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萝大喜过望,金红色的凤凰神火与天上新生的日月交相辉映,照亮了世间每个角落,这光芒甚至掩盖住了父神的本体!
父神眼睁睁瞧见这一幕,若是祂有口有牙,想必已是愤恨到咬得咯吱作响,凤凰一族!应龙一族!这些象征着祥瑞与强大的神兽,从来不肯向祂臣服!
没有龙凤伴生的鬼神难容于天地之间,神兽们既不肯向父神屈从,父神便要将其赶尽杀绝,被祂承认的龙凤才是真的龙凤,上古时期的神兽便该追随上古时期的鬼神一同消弭!
可她们就是不死!
不管祂怎样迫害,怎样追杀,怎样打压,她们就是不死!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紧接着凤凰神火缠绕上了每一根拔地而起的高大藤蔓,藤蔓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迅速为女萝清扫出了一条足以她通过的道路。
凤凰纵身低飞,女萝一跃而起,落到它背上,亲昵地抚摸着它鲜艳的翎羽,凤凰用温柔的火焰将她包围,随即向着父神所在的方向俯冲而去,此时女萝手持藤剑,凤凰神火自她手臂缠绕至剑身,与神火一同熊熊燃烧的还有她压抑不住的愤怒,恨意使她更加勇敢。
在父神的操控下,人群开始转变方向,从神明到修者再到凡人,他们察觉不到疼痛,也不知疲倦,如潮水般,以父神为中心向祂聚拢。
凤凰带着女萝于人群中穿梭,它与女萝到了哪里,哪里便有藤蔓生出,火焰汹涌蔓延,摧枯拉朽。
带着神力的手掌也好,疯狂丢出法器符箓的修者也好,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她们。
父神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哪怕身边为了保护祂的无数“孩子”因此化作灰烬,祂也没有动弹。
在祂看来,神仙也好,妖魔也罢,哪怕是最为上天所厚爱的人族,都只是父神谋取私欲的工具。祂根本不爱祂的孩子,如果祂表现出了爱,那么一定是别有所图。
女萝也在想,父神为什么不躲?之前他明明是不想让她靠近的,此时此刻却显得过于冷静,就好像……还有什么后手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女萝顾不得太多,她太想杀死这个玩弄所有人命运的“父亲”,想彻底撕下那张伪善的面具。
就在她即将接近父神之时,面前忽地出现一面巨大的水镜,水镜诚实地映照出了女萝与凤凰的身形,接触到镜面的那一刻,平静光滑的镜子如同水面一般荡开圈圈涟漪,波纹形成了巨大的旋涡,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挡住了女萝攻势的,竟是夜修罗!
她一如初见时模样,意气风发的神态,剑眉斜飞入鬓,嘴唇如血,慵懒又恣意,潇洒至极。
怎么会……
女萝在藤剑刺中夜修罗的前一秒,硬生生转了攻势,因为这个夜修罗实在是太真实了,和被复活的人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女萝曾亲眼见她死在自己面前,定然不会怀疑这便是曾经并肩同行过的友人。
她在希夷之地见到了许多亡者的灵魂,然而那些灵魂中并无夜修罗与小魔,姐妹俩早已不存在于世间,但能够看见夜修罗,还是令女萝感到了心痛。
“阿萝,好久不见。”
连说话的语气和姿态都一模一样。
女萝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分辨眼前之人的真假,她恍惚了一瞬,这一瞬非常非常短暂,随后她不再犹豫,与凤凰一同穿破了水镜,同时也再度举剑刺透了夜修罗的身躯。
她不是叶罗。
如果是真的叶罗,她一定知道父神才是真正该死之人,她决不会阻拦女萝,更不会挡在父神身前。
父神十分惊讶。
女萝的每一世,祂都在关注她,知道她有多么弱小和单纯,弱小意味着不会反抗,单纯则代表愚蠢,这恰恰是父神希望女萝拥有的特性,就像她本体那株萝草,除了依附强者外无法单独生存。
她很重情重义,所以她在爱着一个人时,总是投入全部心神,也因此,当她为所爱之人亲手杀死,生出的绝望与痛苦才能让父神满意。
他的孩子们,他所创造出的男人们,千百年来也是这样驯化女人的。
让她们以苦为乐,以痛为爱,以此孕育他们,供养他们。
所以父神很清楚叶罗对女萝意味着什么,不遗余力帮助过她,又赎罪死于她面前的朋友,如果没有父神在她们命运中的把玩,她们会是很好的同伴,正如上古时期,女性鬼神们总是无比团结,似乎她们天性中便有着向彼此聚拢的本能,难以破坏,难以取而代之。
可女萝居然只停顿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破除了新生的“叶罗”,难道她对叶罗的感情是假的?
