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止云崇,他们这些臣子也是不知震惊几次,早在谢谭幽说沈国公府是清白的,没有谋反,云崇又应允她重查这个案子时,他们便惊的不行,又是今日,温凛私自调兵,抓了宣德候,声称宣德候杀了沈清,而谢谭幽又爆出,沈国公府是被先帝所害,这一桩桩一件件,只要传出去一点,这漓国都会生了乱。
偏偏,燕恒此时回来,听他那句话倒不像是得胜归来,倒像是特地赶来为一人撑腰的。
众臣心下这个想法才起,额头便速速冒了冷汗。
生怕……
燕恒反了。
那他们……
谢谭幽手心微微收紧,看着燕恒一步一步而来,她心头忽然有些犯疼,眼眸也是不自觉的生了红,其实也就将近一月未见,可眼下,她却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
看着他略略泛白的面色,那一身的风尘仆仆,谢谭幽脑中忽然涌上一幅画面,还是在七皇子府邸,那时,云启好像是被封了太子,云崇又要提前退位,而她大许是疯了,说要做云启的皇后,可那个时候,谢靖是文臣之首,云启如果登上帝位,是有意立谢音柔的,而谢谭幽是没有靠山的,所以她一个原配妻子,到时候要去做妾。
那天的燕恒,就像现在一样,面色有些泛白又风尘仆仆,好像也是从外面赶回来的,他试图劝她,却被当时的她反驳了,最后,燕恒只道:“我帮你。”
后来呢,她才知道,燕恒是用了八十万兵权投诚于云启,换她的皇后之位,而也是燕恒心头盘算着的最后一次帮她,此后,他与阿谭再也不相见。
而今,瞧着他与那日一样的神色面容,她当真好生心疼啊,总是不远万里赶来。
好像,燕恒的前生今生,总是不远万里赶着回来见她,那么远的路程啊,他一个人骑马,夜又那么黑,冷不冷啊孤不孤单呢,可谢谭幽没办法问出口,喉咙已经酸痛难忍,她怕说一个字便会泣不成声。
在燕恒看过来时,谢谭幽忙垂眸擦去眼角湿润,一只大而修长的手掌已经伸到她面前,她眼睫微颤,缓缓伸手搭上去,耳畔,燕恒嗓音低低传来:“一月未见,你也不看我一眼。”
听着他柔和又带着几分失落伤感的语气,谢谭幽攥紧他手心,抬眸又摇头,眼眸越发红了:“我怕我哭。”
“哭什么。”
“我心疼你的不远万里。”
闻言,燕恒喉头翻滚,思念在这一刻如卸了闸的洪水,好像一路的风尘仆仆,孤单与难受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是克制着,才没有将人拥入怀中安抚。
云崇看着大殿之中的燕恒,浑身如被燃起了般,滚烫而汹涌,燕恒也朝他看来,四目相对,他从燕恒眸中看到了嗜血冷意,他咬了咬牙,问:“你这是已经踏平了南燕?”
燕恒答:“未曾。”
云崇气极:“既是不曾,回来作甚?”
“若我不回来,今日,你会如何做?”燕恒眉眼漠然,明明是问,声音却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面对的不是帝王,而是普通的再普通不过之人。
他这般语气也不是头一次,朝臣并不震惊,只是垂眸静静听着。
“燕恒,朕是君。”云崇将手中玉佩随手扔到一边,语气放慢,冷又带着几分警告:“朕不需要告知任何人朕要做何事,即便做错,也没人能又或者敢说。”
“此次,朕将燕家军兵权给了你,你却擅自回京,自行下……”
“因为你是君,你在,最起码可以保这漓国境内太平。”燕恒打断他的话:“所以,我忍着你,但不代表,我可以一直容忍你。”
“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是燕王府的人!”云崇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面容,在听到燕恒这句话后猛然一变,朝臣亦是面色惨白,不明燕恒这话什么意思。
燕恒闻言却是笑了,“历代燕家诸人,只忠漓国,绝不生反心,我从未忘记,忘了的似乎是你们云家之人。”
“你说什么?”
