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珠珠听了有些担忧,她握住陈蛟的手:“这是正常的心情,太子应当为你分担。”
“他待我好的,”陈蛟皱眉说,“我什么都有。”
就是因为周毅对她好,陈蛟才更加痛苦,她有种无所适从的心情。
她很烦躁,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张珠珠说:“那你等一等,他会去问李弗。”
陈蛟:“我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张珠珠安慰她道:“这很正常,怀孕本来就很痛苦,我愿意生下红豆,忍受那样的痛苦,是因为我和李弗相爱,孩子是我们两个人都想要的。”
不然她为什么要忍受那样的痛苦。
张珠珠那时候并不茫然,她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不高兴就拿李弗出气,那是李弗该受着的。
但陈蛟不是。
她对太子没有很深厚的感情,也并不像徐明舟那样渴望利用孩子得到权势,她甚至没有准备好做母亲。
而且,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放在她的肚子上,她腹中的孩子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尊贵非常。
就说现在,她们俩在路上走着,前前后后跟着的人,就有二三十个,这都是要确保陈蛟和孩子的安全。
陈蛟承担着这样大的压力,她的痛苦是叠加起来的,自己也说不清楚。
周毅一味对她好,不见得可以消解她的痛苦。
陈蛟腹中的孩子动了动,她的神情温柔起来,说:“我愿意为了孩子受这苦楚。”
她很爱自己的孩子的。
张珠珠:“不是为孩子,是为你自己。”
孩子不是求着父母来的。
生育之恩,养育之情固然动人,但所有的孩子都是被动选择的,作为父母,教导他们仁义礼智,却不应该用恩情来捆绑孩子,要求他们必须回报。
“姐姐的说辞,和他们跟我说的,是反过来的。”陈蛟说道。
他们都同陈蛟说,有了这个孩子,就能如何如何。
尤其是生了儿子以后,她这个做母亲的,就可以全然地拥有他,想如何就如何。
“我的想法的确不同,但她们也有她们的道理,”张珠珠伸出手,“女子被困在内宅之中,孩子不只是孩子,更是她们延伸出去的手脚,她们将孩子视作自己的分身,孩子有了成绩,就如同她们自己拥有一样。”
至于孩子自己是怎么想的,父母其实没有多少在意,一代一代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陈蛟对这说法很有兴趣:“但姐姐你不是这样的,你觉得红豆是你的孩子,也是一个、一个自由的人,是吧。”
她看向红豆,红豆正跑跑跳跳地玩耍,一点闲不住的样子,很活泼。
张珠珠:“对,我就是这样想的,红豆是红豆,我是我,我们是母子,我疼爱他,并不求回报,也不寄托自身的期望,我的期望,只寄托在我自己身上。”
孩子以后会有他们自身的期望。
陈蛟道:“只怕这个孩子,托生在我腹中,没有那样的自由。”
就算现在怀的是女儿,日后她也会生下儿子,生在周家的儿子,是一定会被寄予厚望的。
张珠珠说:“那做母亲的,只要尽力给他能给的就好,孩子还有父亲,这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承担的责任。”
陈蛟仰头,八月中旬,秋日已经渐渐来临,天气并不非常炎热。
陈蛟在这宫里熬过了炎热的夏天,她想起一件事来,对陈蛟说:“徐姑娘出家,许多人都说,是她母亲教女无方,逼得她在祠堂中跪着,但徐姑娘从前好的时候,就是徐家家风好,从不提起她母亲。”
多有意思,女儿好了,是家族传承,女儿不好,是母亲之过。
张珠珠闻言道:“可见女子活着艰难,许多事情,还是不要放在心上的好。”
两个人慢悠悠地回了东宫,又说起别的闲话来。
“我还没出过京城呢,”陈蛟说道,“我也想出去瞧瞧。”
张珠珠:“等以后好过些,说不定能南下去瞧瞧。”
陈蛟想想:“那也太远了,父皇天天跟朝臣们吵架,因着绵州的事情,又熬了许久,我爹来找我,说本来拨了一笔钱要修皇陵的,但后头又要了回去,朝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富裕起来。”
朝廷穷的要命,别说南下,皇帝今年想去避暑,结果下了雨,避暑的行宫塌了,还没钱修。
陈蛟压低了声音:“我有一回去见母后,父皇说,要是再缺钱,他就要把前头几位皇帝的皇陵给刨了。”
张珠珠险些笑出声来:“你别说,这还真像是陛下能做出来的事情。”
