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送客。”胤禛板着脸,懒理皇姐挑衅,径直朝着前院居所急步走去。
“混账东西!那是我的奴婢,你是不是要让本宫到汗阿玛面前告状!”
“滚开!”荣宪公主怒不可遏的拔出佩剑,将胆敢靠近她的奴才和侍卫们统统斩杀。
她一路杀到了西暖阁前,被胤禛身边豢养的高手堵住了去路。
“年糕,本宫来接你回家,你快下来!”
荣宪高声唤着,可她连续呼唤了许久,却并未看见小年糕的身影,心中愈发忐忑。
“滚开!”
荣宪发狠的朝着那些侍卫们挥剑,侍卫们只敢拦着公主,压根不敢伤公主分毫,荣宪很快就来到了暖阁门口,抬脚踹开了房门。
迎面袭来一阵暖风,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荣宪忍不住蹙眉踏入暖阁内。
此时小年糕正背对着她,躺在床榻上歇息。
“年糕,我们回家吧。”荣宪伸手抓着了小年糕的胳膊,可她似乎在生闷气,胳膊僵硬的很。
“年糕!”荣宪忍不住用双手将她翻过来,忽而看见一张陌生的脸,那女子的脸上都开始冒出尸斑来。
荣宪顿时骇然:“胤禛!你别拿死人糊弄本宫,你把年糕藏到哪去了!”
她话音还未落,忽而窗户瞬间裂开,胤禛飞身从窗户跃入暖阁内。
待看到床榻上的尸首之后,胤禛顿时满眼惊怒。
“苏培盛!查!”
苏培盛气喘吁吁的站在床榻边,当下就面露狠戾,转身去寻赖嬷嬷那老虔婆算账。
难怪这几日赖嬷嬷的狗百般阻挠他探望小年糕!原来有猫腻!
很快所有的外院奴才们都被集中到了暖阁前。
“王爷,奴婢冤枉啊,奴婢压根就不知道年氏到底去了哪里,更不知暖阁里为何有尸首。”
“奴婢觉得许是那年氏串通了外人,她故意装病用这尸体偷天换日逃出了王府。”
赖嬷嬷跪在四爷面前哭天抹泪的喊冤。
“呵。”
只听四爷一声冷笑,跪在赖嬷嬷身侧的小松子顿时身首异处。
“她在哪?”胤禛抡剑朝着那老嬷嬷身侧的奴婢刺去。
“啊!!是赖嬷嬷!”只听那奴婢吓得尖叫起来。
“是赖嬷嬷,是她..她将年氏卖给了柳员外配阴婚了呜呜呜呜...”那小奴婢边哭边尿了一地。
......
年若薇被一阵让人听着心悸的嚎丧声惊醒,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顿时吓得准备起身,可压根就坐不起身子来,此刻她似乎被禁锢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
她一双手开始摸索四周,忽而触及到一个冰凉之物,那触感很熟悉,是人!而且不是正常人!定是个死人。
她听着外头的哭嚎声,顿时毛骨悚然,她该不会身处在有死人的棺材里吧。
可恶的赖嬷嬷,竟然如此歹毒的想将她活埋。
她又惊又怒,于是扯着嗓子开始大喊大叫:“救命!你们若肯放我走,要多少钱都成。我是湖广总督年遐龄之女,胆敢谋害朝廷命官家眷,乃死罪!”
站在棺材边吊唁儿子的柳员外恰好听到了棺材内发出的声音,他只不屑的冷笑起来,随即命人将棺材彻底封死。
随着哀乐和哭嚎声齐鸣,彻底将她的求救声淹没。
此时棺材内的空气愈发稀薄,年若薇只觉得被人扼住了咽喉,拼命大口大口的开始喘息。
绝望之际,她用力拍打棺材,可那股濒死的窒息感,却让她连抬手都没力气,于是她拼命哭喊着,下意识开始抓挠棺材板。
垂死之际,她这辈子的经历,竟如走马灯似的闪现在面前。
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一一浮现在眼前,娘和弟弟,还有公主,最后.....全部都是他,她耳畔回荡着他发誓说只爱她一人,言犹在耳,可他却只将她当成玩物。
如今二人只能落得生离死别的下场,她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拼命喘气,绝望无助的眼泪簌簌落下。
生命即将终结这一瞬,她许愿生生世世都不再与他相遇,否则宁愿入阿鼻地狱,不得往生。
“年糕!”