“人人道先帝是难得的君王,手下贤臣无数,朝臣与百姓亦是能和平相处,所以,先帝在众人心中总是不同的,可谁又会知道,如此先帝,不过是伪装,什么天下一统,海晏河清,不过是做给胸怀百姓的将军们看的罢了。”
燕恒冷声道:“沈国公如此,安国公如此,父王如此,定国老将军全府也是如此。”
当年,这几位将军,随便一个站出来,以战术谋略,哪个不能打如今的南燕?现下的漓国呢,面对战争,哪位武将敢站出来说他去,是,秦国公去了,真正目的是什么,真当他不清楚?
他清楚,他还是去南燕,是想踏平南燕让周边百姓过上好的生活是真的,寻阴阳花也是真的,不愿他国人侮辱漓国也是真的,他少年成将,从来想的都是如何保漓国,保百姓安,可后来,他发现,这漓国彻底腐烂,身处强国,还要用女子换取和平,再后来,更是有人直接暗中勾结敌国要杀了他与燕家军。
这是燕恒最不能忍的地方,燕家军出征是为什么?那些年,燕荣后来为了保护燕家军与燕王府,所以他没有再打胜仗,只是护百姓,结果,自己还是逃不过一死,后来,他接手燕家军,朝廷不给任何军饷,他也是为了护住燕家军和百姓,选择迎刃而上,将燕家军的真刀亮出,此后,列国,谁敢来犯?
有这般军队,漓国永远都是第一大国,可惜,君王皇子无一个成器的,总想着要杀了他,他死之后,燕家军在全军覆灭,他们可想过,皆时,漓国又该如何自处?
曾经,燕恒被这个问题困了很久很久。
现下依旧不解,可他已经有了解决法子,大不了换个朝臣都能臣服的君王,好的君王,才能带领一国走的长又远。
去南燕之前,他统统有了想法与计划,南燕一灭,他带八十万大军回京,困个皇城轻而易举,燕荣之死与云崇脱不开关系,所以,他是不会让他太过舒坦的,只是那封信来了,他就只能一人前来。
“燕恒,你胡说八道什么?”云崇胸口剧烈起伏:“沈国公谋反,安国公是战死沙场,燕荣亦是战死沙场,定国将军府是因大火一家身死,与先帝何干?”
“再敢妄断先帝,朕决不轻饶。”云崇道:“给朕滚回南燕。”
“沈国公府是不是真的谋反,你清楚,我父王又是不是真的战死沙场你比我更清楚。”燕恒眼神忽然变得犀利,一字一句,说的慢而缓。
云崇又对上燕恒视线,不知为何,竟是有一瞬间没敢与他对视,心头微微发颤,有种被人看透之感,手心下意识收紧,努力压着心头翻涌情绪,默默在心头道了句。
燕荣是战死沙场的。
“朕有何不清楚?”云崇冷哼:“沈国公府与三皇兄谋反,那时朕年纪并不算小,自当是记得一清二楚,当年之事,帝师也知,你不若问问他或是其他年纪稍长的大臣。”
“只要是当年之人,谁都知道沈国公府谋反,如今,你们几人却屡屡说沈国公府清白,简直笑话,到底是谁能证明?又如何证明?总得给众人一个信服之由,才能判断,先帝是否出了错。”
燕恒嗤笑:“证据与事情梳理给你一遍又一遍,是你不信,沈国公府后人亦是还活着,你亦是不信。”
“若她为冒充呢?”云崇道:“再者,区区几句话,不足以说明什么。”
云崇话落,外头又传来一道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倘若,是我说,沈国公府清白呢。”
众人齐齐回望。
只见,一人缓缓而来,他面容温和的不能再温和,看着这一众朝臣,他眼眸笑意越发深了,众人见到他,亦是一惊。
那人看向云崇,良久后,在众人目光中跪下,声音淡淡:“臣,以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32章
红墙绿瓦的皇宫内辉煌又明亮,在这正午阳光的加持下更是金光璀璨,抄手游廊的风声很轻,干清宫中亦是静的,唯有时不时捻动佛珠的声,轻轻浅浅的,如一颗小石子落入湖中,一下又一下的掀起波澜。
殿中,又响起刚刚那人声:“臣以安,见过陛下。”
安国公。
只是听见这个名字,帝师与两个年纪稍长的大臣就震惊的站起身来,又纷纷红了眼,年过半百,什么场面没见过啊,但今日不同,他们失了态,像是没站稳,朝后踉跄两步,发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人。
头上几个戒疤,一身的白色袈裟,面容慈祥而柔和,手持佛珠,是一副世外高僧,让人只闻却永远无法见的样子,而他,也真的是高僧,是漓国第一大国寺的主持,亦是无数人烧香拜佛,前往那青龙寺只想见一面的可看透前世今生的空静大师。
可现在,这高僧走入凡尘,跪于大殿之中,行君臣礼,然后说臣,以安。
他是以安,是安国公,战死沙场多年的安国公。
今日,人却回来了。
他说,沈国公府是清白的。
所以……真的是先帝。
眼下朝中,除了帝师,便只有两个老臣,一个是濮阳侯,一个是太傅,他们一路跟随先帝过来,曾几何时,梦中回想从前,谁想的又不是那年朝中之光景?