陈蛟道:“何止呢,太子他也很赞同,两个人都被母后给训了,万一我生了儿子也在这样,可怎么办哟。”
张珠珠一点不迷信,说:“刨呗,早刨了才好。”
陈蛟:“姐姐你怎么也这样,你还去庙里拜佛呢。”
这也太不敬畏祖先了。
张珠珠安慰她:“现在不刨,再过一二百亡国了,人家也得刨了不是,想开点,死了都是一堆尘土,何必在意。”
陈蛟被这话给逗笑了。
临近中午,周毅和李弗都过来了。
红豆在院子里玩耍,看见父亲,就大步跑了过去,他现在跑的飞快,摔倒了自己会爬起来。
李弗正要去接着儿子。
周毅快速上前,在红豆冲过来的时候,伸出两只手,从他腋下穿过,把红豆给抱了起来。
红豆一愣,茫然地被举起来,傻傻看着这个不认识的叔叔。
周毅把红豆抱着,说:“你爹娘真是不靠谱,以后就留在叔叔这里。”
周毅也觉得这夫妻俩离谱得很,一声不吭的,带着孩子就跑了,这哪里是稳重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也就是事情没传出去,不然全京城都该知道李弗有多不靠谱了。
李弗:“少在我儿子面前诋毁我,我们一家人玩得很好。”
听到这,周毅就更来气了。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是,你们是挺痛快,不像我,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出了京城去。”
李弗:“这难道怪我,避暑山庄又不是我让老天下雨给冲毁的。”
这话就是说怪周家穷了。
周毅被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他们老周家的天下,他们也怪不得人家姓李的身上。
陈蛟和张珠珠听到动静,便一起出来了。
周毅看见陈蛟,也顾不得说什么,询问道:“饿不饿,一会儿有什么想吃的?”
陈蛟见他抱着红豆,说:“我不饿,红豆有什么爱吃的。”
张珠珠:“什么都吃,不挑。”
这孩子好养活。
红豆听见母亲的声音,就在周毅怀里挣扎起来,周毅却抱着他不送手,红豆急得用手推他的脸。
周毅哄道:“叫叔叔,叫叔叔放你下去。”
红豆不叫,陈蛟道:“殿下,你快松手,放孩子下去。”
周毅被陈蛟登了一眼,只能松开手,说:“唉,这孩子以前可喜欢我了。”
现在倒好,都不让抱了。
不过没有关系,周毅面露得意,说:“再过三两个月,我就有自己的孩子了,到时候我天天抱着。”
陈蛟哼了一声:“你哪儿有那个工夫。”
忙得跟什么似的。
周毅目光中满是希冀,对李弗说:“这是我的头一个孩子,想必兄长是理解我的心情的,兄长是我的左膀右臂,到时候可要多多包涵。”
李弗回来了,那自然是要使劲把他用上的啊。
李弗对张珠珠说:“要不我谋个外放,绵州去过了,就去个临海的地方,怎么样。”
张珠珠若有所思。
陈蛟立刻挽着张珠珠的手臂,说:“姐姐快别抛下我了,再有二三十个妹妹,我真的受不得了。”
她这话一说完,周毅的脸色微妙,张珠珠夫妻俩则大笑起来。
周毅:孩子干脆姓张得了,姓什么周啊。
中午,东宫的餐食并不丰盛。
陈蛟月份大了,周毅也知道孩子大了会难产,也陪着陈蛟一起吃清淡的。
只有红豆面前有一碗肉羹,他正拿着勺子自己吃,身上的围兜上掉了些,嘴边也糊了不少,但他自己会吃饭了。
陈蛟看的惊奇:“红豆这样厉害啊。”
张珠珠和李弗都没说什么,红豆听见有人夸,就得意起来:“腻害,豆豆腻害。”
陈蛟笑个不停:“这是怎么教的,以后我也这么教。”
周毅不是很赞同,说:“孩子才多大,让嬷嬷喂有什么要紧的。”
陈蛟根本不理会他,拉着张珠珠问一些详细的情况。
李弗则示意周毅不要多嘴。
陈蛟是孩子生母,想如何教养,是她应得的权力。
出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陈蛟恋恋不舍地送走了张珠珠。
周毅扶着她慢慢往回走,走到半路周毅突然说:“你心里装着的人回来了,看来我又要失宠了。”
陈蛟一愣,周毅说的是张珠珠,她知道。
陈蛟幽幽叹气:“唉,我只是人家几十个妹妹的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我早就失宠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了。
她们是朋友,朋友的情义也是很重要的。
陈蛟说:“我与姐姐说心中的烦闷,她并未开解我太多。”
周毅蹙眉,听见她继续说:“她说你会自己去问的,是吗。”
周毅听了,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确问了。
陈蛟说:“殿下待我很好了,我知道。”
周毅:“还不够。”
