时戒备,她尽力维持着语气自如,“你所说的这些,完全可以通过制造幻境来欺骗我。以及……你最爱的是我,却让我吃尽苦头。你不爱其他人,却让他们成神升仙,最差也是人间帝王,如果是这样,那我宁可你不爱我。”
看看那四个男人得到了什么吧!
在被她杀死之前,他们享尽一切荣华富贵,手握生杀大权,能青春永驻,能长生不老,惟独她这个得到了父亲的爱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被父亲深爱,原来是一件如此凄惨的事情。
父神被戳破谎言也不失措,他轻笑,反问女萝:“你怎知,这不是因为你过于弱小呢?”
女萝不跟他在爱不爱的事情上多费口舌,她不想被蛊惑到坑里去,顺着父神的话去想,很容易失去自我,她不答反问:“女神们都去了哪里?”
不等父神说话,她先一步道:“别想着用谎话来欺骗我,我见过她们,甚至见过她们的意志在人间的转世。”
父神道:“从前的确有过女性神明。”
“可惜她们和你一样,生来便无比弱小,与男性神明有着天然的差距,因此逐渐陨落。”
话里话外都透着惋惜的意思。
但女萝从这句话里分辨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也就是说,女神陨落之后,会由男神逐渐顶替她们的位置,直到最后一名女神也消失,是吗?”
父神:“正是。”
女萝便说:“那不如我们来聊一聊,第一位替代女神的男神是如何诞生的。”
与父神的对话让女萝意识到很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父神所言并不完全虚假,他的十句谎言里,必定会有一两句真话,否则难以取信于她。
她要做的就是分辨他话里的真假,协助自己作出判断,从而不至于选择错误。
父神轻轻嗯了一声。
“我在人间活了四世,许多想不明白,看不清楚的东西,渐渐地也都明了起来,不如你听听我的猜测。”
女萝抬头直视父神,不知何时那团光已经消失,他又以寂雪的身体出现在她面前。
“鬼巫氏在上古之时曾与神族并肩,应龙一族更是真龙之身,但她们都因某个原因不得不隐匿于世,于蓬莱和归墟生活。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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