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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谭枝(溪月眠)


“想他死吗?”
谢谭幽一怔,说实话她恨不得秦怀安早点死透,这样的人真的很烦,她也很想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便给她定罪之人死透。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坏的人,她并不善良,她希望欺负她的人都死,无论轻重,欺负了就是欺负了,她是怨恨那些人的。
可瞧着燕恒,她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事,她是必须借助燕恒势力。
可有些事,她现在并不想燕恒为她沾手。
“不讨厌吗?”燕恒垂眸看她,听她怒骂秦怀安如何对她之时,他以为她是想杀了他的,还在想,今日不杀秦怀安,她心中会不会不快。
“是讨厌。”谢谭幽道:“可没必要。”
她没说她是觉得燕恒没必要。
看着空荡荡的前街,谢谭幽忽然发现,有些东西正在与她背道而驰。
就如,她去燕王府求燕恒,诱燕恒时,脑中想的是让燕恒替她杀死所有人。
而如今,她却是不想让燕恒再沾杀戮。
为何呢。
她不明白。
只是心跳的很快。
快到大理寺卿府邸时,她忽然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你以后脾气好些,别乱杀人了。”
“杀戮过重,死后会下地狱的。”
燕恒微怔,眸子微微眯起。
地狱吗。
下过不止一次了。
再多一次似乎也没什么。
该死的人还没死,他又怎能不沾杀戮。

第32章
这并不是谢谭幽第一次进大理寺卿府邸,只是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只有她与萧然在厅中,虽冷清却也没有不自在。
这次,厅中除了他们几人,还有衙役站在两侧,衙役面容冷肃,让这厅中多了几分庄严,萧然换了一身朝服,坐在最上面,瞧着秦怀安已经快不行了的面容,怕人在这死了,便让身旁的衙役去给他请个大夫来。
“来这做什么?”谢谭幽终于问出自己的疑问。
难不成看萧然审秦怀安?
那多没意思,还不如回府实验一下她刚才想到的赚钱法子。
燕恒还没开口,门口便响起一阵骚动,只见秦国公和他的大儿子秦澜沉着脸走进来。
“爹!祖父!”秦怀安才见到二位长辈,不顾其他,委屈的哭了出来。
秦澜一脸心疼,想快步上前去看,却被自家父亲一个眼神止住,忙顿住脚步,只得退后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模样。
缓缓走到秦怀安面前,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恨不得手撕了燕恒,可想到秦国公一路上的叮嘱,又快快平复心绪。
秦澜看着秦怀安,恨铁不成钢道:“平日我怎么告诉你的?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入你的眼了吗?”
说着,又朝燕恒一拜,笑道:“燕王,教子无方,还请燕王莫见怪,今日之事,我代安儿向燕王赔罪。”
燕恒斜靠在椅子上,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盯着秦澜一会,又抬眼问萧然:“你派去的人是怎么说的?”
闻言,萧然看向他让去传话的衙役。
衙役差点跪了,以为是自己传错了话,抖着身子,结结巴巴将传话内容说出:“秦小公子出言侮辱燕王妃,按律当斩,秦国公若是不能给燕王一个满意的答覆,燕王会在下月用秦小公子的项上人头为秦国公贺寿。”
“所以?”
燕恒凉凉扫了秦澜一眼:“你们秦国公府是遗传的脑子不好?耳聋。”
秦澜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比燕恒大了不少,今日都低头向他赔罪了,这人竟还不领情?简直可恶,他亦不是蠢货,燕恒这话他又怎么不明白,是要他们同谢谭幽道歉,不悦扫了一眼坐在燕恒身边的谢谭幽。
心中冷笑,不过空有一道圣旨,能不能成还难说,这就护上了?难怪旁人说谢谭幽勾引人是一把好手,不近女色的燕恒都会为了她出面解决这些琐事。
想起秦氏的死,他神色冷沉:“燕王妃?恕我孤陋寡闻,竟是不知燕王何时成了婚?”
