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玉嬷嬷给她出了主意:送银子!金大人需要什么就自己买。
想想赵王赏给自己的金如意,安春风觉得果然是金子比布料花瓶字画的都好。
于是,她去钱庄兑换出五十两银子,五两一锭的银元宝,圆滚滚,胖嘟嘟,看一下就让人挪不开眼那种。
去金府的时间定在正月十二,因为十一她要给秦牧收拾包裹送去学堂,下一次回来就是过十五元宵节。
这次再到金府,没有出现再叩门许久无人应答的情况。
宁家宁小八现在就当着门房,一见黑豆和安春风,顿时笑着道:“安娘子,今天大人在家!”
安春风抿唇笑了笑,为防止扑空,自己特意提前让小林子过来送过拜帖。
苗嫂子跟女儿宁梅候在院里,也是笑容满面。
宁梅过来行礼:“安娘子!”
安春风没有见到金湛,正有些意外,就看见福伯和金湛一前一后从垂花门过来。
金湛神情凝重的样子,福伯却是笑眯眯的,一看见安春风就朗声道:“苗嫂子,快请安大娘子去前厅喝茶!”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金大人这是有喜事了?
端茶,让座,安春风让黑豆递上木盒:“年节上没有给金大人送礼,眼下又是元宵节,特意备了薄礼。”
金湛想要推辞,福伯已经笑着道:“上次安大娘子来,老奴失礼,也是家里凌乱不好待客。现在有宁家人在,安娘子可以常来,这礼老奴就替我家大人厚颜收下。”
上次这个安氏被自己关在门外,不仅没有生气,还送了宁家来当差,这几个月里再没有到金府露面,湛哥儿也没有其他异常,看来自己是误会她。
这次来送礼送拜帖,是正正经经登门拜访的,自己也要客客气气。
安春风见福伯这样热情,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自然是收下好!”
福伯抱着礼盒走了,前厅里就只剩下金湛和安春风。
金湛道:“以你的性子,能登门来定是遇到难事!”
他虽然是在问,说的却是肯定。
从年前被福伯冷待过,安春风就再没有到过金府,自己也是在梨花巷才见到人。
前几天还在兵马司指挥所见过面,现在来是来了,可提前递拜帖,送上礼盒,很是中规中矩。
安春风还以为金湛会提一句兵马司军士学得如何的话,没想到开口就是自己有什么难事,笑着道:“金大人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吧,怎么知道我找你是难事?”
“没!”金湛皱着眉,惜字如金!
安春风笑容微微一凝,自己的时机像是来得不好,碰上金大人心情不佳了。
还是不多闲话吧,于是她收住笑认真道:“民妇是有事求大人帮忙!”
听到安春风突然客气起来,金湛脸色更冷:“有什么事就说!若是再这样生份就免开尊口!”
安春风再次一噎,看样子金湛今天有情绪。
可金湛又让自己说,自己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就在这时,刚刚抱着礼盒走开的福伯急匆匆过来:“安大娘子,你这礼……这重礼我们不能收!”
礼盒打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五十两银子。
金湛目光如炬的盯着她:“安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福伯也道:“安大娘子,我家大人不收贿赂!”
安春风有些无语,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可这时候也不能甩脸子走人,只得咬着牙道:“金大人,我是有私事请你帮忙,不会妨碍你的公务。初一那日在正午大街……”
“又是来感谢我?我以前就说过,就是一条狗也不会死在面前!”
金湛声音都冷起来,就仿佛是在十里巷时,说一句“救命之恩”,就拿狗来嘲讽人。
安春风拳头都捏紧了,恨不得一巴掌呼住他的嘴。
这种不能好好说话的直男真是讨厌!
不想说话就一个字一个字的蹦。
说起来又抢话头,都不听全自己的意思。
想想自己肯定打不过,安春风忍住松开手,还是先把自己的事说完:“上次你问为何出现在正午大街,酒楼那边出什么事,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些麻烦请你帮忙的。”
上次在梨花巷金湛就问过,安春风说的是“无事”!
