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确定要留自己,而且还给这样高的工钱,小林子大喜,跪在地上就咚咚磕头:“多谢安娘子,多谢安娘子!”
木床上,荣雪反应过来,这位大娘子是大哥的新东家。
她也跟着伏身磕头,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个黑户想挣到一两银子,只有那些干苦力的壮年才行,一般人最多就三五百文。
小林子能拿到八百文的工价,那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兄妹俩此时欢喜得手足无措,安春风该看的已经看了,不想打扰苦孩子难得的幸福时光,留下糕点和糖果就离开。
小林子也不敢多留她,这样低贱肮脏的地方,安娘子能过来已经是给他天大的荣耀。
在梨花巷待了十天,他知道安春风白天喝药后就会睡觉。
于是,煎好药送进花厅,小林子向安春风领了一两银子,关好门出去找匠人打灶台。
现在已经定下要长期待下来,他就决定好好干活,先就要给院子修一个灶房,而不是像现在只一个炭炉烧水热菜。
安娘子不做饭,他可以做。
虽然不能像厨娘那样鸡鸭鱼肉全会,但他能熬粥揉面炖汤,不至于让安娘子早餐也要花钱到外面吃。
安春风对这种合理要求满口答应,她不挑食,只是不想做饭。
既然小林子有这潜力可挖,自然不能放弃。
再说顺安坊唐家,秦牧趴在墙头发呆,两条短腿垂下,无聊的扑腾着。
他此时像一条了无生趣的咸鱼,已经挂好几天了。
十天前,刘氏身边的丫鬟鸳鸯被人牙子带走,他跟着到了大门口,看得心中爽快,也添上心病。
唐家卖鸳鸯,也不只为缺钱,还为封口。
毕竟唐月熙被人抓住关了几天,再是无损,落在外人耳中,也是失了清白。
唐月熙失踪之事唐家口风极紧,除了家里几个跟着唐家父子寻人的长随小厮知晓,其他婆子都只以为小娘子是回城外刘氏娘家过节去了。
丫鬟里就只有鸳鸯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月熙要想摆脱一辈子的噩梦,必须将鸳鸯远远打发出府。
听到自己要被卖,鸳鸯都懵了。
几天前听过萍姨娘的话,她只以为自己保住唐月熙,唐家就会感恩戴德。
只要唐二郎收自己当个妾室,给一个名份,自己就能像萍姨娘一样在唐家过下去。
可没想到是要将自己卖给人牙子。
鸳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萍姨娘假意安慰着,却是火上浇油:“苦命的鸳鸯,太太最是心狠不过,你看那安氏生下一个孩子,为了名声,还一样被撵走。
你光哭有什么用,还不如求求二郎,只要他心里有你,自会想办法解决。”
鸳鸯这才猛然惊醒,安氏是怎么走的,她心里清楚明白,立即不顾自己浑身还没有痊愈的捏痕和牙印,踉跄着到正房向太太刘氏求情。
谁知刘氏闭门不出,只让人给她几件厚衣和几根半旧的钗环首饰,五两银子,说主仆一场,留些念想。
唐二郎更是早早带着媳妇回娘家,一个出面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是真的要将自己赶尽杀绝了。
鸳鸯绝望,愤怒,感觉被唐家欺骗了,心中恨极,直接威胁刘氏,要是撵自己走,就把唐家的事全部说出去。
刘氏又惊又怒,赶紧唤了唐二郎回来。
唐二郎对鸳鸯本来还有几分留恋心疼,一见事不好,就跟刘氏商量:“娘,鸳鸯这样闹下去可不行,要是出去也管不上嘴……”
刘氏头痛欲裂,包着头巾恨声道:“我本来还说让牙婆给她找一个乡下人家嫁人,现在既然要多嘴,那就送到不能说话的地方去!”
不能说话的地方?