燕恒道:“赐婚圣旨在,便是燕王妃。”
闻此,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国公开口了,本是温和慈目的人却在开口那一瞬变得冰冷。
他声音里的嘲讽浓重:“若老夫记得不错,谢谭幽半月前都还是七皇子的未婚妻,燕王与她婚约还在三月,谁知道又会生出何等变故,说不定,明日许又是旁人的女人了。”
为官多年,亦是上过战场杀敌,自有气势在,眼下瞧着燕恒,全是对黄口小儿的鄙夷嘲讽。
先前,想与燕恒打好关系,可自从得知他杀了秦氏后,他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那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如今,他只恨不得早日杀了燕恒。
眼神在谢谭幽身上上下打量,又带着长辈的斥责:“谭幽,你从小便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怎么说,安儿也与你是一起长大的。”
谢谭幽原本对这些毫不在意,一直垂眸琢磨着心中事,乍一听秦国公以长辈身份训她,不悦皱了皱眉:“我成了什么样?我杀人还是放火了?”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总是一副她恶事做尽的样子,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被欺负的一直是她好吧。
“你说我与秦怀安一起长大,然后呢?他就可以当街打我?在相府踹我?用冷水泼我?”谢谭幽脸色本就冷清,如今看着更是冷沉,她毫不惧怕通身杀气的秦国公,冷冷道:“你秦国公这样大的官,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我都还没找你麻烦,你倒是主动起来了。”
等温栖案件出来,等她入刑部她便要着手调查三年前外祖家一案,其中秦国公府参与多少,她会一一查出来的,怎么她还未动手,这些人是就等不急了还是如何。
秦国公脸色铁青,他没料到谢谭幽会是这种态度,还是当着这样多的人,脸上怒容显而易见:“你害死你母亲和你妹妹还有脸说?”
“我母亲?”谢谭幽冷笑:“那不是秦氏和谢靖害死的吗?”
看着秦国公气的气息不稳的模样,谢谭幽眼珠转了转,平静道:“母亲明明是抑郁而终却被人查出死因与谢靖有关,我如今还怀疑我外祖父全府起火是不是也与她二人有关,最近正想着查找证据,所以,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谭幽此话一出,萧然手心猛地收紧,下意识看向燕恒,却见燕恒只是看着谢谭幽,黑如深潭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国公原本的怒气也被这句话震的浑身一凉,不可置信看着谢谭幽好久,最后也只冷冷甩出一句:“胡说八道什么!”
旁人看着,只觉这是自家女儿被冤枉而气极。
可谢谭幽死死盯着秦国公,没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他的震惊,不可置信,并不是来源于他这样冤枉谢靖秦氏,而是震惊查案二字。
“本王耐心有限。”燕恒的声音打破僵持的局面,他神色不耐,提醒秦国公。
秦国公强压着才没让心头的惊过度出现在脸上,听到燕恒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也没了心思与燕恒纠缠,不过赔罪,又不能少块肉,他朝秦怀安道:“与谢谭幽赔罪。”
秦怀安一脸的不愿,可在看到自家祖父阴沉的面容,咬了咬牙,不情不愿朝谢谭幽道:“抱歉,今日是我错了。”
谢谭幽面色淡淡,并不搭理秦怀安。
事情都做了,道歉有何用?
“若是不想原谅,可以换个法子。”燕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谭幽不解看向他。
“缺什么,让他们给你就是。”燕恒眸中缓缓有笑意浮上,几乎是一瞬间,谢谭幽就明白了燕恒为什么要拉着她来这,敢情是可以弥补她正好缺的东西。
不接受道歉。
正好可以讹一笔巨款,何乐为不为!
谢谭幽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狮子大开口:“道歉免了,你给我一万两吧。”
“你怎么不去抢!”秦怀安脸色铁青,双眸快要喷火,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你给不给?”
“不给!”
谢谭幽道:“燕恒,我没法原谅他,你帮我杀了他吧。”
燕恒:“好。”
“……”
萧然想笑又觉得有点不合时宜,努力憋着,可扭曲的面容早已出卖了他。
秦国公和秦澜面色也十分精彩,攥了攥拳头,秦国公咬牙说了声好。
“祖父!”秦怀安道:“干嘛给她!她这分明是在抢!”
