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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谭枝(溪月眠)


燕恒凉薄的视线扫过去,刑部尚书吓得腿一抖,强笑着:“燕王,下官是接到报案,相府出了人命。”
“嗯。”燕恒偏了偏眸,语气毫无波澜:“本王杀的。”
“要抓本王吗?”
刑部尚书:“……”
瞬间汗流浃背!
双眸抑制不住的死死瞪着谢靖。
敢情相府死了人是燕恒杀的?谢靖这不是存心害他吗?他有那个胆子抓燕恒?就算敢抓,也不见得陛下会让他偿命啊。
瞥见地下躺着的两个婢女,他身子都止不住的发抖,在心中把谢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不敢直接问燕恒,他故作平静问谢靖:“丞相,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本想夸几句燕恒心善来着,可看着他那双阴鸷的眸子,着实是夸不出口。
谢靖脸色黑如锅底,狠狠瞪了没出息的刑部尚书一眼,却也知道今日这两个婢女也动摇不了燕恒任何,他淡淡道:“是误会。”
闻言,刑部尚书大松一口气。
“今早,府内姬妾兄长被人在柴房杀害,这才让人去了刑部报案。”
秦氏找来的那人的确是府中小妾的兄长,若不是如此,谢靖也不会直接让人去报官,毕竟香秀只是区区一个丫鬟,丫鬟死了就死了,在大臣府中,谁又会在意这些。
刑部尚书颔首:“那下官便去府中柴房看上一看,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说着,就迫不及待的转身要走,可还不等他走两步,身后燕恒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必去了。”
“王爷有何吩咐?”
“人是本王杀的。”燕恒声音极淡,带着冰冷气息,“若要查,本王的王府可随你翻个底朝天。”
谢谭幽眼睫颤动,下意识看向燕恒,心中情绪复杂,眸中隐隐有了担忧之色。
燕恒说可以保她,竟是这样……
刑部尚书脸色一变。
怎么回事?
不是都说误会一场?
他扭头去看谢靖,只见谢靖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燕王来我相府不足一个时辰,可那人却死了足足三个时辰,本相不知,燕王此话到底何意?”谢靖语声幽冷,“相府之事,还请燕王自重,不要随意插手。”
若真如秦氏所说,周嬷嬷去见过谢谭幽,那她很可能知道了当年的一些事,他信不了任何人,不管是与不是只能狠心将她永远封在黑暗,让一些事,永远都见不得光亮。
只是燕恒这样的护着她,倒是让他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来。
“燕王当真是说笑了。”秦氏看着谢音柔还在狼狈的干呕,身体甚至时不时的抽搐,浑身也烫的厉害,她心下焦急万分,乍一听燕恒还如此护着谢谭幽,心头恨意涌动。
“今日府中柴房只有大小姐去过,我更是从未见过燕王入我相府,据我所知大小姐是翻墙出府的,直到刚刚才回来。”
一句话,就将凶手的嫌疑定在谢谭幽身上。
刑部尚书抬眼去看谢谭幽,见她柔柔弱弱,眼圈通红一片,那样子完全不像是能杀人之人啊,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男子。
再者,这相府的大小姐可是云启的未婚妻,他若是将人抓了,云启会不会怪罪?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先将人带回刑部审问时,一抬眼就对上谢靖黑沉的双眸
明白谢靖的意思,还是有些怕。
但现在似乎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真将燕恒带走,这事早结束早好,既然有嫌疑那便带回刑部审问,若清白再放回来就是了,再跟云启解释一番,想必云启也不会怪罪。
这样想着,他上前两步:“烦请谢大小姐同本官走一趟,待真相大白,谢大小姐就可以回来了。”
“也请谢大小姐放心,刑部绝不会动用私刑。”
“刑部尚书是跟着七皇子久了,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燕恒站到谢谭幽身前,勾唇冷笑。
闻言,刑部尚书身躯一震,脸色也跟着白了。
他虽是七皇子一党,可是在明人面前,他是二皇子一党的,只有谢靖和云启知晓他与他们是自己人。
燕恒怎么会……
他想为自己辩驳,却又惧怕。
燕恒敢如此说,一定是手中有了证据,陛下最恨私下结党,若是被知晓,杀头流放是免不了的。
“人是本王杀的。”
燕恒狭长的眸子翻涌凌冽寒意,“怎么,不敢抓本王吗?要去欺负一个柔弱女子,为官者便是这般?”