唐二郎心忽的一跳,鸳鸯回来后说她被人关黑屋糟蹋,其实在京中圈子不算秘密。
有些人看着衣貌岸然、人模人样,但衣冠下不是人,不做人事。
有人需要找发泄的地方,自然就有人迎合这种癖好,设下暗屋圈养女奴。
只是这种地方唐二郎还没有资格加入,只听说过,也不知道在哪里有。
牙人登门时,唐二郎就隐晦说鸳鸯疯了,胡言乱语,要她闭嘴,最好是永远不会说话。
对这些后宅之事,牙人早已经司空见惯,答应会处理好。
要让人闭嘴最简单,一副药灌下去就哑了嗓子。
鸳鸯就是哑着嗓子用布缠绕身体,包裹成粽子抬出门的。
秦牧跟在后面看着,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愈发生恨:当初娘无声无息失踪,会不会也是这样被送走的?
幸好这世的娘走了……走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当他正转身回院时,恍觉有人在对面墙根处挤眉溜眼的看自己。
可惜那时他心绪不宁,等反应过来再出门去找,外面已经没有人!
秦牧前世就是街溜子,一看就知道那是专门替人打听消息的黑户乞儿。
他当初也做过,没办法进店当伙计,就靠跑腿挣钱养活自己。
有谁会来看自己?
在这一世,秦牧只想到一个人,一定是自己的亲娘找来了!
可是自从卖了鸳鸯,唐家就大门紧闭,不让人出入。
萍姨娘现在变了,有唐品山想开铺子的想法支持着,一反常态的跟唐二郎为银子公开掰扯。
刘氏一病不起,秦氏每天待在正院的时间更多。
秦牧被关在跨院,哪里都走不了,更没办法去大门口。
于是除了吃饭睡觉,秦牧就整日趴在后院墙上,窥视大门方向转角处的几尺巷道,只有那里才能看见外面的人走动。
在第十天,他终于看见一个陌生小孩子,鬼鬼祟祟在巷里出现,又一闪而过。
抛石子!
秦牧早就准备了一堆瓦片,对着外巷使劲投去,可是距离远,他力气小,根本抛不过去,噼噼啪啪砸完,还没有引人过来。
他都在怀疑自己那天一下就引到亲娘,肯定是天意。
没办法,只有用前世的行里暗语。
秦牧也不怕跨院来人,撮指放在口中,三长两短的清脆呼哨声就在唐家后院墙上响起。
没一会,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男孩就从拐角处冒出来,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转动,满脸惊喜的看着墙头上的秦牧。
“你是唐家小郎君?”
小男孩靠着墙,掂着脚问。
他在唐家大门外等了十天,终于又看见这个唐家小郎君。
秦牧点点头:“嗯,是不是我娘让你们来的?”
小男孩挤挤眼,用脏手揉揉鼻子道:“是不是你娘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位娘子姓安!”
话音未落,咕咚!
墙头上的小郎君不见了。
“喂!你怎么回事?”小男孩压低声音对上面喊。
“没事,你说,我娘在哪里?”
秦牧顶着额角一块青苔艰难爬上墙,刚才他心中激动,脚下打滑摔下去了。
“安大娘子在棋盘街!”
“啊!棋盘街!啊!啊!啊!啊!”
听是北城大名鼎鼎的棋盘街,秦牧一激动,又摔下去了!
第57章 小豆子
等秦牧终于又攀上墙头,下面的小男孩张着嘴嗬嗬笑,露出两排白牙:“看你好笨啊!能不能去大门边说话呀,一会又要掉下去。”
秦牧摸去脸上的泥,摇头:“不能去,那边有坏人,就在这儿说。
你先说我娘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会住在棋盘街?你叫什么名字?”
下面的男孩又揉鼻子:“我叫小豆子,安大娘子在棋盘间租的房,我哥让我来这里找你的!现在找到你,我就能给我哥回话了。”
小豆子就像倒豆子一样,噼噼啪啪一阵说,说着就往外跑。
秦牧慌忙喊住:“喂!等等,小豆子,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你告诉我娘,我很好,让她不用担心,好好吃饭睡觉,等我长大就去看她,你明天要来啊!”
“好…………呢!”
伴着一声长长的尾音,小豆子头也没回,一阵风似的跑远。
在这里蹲守十多天,可把他憋坏了。
“喂喂喂,你……你,我,我还没说完呢!”
“跑了?跑没了!”
院墙上,秦牧气得捶墙,这个小豆子还真是豆子,只顾他自己滚豆子一样的说话,说完就滚。
害得自己还没有问清楚棋盘街什么巷,娘在那里干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小豆子下次再来问清楚。
下一秒,又是一声“啊!”
