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宫婢过去问话。
安春风此时已经知道怎么回答,她低垂着头诚恳道:“回太后,民女已知错,只是内有隐情,太后赏赐不敢接收!”
宫婢进屋,片刻后就是太后怒骂:“让贱人进来,哀家就看她还能怎样伶牙俐齿狡辩。”
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嘴硬,是不是看哀家现在不理事,就敢顶撞。
安春风依言进屋,再跪。
她感觉自己把前世今生该跪的都跪完了,就当着替人棺前守灵。
看着额头红肿的安氏,太后冷声道:“你还有何辩解!”
安春风低垂下头道:“事关金大人声誉,还请太后遣开下人。”
太后又想动怒,王妃已经将屋里伺候的人全部清退:“安大娘子现在可以说了!”
安春风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金大人啊金大人,这背锅侠你已经当几次,也当熟了,就别介意多一次。
反正我可是在替你挡灾,你就多担待点,要不然两个祖宗抬进府。
你就得牡丹花下死,做鬼都不风流。
谁叫我们没办法呢,上面坐着更年期的母老虎,惹不起。
王妃见安春风迟迟没有开口,温声道:“安大娘子不用担心,太后心善,体恤下臣才赏赐宫婢,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说出来。”
安春风再次重重嗑了一个头,颤声道:“当日金大人在逍遥山庄的温室里,身受重伤又时间过长,就中毒太深,获救后行为异常,就连大内侍卫都控制不住,还对民女……”
“后来还是太医来解毒才安稳下来,可也是三天浑身软如烂泥,调养大半月才堪堪能骑马进城。”
太后听得又气又恼,成王是她的小叔子,这场人祸就是皇上的仁慈疏忽造成的。
还有她娘家子弟参与其中。
逍遥山庄是皇室之丑,这个贱人现在提起,是想羞辱谁。
还不等她再次暴怒,安春风已经又道:“金大人受伤中毒,虽然痊愈,但还是留下病根……他、他不举!”
五石散的毒性深入骨髓,缠绵难愈,少食不会猝死,但一次过量就是暴毙而亡,谁也不知道最终是什么情况。
屋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王妃脸色涨红,她饱读诗书,也没有想到会听到一个臣子如此隐秘之事。
太后的脸色有些白。
她本性懦弱,之前就需要成王扶持,这些年当上太后才有些霸气,也可以强行赏赐宫婢,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这个武官是因为皇家事毁去子嗣传承,这可是灭人血脉的大事。
太后心中为自己的随意赏赐后悔不迭,可又不肯就这样承认错误,她冷声道:“你又如何知道这种事,又为何肯嫁给金大人?”
安春风说得泪眼婆娑:“是金大人自己说的,他也只告诉了民女。
想来没有哪个男子愿意用这种事骗人,若太后有怀疑可以找御医诊治。
若非如此,民女一个二嫁庶民,还带着一个儿子,如何能高攀跟金大人成婚。
之前说两情相悦,虽然确有其实,但民女身份低微当不得正妻,也没有太多奢望。
现在金大人因公受伤,就只能娶民女为妻,以后也不再纳妾。
而且,前几天,民女儿子已经记在金大人名下,改为金姓。”
这……这一席话将久居深宫的太后和静雅的王妃给炸蒙了,都无心去怀疑事情真假。
安春风也不担心太后查询,因为能问到的事每一件都是真的。
而且众人只需要仔细推想,会发现这才是金大人一个四品朝臣娶二嫁民女的合理解释。
难怪这个民女会不惧太后威严,也要当场拒绝金大人的两个侍妾进门,这是担心事情败露出来。
王妃转头看向太后,金大人本因公事受伤,若是太后再赏赐贵妾,那就是用刀专扎人家痛处。
若是找太医去诊治……那就更是说不清。
太后自然也想到这里,面露惋惜道:“既然如此,等金大人跟你成亲时,哀家就赏些礼物吧!”