父神没办法理解,祂最恨的便是这一点!
纵然祂已取代母神,驱逐并杀死了所有女鬼神,又模仿她们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可祂依旧不懂,依旧学不会,这究竟是为什么?比起她们,祂究竟缺少了什么东西?!
怒火,仇恨,以及深深的“嫉妒”。
继承了父神意志的“孩子”们,将祂对女鬼神的畏惧与怨恨流传了下来,书写着不平等的历史的每一页。纵然如此,在无数安分的女人中,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不肯认命,她们冲破男权的藩篱,即便得不到理解,没有同行之人,依旧无畏世俗目光,勇往直前,这种勇气究竟从何而来?
为什么连最普通的“人”都能拥有,身为父神的祂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比起女鬼神,比起女人,祂究竟残缺在何处?
就是这种求而不得,遍寻不着的执念令父神无法放下,他见识过女鬼神们的强大英姿,无法将其占为己有是祂永远不能消弭的心魔。
祂不信!
“人”能够拥有也就算了,为何一株萝草也是如此?她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没有自我,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明明此时被困住的是女萝,可父神却表现得更像一头困兽。
祂不再吝啬力量,既然一个叶罗的分量对女萝来说还不够,那么祂有的是资本摧毁她的意志!
凤凰俯冲的动作忽地停止,盖因父神本体突然向四周放射出无比刺目的光,不知为何,女萝忽觉一阵心惊肉跳,她听到了破茧之声,回头一看,竟发现被用来缠住同伴们的藤茧在同一时间碎裂开来!
藤茧会碎本来就在女萝的意料之中,她从不认为自己的藤茧可以困住强大的同伴们,所以藤茧一旦碎裂,便会立刻重新生成,将同伴们保护在其中,这样既可以避免父神对她们下手,亦可以不受疯狂的修者及凡人攻击。
可现在形势似乎很不对。
最初被父神复活的人,是呆滞刻板的,只会按照□□行事,连神也是如此。
到现在女萝都不知道父神究竟是如何做到眨眼间便剥夺旁人生命的,因为祂是“父”,是“神”?总之祂似乎拥有执死之能,任何生命都可以被祂终结,这恰恰是神特有的权力。
但是……
“阿萝!”
破茧而生的濯霜双眼有了神采,观她眉目情态,竟与往日无异。
可以很确定地说,此时的濯霜是活的。
不仅是她,其她破茧而生的同伴也是一样,斐斐笑容灿烂地朝女萝奔来:“阿萝姐姐!”
龙主也飞驰于天,她们身上的气息是如此生动又熟悉,不久前她们还曾一同出生入死并肩为战,如今给女萝的感觉却是恍如隔世,她下意识地想要朝她们靠近,连凤凰都发出了喜悦的鸣叫,它感受到了女萝的内心,对同伴的爱超越了一切。
父神已许久没有过如此愉悦的感受了,从女萝开始反抗命运那一日起,祂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怎样去摧毁她。
现在祂终于要如愿了。
祂期待地看着不远处的景象,女萝与凤凰同时为复活的同伴所迷惑,世人总是喜欢后悔,期盼重来,因此失而复得的一瞬间再宝贵不过,没有人逃得脱。
如果说面对单独的夜修罗女萝尚且还能维持理智,那么在看到所有失去的同伴尽数回到自己身边时,这种情感上的冲击力令女萝难以忽视,她贪婪地凝视着她们,脑海中闪过一幕又一幕同生共死的画面,理智告诉女萝小心有诈,因为在父神剥夺濯霜等人的生命之前,她们便很清楚战争并没有结束,神君的灭亡并不意味着终结。
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不会在情势尚未分明之时忘记一切,至少斐斐不会这样笑。
“阿萝!你怎么了?”