“下官不敢。”刑部尚书差点跪了,他没想到刚才还算平静的燕恒突然就怒了,腿脚弯曲着,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心头又将谢靖骂了一顿,人既是燕恒杀的,他还闲着没事报什么官!
“本王看你倒是敢得很。”
“来啊。”燕恒又坐了回去,大氅敞开,张扬斜靠着,眸子透射出阴狠光芒,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冰冷而尖锐:“将本王抓进刑部。”
“下官不敢。”刑部尚书直接跪了,“下官不敢。”
“燕王如此分明是在袒护凶手。”秦氏气不过,她虽怕燕恒却还是不想放过眼下这个能将谢谭幽踩死的机会。
“那丞相夫人倒是说说你觉得凶手是何人?”
“我不知。”秦氏道:“但我想寻求一个真相,我不想有无辜之人在相府惨死,凶手却逍遥法外。”
闻言,燕恒似是被逗笑了。
“替无辜之人寻求真相?”
“外面之人说你温婉贤良,你便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忘了?”燕恒尾音沉下:“不知,半月前,你院中突然出现的尸体处理的如何了?”
秦氏脸色神情一僵,猛地看向燕恒。
半月前,也就是那日她让谢谭幽出府拿衣裙在西街让黑衣人毁她清白之日,在谢谭幽回府之后,随之而来的疯言疯语让她气的快要吐血,流言还未被压下去,便听得院中婢女惨叫。
出去查看了才见她买通的黑衣人已经被人杀害,喉咙有个大窟窿,鲜血早已流干,身体也变得僵硬,不敢声张,只能强忍害怕连同李嬷嬷将人埋在了树下。
此事只有她们二人知晓。
燕恒今日却突然提起。
秦氏猛地想起黑衣人死状,瞳孔剧烈颤动,那伤口,分明是被一箭穿喉!
是燕恒!
这些日子,心中一直想不通的事也渐渐疏通了。
原来,早在半月前,就是燕恒救了谢谭幽,并将她的人杀了扔给她,而外面的疯言疯语怕也与燕恒脱不了关系。
秦氏目光在燕恒与谢谭幽二人身上打转,看着谢谭幽那身昂贵的云锦,讥讽笑出声:“我真的不知到底何处得罪了燕王,一次两次总是让燕王与我为难。”
“哦,不对。”
“是总为我们相府的大小姐为难于我。”
“大小姐也是,明明有婚约在身,还收旁的男子送的衣裙,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被人说闲话。”
她言语暧昧,在场之人又怎会听不明白。
谢谭幽指甲陷入掌心。
秦氏是真的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诋毁她的机会。
“要我说,咱们大小姐也真是好命,离京三年,虽一身的病根,我那侄儿却也是倾心于你,本来两家已经开始说亲,谁曾想,七皇子亦是倾心你,一道圣旨便成了未来的七皇妃,下个月就要完婚,现在又能与燕王扯上关系,当真是命好唉。”
“丞相夫人也可以如此。”燕恒道。
“我未必有那样的好命。”
“明日,全城男子都会聚集于相府门前,只为给丞相夫人送一件衣裙。”
“……”
秦氏当即就笑不出来了。
“不过相比丞相夫人,本王看二小姐才更像是需要之人。”
燕恒话落,秦氏才后知后觉到什么,惊恐瞪向一脸冷漠的黑云:“你给她吃了什么?”
“母亲。”身上药效发作,谢音柔声音止不住发颤,这样冷的雪天,她竟是觉得热,不停去扯衣裙,眼神迷离,看见眼前之人都想着要触碰。
只看这些种种,秦氏已经明白了,脸色又青又白,忙将谢音柔紧紧抱在怀中,不让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我父亲是秦国公,燕王如此,树敌太多,就不怕在朝中举步维艰,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儿女是秦氏的底线,旁人碰她子女,不论是谁,在怕也决不能忍让。
“此药无解药。”黑云神情冷肃,早就看这个秦氏不顺,如今更是从她口中说出什么家破人亡,简直恶毒,她冷冷道:“夫人还是先担心担心二小姐。”
“燕王!”谢靖死死咬着牙,那神情恨不得活吞了燕恒,“今日之事,本相不会就此作罢!”
