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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谭枝(溪月眠)


“你也犯不着担忧,不过是老毛病了。”孟南溪道:“养几日就好了。”
“听大夫说是风寒,可我看着不像,我还以为……”谢谭幽抿唇看着孟南溪。
孟南溪知谢谭幽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摇头笑道:“并非,是我没有提前与你说,怪我。”
“我这病,是阿荣去时便落下的病根,治不好了,也就痛苦几日罢了。”
当初,燕荣离世,她冷静的操持好所有事,没有哭,没有崩溃,半年后才突然昏厥,醒来了,大夫一看,便是心气郁结,难根治,她也没有想过彻底根治,所以,就落了这病根,一年总有一月吧,而那一月,她好像回到了幼年时,每时每刻都可与燕荣一起玩乐,荡秋千。
看着谢谭幽轻松一口气,孟南溪眸底笑容越发深了,给她夹了一块红烧鲗鱼:“待阿恒走了,我看你怕是要忙很久,多吃些。”
“多谢母妃。”
二人吃的差不多了,庄嬷嬷掀帘进来,笑道:“王妃,王爷来了。”
孟南溪微怔,现下已经算晚,她还以为燕恒不会过来吃了呢。
看了眼桌上的菜,她道:“再去添两个菜。”
“是。”庄嬷嬷应声退出去。
“母妃。”谢谭幽在此时起身:“燕恒回来陪您,我便先回院中了。”
孟南溪动作一顿,怎么感觉都有些怪怪的,但也并未开口,颔首道:“路上慢些。”
谢谭幽俯身退出去,迎面遇上燕恒,往边上退开一步,待他走进来了,才抬脚走出去,谁也没有开口。
孟南溪眉头微皱:“你二人怎么了?”
燕恒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喝茶,并未开口。
“阿恒。”见他这幅模样,孟南溪生气的一把夺过他手中茶杯,瞪着他,一副不说清楚不还给他的模样。
“没什么。”燕恒淡淡道。
“没什么是什么?”孟南溪道:“以往,你见了谭幽,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我看了都嫌丢人,今日怎的又忽然冷淡了,她不说话,你也不说话。”
“……”
“明明入宫时,你二人还好好的。”
“困了。”燕恒起身:“母妃早些休息。”
“你还没用膳。”
“不饿。”
“……”
孟南溪有些担忧,却也知这是他二人之事,光自己担忧无用,心头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日太后寿宴,见他们从宫中回来,燕恒当真是好生开心啊。
他与燕荣是一样的人,那双眸子很亮又很好看,眼中唯一人。
而谢谭幽呢,最开始孟南溪是看得清,她对燕恒有在意但并非很重的男女之情,可那日见,她眼中分明也是有情意,只是不知,如今到底是怎么了,不就参加了个宫宴吗,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唉。”
又是一声长叹,罢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夫妻之间有矛盾是常事。
谢谭幽躺在床上,心头思绪万千,毫无睡意,因明日有事要早起,也只能强迫着自己入睡,忽而听闻外面响动,她起身开门查看,四下无人,唯有随风飘动的树叶与花,垂眸,正准备关门,前方又有响动。
抬眼,只见不知何时,院中竟是出现一条花色斑驳的狗,正坐在地上好好看着她,还叫唤了两声。
黑云闻声而来,见到那条狗也是一愣,走到谢谭幽身边,解释道:“王妃,这是王爷养的狗,太凶,所以,王爷从不给它见生人的,一直都养在隐蔽之地,今夜怕是偷偷跑出来了。”
“奴婢这就将它带回去。”
“阿花。”黑云唤道:“跟我回去。”
“……”谢谭幽忍俊不禁:“这名字谁取的。”
“王爷。”
“……”
黑云见阿花不动,皱了皱眉:“话也不听了?回去。”
阿花是有灵性的,虽凶,却见了燕恒或是她与黑风时总是会乖顺听话几分的,怎么今日……无法,黑云只能上前去拽它,却被它躲开,一眨眼,它就跑到谢谭幽身边了。
黑白的斑点,张着那大口,眼睛又凶又狠,直冲冲朝谢谭幽而去。
“阿花!”黑云心头大惊,生怕它伤害到谢谭幽,却在下一秒,剧烈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只见,阿花竟是乖乖蹲在谢谭幽身边,还用脑袋蹭了蹭她裙摆。
它喜欢谢谭幽。
“这狗对没见过的生人凶得很。”黑云道:“我第一次见它,若非王爷在,差点被它撕了。”
谢谭幽头一次见这样身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狗,更是对黑云说的那般好奇,她蹲下身,拍了拍狗头:“长得不错。”
阿花立马蹭了蹭她的手心。
黑云更惊了:“这狗究竟何时转了性子?”
