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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谭枝(溪月眠)


谢谭幽眼眶涌上热泪,太后对她,一直都是很好的,对母亲更是,一直都把她们当家人,如今听此言语,一时忍不住,便又落下泪来。
“不哭,不哭。”太后轻轻替她擦去泪水,眼圈也是跟着不自觉的红了。
“你与燕王可是之前便相识?”太后手中动作未停,像是不经意间询问,可谢谭幽却听出了其中寒意,泪水凝固眼眶,她缓慢摇头:“不曾。”
“哀家昨日听说,燕王带兵围了相府,是为你。”太后面色不变,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谢谭幽,不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昨日是被逼无奈,臣女寻求了燕王庇护。”
“哀家所知的燕恒,似乎不会如此。”
不会因一人而改变,更不会为一人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带兵围当朝宰相府邸,他也是头一个。
皇帝气的,今日的御书房都还是一片碎瓷片,偏偏暂时又奈不了对方何。
谢谭幽心头紧了紧。
为什么只要一扯上燕恒,无论是谁都不会信她的说辞。
燕恒真的那样坏,那样的惹人厌恶吗。
“罢了。”太后摆了摆手:“你与启儿很快便会成为一家,日后,切莫与燕王走的太近,小心引火上身。”
刚才一直温和的人,言语忽然冷了几分。
谢谭幽自然能听出其中威胁,垂眸道:是。”
“哀家乏了,你出宫去吧”
谢谭幽弯身退了出去。
杨嬷嬷目光盯着她越走越远背影好一会,才收回视线,她面色不忍:“娘娘,您怎能与谢小姐那样说话,她还小,也不过才十六,在这京中又孤零零的一人。”
太后疲惫的撑着额头:“哀家今日若是不与她说这些话,来日你以为皇帝能容下她”
“可…”杨嬷嬷道:“她才回京,昨日之事您也打听清楚了,是相府主母欺人太甚,那样冷的雪天里,她被人如此欺负,被欺负狠了,总是要发疯,懂得还击的啊。”
“若不是燕王,都不知道她现在会成何种模样,原本以为回了京就是回了家,不曾想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就连曾经疼爱过她的太后也与她说那样的话,你说说她,怎能不怕不伤心?”
“若是宁月公主还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太后眼底噙了泪,她只有皇上一个儿子,对于温栖,她当真是把她当成女儿疼爱,对她的女儿也是百般包容宠溺,她何尝不知谢谭幽现在过得不如意,可她是太后,有些事并不是她不想就能不去做的。
“皇帝是一定会除了燕恒的,她与燕恒走得近了,对她没有好处。”太后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倘若动不了燕恒,就一定会动他身边之人。
“近年来,皇帝也越发不把哀家放眼里,你看看这慈宁宫,除了你我,可还有旁人?到时,皇帝若动了她的心思,哀家如何护她?”
杨嬷嬷叹了口气,心疼太后也心疼谢谭幽,却又无可奈何。
谢谭幽才出宫门,抬眸就看到见站在不远处的燕恒。
她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会在今日,会在这见到他。
燕恒似乎很喜欢红色。
在这样的雪天里,他的红色长袍格外的耀眼好看,面容俊美清贵,又不染一丝人间烟火,谢谭幽很少见到有男子穿红色,还穿的这般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燕恒也是看见了谢谭幽。
她穿的依旧素淡,终于不是狼狈,而是干净整洁,脸上不施粉黛,容貌已是极美,眸色冷冷清清,眼角湿意难掩。
见她好好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燕恒冷冷皱眉,开口还是不耐:“不回去?”
“嗯?”谢谭幽抬眸。
“要在这守宫门还是回相府?”
“……”
谢谭幽没开口,但脚步已经做出了选择。
瞧着若无其事走在她身侧的燕恒,有些疑惑,想问又不知道怎么说,呆呆愣愣的走着。
“没马车。”
“……”谢谭幽咬了咬下唇:“我知道。”
看他只有自己一人时她就知道,她只是有些疑惑罢了,犹豫好久,还是问出来:“你在这,是等我吗。”
不然,干嘛无缘无故一人在宫门外站着,总不能说刚出宫,刚好碰见吧。
“刚出宫。”燕恒道。
谢谭幽:“……”
这么巧?
燕恒看她神情,脚步忽然就顿住了,“谢大小姐满脑子都只是这些?”
“总把所有事都扯为一个情字。”燕恒语声冰冷:“本王似乎不止一次说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谭幽心头一跳,忙打断他的话,否认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帮我?”
也不知是不是被问的多了,谢谭幽都开始怀疑,她的哀求真的对燕恒有用吗。
“幼时,得你一次相救保了一命。”燕恒眸色不变,坦然道:“虽只一命,但若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给你。”
闻言,谢谭幽震惊看向燕恒:“何时?”
她救过燕恒?她怎么不记得。
“忘了也好,左不过是你厌恶的过去。”
谢谭幽听不懂了。
她厌恶的过去?