那时,无论武将文臣都可放心大胆相处,甚至还能一处踏青游玩又喝茶,先帝也总是带着他们一众老臣办宴会,每每宴会,不是比自己所长,便是吟诗作对,赢了有奖,输了有罚,群臣玩的不亦乐乎,醉了亦能倒头就睡,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约束。
快乐自由而又心甘情愿的为国奔劳,为那君王,百姓,更为天下一统,海晏河清,他们也是想看看天下太平,天下为一家是什么样子呢。
可后来,好像就是从沈国公谋反之后,很快的,安国公就死了,先帝也是死在那一年,云崇不像先帝那般,有些大臣心灰意冷,一个接一个的辞官回家,所以如今,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是以,再见以安,他们像是大梦初醒,原来那些年竟都是假的?……心头又何能不掀起波澜呢。
云崇眼睛睁的老大,此时此刻,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脑海中只一遍一遍回想着空静大师刚刚的自称,以安二字。
旁人说不出,空静大师却是能的,他声音很轻又很重,像是在念经文,“当年,是我亲手射杀的沈国公。”
说出这句话时,他眉眼亦是温和的,再也没有最开始的痛苦怨恨与绝望。
沈妤手心微颤,眸中泪滑落,又很快别过眼擦去。
“我与他一起长大,知道他的性子。”空静大师道:“若那日,我得以早看清是他,绝不会让箭伤了他,即便当时他在叛军里。”
他信情分,忠君王,更信一起长大挚友。
“那日,我下去看过,他还留有一口气。”空静大师似是又瞧见当日之景,闭了闭眼,压着心头的那股情绪,“是先帝所令,他遵从,为何那般,他不知,我却知。”
一开始,空静大师也是不知的,直到后来,回到城中,听闻先帝下令,沈国公府谋反,要斩杀全府时,他才堪堪反应过来,当日心情,和整个人,再回想,他已然记不得了究竟有多痛。
只记得,后来,他冒着杀头的罪救下挚友一双女儿,然后速速将她们送出城外一处院落,交代二人乖乖等他,然后又回京安排好京中一切,可当他回去之时,院中凌乱又荒凉,一滩一滩的血迹摧残着他。
他杀了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还连人家的女儿都没护住,真当该死啊。
所以,第二年,他死在战场,是另一位挚友亲手安葬的他。
此后,世上只有青龙寺的老和尚,再无安国公以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好像是已经忘了,直到忽而听闻沈清还活着,他惊的连夜下山,却只见到一个无字墓碑,那是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想杀回京城。
可他是空静大师,南燕又起战事,京中更是不能乱,他也得活着,最起码谢谭幽与温凛还在,他得替另一个挚友护好他这唯一的后人和最疼爱的外孙女吧。
而当他又听闻谢谭幽在朝堂之上扬言沈国公府是清白时,他一夜未睡,就看着那悬挂空中的月亮,想起少年之时来。
桃林那日,他在寺中感知,速速出寺赶去,见到的是一身是血的谢谭幽,狼狈的不能再狼狈,又是一次,他恨又想杀,所以他真的杀了很多人,事后,在青龙寺,他状似无意问谢谭幽,谢谭幽答的认真而真诚,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当年的那个小姑娘真的是长大了,也吃了很多苦,心疼也是欣慰。