秦国公没搭理他,只看向谢谭幽,道:“明日我让人送去给你。”
“我要今日见到银子。”谢谭幽淡淡笑了笑:“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反悔。”
她现在都还有点后悔要少了呢,若是明日燕恒不在,他们不给她了,她都没处说理去。
“好。”秦国公咬牙,吩咐秦澜让他亲自去取银子。
大约半个时辰秦澜才回到大理寺卿府邸,鄙夷看了谢谭幽一眼才将怀里抱的盒子交给秦国公,得到秦国公的示意才将盒子递给谢谭幽,冷哼一声:“若是不放心,可以好好数数。”
“不必。”谢谭幽伸手接过,嘴上说着不必,手却不诚实,数过之后才将盒子递给黑云拿着。
见状,秦澜更加鄙夷。
“没了相府你竟落魄至此了,简直丢人,幸好不是我们秦国公府的儿女,若我们秦国公府的儿女这样,我必定将人打残,扔出府。”
谢谭幽微微一笑:“我也十分庆幸不是你们秦国公府之人,摊上如此狠辣凉薄的亲人真是比做噩梦都还恐怖,还不如一头撞死。”
才只是缺点银子就要将人打残,简直狠辣。
秦澜攥了攥拳头,恨恨道:“银两你收好了,好好用,可别没用完人就……”
“阿澜!”秦国公打断秦澜的话,“别再浪费时间,带着安儿回府。”
秦澜舌头一闪,低低应了声:“是,父亲。”
看着秦国公府的人走远,萧然快步走下来,从黑云手中拿过盒子,看着躺在里面的银票,感慨:“原来,转转真的能赚到银子。”
“嗯?”谢谭幽不解看向他。
萧然笑着准备解释却在空中对上燕恒冷下的眸子,立马打住,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挺好。”
“?”谢谭幽皱眉,虽不解但也未放在心上,正好此时能与萧然说上话,她问道:“大人,我母亲的案件查的如何了?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证人或是曾经的婢女仆从。”
闻言,萧然神色正经了些,他道:“事情过去三年确实有些麻烦,但我会尽我所能,若是谢小姐有您母亲生前的婢女线索,倒是可以寻一寻,容我问上一问,或许可以有利于案件进展。”
三年,实在太久了。
很多证据都被销毁得干干净净,查起来确实麻烦,若是三年前的见婢女嬷嬷,或多或少知道些,查起来也容易,可犯难的是,相府三年前的婢女嬷嬷全部换了个干净,仆从都不知去往了何方,没有入口,自然就前进不了。
可三年前之事,似乎只有周嬷嬷和月欢知晓,如今她们二人遇害,她手上有利的消息也算是断了。
先前得知她二人遇害后,谢谭幽不止一次让银杏偷偷在京中隐蔽之地和青龙寺后山寻过周嬷嬷和月欢,都没有发现二人的踪迹,月欢武功很厉害,还会易容术,是以,秦氏跟她说时,她还带着几分侥幸,可几次寻下来都无果,她心便一次比一次沉。
谢谭幽心头沉沉一叹,俯身同萧然道:“多谢大人了。”
说着,又看向燕恒:“我先回去了。”
燕恒颔首。
走出大理寺卿府邸,谢谭幽心头越发沉,闭了闭眼,她哑声问黑云:“你可以帮我办件事吗?”