濯霜几个纵身来到女萝身边,在与她还有咫尺之距时停下,不再靠近。
她脸上是女萝熟悉的沉稳与信任,这是将女萝自绝望中拉出来的人,是帮助女萝开拓出未来的挚友,她们共同经历了许多,情谊极为深厚,纵然女萝心中清楚眼前此景兴许并不真实,只是父神用来迷惑自己的花招,仍旧难掩动容。
“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濯霜见女萝如此,面上显出好笑之色:“发生什么事了吗?咱们不是将神打败了,你的脸色怎地还这样难看?”
是了,女萝想。
濯霜她们并未见过父神,神君死亡后,世间曾短暂地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待人间恢复光明,同伴们已然离奇死去。
所以她们不知晓父神的存在也情有可原,大家都太累了,自斩杀太玄,便一直未能得到很好的休息,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
濯霜朝女萝伸出了手,凤凰身上金红色的火焰蔓延了过去,但濯霜并不畏惧凤凰神火。
斐斐也在笑:“阿萝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女儿城呀?我都迫不及待啦。”
龙吟阵阵,龙主自天空中翱翔而下,也凑到女萝近前,被这些熟悉又温情的眼神注视着,女萝只觉内心深处一片酸胀柔软,恍惚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与父神之间的恩怨,对方还在虎视眈眈自己的性命,以及最重要的一点:父神如果真为女萝复活了同伴,那么祂所图为何?
这对他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来便对女萝有所忌惮,将她的同伴们一一复活,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然而如此浅显的道理,女萝硬是想不到,她的冷静和理智,随着同伴们的复活逐渐消失,就像服用了一种能够麻痹感观的药物,越是深陷其中越是迟钝。
“阿萝,来呀。”
濯霜呼唤着她。
“阿萝姐姐!”
斐斐双眼亮晶晶,想要讨一个拥抱。
连龙主都喷洒出亲昵的鼻息。
只要走过去,只要回应她们,只要靠近她们,从此以后便不会再受宿命所苦,亦不再由他人掌控自己的人生——绝对的自由,正在对女萝招手。
就在女萝将要握住这些温暖的手时,一道焦急万分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阿萝不可!”
这一声如当头棒喝, 叫醒了迷离中的女萝!
她的双眸猛然变得清明,随即便发现只差分毫,自己的手便要与濯霜等人握上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油然而生,她方才竟不知不觉陷入了迷障当中, 可她究竟是如何中的招?
以及……叫醒她的这个声音, 陌生又熟悉。
女萝猛然抬头, 只见高空之上,竟另外出现了一只雪凤凰!
这凤凰通体雪白剔透,尾羽修长,极为圣洁,其振翅所到之处,皆有雪花落下, 正如当年铸剑山那场最终之雪, 无论美好还是丑恶, 爱意还是仇恨,皆被一场茫茫大雪所淹埋。
而被父神所操控复活之人, 无论是神还是修者、凡人,雪花落到身上后,他们便如被冻僵一般, 手脚开始僵硬不听使唤, 纷纷倒地,任由父神如何操控,也再起不能。
方才还对女萝露出笑容,言语亲昵的同伴们,尽数被定格在此刻, 自雪凤凰上跳下一个白衣女子,她向女萝奔赴而来, 最终落在凤凰身上,两人四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柔……宜?”