恍惚间,她听见荣宪公主染着哭腔的焦急呼唤。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她眼前豁然敞亮,她逡巡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嫁衣,她顿时惊恐抬眸,第一眼就看见四爷满脸是血的扑入棺材内。
“别..别过来...”年若薇此时惊魂未定,她仍是觉得自己在极度恐惧之下产生了幻觉。
于是她拼命伸手推开他的怀抱,歇斯底里的在他怀中挣扎。
胤禛只含泪盯着她染血的指尖,她的指甲盖统统被掀翻,方才她在棺材里与死人独处,定吓坏了。
“薇儿,对不起,胤禛该死,对不起...”胤禛心痛的贴在她耳畔温声安抚,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
“年糕,跟我走!”荣宪看着地上那满是指甲划痕的棺材盖,忍泪说道。
直到再次听到公主的声音,年若薇顿时停下挣扎,呆愣愣的看向公主。
“年糕,我回来了,你别怕。”荣宪看着小年糕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极了,恨不得一剑杀了胤禛那混蛋。
此时她踉踉跄跄踏入棺材内,朝着满眼惊魂未定的小年糕张开臂弯。
“你别怕啊。”荣宪忍泪安慰着可怜兮兮的小年糕。
“呜呜呜......蓝儿,我怕....”年若薇再也无法控制崩溃的情绪,挣扎着扑进了公主的怀中嚎啕大哭。
“我们走!”
荣宪满眼愤恨,攥着小年糕愈发骨瘦如柴的胳膊,这才多久没见,她总觉得自己此刻怀中拥着一副红粉骷髅,她甚至收着不敢用力,就怕她轻轻一捏,小年糕就会顷刻间灰飞烟灭。
苏培盛刚将柳氏满门灭族,此时满身满脸都是血。
小年糕脸上的妆容早就被眼泪和血冲去。
待到荣宪公主小心翼翼用帕子擦干净她脸上的污渍之后,苏培盛心疼的眼眶发红。
难怪她前些日子脂粉敷的厚了些,常常浓妆示人,原是想遮住憔悴不堪的容颜。
“皇姐,可否让胤禛将她带回家,这是胤禛家事。”胤禛眼看着皇姐搀扶着小年糕离开,顿时急得挡在二人面前。
“死开!别让我打你!”荣宪丝毫不掩饰对胤禛的失望和厌恶的情绪。
“滚吧!你将本宫的人当成狗来调教,用驯狗的方式来对本宫的小年糕,这血海深仇本宫今日记下了,今后定血债血偿!滚!”
“她不是奴婢,更不是谁的狗!她是本宫此生挚友!更…也许可能吧…你也曾对她有那么点稀薄浅淡的好感,但她也曾用命爱过你!”
“她即便是你养的狗,你也不能如此苛待本宫的年糕!”
荣宪吸了吸鼻子,她发现自己似乎又瞎了眼,亲手将小年糕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年糕!我们走!我带你回家,今后我再也不敢给你乱点鸳鸯谱了呜呜呜,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荣宪搀扶着虚弱的小年糕缓缓前行。
荣宪一低头,竟看见小年糕的嫁衣裙摆之下染着血,顿时吓得看向小年糕。
年若薇有些羞赧的看着她,荣宪顿时会意,知道她来了月事,而非滑胎小产。
此刻她心中涌出个泄愤的念头,于是故意惊呼一声:“不好,年糕滑胎了!快带她回去看太医!!”
“薇儿!”
四爷焦急恐惧的声音传来,年若薇很想解释这是公主的恶作剧,却被公主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她此刻心中也怀着恨意,于是顺着公主的话说道:“公主,我的孩子,呜呜呜…”
“你还写信说想在元宵给他惊喜,只可惜某些人不配当阿玛!”
荣宪正泄愤似的胡言乱语,忽而手边一空,她转头竟发现年糕被胤禛那混蛋打横抱在了怀中。
“胤禛你个混账东西!把年糕还给本宫!!”荣宪气的飞身扑上去,疯狂的对胤禛拳打脚踢。
“王爷!放开奴婢!您请自重!”
年若薇气的伸手拼命打他的胸膛,可面对前后攻击,他却脚步愈发迅疾,只偶尔疼的忍不住闷哼数声。
他最后竟运轻功跃上马车。
“走!”此时年氏愈发对他张牙舞爪,无奈之下他只能点了她的睡穴,她这才安静的依偎在他怀中。
已然坐在马车前的苏培盛赶忙拼命挥动马鞭狂奔而逃。
“爷!我们去哪!”