谢谭幽站起身来,眸子若有似无的将院中扫了一遍,扯唇笑道:“你下去休息吧,今夜就让它在我这里。”
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阿花,黑云再三确定它不会发凶,才抱拳应是。
谢谭幽将阿花带进屋中,瞧着它乖乖巧巧的就跟在自己身后,她笑出声,给他收拾了个地方休息,自己则又重新躺在床上,可不过一会,阿花又到她床边来了,瞧着它坐在地上直直望着她,她半坐起身来:“你这是要看着我睡?”
“……”
“那便看吧。”谢谭幽道:“别让坏人跑了进来。”
“……”
谢谭幽睁眼,就是那条阿花,她怔了怔:“一晚上都在这?”
外头的黑云银杏听到响动,忙掀开帘子进来,银杏见到里面有条狗,惊了惊:“何处来的狗?”
“燕恒的。”
“……”
黑云看了眼阿花,想送它回去,还是唤不动,只能抚额:“一会奴婢让黑风把它弄走。”
谢谭幽颔首。
出了院子,正好遇见要去往书房的黑风,黑云皱眉唤他:“黑风,把它带走。”
黑风顿住步子,看到谢谭幽身边的阿花,紧张的面色一松:“属下找了它一夜,不想,竟是在王妃这里。”
“带它回去吧。”谢谭幽道:“我要出府。”
黑风看了看谢谭幽又看向阿花,心下疑惑,这狗怎么变得这样乖顺?也并未多想,只道:“属下这就带它离开。”
待谢谭幽三人离开,黑风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它脱回书房里,见到燕恒,他擦去额头汗水:“王爷,它是不是病了。”
大晚上的偷跑不说,还跑去了谢谭幽的院中,若说去寻燕恒,又怎么会那般乖顺,刚刚又要缠着跟谢谭幽一起离开。
燕恒抬眼看向阿花,阿花挣脱黑风束缚,跑向燕恒,四处蹭了蹭他,又跳到他腿上,让他抱着,黏人程度,如同要糖吃的小孩。
燕恒伸手为它顺毛,将早已准备好的鸡腿放到一边,拍了拍它:“赏你的。”
一见到肉,阿花激动的便朝那奔去。
“我出府。”燕恒道:“看着他吃完了便将它送回去。”
心头疑惑未解,黑风只能点头应是。
长街,很是热闹。
谢谭幽的清幽居正式开业,因是在巷子里,银便杏与黑云在巷口叫唤,见来的人也不过寥寥无几,灰心一瞬又重振起来,二人又约着表演武功杂技。
谢谭幽笑道:“不必那般辛苦,也不必想着一开始便上高山,凡事慢慢来,将基础打好才是至关重要,定然是会越来越好的。”
基础好,有个好的名声,日后她才能将清幽居扩大如对面的炊烟记。
武艺杂技过后,是比刚才人多了些,三人小忙一会,又一同坐下,看着二人额头有细细汗珠,她道:“今日,辛苦你二人,晚上定当好好犒劳。”
银杏激动笑道:“奴婢想吃香酥鸭。”
“好。”谢谭幽无奈看她一眼:“我记得黑云喜欢吃芋圆丸子,晚些,要是没人我们就早些离开。”
话落,便有四五个人进来,三人忙起身招待,本以为就这几个了,谁想,谢谭幽一抬眼,便见有不少人纷纷入了巷口,都是朝这而来,她心下震惊,也来不得多想,忙招呼着前来之人入坐。
“再来一壶。”
“好勒,这就来。”
“……”
不过一会,里面便被坐满,三人也是忙的来回走。
谢谭幽出府前还想着,这里应当不会有坐满之时,谁想,才只是第一日,怎的就会来了这么多人,弯腰将刚刚离开的客人桌子收拾干净,再起身时,不经意间瞥到一处,愣了一瞬,与银杏和黑云二人说了一翻便抬脚走出去。
巷子中有三个拐角之处,她眸子微微眯了眯,紧盯一个,想上前,转念一想,还是翻身上了一间屋顶,快速走着,最终落在第三间院门前,听着前方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待脚步声近了,才抬脚走出,挡住来人去路。
谢谭幽双手抱拳,挑眉一笑:“燕王爷找那么多人来买我的酒,意欲何为啊?”