黑云愣了一瞬,抱拳道:“大小姐吩咐。”
谢谭幽道:“你近日无事时多逛逛京城,替我寻两个人。”
虽然知道很可能真的是死了,但刚才萧然的话又给她了些希望,或许,有万一呢?或许还活着呢,月欢那么厉害,能带着庄嬷嬷躲三年,或许或许,她们又一次躲过秦氏的暗害了呢。
还有温凛表哥。
表哥活着,此时不回京,是否遇到危险,她现在孤身一人,能信的实在不多,表哥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希望,就算她此时信任需要靠着燕恒,她仍不敢轻易将表哥的消息泄露给他,又或是用他之手寻表哥。
梦中,表哥回京时是春日,荣耀回京,被封大将军。
如此,她更是不敢和任何人说。
就怕露出一丝丝的马脚,被有心之人发现,对表哥处境不利,只是心头会忍不住担忧,表哥如今是否在危险之中,失去过众多亲人,她也是格外的小心。
只能等着银杏醒来,试图让她出京寻表哥,只有确认表哥安稳,她才能稳下心来。
但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快速成长,拥有可用之人可用之势,若梦是相反,表哥并非荣耀而归,而是深入险境,她必须要有能力相救,绝不能让表哥在经历一次生死,她亦不能再失去亲人。

她看到自己入了冷宫,冰冷毒酒,大火,为护她而死的银杏。
场景转换极快,又看到第一次遇见云启之时,看着他笑容温柔的样子忽然变得恐怖渗人,强行灌她喝药,她陷入昏迷,迷迷糊糊中听见他说。
“阿谭,忘了吧,以后只记得我。”
再次醒来,她看见了燕恒,燕恒一身的银甲却浑身是血,散乱的头发下,那双眸子阴狠又疯狂,她张口想唤他,却在张口的一瞬,喉咙被人死死掐住。
燕恒身上不停涌出鲜血,他却不觉,只是手上疯狂的用力,眸底翻涌的全是汹涌恨意与杀意。
“谢谭幽,你为什么不死?”他声音嘶哑幽凉,如地狱来索命的恶鬼:“骗子,你该死!”
谢谭幽不可置信瞪大眼,用力挣扎却只换来对方更加阴狠,呼吸渐渐变弱,正当她以为自己快死之时,是云启护在她身前,告诉她别怕,而燕恒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了似的,提剑就朝她们砍来。
剑锋直直对准她,那股狠劲,是真的恨她,想杀了她。
谢谭幽猛地坐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不定,不停大口大喘气,眼前仿佛又是在青龙寺那三年夜夜被惊醒的噩梦。
一人,浑身是血,双眸恨又冰冷,耳边,亦是他的低语。
“我要你死。”
“大小姐醒了?”一直在外面守夜的黑云听到响动忙出声询问。
听到黑云的声音,谢谭幽才渐渐回过神来,未关紧的窗外透风进来,使她大汗淋漓的身子渐渐发凉,抬手抚了抚额头,她道:“无事,你下去休息吧。”
“是。”
看着屋中熟悉摆设,她心头跳动不安,顿了一会,她翻身下床,到书桌前,执笔写下四个字。
“前世今生。”
静静看着这四个字,谢谭幽其实到现在都还是有些迷茫,因梦中前世她并没有完完全全的看到记起,只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还是无法拼接的那种,她不知事情全部经过,更不知真假。
这两日,白日里闲着时她抬眼看院中,能看到自己,银杏亦或是云启,谢音柔,谢靖,皆是前世种种,可还是不太全,她试图努力去想时,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而今夜,她竟是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不仅清清楚楚的见到了燕恒,还是恨着她的燕恒。
那波涛汹涌的恨意,她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她迫切想知道所有,努力想,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些所有关于前世的梦里,唯一,可以让她肯定的便是,前世,她是真的失了忆,丢了最重要的那三年。
那三年,陪她,护她的是否是燕恒呢。
如果是,后来,他为什么会那样恨自己。
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天亮,谢谭幽也没有想到,大脑一片空空无神,她不知站了多久,又盯了前世二字多久,执拗的想知道一些事,可偏偏不如意。
“大小姐,银杏醒了。”黑云声音传来。
闻言,谢谭幽抬眼看去,恍惚了下,反应过来,也没心思去想其他,忙绕开书桌就朝银杏的屋子奔去。
看到银杏冲她笑,谢谭幽心头总算彻底安下来了。
“大小姐瘦了。”银杏声音虚弱。
“想念你做的莲藕汤了,喝不到又念着自然要瘦。”谢谭幽不满的微微蹙了蹙眉,可唇角却又浅淡笑意。
“那奴婢好好养身子,以后天天给大小姐做。”
“好。”
陪银杏说了一会的话,怕她刚醒身子太虚也不敢多说,陪着她用了膳食,便劝着她又睡下了。
今日阳光正好,谢谭幽想起那日在长街巷口处,远远瞧见的一偏僻小院,她记得,那是温栖的陪嫁,实则不过是对面酒楼的阁院,温栖去后,所有陪嫁都被秦氏占为己有,好东西她都留了下来,觉得多余又或是看不上的便都送人,打理贵妇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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