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将爷赐下的红包挨个发到了奴才们的手里,此时正乐呵呵伺候四爷用早膳。
年若薇有些睡眼惺忪,昨儿夜里四爷闹腾的厉害,她全身仍在发软。
“你下去歇息。”胤禛有些懊恼,方才让她别起来,她却执拗的与他一道起身,昨儿夜里他多要了她两回,此时看着她疲惫的眼神愈发心疼。
“等爷上朝了再说,今儿爷第一天上朝,奴婢不能错过这么重要的时刻。”
年若薇说着,就将吹温热的粥放到四爷面前。
四爷用了早膳之后,年若薇又亲手替他换上郡王朝服,目送四爷离开乾西四所。
待到辰时,年若薇拎着食盒动身去探病。
浦一踏入永寿宫,年若薇就被一股冲鼻的药味熏得头皮发麻。
这药味竟然来自永寿宫主殿,年若薇本想去探望那位有趣的贵妃娘娘,可想起自己只与她一面之缘,说不定人家早就不记得她这个小奴婢,于是不再自讨没趣。
她拎着食盒入了永寿宫西配殿,殿内依旧萦绕一股冲鼻的药味。
此时章佳庶妃正背对着她,在插梅瓶。
“奴婢年氏,叩见章佳娘娘。”年若薇毕恭毕敬曲膝跪在章佳庶妃面前。
“小年糕你回来了,我病症特殊,就不请你喝茶点了,你坐的离我远些。”
一只枯瘦的手将她搀扶起身,年若薇抬眸就看见章佳庶妃满脸憔悴病容。
“奴婢不知娘娘适合吃些什么,带了些血燕窝来献给娘娘,这是荣宪公主赏的,奴婢牛嚼牡丹留着也是浪费。”
年若薇特意点出这是荣宪公主送的好东西,否则她一个奴婢拿出血燕来,传出去定让人嚼舌根。
“这样好的东西,我都许久没吃了,上一回吃还是在坐月子的时候,今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吃了。”
“十三阿哥纯孝,如今功课都拔尖,今后定山珍海味都捧到您面前孝敬您,娘娘您需早些养好身子骨才是。”
“年糕,今后胤祥就拜托给你照料了,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他。”
“奴婢愚笨,还是娘娘您亲自照料十三爷更好些。”
年若薇总觉得章佳庶妃在托孤,赶忙拒绝这重担,希望章佳庶妃念着十三阿哥年幼,能萌出生机来。
“没用的,我年少之时乃宫女出身,日积月累的劳作艰辛,积累下这血郁之症和痨症,已然药食无灵,如今只能过一天少一天。”
年若薇不禁感同身受,紫禁城内的奴婢常年劳作,还要担惊受怕主子责罚,年老之后多患血郁之症或风湿关节炎和心悸的毛病。
连她都时常觉得心悸之痛,四爷在归京途中发现之后,当即让人悉心照料了一路,这才没从前犯病的频繁。
此时见章佳庶妃眼泪盈盈,年若薇起身跪在庶妃面前,郑重接下照料十三阿哥的任务。
“娘娘,只要奴婢活一日,定舍命护着十三阿哥。只求您好好照顾自己,十三阿哥那有奴婢照顾,您别担心。”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呜咽,年若薇转身看见十三阿哥捂着眼睛入内。
“咳咳咳...今日怎么如此早就下学了?”
“嗯,和汗阿玛告假了几日。”
年若薇感觉到十三阿哥的语气中染着哭腔,于是悄悄退出殿内,让他们母子二人说体己话。
此时殿内只剩下胤祥母子二人,胤祥斟了一大杯药茶捧到额娘面前。
“我不要别人照顾,我只要额娘。”
“傻孩子,额娘不能陪你一辈子,你如今是小男子汉了,你还需照顾妹妹们,不能成日里黏着额娘。”
“额娘..”胤祥伸手抱着额娘,额娘身上的药味刺得他心间剧痛,忍不住潸然泪下。
“好孩子,今后你就跟着你四哥,他性子善良敦厚,定护着你不让旁人欺负。”
“还有年氏,你就将她当大姐姐般,她对你极为忠心耿耿。”
“好,胤祥都听额娘的,您快好起来吧。”
“好孩子,额娘定会好起来的。”章佳氏忍泪抱着儿子喃喃道。
年若薇匆匆忙忙回到乾西四所的书房内,开始翻找四爷的医书。
临近午时,胤禛散朝归来。
苏培盛见小年糕不知体统的在四爷的书房里乱翻,顿时急的要上前提醒她几句。
“无妨。”胤禛将朝冠递给苏培盛,径直走到还在翻找东西的年氏。
“在寻何物?”