现在风水轮流转,还是主动求上门。
“哦!”金湛想起有这事,自己的确问过初一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向银子。
安春风也不想再听他胡猜,直接道:“我还想去赵王府送礼物,不知道王府规矩,特意来请你指点的。一共两件事,所以……”
她指指礼盒:“这些银子就请你收下!有求于人,礼尚往来,如果你不收,那才见外!”
金湛想了想,对福伯道:“福伯,那就收下吧!”
福伯喜滋滋抱了银子就走,安大娘子来找湛哥儿办事,送银子是应该的。
要是不送银子才有问题。
前厅里再次只留两人!
两人对坐,气氛突然怪异起来。
几天前在兵马司指挥所练习急救术时,赵王突然出现,让正演假戏两人分开,紧接着又是考核比试,连尴尬的时间都没有。
可此时再次相见,安春风觉得别扭了,再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也有些脸红。
好在对面的金大人一直都冷着脸看不出变化。
安春风担心再坐下去就更尴尬,只能轻咳一声,对似有心事的金湛试探着道:“今天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搅金大人了?”
金湛微微侧目,避开安春风的眼神,看着自家的地面道:“没什么,你还是说事吧!看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
没有了刚才的冷冽,能平静说话。
安春风暗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压下心中涟漪,抬头望着金家房梁,慢慢道:“金大人是否知晓我的过往,也就是牧哥儿的父亲他们?”
金湛猛的转头,看着安春风,却见她直愣愣看着屋顶,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继续道:“我跟牧哥儿的父亲没有婚约。以前他要读书,是我操持家务、伺候婆母、抚养孩子挣钱养家。去年六月,得知他考上举人要另娶他人,我就与之决裂到了梨花巷。”
金湛呆呆的看着她。
安春风说得很慢,也说得很平淡,眼神空洞,仿佛是在描述旁人的经历。
这些事,金湛其实早已经全部知道,可此时从安春风口中听到,他还是难以接受:“他……就半点也没有挽留过?”
安春风转过脸,看向金湛,坦然反问:“我无钱无势,无品无貌,对夫家毫无助力,存在便是耻辱,有什么值得挽留?”
金湛嘴唇动了动。
他想说,那个唐玉书是瞎子吗?
可话却说不出口,他不想提唐玉书这个名字。
安春风继续道:“我到梨花巷后,孩子留在唐家,可生父不认,孩子就找到我。”
金湛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一切都跟自己调查的一样,安娘子没有说半句假话。
他还知道,安娘子省略了其中自己离开唐家时头破血流的凄惨,还有牧哥儿被生父当众说成乞儿小偷,要送去官府的悲凉。
金湛放在桌下的手指攥紧,手背爆起青筋,一股怒火在心中翻滚。
把妇孺幼童抛弃于市,这就是要置人于死地。
唐家就没有一个心有良知的人?
只是,安娘子突然愿意跟自己说起这些事,是什么意思?
此时安春风还是神情淡淡,看不到一丝悲伤,一字一句道:“我想要报复唐家,正月初一时对回京的唐家大郎出手,我拿了他荷包,还打了他一耳光……”
安春风说到这里,心中开始忐忑,玉嬷嬷说报复唐大郎太过鲁莽。
自己初时想得挺好,可真正坐在金湛跟前,她还是心虚了。
自己又一次鲁莽了!
唐大郎如今是户部六品官,跟金湛同朝为官,官官相卫,金湛又会选择哪一方?
前有原身未婚先孕,后有自己主动报复。
这种行为别说是在大梁朝,换到任何时代都是极端,不被人接受的。
他是大梁朝土生土长的男人,又该如何看待此事?
此时金湛沉默不语,只用一双带着冷意的眼睛看着安春风,看得她坐立不安,骨头缝都发寒。
安春风跟金湛相处这样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犀利冷酷的一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厅里一片死寂。
安春风的脸色由红转白,哪怕来之前想过很多情况,也没想到会这样尴尬。
金湛不说话,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想法,更无从应对。
安春风终于是坐不住,站起身,对金湛行礼:“民妇将这些不堪说给大人知道,污了大人耳朵是民妇失礼,以后就当没有说过,告辞!”