任女萝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帮助自己破除迷障的竟是许久未见的凤柔宜。
比起从前,她的外表没有太大变化,神情则变得更加坚毅,恍若脱胎换骨。
“不仅是我,还有其她人,只是她们没有被召唤,来的速度慢了些。”
心念一动,女萝猛然转头向远处望去,在道路尽头,她最先看见的并非来人,而是高高举起的旗帜,旗帜上印着的标志无比熟悉,随着旗帜逐渐出现的,是气吞山河的百万雌师,为首之人提刀立马,不是萦姳又是谁?
而在军队两侧,还有无数开启灵智,或依旧混沌的雌兽。
她们既不是神明,享有无边寿命,亦非修者,有超脱世俗飞升成仙的可能,她们就只是寿数百载,最最普通的“人”,但就是这般凡人,胆敢与神为敌,与父为敌。
她们难道没有听见父神降下的神谕吗?她们难道没有私心没有执念吗?自然是有的。
然而在此时,面对将要灭世,试图重启的父神,个人的心愿无比渺小。
除了萦姳与追随她的大军外,女儿城的同伴也在其中,天火降临时,女萝留在城外的藤蔓保护了她们,神谕降临时,她们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并在飞雾与非花的引领下与萦姳汇合。
所有被女萝帮助过的,或帮助过女萝的,认得她的,不认得她的——女人们汇聚于此,为的便是斩断最后的束缚,从此奔向真正的自由!
由于要将身为凡人的大军带来战场,女性修者们耗费了极多体力,南宫音与她的两个徒儿,知澜与小野,正在快速于地上画着能够恢复力量的法阵,所有人都知道前面有一场硬仗要打,也许这场最后的战争她们毫无胜算,但没有一个人退缩,更没有一个人害怕。
女萝望过去,入眼所见的尽是友人,连尚且年幼的满玉都在其中,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境,眼前竟渐渐为水雾遮掩。
凤柔宜为她拭去了这一滴将掉不掉的泪,轻轻抱了她一下:“我们都很勇敢的,阿萝。”
两人分别许久,真要说起来,恐怕有千言万语要讲,但眼下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那只雪凤凰在凤柔宜落地后便化作一道浅浅流光,落到凤柔宜的手背上,旋即手背便浮出一个凤凰形状的刺青。
修炼生息的伙伴们最先抵达女萝身边,她们刚刚碰面,甚至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父神的本体忽然开始剧烈震动,哪怕祂没有形状和五官,也能感受到那股掩饰不住的怒火。
祂在生什么气,是什么刺激到了祂?
凤柔宜冲这团光笑了:“这么容易就破防了吗?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小偷,脸皮会再厚一些呢。”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准确点来说,这不仅仅是凤柔宜的声音,更是被她所继承的,来自母亲黄好所得到的凤凰一族的传承。
这传承由母亲的血脉流淌进了凤柔宜的血脉之中,始终安静地沉睡着。
在她经历了血肉淋漓的思考,痛彻心扉的失去之后,凤柔宜已不再是那个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少年,她被父兄的爱所蒙蔽的双眼,终于看清楚了这世间的真相,爱不能抵御一切,清醒地活着比闭塞的爱更重要。
认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凤柔宜听见了自然之声,曾经拒绝凤氏一族,宁可涅槃也不愿与之为伍的凤凰回应了她,也认可了她。当凤柔宜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她便摒弃了自己的所有软弱。
就像炼器,只有一遍又一遍地经受烈火的洗礼,历经千锤百炼,才能变得坚不可摧。
然而凤凰一族的灭绝已是既定的事实,哪怕凤柔宜重拾炼器之能,也只能练就一抹雪魄残魂,手背上的刺青便是象征。
说来也是神奇,当凤柔宜沉浸于虚假的幸福中时,她感受不到凤凰一族的气息,而当她冲破迷雾,寻找到真实的自己,正眼去看待所生存的世界,已然灭绝的凤凰一族,便如涅槃重生一般,给予了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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