“爷珍藏的那些医书哪儿去了?”
“为何找医书?你不舒服?苏培盛!传太医来!”
“不是不是,苏哥哥你留步,奴婢没不舒服,奴婢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寻到治疗章佳娘娘痨症的方子。”
“方才奴婢去探望娘娘,她憔悴极了。”
“胡闹!痨症会传染,爷只让你去照料十三弟,何时让你自作主张去寻章佳氏!”
四爷说着,就着急的伸手去剥她的衣衫。
“苏培盛,立即去准备干净的衣衫来,将她身上穿的衣衫处理掉。”
四爷愈发着急,竟然直接用内力撕扯她的衣衫,年若薇躲闪不及,三两下就被四爷剥光了衣衫。
此时四爷甚至连朝服都来不及脱,就抱着不着寸缕的她来到耳房沐浴。
“爷别担心,章佳庶妃心善,没让奴婢碰她宫中的东西,她就搀了奴婢的手一下。”
四爷并未说话,而是疾步来到浴池前,穿着朝服就入了浴池内。
此时他默不作声的开始用香胰子反反复复替她洗手,直到她的手都被四爷搓红了,年若薇不禁莞尔。
“奴婢若真染上痨症,爷若嫌弃就躲远远的,别靠近奴婢了。”
“说什么胡话!”胤禛有些恼怒,他不想解释方才那番举动并非嫌弃她,而是担心她染病,只能笨拙的用行动阐述他的心。
此时年若薇有些惊讶的看着四爷将她被搓红的手背捧到他面前,他竟然将唇贴在她手背吻着。
“呵,嫌弃...”胤禛赌气说着,他冷眼看见年氏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顿时气得将早就湿透的朝服褪去,迫不及待将她拥入怀中。
“爷我错了....”
年若薇欲哭无泪,被四爷压在浴池内欺负,四爷的确证明了他到底嫌不嫌弃她。
四爷赌气的欺负了她之后,就将她抱到软榻上,取来帕子替她擦拭满头湿漉漉的青丝。
“今后不准去,若再去,爷就与你一起你,你去一回,爷就去十回!”
年若薇嘤了一声,乖乖点头应允。
待到替她挽好发髻之后,四爷就换上了一身石青色常服。
“爷,您去刑部办差该迟了。”苏培盛在门外低声提醒道。
“嗯,备马赶路来得及。”
胤禛伸手在年氏脸颊上亲昵摩挲片刻就转身离开。
“爷回来用晚膳吗?”年若薇的语气仍染着娇媚。
“不回,不必等爷,你自己吃些喜欢的。”
第64章
胤禛愈发步履匆匆,方才忍不住与她温存许久,竟忘乎所以,今日出宫有些迟,他处理完琐事也过了晚膳的时辰。
他若不叮咛几句,年氏定会巴巴等他回来一道用晚膳,他不忍。
“晓得了。”年若薇含笑应了一声,眉目含情目送四爷离开。
待到四爷的脚步声走远之后,她裹着帕子,起身从浴池内的暗格里取出自己的衣衫鞋袜换上。
待到穿戴整齐之后,她来到书房整理方才被她翻乱的书籍之时,竟看见四爷的书桌上,放着好些医书,正是他珍藏的那些孤本。
年若薇心间漾起丝丝甜意,他竟如此细心,百忙之中仍不忘让人准备她想要的医书。
年若薇收起情愫,脑海中浮现出章佳庶妃枯槁的容颜,仿佛一碰就会化为红粉骷髅。
她愈发心急如焚,一刻都不敢耽搁,当即开始查阅医书典籍。
章佳庶妃最要命的病症是痨症,其次才是血郁,只要控制住痨症的恶化,就能减轻血郁的折磨,勉强能延长些寿命。
所谓痨症就是后世的肺结核,此症又被戏称为富贵病,意思就是病人需精心养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需保持充足的睡眠和休息。
不仅如此,肺痨病人还需吃高营养的饮食,日日都需吃蔬菜瓜果山珍海味,保证充足的营养提升体质,从而促进病情好转。
所以此病若非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在古代几乎无药可救。
太医们都信誓旦旦说章佳庶妃没救了。
可年若薇有些不信邪,章佳氏好歹是大清朝的庶妃,她在紫禁城内不缺吃喝,也许是因为此症会传染,所以太医们有些忌讳,并未尽心尽力伺候。