燕恒不再开口,她也没再问,只是不停努力回想幼时。
二人撑伞走在雪中,走过之地都会留下一大一小的脚印,一红一白,伞微倾斜,雪花落了燕恒一身,他却是不觉,只是慢慢走着。
因下雪,整条街都格外的冷清,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交融。
谢谭幽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垂头走着,不敢看燕恒一眼,为何不敢看,心中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是怕吗。
似乎又不是。
相府外也是清静得很。
“我到了。”谢谭幽仰头看他,她觉得她和燕恒似乎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孤零零,惹人厌恶的。
抿了抿唇,她说:“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不孤单,总是好的。
“然后,本王再送你回来?”燕恒嗤笑。
谢谭幽:“……”
“那我回府了。”
说完,转身就上了台阶,上至最后一层时,身后传来燕恒的声音。
“谢谭幽。”他唤她。
谢谭幽回眸。
“好好活着。”他说。

第19章
谢谭幽回兰香院的路上,一旁的婢女嬷嬷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她原本并不在意,只是见到银杏后,从她口中得知,秦氏被无罪释放了。
她就愣住了。
这么快。
可燕恒不是说……
“奴婢听说,是老爷和秦国公先后去了刑部,然后没多大一会,刑部便将人放了。”
谢谭幽若有似无点头,语音淡淡:“我知道了。”
想了想,她叮嘱银杏:“这几日你离前院那方的人远些,除了我,其他人唤你去何处都不要去。”
“奴婢知道了。”银杏重重点头。
后来的两日,前院的人总时不时路过兰香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谭幽察觉不同寻常,也是觉得府中烦闷,现下又无人管她去处,想了想,趁着不下雪,便带着银杏去街上瞧瞧。
出了府,她才知近日城内流言四起,还都是有关相府的。
都在说谢靖用权势逼压刑部放人,先前很少有人知道秦氏被抓一事,现在这样一闹,满城皆知,就连谢音柔出府都受了不少的嘲笑。
难怪,府中这两日总是阴沉沉的,陷入一片阴霾。
想去对面的铺子看看,抬眼却见人群中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在她看过去时虽很快低下却还是被她看清楚了。
在府中被人盯着,在府外也被人盯着。
谢谭幽顿时没了心思,扯下腰间荷包递给银杏,低声吩咐几句,待她走远,便准备打道回府。
“阿谭。”一道温润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谭幽脚步顿住。
云启上前,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眉眼含笑:“刚才远远见你,还以为是看错了。”
“你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七皇子挂心。”谢谭幽俯身:“已经好多了。”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甜食。”
谢谭幽淡淡扫了眼面前的糖葫芦,道:“现在不喜欢了。”
她不知云启去哪里了解到的,只是十分厌烦他总是一副和她认识很久的模样,明明今日他们才算见了两次。
谢谭幽道:“臣女出府太晚,要先回去了。”
她恭敬俯身,转身离去。
“阿谭,你是在躲我吗?”云启黯然的嗓音响起,谢谭幽脚步未停,只装作听不见直直朝相府而去。
走到拐角处,她脚步缓缓顿住,目光下意识朝一个方向看去。
巷口幽深,空荡荡的,只有一旁叫卖的大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才好像是看见燕恒了。
盯着巷口的方向好一会,确定那里没人影后才又朝相府而去。
谢谭幽面前路忽然被人拦住。
她抬眼看去,只见一少年正好整以暇的瞧着她,眉头微挑,显得不羁又霸道。
相府唯一的嫡子,亦是漓国现在最年轻的小将军,手中有了些权利,平日里又被秦氏和谢靖宠坏了,行事便也越发的浪荡又狠辣,私下里,不少百姓因他而怨声载道,却因相府权势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中子女被欺辱。
谢谭幽皱了皱眉,不愿与其浪费时间牵扯,绕开他就往里走,却才走了不过两步又被他伸手拦下。
他语气还是那般的惹人厌恶:“自长姐回府来不是都卧病在床?今日怎的会出了府?”