而他也是知道,不需要多久,谢谭幽便会知道他的,焦急一时,所以露了破绽,她看了如此多卷宗,又怎会认不出,猜不出他,他不悔,当然也是愿意,那么多年了,总该还清白的。
今日,要说心头的喜意,当属知晓小沈妤还在。
空静大师缓缓抬眸看向双眸泛红的沈妤,微微扯唇,长大了,与幼时也不一样了,但过得不差,这下,他便再也不用怕下去了被沈国公按着揍,只是这心头啊,却是忍不住怒骂定国老将军这个死老头的。
自己也在暗中救下沉妤,竟是不告诉他,就看着他煎熬那么久。
“你是以安。”云崇渐渐回过神来,声音里还是夹杂着震惊不可置信:“是安国公以安。”
“是。”
“当年,你不是…”
“我与沈国公,定国老将军一起长大,科考,又入军营,直至到了最后的这个位置,手握十万大军,可,在我们庆幸遇见如此君王时,君王已经想着要怎么铲除我们又或者让我们自相残杀。”
空静大师轻笑道:“如若当日不死,回京后也是会死的,或许会死在定国老将军手中,若这样,我还不如战死沙场。”
他是将领,当是愿意死在战场上的。
云崇咬牙:“所以,这是你与定国老将军演的一出戏?”
“是也不是。”空静大师道:“我孤家寡人一个,他不同,那么多的后辈…”
回想往日定国将军府的景象,空静大师喉头滚了滚。
“可终究,也都是死了…”
空静大师又看向云崇,声音似是轻叹:“以安想问问陛下,何为君呢?”
云崇不语,太阳穴猛烈跳动,让他有些看不清下面之人。
空静大师不解道:“为君者,不当以国和百姓为重吗?手下有可为您打胜仗,逐列国的将军,不是当欣慰而安心,为何偏偏反着来,您又为何要走先帝之路,杀老燕王又杀定国将军全府,全府啊,那么多的人,连出嫁女都不曾放过,只唯温凛一人。”
他声音很轻很慢,是质问却又不带任何的怒意,只是不解。
谢谭幽面色发白,泛红的眉眼之中是忆起当年的定国将军府,是的,定国将军府有很多人,是热闹又温馨的一家子,却都在一夜中死去了,就连温栖也没有存活多久。
她看向温凛,温凛双拳紧握,微微颤抖着的唇角,亦是无法言说的悲与痛,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府,一场大火也就烧了个干净,真是……讽刺又令人绝望。
“不是朕。”云崇额角青筋暴起,“朕从未杀过国之英雄。”
“陛下不杀,只是纵容,从中帮扶,然后眼睁睁看着旁人杀。”
“定国将军府如此,老燕王如此。”
云崇头脑发晕,强忍着才将喉间腥甜咽下去:“朕念你是国寺主持,容忍你之久,你在敢在这胡说八道,朕一定杀了你!”
空静大师却道:“今日,我是以安,如若今日要死,我也是要看着陛下还沈国公府清白,残杀定国将军府众人的人死了才能赴死,这样,我才有脸去见我那两个好友。”
“……”
云崇被气道双眸充血,怒不可遏,“那么想死,朕成全你!”
“陛下。”帝师高呼,又跪地,闭了闭眼,终是道:“请陛下还国之英雄清白!”
濮阳候与太傅也纷纷跪地高呼,声音里却早早参杂哽咽:“请陛下还国之英雄清白!不可让英雄寒心,又无家可归,沈国公与一众当年之军,如今怕是形成孤魂还游荡在城外,我们当迎他们回家啊,陛下。”
似是被这一声声一句句的哽咽言语,其余朝臣中也是不乏有人红了眼,当空静大师出现那一刻,心头像是有了一杆秤,还是已经偏了的一杆秤,轻轻一捋今日发生所有便能猜透。
众朝臣齐齐一声又一声高呼:“请陛下还国之英雄清白,迎英魂归家!”
一声高过一声,震的人头皮发麻又忍不住想哭。
沈妤亦是哽咽高呼:“请陛下还国之清白,迎一众将士归家,得以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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