再加上章佳氏身份卑微,紫禁城内素来更红顶白捧高踩低,谁还会认真照料章佳庶妃的病症。
年若薇忍不住愁眉不展,她记得之前看过古代治疗此症的方法。
此时她揉着眉心,仔细回忆当时看到的治疗方法,她枯坐在四爷书房内冥思苦想许久,直到晚膳之后,她忽然猛的站起身来。
对了!她想起来古代治疗肺痨的方法保守,认为肺痨病人不能通风,也不能适当运动,更不能沾染荤腥。
病人成日里都需闷在屋里不出去,甚至还不敢吃荤腥。
但肺结核细菌侵袭下,病人本就虚弱,若再不适当补充蛋白质压根就熬不住多久。
所以若她按照太医的方法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能有奇效。
年若薇顿时欣喜不已,于是拔腿就往对面十三阿哥的居所狂奔。
此时小十三正愁眉苦脸坐在桌前吃不下饭,福顺公公正苦口婆心劝说爷吃饭。
“爷,您好歹吃半碗粥吧,娘娘若知道您不吃饭,定会担心的。”福顺将半碗肉粥递到十三阿哥嘴边,却被爷一把推开。
“额娘生命垂危,爷怎么吃得下。”胤祥忍不住唉声叹气。
此时他看见小年糕兴冲冲的入了饭厅。
“爷!奴婢有法子能治疗庶妃娘娘的痨症,只是这方法有些剑走偏锋,可能也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年若薇气喘吁吁跑到十三阿哥面前。
“什么法子!只要能就救额娘,即便让爷割肉放血熬药都成。”
胤祥眸中泛着激动的眼泪,抓住小年糕的手焦急追问。
“爷,娘娘身子骨太虚弱了,无法抵御肺痨病灶侵扰,我们需让娘娘吃些荤腥和强身健体的东西,娘娘的居所需通风换气,不能长期幽闭,娘娘还需适量运动,促进血液循环。”
“你在胡说什么!你想害死爷的额娘不成!”
胤祥听见小年糕说的法子,竟然都和太医嘱咐的截然相反,顿时勃然大怒。
额娘一吃荤腥就吐,走路都需人搀扶,又如何能跑跳?
“爷,娘娘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您若放手一搏还能有一线生机。”年若薇曲膝跪在暴怒的十三阿哥面前。
“你!什么叫强弩之末!你竟敢诅咒爷的额娘死!放肆!爷真是错信了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胤祥此刻被年糕一番无稽之谈气昏头,忍不住气得抬腿将她一脚踹倒在地。
“哎呦爷您请息怒啊,年糕也是关心则乱为了娘娘好啊。”
福顺见盛怒之下的十三爷竟不管不顾一脚踹在了小年糕的心口,顿时吓得挡在了小年糕面前。
“爷您怎么能如此错怪奴婢的好意。”年若薇吃痛的捂着心口戚戚然道。
十三阿哥自幼尚武,他年龄虽小,但踹人的力道却让人招架不住,此时她心口一阵难受的闷痛。
“年糕,你没事吧..”
胤祥被福顺劝导之后,也渐渐恢复了些理智,他心中虽然仍是有些不悦,但瞧见小年糕捂着心口面色煞白,顿时有些慌了神。
他此时才想起来自己是习武之人,方才他盛怒之下竟忘了收力。
“不碍事,奴婢对爷一片忠心,信不信由您,今儿这件事我们都烂在肚子里,别让人知道。”
“年糕啊,福顺替十三爷谢谢你。”
福顺此刻急的要命,他知道年糕和别的奴婢不同,她身后站着权势滔天的荣宪公主和四爷。
此时见年糕在主动提出不声张此事,险些喜极而泣。
“对不起年糕,爷方才错了。”胤祥有些愧疚的垂下脑袋,走到小年糕面前。
“没事的,爷您也是担心奴婢不懂医,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奴婢先告退。”
“年糕你一定别介意,爷方才也是关心则乱。”
福顺点头哈腰跟在小年糕身后,一路上都在说好话,直将她送入乾西四所里才转身回去。
年若薇一路上都捂着心口难受极了,不用看就知道心口处定留下了淤青。
她心中暗道不妙,今晚四爷回来定会瞧见她心口的淤青,她该如何解释?