说罢站起身,转身就要走……可手臂突然被人捏住。
安春风吃惊,猛的一甩手,想将金湛甩开,没想却被捏得更紧。
金湛也已经站起,长臂一展,隔着方桌就将安春风抓住:“我在等你说完,你为什么吞吞吐吐。你不是要有事帮忙的吗?怎么就要走?什么事,要怎么帮?”
他语气平静,可手中劲道十足,捏得安春风的骨头都要裂了。
这人在犯什么浑,安春风疼得皱眉:“要死了,你快松开!”
金湛就像听不懂人话,不松!
此时外面有苗嫂子他们在来去,安春风不敢惊动他人引来误会,只能自己去掰金湛的手:“要说也要松开,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她不动还好,一掰,两只手都被擒住。
“金湛,你疯了!”安春风压低声音。
“就这样说,别再提以前,你把今天来找我的原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都说出来!”
金湛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开玩笑,铁钳般的手往下移,牢牢扣住安春风的两只手腕,让她挣扎不得,包括摸袖中的竹针。
安春风大急,隔着桌子,自己想踢人都踢不到。
这一刻,她才相信,金湛是非常懂什么叫“刑讯逼供”。
安春风感觉滑稽又憋屈,又不是三岁小孩玩过家家。
自己是真心实意想说出原委,是金湛冷冷的不想搭理,这时候又玩这一套。
“你把手松开,我们坐下好好说话!”安春风决定还是平静坐下来才能交流。
“说!”
金湛慢慢凑过头来,几乎贴近安春风的脸,声音依然冷冷,可有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安春风是真的急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玩霸道总裁壁咚那一套。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套很好用。
此时她心里就好像有一群喷口水的草尼玛,正跟乱撞的小鹿打架,慌得一批。
“我担心唐家会找到我,找到孩子,会对我不利,我需要保护和靠山!”安春风涨红脸又羞又恼,闭眼一口气说完。
“所以你主动来找我,就这样简单?”金湛道。
“是!”
随着安春风的承认,金湛松手。
安春风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她皱眉揉着手腕,恨恨瞪着对面那个持强凌弱的人。
金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冷脸,面对安春风白眼也很淡定道:“这是你随便招事的惩罚,不用瞪我!”
初六学过急救术,离开兵马司,他始终感觉哪里不对劲。
被一个女人脱下衣服,躺在长桌上……正如王爷说的那样,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调戏……自己被她非礼,还无处申冤!
不过,想起安娘子方才的惊恐羞恼,金湛心里顿觉平衡。
哼!安娘子也是有怕的时候。
苗嫂子又进来给两人换过热茶,安春风知道自己是被吓唬了,气得死瞪一阵。
还是拿金湛没办法,只能先收了脾气说正事。
她将自己有可能遇到的问题,包括月娥说的情况都一五一十说了。
金湛蹙眉凝想,片刻才道:“你说你离开唐家时,被人打伤,脑中有淤血?”
安春风无语,明明是金湛在说不提以前,可还是要追问。
可是……想想这人有时候不那么讲道理,安春风只能老实回道:
“是的,时有头疼,所以在十里巷那次才会晕过去,现在有药喝着调理,已经无碍!”
金湛合眼,脑中又是安娘子头缠白绫,带着小小包裹,暴雨前在西城街巷里找不到方向,仓皇失措的样子。
那样的伤,要是多在唐家停留些时间,恐怕凶多吉少。
他长吸一口气,沉声道:“是谁打的你,还知道吗?”
安春风淡淡道:“嫌疑人就两个,刘氏和唐二郎!”
金湛用指头轻轻敲着桌面,没有再问,而是道:“唐家的人,你打了也就打了,那种情况不让路,活该打。
要是唐家想找你,就让他们找来。不动不破,以动制动!”