又是一句赏赐。
这次安春风听起来就舒服多了,她赶紧真心诚意的谢恩:“民女替金大人谢太后赏。有金银,金大人也可以遍访良医看诊。”
太后刚刚有些歉意的心立即又生起嫌弃,小门小户的庶民,就知道那些黄白之物,不懂皇家赏赐之物要的是贵气,少有金银。
但一想到金大人不方便说的隐疾需要医治,斥责的话又说不出来。
罢了,自己也不跟这种低贱之人怄气,太后对王妃道:“你今天就先赏她一百金,送出府去!”
安春风简直就是大喜过望,她才不想要皇室送一些只能看不能用,还需要天天供着的玩意。
那些东西除去虚荣没什么用,皇上该砍头时还是要砍头,还不如真金白银拿着实在。
退出太后休息的院子,安春风就见到自己的婢女采青。
此时,采青眼睛都哭肿了!
安春风在水榭上受罚时,她一直跟其他人的婢女在岸边等待着。
主子受苦,她也被其他婢女嘲笑讥讽,此时看见安娘子额中红肿的出来,顿时眼泪长流。
安春风催着采青就要走。
她可不想在王府停留,尤其是知道金湛就在王府外院。
安春风心里激动又不安,自己不仅顺利推拒两个贵妾,还能得一百两金子的赏赐,真是双喜。
可金大人牺牲有些大。
好在知道的人只有太后和王妃,想来二人也不会是长舌妇四处乱说。
就是不知金湛听到他自己“留下隐疾”会怎样想?回去要不要吃几付药装装样子!
宴会散了,王府也没有准备晚上的祭拜仪式。
有各府夫人小娘子陆续往回走,安春风也就不再麻烦墨染姑姑专门浪费时间带路,自己跟采青在沿途婢女的指引下离开。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金湛,也知道金湛一定在万分担心自己。
穿过长廊走小道,一路欢欣雀跃,就连跟自己相遇的贵妇们,她也不计前嫌的点头微笑行礼。
只是安春风的善意无人接受。
一见到她过来,别人就像见到瘟神一样,有多远躲多远。
安春风也不介意,深知有自己跟广安伯府老夫人的一番“交流”,这些高傲的勋爵人家已经将自己这个庶民列为永世不往来户。
而且还当众得罪太后,那更是连皇室宗亲都得罪了。
谁跟自己说一句话都要倒霉三年!
无人挑衅的安春风一路畅通无阻,眼看就要走出王府内院,前面通道却站着两人。
两个青袍官员!
唐玉书见到安春风过来,微微一怔。
目光在她红肿的额头上瞟过,顿时露出一丝复杂神情,可拦在路上的脚却没有动,转而对旁边礼部官员道:“文大人,下官有事跟这位大娘子说!”
旁边那个官员看出两人熟悉,拱手道:“那就辛苦唐大人在这等内侍们送册子出来。我先去看乐师准备怎样了。”说完就走。
他是礼部负责宫廷乐队的,太后今天没有召点奏乐,他就将人带回去。
知道棋盘街一别,早晚还会再见的。
有唐大郎的保证,安春风相信唐玉书已经能清醒对话。
毕竟他只是人渣,可不是白痴,在权贵财富之前,比任何人都聪明。
安春风坦坦荡荡走过去:“唐大人别来无恙!”
唐玉书也想这样坦然,可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笑容反倒显得有些怪异。
他沉声道:“安儿,金湛要纳贵妾,你嫁过去以后,日子定不好过,你……我愿意娶你为妻,不再纳妾!”
话才出口,安春风像是白日遇到鬼一样瞬间退出老远,还惊恐的拉住采青,指着唐玉书的脚下问:“采青,我刚才跪久了头晕,你看看,那人脚下有没有影子?”
采青两眼正红肿着,瞅了几眼看不清楚,犹豫道:“安娘子,我没有看见有影子。”
“妈呀,真是青天白日撞鬼了,快,采青我们绕路走!”
安春风抬头看墙,王府的院墙虽然高,但这里还在内院范围,只要费力,还是能翻。
唐玉书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本来想说几句诉旧情的话再提,可这里随时有人过来,只能赶紧解释:“安娘子,我说的是真话。以前,以前是我错了,我回去就休了孙氏……”
“打住,打住!”