激动的秦牧再一次从墙头掉下!
很快,梨花巷的安春风就得到消息。
正在厨房守着工匠砌灶的小林子告诉安春风,自己已经联系上唐牧,小郎君还说要她不要担心,自己过得很好,长大后就过来看她。
“小林子,你这些天都没有去西城,怎么联系上的?”
安春风虽然已经知道唐牧平安,但亲耳听到这便宜儿子要自己好好过日子,不用担心他,顿时一股暖流在心中回荡。
那孩子已经不在意被母亲差点勒死的事情。
其实,安春风离开唐家后,一直在寻找答案。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从安氏记忆中找到真正的杀心,只有愧疚和后悔。
她还担心母亲的“狠毒”抛弃,会给孩子带去心理阴影。
母子果然没有仇!
现在看来,孩子说的嫌弃话,自己也该忘记了。
见主家开心,小林子也开心,他咧嘴一笑:“小的还有两个弟弟,他们平时没有事,就在唐家外面守着,没想到一等就是十多天,今天才看见唐小郎君。”
“对哦,昨天只看见你妹妹,都没有见到你弟弟,这样吧!你改天带弟弟过来,让我瞧瞧!”安春风想给这孩子一些奖励,能坚持十多天也不容易。
小林子迟疑一下:“小豆子就在门边等我回话,明天他好再去见小郎君。”
“就在外面?小林子你怎么不早说,快,让他进来说话!”安春风站起身,走到檐下。
脏兮兮的小豆子跟着小林子进院,一双眼睛滴溜溜四下张望。
看见檐下的安春风,立即机灵的上前行礼:“小豆子拜见安大娘子。”
安春风仔细打量他,七八岁左右的年纪,一身衣服脏兮兮的,脸也是脏兮兮的,头发蓬乱,梳成两个小辫子拖在耳后。
看着大大咧咧,可两只死死扭在身前的手还是暴露他内心的胆怯,只是两个眼睛滴溜溜转着,透着机灵劲儿。
“小豆子,你说今天找到牧哥儿?”安春风招手让他坐到檐下来。
“是的,我在顺安坊等了好些天都没有看见小郎君出门,今天刚到,就听到胡哨声,我的耳朵最灵,一下就知道在后墙那边,果然看见小郎君趴在墙头上朝我丢石头。
嘻嘻,没砸上!”
小豆子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今天跟秦牧见面的事说了,他连比带划说的绘声绘色,包括秦牧不小心从墙顶摔下去。
“小郎君扑通一声掉下去,吓了我一跳,还想找东西攀墙过去看,就见小郎君脸上蹭着土又爬上来……”
看着小豆子在自己脸上比划一块泥巴,安春风笑着,又有些感动。
脑中回想起自己当天离开时,唐牧在墙头等自己的情景。
要是小林子的弟弟没有天天过去,牧哥儿还不知道要在那墙上等到何年何月。
想到这里,安春风心中莫名柔软下来。
再看着小豆子就又想笑:这孩子也有趣得紧,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此时才像一个泥猴。
“好,小豆子,明天你去西城时,先到这里来一趟!”