第104章
谢谭幽眸子有隐隐笑意,上下打量面前之人,看他见到她忽而愣住,又反应过来,即使遮掩很快,还是不免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她轻咳一声:“我今日的银子只够给银杏和黑云买吃的,可不够付燕王爷的跑路费。”
燕恒眼眸闪了闪,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鼻尖:“路过而已,不需跑路费。”
“哦。”谢谭幽点了点头,然后围绕燕恒转了一圈,前前后后将他看了个遍。
“那你昨晚,在我院中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
“取点东西。”
“……”
谢谭幽看着燕恒故作冷着脸,还半天说不出来话的样子,笑出声来,她其实早就不生气了,本来也是想着,晚上回了府中再与燕恒好好说说的,却不想,燕恒今日会出现在这里,忽然涌来的客人本就令她意外,她下意识的就想到一个人,又不敢确信,直到瞥见那拐角之处一角红衣。
燕恒看着眼前的谢谭幽很久很久不说话,直到耳畔有微微风声,他才扯唇轻笑,偏眸斜靠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语音含笑:“轻功不错。”
“那是自然。”
谢谭幽轻叹一声,还是微微松开抱拳的双臂,朝燕恒递了刚刚出来时带上的一支梅花,面上神情是燕恒好久未见过的傲娇:“送你了。”
“……”
燕恒一怔,出门时的忐忑不安一下子忽然就消散了,心头其实准备了很多话想说的,道歉的求和的,足足想了一夜,可现下,好像都派不上任何用场了,而他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好像也不是因一枝梅花,只是惦念,生气一时,却是不能长长久久的不与她说话。
燕恒擦了擦手心的汗,伸手准备接过,忽而察觉浓重杀气,他心头一凛,只身挡在谢谭幽面前,冷冷盯着前方。
巷子里,安静的诡异。
谢谭幽也是发觉了杀气,她眉眼微沉,从燕恒身后出来,与他并肩而立,四下打量周围,白日的巷子不是忽然这么暗又阴冷的,若她猜的不错,这附近应当隐藏了不少高手。
昨日宫中才出了刺客,今日便有人来,还是在这围攻他二人,很难不让人多想,这些人是一伙的。
燕恒声音冷漠:“既是来找死的,便下来吧。”
几乎是他话落的一瞬,十几个黑衣人便飞身而下,执剑朝他二人而来。
黑衣人招招是绝杀之计,那架势分明是不取他们性命不罢休,谢谭幽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黑衣人的招式与样貌,暗暗皱眉,并非昨日那般的武功来路。
不是一伙的。
今日这些,就纯属是来杀他二人的,可这皇城中谁会派那么多的刺客杀他二人?而燕恒在,谁又能真正的杀得了他?
有剑朝她而来,谢谭幽手中无剑,只能用手中梅花做剑,花瓣纷飞,落于之处便见血,鲜血四溅,她一把夺过一个杀手之剑扔与燕恒,燕恒接过,挡在谢谭幽身前,连斩下两个黑衣人头颅。
“不必护我。”谢谭幽道:“你去长街,那里有烟雾之气,怕是生了乱。”
“你去。”燕恒一脚踢在一个黑衣人胸口,道:“我已传信暗卫,黑风很快就会带人赶来。”
闻言,谢谭幽看了燕恒与面前还剩不过八个的黑衣人,点了点头:“你小心些,我在长街等你。”
“好。”
长街,有一处宅子失了火,殃及了长街不少小摊贩,有孩童坐于火旁哇哇大哭,身旁躺着的是生母,谢谭幽走过去,弯腰将孩童抱到一个地方好好安置。
刑部和大理寺卿府的人已经在灭火。
浓烟滚滚,整个长街都陷入了昏暗,若不是有百姓在唉惜挽痛,还当真是难看清这里竟是有那么多的人。
“谢谭幽。”有人在唤自己。
谢谭幽四下看了看,没见到什么人,正当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之时,面前忽然出现一张脸,当她看清面前之人,惊的面色一白。
只见,那是一张她熟悉又厌恶的面庞,可她不信,怎么可能呢?谢音柔已经死了,即便先前有两次见到过,她也只当幻觉和装神弄鬼,而今又见,还是这般场景,越发古怪了,定时有人故意为之,意欲何为呢?