“待他日,本相也是要还回去的。”
“本王随时恭候。”
燕恒淡淡扯唇,“丞相也不必如此惊慌,毕竟你这妻女惯爱干这种事,就算无解药,想必也知怎么才能不难受,恢复正常。”
言语的侮辱就如一个巴掌生生打在谢靖脸上,他疼又怒,看着谢音柔又不顾一切的要脱掉衣裙,脸都绿了,怒道:“愣著作甚?还不将二小姐扶回院中。”
“是。”李嬷嬷连忙上前去扶谢音柔和秦氏,秦氏本想跟着她们一同回院子,却又听燕恒凉凉道:“尚书大人若要查今日之案,不若先查一查被害之人可有受他人指使,又是因谁而死。”
“是。”刑部尚书擦去额头冷汗,忙忙应声。
“你会查?”
“会。”
燕恒都开口了,他敢说不吗。
“那本王便指你一条明路。”燕恒语气张狂:“丞相夫人。”
“你若查,本王可助你。”
“燕王莫要血口喷人!”秦氏气的浑身颤抖。
“既有嫌疑便带回刑部去。”燕恒懒得搭理她,只凝着刑部尚书,一字一句道:“不急,慢慢审。”
刑部尚书有苦难言,后方是谢靖阴测测的神情和以后的各种阴招打压,而前方是燕恒的血腥暴力,他并未威胁他,可听言语,他就知道,此事若他不满意,便是全府永无安宁。
他怕谢靖,更怕燕恒。
燕恒太狠,时过一年,他至今都还记得陈国公府的惨状,血淋淋一片,只是惹了燕恒不快,全府被杀。
深怕步了后尘,也顾不得管谢靖的神情,忙招手让几个衙役上前,“烦请夫人走一趟。”
秦氏下意识看向谢靖,见谢靖朝她颔首,才压着怒气随刑部尚书出了相府。
待府中之人渐渐散去,只剩燕恒,谢靖,谢谭幽三人还有燕家军。
谢靖看向燕恒,眸中反而平静下来:“如此,燕王可算满意了?”
燕恒偏了偏眸,不答他的话,只道:“人先放你这一段时日。”
他话未说全,谢靖为官多年,又岂会不明白,燕恒是在敲打也是威胁他。
“回吧。”
随着他话落,燕家军合成队列,跟在他身后出了丞相府。
“燕恒。”谢谭幽喊住他。
燕恒回眸,似不解。
“我送你。”她说。
燕恒淡淡颔首。
待走出相府一段距离,燕恒看谢谭幽也没有打算回去的意思,停下脚步,皱眉道:“秦氏近日都出不了刑部,你那个二妹也作不了妖,至于你那个父亲也不会为难于你,眼下麻烦本王都替你解决个干净,你还跟着本王作甚?”
谢谭幽抿了抿唇:“我就是想问问,先前说的可还作数?”
“什么?”
“你帮我杀人,我做你的妻子。”
燕恒一怔,抬眸看着谢谭幽,眼下,她没有哭,神情平静而又认真,那双明亮双眼似是真的会说话。
她说,我想做你的妻子。
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燕恒轻点了点头,他别开眼,看向另一处,声音还是那般凉:“半月时间,你若能退了与他的婚事,本王便应你所有要求。”

风雪渐小,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抬手触摸,转瞬变化做水珠。
就像一生,看似很长,实则转瞬即逝。
燕恒迎着风雪,未坐马车,而是选择步行回燕王府,身后便是一部分的燕家军,他最得力的两个暗卫也跟在他身侧,一人撑伞,一人陈述着近日相府发生之事。
待回到府中,他让人熬了热汤给众人去去寒气,转身看着这一路跟他走来的人,三年来,心头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安稳。
“去休息吧。”
一向凉薄少言的他,难得对手下之人温和了些许。
燕家军还是头一次见正常笑的燕恒,惊的面面相觑,要不是知道燕恒的箭从不会对着自己人,他们都要怀疑燕恒是否下一秒就要将他们都杀了。
带头的小将军脑袋还算灵光,最先反应过来,抱拳应声:“是。”
“王爷伤还未痊愈,今日恐又受凉了,还是先休息着吧,若有事,王爷可随时传召,末将等定会及时赶来。”
京城只有十万的燕家军,都在城外的军营里,无圣旨不得出,可若是燕恒传信,他们必定前来,本以为是燕恒出了事,急急忙忙赶来。
却不想,燕恒竟是让他们围了当朝丞相的府邸,虽震惊却不犹豫,憋屈了十多年,眼下有燕恒,他们便是最勇猛的,放眼看列国,谁不惧怕他们燕家军。
这也是八十万燕家军皆信服燕恒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他是燕世子,老燕王唯一子嗣。
只为他是燕恒。
一箭便可射穿敌军将领喉咙的燕恒。
曾经意气风发,在战场上一步杀一人的少年将军做他们的主帅,他们甘愿跪地臣服。
燕恒颔首,但并未下去休息,而是去了青枫院。
从他战场归来,母妃便日日等着他早朝回来用膳,今日下了早朝他并未进府,怕母妃担心,便先过来陪她坐一会。
“王爷回来了?”正准备出院子的庄嬷嬷一见到燕恒立马笑开来。
“嗯。”燕恒道:“母妃呢?”