安春风觉得此时唐玉书即便是鬼上身,都没有他说出的话可怕。
张嘴就是休妻,孙氏这个月要生了,还能说出“休妻”二字。
真是无情无义到了极点,就是城外乱坟岗上的白骨都比他带人味。
“唐玉书,你好贱啊!”
唐玉书脸色不好,他也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违天和,但不死心:“孙氏以前害过你和儿子,我休她是为你报仇,为你出气。难道你不恨她吗?要是你心软,我也可以让她搬出去住!”
安春风深吸一口气,彻底没有了跟人渣说话的兴趣。
她目光冰凉,一步步走过去:“在我动手之前,你马上滚!”
唐玉书脚往后挪动:“你在王府这一闹,名声不好,以后……”
“没有名声,我以后正好肆无忌惮!”
安春风抬腿重重一脚踹过去。
“噗!”
“啊!”
唐玉书没有料到安春风说打就打,都没有反应过来,被一脚踹中下腹,顿时一头栽进旁边花木丛里。
安春风大步走过,还啐了一口:“贱人,再敢胡说八道就阉了你!”
她走了,一阵风似的走了!
唐玉书从花丛中挣扎着出来,手捂小腹只感觉疼痛难忍,更痛的还是他的心。
以前安氏对自己从来都是羞涩轻笑,温柔体贴、听话懂事!
现在、现在这样绝情,终究还是自己错过了她!
若安春风知道唐玉书此时的想法,还得回来再踹一脚:贱人还真是贱,被打了,反倒记起别人的好。
就在这时,通道那边有人说着话过来,唐玉书忍痛赶紧站直身子。
来人是四五个女人,言语中也都是宴会发生的事不满。
宋含姝还在嘟嘴抱怨:“都怪那贱人搅了太后兴致,要不然,太后还会多在水榭多待一阵,我们也可以跟着划船。
我都看见了,旁边就停着一艘画舫,上面还有舞姬!”
她被安春风按在地上没有受伤,只哭一阵就过去,自然也因为是在王府,武安侯夫人不敢闹事让女儿落下恶名。
此时武安侯夫人忧心忡忡,她本来想今日跟其他勋爵贵府的夫人多说几句话,把女儿的亲事重新选一选,别嫁去给六品小官。
可话还没有说几句,宴会就散了。
最关键的是,她看见坐席上,自家侯府的位置排在末尾,比几家官员都低。
另一边,女儿都要嫁人了,依然不懂事,还在跟一个得罪太后的庶民女子纠缠。
此时再听到宋含姝抱怨没有划船,她只感觉脑门都在突突跳,开口就想训斥,却又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唐玉书,她就将话咽了回去。
唐玉书尽量表现得霁月清风,对武安侯夫人恭恭敬敬行礼。
武安侯夫人连六品官都没有放在眼中,唐玉书这样的微末小渣渣更是没分量。
哪怕不久前在棋盘街赈粥还亲亲热热,此时武安侯夫人也只淡淡“嗯”一声就直接走过。
倒是宋含姝对唐玉书又多打量了几眼。
此时的唐玉书身姿清越,笑容浅浅,尤其是眼神中有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实在是惹人怜惜。
宋含姝仿佛看见一只受伤的小狗,正用哀伤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怦然心动,没有戴面巾的脸红了!
对于唐玉书来说,小姑娘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他只微微惊讶宋含姝的美貌,就蹙起眉头。
已经经历过几个女人的唐玉书什么都懂,一点都不意外对方的反应。
只是这些贵女可不是他能招惹的。
以前孙家只是一个富商都可以随便拿捏自己,要是惹到这些勋爵之家,自己就得罢官免职滚出京城。
想到这,他低垂下头,避开宋含姝的目光,但站得更直,越发显得清瘦挺拔,眉眼清隽、风度翩翩。
此时王府内院的门外,金湛漠然站着等待里面的人,对陆续出来的各府夫人小娘子熟视无睹,也丝毫没有客套的意思。
那些夫人自然不跟这个就要纳妾进门的官员说话,只等自家马车过来。
因为今天的宴会出了差错,结束时间比预料中早了几个时辰。
今天来的人多,很多家的马车停外面街巷里,不能进来接人。
一时间,在内外院之间宽敞的通道里站满夫人太太和小娘子。
王府外管事也忙碌的调配马车送各夫人回家。
家族得势的还在里面,不得势的只能离开,知道王妃在伺候太后,也无人敢抱怨王府招待不周。
安春风跟采青才在门边出现,早就等待着的金湛立即大步流星过来。
他第一眼就看见安春风额头那一片红肿,顿时眼睛都红了。
只是周围都是高门显贵和王府侍卫,不能表现出对被罚的不满,否则会被告到太后那里。
金湛抬手想替安春风轻抚一下,又怕会弄疼她,只能抿唇强忍:“安安,让你受苦了!”