如果够好的话,为什么陈蛟不能像她未出嫁的时候一样无忧无虑。
她因为怀孕要承受身体上的痛苦,同时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也给她带来更多压力。
周毅从前觉得自己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可以扛住所有的问题。
因此他总是希望陈蛟顺从于她。
但事实并非如此,身体的痛苦周毅无法代替,那些流言蜚语带来的压力,周毅除了宽慰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在陈蛟承受痛苦的时候,周毅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有些事情,并不是拥有金钱和权势就可以解决的。
周毅也没再提过什么顺从不顺从的事情。
他这个人是很讲道理的,他不能提供全然的庇护,那他也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陈蛟笑道:“殿下还想如何待我好?”
其实已经够了。
她很明白,有些事情可以依靠别人,但心中的苦闷,是注定要自己承担起来的。
她确实柔弱,但不是经不起风吹雨淋的,她在周毅这里得到的,已经足够。
周毅挨着她躺下:“我不知道。”
陈蛟说:“殿下抱抱我就好了。”
周毅闻言,便将她抱在怀里:“殿下没有在我怀孕的时候纳妾,我就很感激了。”
周毅听到这话,并不觉得开心。
李弗叫他反思一下,说陈蛟不依赖他 是他自身原因。
但他想不明白,他给的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陈蛟总说足够了,如果真的足够,那她不该这样不痛快的。
周毅努力地反思了。
他到底忍不住:“你真的没有想要的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任何东西。”
陈蛟睁开眼睛:“殿下,不要随意许诺,我会信以为真。”
“就是真的。”他笃定。
他一向言出必行。
陈蛟却摇头:“有些东西,不是殿下愿意,就可以给我的,殿下放心,我不贪心的。”
说罢,她就不再开口。
周毅郁闷,但不敢多问,只是与他的妻子贴得更近了些。
陈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说不贪心,那是假的。
周毅对她很好很好了,但夫妻之情,能有多长久呢。
现在得到更多,以后失去的时候,就会更痛苦。
因此陈蛟从来不向周毅求索的东西只有一样,“爱”。
那个虚无缥缈,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她有经验。
她认识张珠珠才一会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唯一的妹妹,她好得意的。
然后她发现她不是,很多妹妹,她还是后来者。
现在她还要帮张珠珠安排更多的新妹妹,还要听张珠珠说,是下一个更好。
这心情就很复杂了。
不过她们都是女子,这还好不涉及太复杂的感情,而且她和张珠珠是很亲近的。
想一想吧,这都能让人生出嫉妒和比较之心,何况是更复杂的男女之情。
周毅承诺要保护她,对她好,他已经做到了。
陈蛟绝不要让自己因为嫉妒变得丑陋。
张珠珠的意思,是她可以争取更多。
但是陈蛟觉得自己胆小,现在得到的就足够了。
人说求不得可怕,但求得了后失去,难道不是更可怕吗。
得到了再失去尚且不要紧,如果以后亲眼看到那东西转移到别人身上的话,那陈蛟觉得自己受不了。
她要像皇后娘娘一样,保持冷静,理智。
这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决定。
之前的烦闷,是想要又不敢要,在其中纠结,但是现在她不要了。
周毅还不知道妻子做出来的决定,正在认真反思自己,看到底是哪里还做的不够好呢。
张珠珠回了家,对李弗说:“这小夫妻两个,也不知纠缠到什么时候。”
李弗道:“他们不一样。”
张珠珠想想也是,说:“你那时候倒是很果断。”
李弗那时候回过神来,就想娶她,反而是张珠珠瞻前顾后的。
周毅是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把人娶了,这流程,按理说应该叫先婚后爱,结果俩人婚是婚了,孩子也有了,爱是没完全爱起来。
这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这个徐明舟,倒是有点本事在身上,说出家就出家。”张珠珠感叹。
李弗听了道:“你羡慕?”