“去香山别院!让医女候着!”胤禛满眼愧疚,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含泪贴紧她憔悴的容颜。
“奴才遵命!”
香山别院。
胤禛胆战心惊抱着年氏飞身入了屋内,医女们已然在屋内等候。
待到王爷将那女子放在床榻上之后,医女们就凑上前请脉。
王爷,她可是受了外伤?是何物所伤?”
“滑胎…”胤禛怀着沉痛的心情,艰难从口中溢出这两个字。
他心心念念盼着的孩子,就这么被他的任性扼杀,此刻胤禛悔不当初,眼眶湿润。
年长的医女正在给女子切脉,听到王爷悲痛欲绝说她滑胎,顿时有些懵然和费解。
“王爷,她并无滑胎之像,只不过是因恶寒造成月事出血过多,奴婢熬两幅温经的汤药即可,还有…她似乎该换月事带了。”
医女说着就小心翼翼抬眸看向王爷,却看见王爷嘴角扬起笑容,继而朗声大笑起来,可他笑的同时,却又在潸然泪下。
他这又哭又笑的样子,简直让人看的毛骨悚然,医女们面面相觑,吓得赶忙低下头不敢窥视。
“王爷,奴婢伺候姑娘换月事带。”
“不必!都下去!”
待到医女统统离开之后,胤禛让人从马车内寻来她的常服,亲自替她更衣梳洗,换上干净的月事带。
此时他坐在床边,一遍遍忘情地吻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庞。
年若薇被指尖传来的针扎似的疼痛惊醒,她睁开眼睛,将被纱布缠绕的双手捧到面前。
她正看的出神,忽而一双大掌握住她的手腕。
“麻沸散药效已过,是不是很疼?你忍着些。”
耳畔传来四爷嘶哑疲惫的声音,年若薇有一瞬间愕然,随即被愤恨的情绪笼罩。
她默不作声观察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不知名的地方。
她身上的衣衫都被换了,伤口也被处理好了,想必四爷已经让医女瞧过她的身体,知道她用假孕欺瞒他。
他素来板正,容不得欺瞒,想必又要用诛心的手段折磨她,于是她冷笑着准备破罐子破摔。
“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王爷给个痛快的死法!”
四爷的眼神似乎有些失落和无奈,年若薇已然对他委屈可怜的眼神免疫,这只是四爷时常哄骗她的手段之一。
“苏培盛,备盆热水。”胤禛哽咽说道。
苏培盛在门外应了一声,片刻后房门被打开,苏培盛弯腰曲背,端着木盆入内。
他放下木盆之后,就目不斜视的离开屋内。
年若薇正不知道四爷又要对她使什么手段,竟看见他屈膝跪在了她的□□。
趁着她走神之际,四爷已然褪去她的裤子,她顿时吓得拢紧双腿。
“王爷想做甚!您想浴血奋战吗!!”年若薇被他禽兽不如的举动吓得说话都在发颤。
“你该换月事带了!”四爷的语气染着委屈。
“让女子来!若没有女子!苏培盛来换都行!”
“哎呀!小年糕你就饶了杂家吧!”
苏培盛忙不迭的在门外求饶,他若今日真敢去帮小年糕换月事带,定死无葬身之地。
“奴婢自己来!”年若薇艰难爬起身,可指尖才碰到月事带,就疼得眼冒金星。
挣扎间,四爷已然用热帕子替她清理干净秽物,动作娴熟的帮她换了干净的月事带。
“谢谢!”年若薇顿时社死的用胳膊捂着脸。
安静的房内传来四爷一句嘶哑低沉的对不起,年若薇并没有回应他的道歉。
“王爷,您将臣子的未婚妻藏在此处,究竟要做甚!”
“薇儿,我们成亲吧,就今日。”
“就在此处,你我二人成亲吗?”年若薇冷笑着看四爷庄重认真的朝她点头。
“王爷,您别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可好!奴婢已然过了小孩子过家家假扮成亲的年纪,奴婢并不觉得荣幸,只觉得您此举幼稚可笑!”
“你我不合适,您从来都不知道奴婢究竟在意何事!奴婢不想当妾,更不屑当您的妻!”