“没事!我很好!”
安春风的额头只是有些红肿,早就不疼,在里面还风风火火的女娘,可此时见到金湛,她鼻子一酸莫名就想哭。
要是周围没有人的话,自己肯定抱着金湛就哭出来了。
强忍着吸吸鼻子,想想一百两金的赏赐,她又不哭想笑。
另一边,金湛看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对着自己笑得一脸灿烂,顿感心中如打翻五味瓶,甜酸揉杂,又带着苦涩。
他想将人拥进怀里,可此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低声道:“什么都别想,先回去再说!”
叶青已经重新当了长随,从旁边护卫手中牵过马来。
金湛道:“安娘子膝盖不舒服,就不用在这等马车来接,我们先走!”
黑豆早上跟着安娘子来到王府后,又回去驾来自己家的马车,这时候还停在外面的街上,想坐车就得等,或者走出去。
交代好叶青,金湛小心托起安春风侧坐到马背,然后就抓住缰绳走在旁边。
在王府赭红高墙间,在各府主子下人惊愕不已的目光中,娇小女子坐在马上,高大男子身穿官服牵马前行,清脆马蹄声踏着青石路渐渐远去,留下一堆复杂难言的心。
安春风早已经被众夫人娘子认得脸熟,此时见她跟一个武官离开,无论认识不认识都知道那就是金大人。
上了年纪的夫人们嘴角抽动,低声斥一句:放荡不检,丢人现眼!等那俩宫婢进府,有你哭闹的时候。
可是,又感觉莫名泛酸扎心。
她们努力回想,自己是否跟夫君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亲近?
或者是夫妻俩上一次同车出行是什么时候?
未婚小娘子们则芳心乱跳,只感觉羡慕嫉妒:以后的夫君要是也能这样陪自己骑马就好了。
坐在微微起伏的马背上,安春风的心情也如波涛起伏连绵不绝,丝丝沁甜。
金湛此时并不知道最终结果,在明知道有太后赐下宫婢,还这样嚣张公开俩人关系亲密,这就是在昭告其他人,谁才是真爱。
身为大梁人,面对深入骨髓的皇权威严,这也是他能做出的最极端反抗方式。
也是金湛对自己的庇护!
有人是将情爱挂在嘴边,有人在默默倾尽全力。
只是……看看一脸严肃的金湛,安春风甜蜜的心底又生起不安,要是金湛知道他身有“隐疾”,会是什么反应?
安春风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
终于金湛忍不住转头也看过来,他感觉自己就快被盯出一个洞:“安安别害怕,你我能走到今天不容易,等明天我就进宫求皇上,不纳妾!”
他说得斩钉截铁。
安春风笑了,拉住金湛的手:“没事,太后已经不给你赏赐美人了,你不会失望才好!”
金湛疑惑停下脚步:“太后已经收回懿旨?”
安春风点头:“是的,太后已经答应不再赏赐宫婢。”
金湛紧绷的脸终于露出笑容:“这样就好,我不会纳妾,谁赏赐都不要。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妻足矣!”
安春风笑着道:“定会满足你愿望!”
金湛的开心一闪而过,他还是有点怀疑。
太后虽然不是君无戏言,那也是说出的话就得执行,不能随便变更的。
安安要想要太后收回赏赐,定要付出代价。
他眉头渐渐蹙起:“安安,太后怎样才答应不赏赐的?”声音里满是担心焦虑。
安春风也不再让他担心:“是我说你身体有病,无法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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