小豆子揉揉鼻子爽快答应,他明天要去给小郎君回话。
安春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想跑的小豆子,才对小林子道:“小林子,你把屋里的那包裹交给小豆子带走,让荣雪在家做些手帕香囊荷包卖。还有灶房里刚买的点心都拿来。”
安春风今天上午去秋水布庄,专门将布庄做吊带裙裁剪下来的边角料拿回来了。
一件吊带裙要十两银子,所用的布料自然都是最上等的绸缎丝帛,颜色也是鲜艳亮丽。
全部是寻常人家买不到,更舍不得用的好料。
秋水说,这些布料若是做成荷包手帕之类的小物件,随便一个就能卖出十几文钱。
她昨天去那大杂院里看过荣雪兄妹四人生活环境,也真正了解到黑户们的生活状况,还有小林子兄妹四个为生活的努力。
小林子年纪最大,就在牙行学徒做工,每月能挣两百文。
小豆子八岁,做不了工,他就在街上帮人跑腿,不一定每天能挣到钱。
只图能在外找到吃食,家里就少一分负担。
家里还有一个男孩,叫黑豆子,十三岁,就在大杂院里干活。
帮那些浆洗衣衫的妇人在各个街巷送货挣几文钱,顺便能看顾腿有残疾的妹妹。
荣雪就给兄妹仨人补衣服。
这四个孩子哪怕生活在社会最低层也没有抱怨,而是自强自立的活着。
安春风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己的前世……
他们需要帮助,只要有人伸出援手,他们就能脱离泥潭。
贫困和苦难不是最可怕的,最怕的在这关键时刻,有人戴着天使面具,做着魔鬼事情。
用点小钱就轻易买走孩子的耻辱心和自尊心,让孩子以出买肉体和灵魂成唯一的出路。
自己一直忍受着失眠症的煎熬,就是出买了灵魂。
而那个从水里捞起来的女孩,是在被人用区区五百元买走童贞后……溺亡的。
自己跟兄妹几个非亲非故,不可能随便给钱,唯一能帮的就是给他们更多挣钱机会。
知道荣雪会一些简单针线,安春风将布庄的布头给她。
只要简单做出荷包帕子,两个豆子就可以拿到街上售卖。
至于为什么不将打络子,勾蕾丝花边的手艺教给荣雪……
安春风不急,行好事不是这种做法,技术在什么时代都是财富,不能随便传授。
而且技术也是跟秋水生意里的一部分,得真正了解过人品,以后可以收为织娘。
好在大梁朝没有禁止使用童工一说,自己让人当织娘,无人能管。
至于小豆子能干什么,活计这不就有了!
以后专门当跑腿,从唐家传消息!
小豆子得了第二天再去唐家见小郎君的任务,喜滋滋背着布包,提着五个大馒头走了!
一夜过去,小豆子一早又到梨花巷来,今天他穿得干净一些,头上的小辫子也梳理过。
安春风给他两个肉包子,又叮嘱了几句话,这才派去西城顺安坊。
不知道是不是回春堂的药终于起了明显作用,还是听到孩子要自己好好吃饭睡觉的话。
这一晚,安春风有前所未有的好睡眠,虽然时间还短,那也是一种享受。
可顺安坊的秦牧就难受了。
心里想着今天要说的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感觉旁边秦氏的鼾声和磨牙声是前所未有的烦。
好不容易折腾到半夜才睡着,天未亮又被秦氏弄醒,说是要养成“卯时起,晨读书”的习惯。
扫地、吃过早饭,秦氏没有到正院去陪刘氏,而是在跨院转来转去,或者就坐在正练字的秦牧跟前发呆。
秦牧捏着笔,面无异常,心中却是像猫抓一样。
这老婆子怎么还不走,怎么还不走?
那个小豆子肯定今天会来,可别又像一颗暴豆子,没看见自己在墙头就急抓抓的走了。
秦氏磨磨蹭蹭,终于在一个时辰后说自己去正院问萍姨娘针线,要秦牧在院里好好写字。
秦牧乖巧的连声答应,等秦氏出院,他撂下笔飞快奔向后面的墙根。
前几天秦牧在柴房找到几根竹杆和木棒绑了梯子,但不够结实,昨天激动害他踩空摔了几跤。
昨天连夜重新绑过,人小力弱,打结的时候差点将秦牧的小胳膊拧断了。
院墙外,小豆子早早就到了,靠坐在墙根,嘴里啃着大肉包,眼睛警惕的不停张望着四周动静。
这里是官吏们住的西城,要是被那些抬着下巴看人的丫鬟下人发现自己这样的小乞儿,会被打出去。
十多天来他就被撵过几回。
不过这种被人撵来撵去的事对小豆子来说早已经习惯。
只要有人驱赶他就跑,过一会再来。
太阳已经升上老高,墙上还没有人。
小豆子恋恋不舍的吃完最后一口肉包,将每根手指都放到嘴里嗦过,又在衣服上蹭干净,这才跳脚往院里看。
唐家的院墙虽然不算高,也不是他一个八岁娃娃能窥视的,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终于,墙后有声音,片刻后探出一个脑袋,还没等小豆子开口,秦牧已经对他嘘嘘:“你别说话,我问你答,只许点头摇头,一个字也不许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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