“是奴婢对不住王爷,奴婢离经叛道,奴婢是个自私狭隘之人,做不到与旁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抱歉!奴婢也曾尝试过接纳,可…实在太痛苦了…奴婢恨不得立即自戕而亡…那种感觉您永远不可能体会…”
“您若始终不肯善罢甘休,您就带走奴婢的行尸走肉吧。”
年若薇声泪俱下,将藏在心底的肺腑之言告诉四爷。
四爷轻叹一声,带着粗粝薄茧的手捧起她的脸,俯身开始吻她的眼泪。
“别离开胤禛,命都给你!”
“奴婢要王爷的命做什么!王爷说笑了!”年若薇心中五味杂陈,只垂眸冷冷说道。
“今日陪爷过家家,爷…放你走,永不再纠缠…”
“好好好好好!您想怎么过家家,奴婢答应了!”
年若薇险些喜极而泣,忙不迭的连连点头答应,就怕她反应慢了,他会反悔。
“好…”
听到四爷带着明显鼻音的声音,年若薇只觉得心口弥漫阵阵钝痛。
可即便痛不欲生,她也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她和四爷,此生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四爷,我们现在就拜堂成亲,可好?”
年若薇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急迫,她巴不得现在就和四爷玩这种幼稚的把戏,然后彻底抽身离开。
“不可,待你伤势好些再说。”
“请王爷给奴婢一个准确的日子,麻烦您精确到时辰。”年若薇深怕四爷耍文字游戏,将她无限期的束缚在身边。
“三日后吧。”年若薇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五日后。”
听到四爷将婚期定在五日之后,年若薇紧抿着唇,苦涩的溢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
“从此刻开始...假装喜欢爷,就如从前你我缱绻之时那般。”胤禛哑着嗓子看向年氏。
年若薇诧异抬眸看向四爷,此刻他眸中含泪,她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好。”
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四爷已然笑着拥她入怀。
“薇儿,胤禛很想你。”
四爷说着,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发间,年若薇扯了扯嘴角,心中不断的提醒自己,她只是在逢场作戏。
她深吸一口气,渐渐开始入戏。
“奴婢肚子好疼,爷揉揉可好?”
“好。”胤禛将掌心搓热,动作轻柔的开始替年氏揉着小腹。
年若薇抬眸看着他的眉宇间,此刻全是温柔笑意,他明知道她在逢场作戏,明知道她此刻的一颦一笑,都是为了尽快离开他,却依旧如此缱绻。
她有些绷不住了,于是估计岔开话题。
“奴婢饿了..”她有些哽咽的垂眸,不再去看他温煦的笑意。
“爷去做饭,薇儿想吃什么?”
“爷不去上朝吗?该迟了。”
“已告半月病假。”
“哦。”年若薇有些无语凝噎。
原想着他去上朝之后,二人朝夕相处的日子能短些,没想到他竟请了病假,这五日对她来说愈发煎熬。
待到四爷去做午膳之后,年若薇有些惆怅的躺在床榻上歇息。
她正烦躁不安之时,苏培盛在门外提醒她四爷回来了,她赶忙坐起身来。
只见四爷拎着食盒入内,他将膳食摆好之后,就来到床榻之前,俯身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这些曾经亲昵的举动,如今却让年若薇如坐针毡。
此时她坐在四爷怀里,由着他亲自喂她用膳,晚膳过后,四爷又亲自替她梳洗,替她更衣,甚至还替她更换月事带。
此刻她安静的坐在四爷的怀里,看他在写字,四爷将下巴抵在她肩上笔走龙蛇,一张张宣纸上,全都写满了她和四爷的名字:爱新觉罗胤禛、年若薇。
他的字迹素来工整隽秀,今日却潦草凌乱,看着满纸心酸,力透纸背。
年若薇只安静的坐在他怀里,看他笔锋港愈发凌乱艰难蜿蜒,此时他似乎并不像在练字,而是在宣泄心中的情绪。
他写的愈发迅疾,甚至许久不曾蘸墨,在宣纸上留下干枯的压痕,年若薇忍不住潸然泪下,她真是疯了,竟然觉得他的字里行间满是悲痛欲绝,竟觉得他字字泣血。
明明他只写了彼此的名字,再无别的字眼,而她却从四爷越来越拖沓的字迹和枯笔,越来越多的涂改,看出他的绝望,失落,伤心,无助,挣扎,和..他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