她顿时急的团团转,最后决定用来月事的借口,来搪塞四爷几天,几天之后淤青也该消了吧。
她心情忐忑极了,为了避开四爷,她早早的就熄灯入睡。
胤禛直到宫门即将落锁之时才踏月而归。
“咿?今儿怎么没掌灯?”苏培盛诧异的看着黑漆漆的正院卧房。
平日里小年糕听见四爷回来,都会欢欢喜喜的出来迎接四爷,今儿倒是蹊跷。
“锦秋,今日可发生何事?”胤禛忍不住蹙眉。
锦秋施施然走到四爷面前回话。
“今日一切正常,您离开之后,小年糕只去了一趟十三阿哥居所,回来就说月事来了,想早些睡下,还让奴婢等您回来的时候说一声。”
锦秋并不知道小年糕发生何事,只恭恭敬敬陈述小年糕交代她的说辞。
“她此番来月事可还疼?可曾让医女来瞧过?”
“回王爷,今儿倒是没听她说疼,只不过方才奴婢见她脸色不大好。”
“嗯。”
胤禛入了耳房沐浴,沐浴之后,又到书房批阅折子,临近子时,又雷打不动诵念了半个时辰祈福经文后,才轻手轻脚回屋歇息。
此时年若薇正疼的睡不着,她不敢涂抹散瘀的跌打药,怕四爷嗅到药味,定会追问原因,倘若四爷知道缘由,定会迁怒于十三阿哥。
此时她心口疼的呼吸都不敢太大力,只忍着疼辗转难眠。
感觉到四爷轻缓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年若薇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四爷替她盖好了薄被之后,就躺在了她身侧。
顷刻间,她身子一轻,被四爷揽入怀中,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沉水香气,年若薇很想亲昵靠近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就在她以为四爷睡着的时候,耳畔传来四爷低沉的声音:“受委屈了?谁欺负你?告诉爷。”
“疼吗?”
听到四爷问她疼不疼,年若薇顿时惊的睁眼看向四爷。
胤禛见年氏有些懵然,于是又开口问道:“月事还疼?若熬不住需告诉爷,爷让医女来瞧瞧。”
“不疼,咳咳咳...”说话间,她忍不住捂着心口疼的咳嗽起来。
“为何咳嗽!”
“没,奴婢晌午在耳房里贪凉,衣衫没穿就睡着了,大概是着凉了,方才喝过驱寒姜茶并无大碍。”年若薇假装镇定搪塞四爷。
“苏培盛!立即让医女前来!”
胤禛只觉得年氏今日说话异常有气无力,急的起身掌灯,待灯火通明之后,再看她煞白发青的脸,顿时大惊失色。
“爷别大惊小怪的,我困了,我们睡吧。”年若薇硬着头皮,还想继续挣扎片刻,却被四爷按到了床榻之上。
此时苏培盛急匆匆领着医女入内,当医女开始给她切脉的时候,年若薇顿时慌了神,生怕医女瞧出端倪来。
“咿?王爷,她并没有来月事,倒是怎么心口血郁如此严重,不好!!快!快让她躺下!奴婢要立即给她扎针放血,否则她的血管快承受不住壅塞爆裂而亡了!”
那医女顿时满眼恐惧,急急忙忙开始打开药箱子,瞬时取出了一尺长的银针。
年若薇此刻也觉得不对劲了,心口一阵难忍剧痛传来,她疼的直冒冷汗。
“薇儿!”胤禛肝胆俱裂,急的用内力顷刻间化开她的衣衫。
待看到她心口处那巴掌大的淤青之后,他顿时胆战心惊。
“您忍忍!”医女眼疾手快,在她口中塞入布团,以防她疼的咬到舌头。
几针落下,几道血线极速涌出,溅了按着她肩膀的四爷一脸。
“回王爷,她的病灶好了,幸亏来得及时否则已经心管爆裂而亡,她只需静养个三五日即可。”那医女亦是后怕的满头冷汗。
此时年若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四爷仍是呆坐在床前,苏培盛本想擦拭四爷满脸的血迹,却被他一把推开。
年若薇知道四爷生气了,于是伸手要去扣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苏培盛,去查,若是奴才,杀。”
苏培盛此刻吓得哆哆嗦嗦,爷的眼神太可怕了,也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才够平息他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