“王妃在里面呢。”庄嬷嬷笑道:“今早啊,王妃亲自下厨给王爷做了几份平日里爱吃的,本想等着王爷回来一起用,可过了时辰,左不见王爷回来右也不见王爷回来,这不,才让老奴到府外去看看呢。”
燕恒解下身上的大氅,递给身后的黑风,拍了拍身上还未落去的残雪,确认身上无寒气才进了屋中。
抬眼,便见一个中年妇人坐在桌边,虽身着朴素却也遮盖不住身上的贵雅之气,低垂的眉眼温和含笑。
这便是老燕王妃孟南溪。
孟南溪与老燕王燕荣是青梅竹马,十六成婚,十八生子,而,在她三十五岁这年,彻底失去燕荣。
燕恒看着孟南溪眼底下被刻意遮去的乌青,心头发酸,这三年来,似乎好多人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上一世,得知燕荣尸体被运回京城时,孟南溪一滴泪未落,冷静的可怕,更没有随旁人猜测的那般随燕荣而去,渐渐的闲话越发多。
燕恒性子冷又少言,见孟南溪这样,亦是以为她并不难过,也没有私下与她好好的坐在一起说话用膳,后来更是一心扑在战场上,重振燕家军,渐渐的,他都忘了,他到底有多久未见过孟南溪。
也未见孟南溪来寻他,他便也不在意,只当孟南溪应当是同他一样的。
直到重活一世,他才知孟南溪真正伪装的是冷静,她其实有好多个日日夜夜睡不着,诺大的王府里只有她,她孤独得很,他在京城时,又看他那么忙,甚至有时还带伤回府,怕他不高兴,便也不敢打扰。
因心中担忧,熬药这等事都是亲力亲为,却怕燕恒不想见她,而只让婢女送了过去。
燕恒不知,上一世,他们一家人怎么就处成了这个样子。
大许是,八岁那年,他被燕荣丢进狼山,几次生死才得以活了下来,当他拖着满身疲惫伤痕回府之时,府中正是热闹时分,无人管他,当下心冷如石。
他以为父王母妃不爱他,不喜他。
实则,这世上,唯有他们待自己最好。
“阿恒回来了。”孟南溪察觉脚步声,忙放下手中勺子,眉眼笑容深了些:“快过来坐。”
“母妃。”燕恒坐在她对面。
“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晚?”
“朝中有事耽搁了。”
闻言,孟南溪坐直身子,眯眼打量起对面的燕恒,从上到下,最终将目光定在他双眸上,似是要把人看穿。
燕恒也不遮挡,就这样给孟南溪打量。
“母妃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
“你今日不是朝中有事。”孟南溪语声温柔笃定,说着不忘挥手让屋中伺候的婢女嬷嬷退出去。
“母妃知道了。”
“燕王如此大的阵仗,我能不知道?”她每日都算着燕恒回府的时辰,今日风雪大,燕恒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没好,怕他着凉,孟南溪便想着拿着汤婆子去接一接他。
脚还没踏出府去,抬眼就见一向谁都不放在眼中,傲的不行的人竟然弯了腰,替一女子擦脏乱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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