安春风茫然,她听不懂这样文邹邹的话,只知道金湛的意思是不用担心唐大郎找来,反而希望多生出事情,才能有破绽!
呃,自己和玉嬷嬷想的都是怎么躲怎么藏,可在金湛这里,就成了“打就打了,打得好”。
难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庶民和官员,或者说文人跟武官的思想区别。
武官嘛!讲究的就是用拳头说话!
金湛继续道:“我会让北城兵马司的兄弟们巡街时多看几眼,梨花巷不会有人去打搅。”
他默了默:“崔御史也不会任人去梨花巷吵闹!”
有金大人这话,安春风心里大定,没事自己不上街,唐家就是想干什么都不成。
唐家的事被金湛简单几句就解决,剩下的就是赵王那里。
安春风道:“王爷要的稀罕物我给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怎么送去,是送到王爷手中还是王妃那里?”
“什么稀罕东西?”金湛随意问。
“呃,是女人用的!你不是给王爷说过我做的生意吗?”
安春风不解,王爷问自己做什么生意,还是金湛推荐的。
金湛听到是女人用品,顿时耳尖微红,站起来就往外走:“啊!那个,我让宁二备马,这就去赵王府!”
给赵王的礼盒就在马车里,黑豆驾车,金湛和叶青骑马,径直往赵王府去。
王府大门高大威严,护卫们警惕盯着到访之人。
叶青送上金湛的腰牌,护卫看过要让门房收下礼盒。
叶青却道:“这里面的东西需要送到王爷手上,还请内院公公查收。”
门房不悦,叶青送上一个荷包,这才有小厮往后院传话去。
金湛在马车旁边低声道:“王府有专门收礼盒的人,所有东西都要先登录在册,再把目录送给王妃过目!要送王爷只能通过内侍!”
安春风惊讶道:“真是麻烦!”
王府每天收送的礼物来去很多,要是都由王妃管理,那得累死,而且说不定礼盒就要搁在王府库房里吃灰。
现在金湛用自己的腰牌通报内院公公,就能直接送到王爷手中。
哎!幸好先找了金湛这个工具人。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小内侍福宝出现在大门口,先是跟门房说几句话,然后就看向外面停放的几辆马车。
安春风已经下车候在旁边,小内侍大摇大摆过来:“安大娘子的礼物这样快就准备好了?”
“是,王爷事大,不敢怠慢,还请小公公把礼物送给王爷!”
“好吧!可惜今天王爷进宫陪太后看戏,不在王府,东西就先带走,有什么事再通知你。上次你说住哪里的?”福宝人小却是细致的,不仅问过金大人的住所,连安春风的地址也要问。
安春风道:“北城棋盘街梨花巷安宅!”
福宝记下,就让小厮过来端盒子。
再回官帽胡同的金府,苗嫂子已经准备好饭食,福伯也盛情款待,希望她这个财神爷多待一会。
简单用过饭,安春风只感觉浑身轻松,自己要想的事都做完了,只等王爷那边的结果。
金湛却道:“一会叶青送你回去,以后黑豆白天就留在我身边,晚上再回梨花巷,他那三脚猫功夫实在上不得台面。”
又是赤裸裸的鄙视!
黑豆现在每天都要打熬筋骨,搬石锁打沙包,另外就跟着安春风学些小技。
论拳术刀术,自己肯定比不上金湛,有他指点功夫,黑豆以后也能成一个好手。
安春风心里窃喜,口中道:“金大人百忙中还要教授黑豆,我还是应该交些学费!”
穷文富武,能有高手指点,礼金不会少。
金湛指指后院:“你送的银钱就够了!”
回到梨花巷,玉嬷嬷已经等候大半天,一见她回来就赶紧问道:“如何?”
安春风知道她问的是赵王那边的情况,点头:“王爷在宫中,礼盒已经送到内侍公公那里,若是王妃喜欢,王爷会送消息过来。公公那里已经留了地址。”
玉嬷嬷舒口气,只要王爷收用,就算登上大雅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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