张珠珠:“有点儿。”
李弗说:“僧尼是要考核的,一年一次,你忘记了吗,考不过,她得还俗。”
这是京兆府主持的考试,除了那等在寺庙几十年的,剩下的全部要考核。
考不过是要勒令还俗的,这样可以避免假僧尼泛滥。
因为有些人出家是为了避税,甚至还有那等犯了大罪过的,出家为了逃避官府追查。
张珠珠半晌无语。
过了中秋,年节也没多久了,徐明舟这会儿估计正在狂背经书吧。
也不知道她后悔出家没有。
中秋节之后,日子又恢复如往常一样。
张珠珠和李弗两个人都因为离京,手里积攒下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夫妻俩都忙得飞起。
这天夫妻俩都回来得很晚,他们以为红豆都睡着了,准备悄悄去看。
结果推开门的时候,红豆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扭头看着他们,小嘴巴撅得高高的,眼睛也有些红。
张珠珠惊讶道:“还没睡?”
李弗走上前,伸手抱他,红豆往后一滚,小脚踢在李弗手上,不要他抱。
张珠珠也过去,但红豆一转身,背对着他们。
这是不高兴了,要哄的。
夫妻俩坐在床边,红豆虽转过去了,但到底忍不住,他悄悄扭头,看向他有三天或者是两天没有见过的爹娘,他分不清天数呢。
他们都不陪着自己,红豆生气了!
张珠珠给李弗使眼色,说:“我这里有个好东西,三郎要看吗。”
李弗心疼儿子,配合她说:“什么好东西,我看看。”
张珠珠说:“还有人想看吗,没有想看的我就收起来了。”
下一刻红豆就转了过来,说:“豆看看。”
张珠珠假装捧着个东西,红豆茫然四顾,这什么都没有啊。
张珠珠:“这个东西,小笨蛋看不见,只有大聪明看得见,我和三郎都看得见,红豆能看见吗?”
红豆有些傻了。
大聪明和小笨蛋哪个好,他还是能分出来的,红豆呆了一会,说:“看见。”
他不想当小笨蛋,他也是大聪明。
李弗在旁边看着张珠珠欺负儿子,一时哭笑不得。
张珠珠温柔的哄道:“真的能看见吗,好孩子不骗人哦。”
还差二十多天才满两岁的红豆,听了这话又纠结起来,半晌他说:“不见,不见,豆笨蛋。”
说着,他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李弗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儿子抱起来,说:“不是小笨蛋,你娘骗人,她手里什么都没有。”
红豆回头瞪着母亲,张珠珠唱了句:“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总唱些调子奇奇怪怪,词也奇奇怪怪的东西,李弗倒也习惯了。
红豆越发的委屈起来,娘骗人!
张珠珠伸手把他抱进怀里,猛亲起来,红豆挣扎着喊道:“娘坏!”
“那你还喜欢娘吗?”张珠珠问。
红豆顿时不挣扎了,小声说喜欢。
张珠珠又把儿子猛亲了一顿,李弗在旁边瞧着,觉得红豆现在像是被叼住了脖子的小猫崽,无力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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