谢谭幽冷冷盯着面前与谢音柔一般无二的脸:“你是谁。”
可不过眨眼功夫,面前又没人了,她左顾右盼,终于,在最前方,百姓堆里见到了她,那人明明就在她眼前,可在她开口的一瞬,又忽然离她很远,此刻,还正站在人群当中,笑着唤她长姐,问她可否记得月欢,庄嬷嬷,谢谭幽眼前开始模糊。
耳畔,不知哪里传来的银铃之声入耳。
谢谭幽感觉头痛欲裂,脑海中涌现不同种的记忆,可她什么都抓不住,又冷又怕,自己慢慢蜷缩成一团。
“阿谭。”又有人唤他,是温润的嗓音也是熟悉的,可却是她最厌恶的。
谢谭幽冷声道:“滚开。”
“真是越发狠心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靠近,要抓她,她剧烈的挣扎,终于挣开,她又拚命的往前跑,只是不过一瞬便被人抓到了,那人残忍无比,说要将她永远囚禁,她怕的落了泪,还是坚强的四下挣扎,手臂挥舞很久,忽然,有一人握住她手心,将她拉起,黑暗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就亮了,而她,也不怕了。
“别怕。”来人的声音熟悉又温柔的致命,疲惫发困的身躯也不再强撑,靠着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潮湿空气里夹杂着不知名清香,能让人渐渐安宁下来。
谢谭幽缓缓睁眼,是陌生的幽林,她顿时清醒不少,猛的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泡在一个如同鲜血般艳红的池子当中,周围皆是陌生景,她想立即起身,熟悉的男声传来。
“温泉可以助你调理虚弱的身子。”燕恒道:“别怕,我就在屏风之后。”
听到燕恒的声音,谢谭幽心头顿时大松一口气。
“这是何处?”
“紫竹林。”燕恒道:“近日看你太累,刚刚又是虚弱的直接睡了过去,所以我带你来了师父这里。”
谢谭幽下意识朝四周看去,附近都是一片紫色的竹子,倒是与青龙寺的一模一样,可谢谭幽记得空静大师说,这紫色竹林,天下唯他会种,也唯有他能养出上好的紫色竹林。
李谪这里竟然也有,莫非,二人当真是旧识,可回想那日李谪提到空静大师的语气神情,又不像是旧识。
“我是昏迷了?”谢谭幽透过血泉中隐隐约约看到自己面貌。
“嗯。”
谢谭幽重新坐了回去,虽望着前方,脑海中还是回想到那张面容,想了想,还是问燕恒:“谢音柔是不是没有死?”
燕恒抿茶的动作一顿,不解看向谢谭幽:“死了,为何这样问?
“我在长街看到她了。”谢谭幽道:“今日,已经是第三次。”
闻言,燕恒脸色生了寒意,攥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直至将茶杯震碎,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近日谢谭幽总是时常陷入短暂昏迷,原来,竟是这般的装神弄鬼。
故意拿她最深底处的绝望崩溃对付她。
云启,简直不配为人。
这又让他怎么放心去往南燕。
“怎么了?”谢谭幽听见动静。
“无事。”燕恒尽量让声音安静平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谢谭幽起身穿好衣服,先问了燕恒可有受伤又问了京中如何,得知,一切安好,刑部和大理寺卿共同查案,陛下只给三日,想必很快便能出结果。
燕恒道:“回府吧。”
“不去与师父说一声?”
“师父近日喜欢云游,不在这里。”
谢谭幽轻轻颔首,下山的路上,她又回想了一遍今日那群刺客,道:“那些刺客好像不是漓国人。”
“南燕人。”燕恒道。
“南燕?”谢谭幽脸色一沉:“南燕高手怎么会隐藏在京中那么多?竟还未被丝毫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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