谢霖探头看了看她身后,“连个丫鬟也没带出去,是不是又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谭幽眸子凉凉:“让开。”
“啧。”谢霖啧啧几声:“长姐这样子是挺吓人的,可不巧,小爷我胆子挺大。”
他这几日都在城外,今日回府总觉哪里不对,去问了谢音柔才知道近日发生之事,有意外也怒火中烧,特地来此处等着谢谭幽呢,等了这么久,又岂能让人白白走了。
“让开。”谢谭幽又冷冷说了一遍。
“让开也行。”谢霖坏笑道:“长姐将我的靴子擦干净,我便让开。”
附近不少的婢女嬷嬷,听闻这句话纷纷低笑出声。
全府都在看她笑话。
似乎都想看看,在这个一向跋扈嚣张惯了的谢小爷面前,谢谭幽会如何做。
眼下她只是孤身一人,总不能还有人会护着她。
谢霖很喜欢这样的场面,前后看了看,又大声笑出来,眸中嘲弄由为刺眼。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攥住,还未反应过来,清瘦的身体就被圈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双手还被禁锢住。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反抗,却不经意间瞥见身后之人面容,愣住。
不再作反抗,而是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缓缓抚上一支冰冷的弓箭,箭羽上有寒气,握在手心都忍不住的生疼,她想松开,却被他更用力握着
“不要忍。”他在她耳边说。
然后,他带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弓拉满,在众人震惊的神情中射出利箭。
顷刻间,鲜血四溅,尖叫声起伏不断。
谢谭幽瞳孔骤然变大,拉弓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身体无力的靠在身后的胸膛之上,他胸膛厚实温暖,像是靠在一面墙上,令人十分安心。
可此刻,谢谭幽明显有些慌乱。
丞相之子,被当今陛下看中的小少年将军,死了。
死于一箭穿喉。
还是当着如此多人的面。
谢谭幽猛地回眸。
燕恒唇角挂着戏谑的笑,红色鲜血溅到他白皙面容之上,显得他红衣都黯淡了几分,他唇角笑意越发深。
谢谭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突然明白,旁人为何说他是个疯子。
是武将又是当朝宰相的嫡子,还有传闻称陛下欲要将嫡出公主嫁与谢霖。
嫡出公主啊,何其看中对方。
燕恒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将人杀了。
真的是个疯子。
此次,陛下想必不会坐视不管,谢靖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怕了?”燕恒凑近谢谭幽,二人姿势暧昧,若是再近一步,他的唇瓣就要碰上谢谭幽的鼻尖。
谢谭幽心跳止不住的剧烈跳动,燕恒说话的热气喷在她脸颊,痒的难受,却又不敢动亦不敢说话。
不怕是假的。
她想过杀谢音柔都没敢动过伤害谢霖的心思。
虽都是嫡,可嫡子和嫡女还是有很大区别,况且,还是一个有将军职位的。
她承认,她有时胆子很大,可也没大到这个地步。
“恨是最无用的东西。”燕恒语音含冷笑又有几分慵懒:“你的恨不痛不痒,反观旁人,可以任意欺辱你。”
“不要忍,要杀。”
“人死了便清静了。”燕恒漫不经心扬眉,示意她看躺在血泊之中的谢霖。
谢谭幽看着血淋淋的谢霖,心止不住的提起,有一瞬的上不来气,脸色惨白惨白的,浑身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住。
她不知她是怎么回的院落,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只是听说,秦氏抱着谢霖尸体疯了似的哭喊,府外的谢靖赶回来看见这样的场景,当场晕厥过去,醒来后,便直奔皇宫。
比谢靖先到的是御史台的几位大人。
御史台分为两派,一派弹劾燕恒胆大妄为,射杀重臣嫡子,一派弹劾谢靖不顾王法,保全杀人凶手,又欺压刑部。
大人们唾沫横飞,吵的脸红脖子粗。
“燕恒胆大妄为,射杀我朝中武将,如此行为,实在可恶,应当把人关进死牢才是。”
“云国会一箭封喉的人不只燕王,自己无知就别出来丢人。”
“抛开这个不说,此次燕恒就在相府里杀人,那么多双眼睛看见,岂会有假?”
“我呸,我还说是有人嫉妒燕恒,故意陷害。”
“你他娘的是不是被燕恒下蛊了?”御史台的李大人闻言,顾不得礼数,指着说这话的大人鼻子骂道:“一箭穿喉是燕恒上战场惯用的箭法,从未出错不说,京中又有几人箭法比得过他?”
“仵作已经验过尸,箭正中喉咙,无丝毫的偏差,相府婢女嬷嬷也皆是人证,纷纷指证,是燕恒杀了谢将军。”
“那燕恒为何要杀谢霖?我倒是觉得谢靖近日动作频繁,谁知道是不是他设计陷害燕恒。”
“用自己唯一嫡子陷害一人?是谢靖有病还是你脑子被驴踢了?”李大人怒不可遏,实在忍无可忍,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抽对面的人。
对面的大人也不甘示弱,同样撸起袖子就要与其动手。
坐在龙椅上的云崇:“……”
他最烦的就是御史台大人,跟一群小孩没什么区别。
明明都是一个团体的,每次却总是分成两派。
吵不过就要打架。
打完了又开始接着吵。
他们最合心的时候大概就是一起约着来给他讲解对错的时候了。
云崇头疼的皱了皱眉,沉声道:“滚出去。”
天子怒了,御史台大人们也不敢再说什么,瞪了对方一眼,便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干清宫清静不少。
云崇道:“高公公,去把燕王请来。”
“是。”
燕恒到干清宫时,谢靖正跪在殿中求云崇主持公道,最好是让他偿命,而云启则坐在一旁,见他进来,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燕恒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阿恒来了。”云崇一见到燕恒原本不耐皱着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
“见过陛下。”燕恒声音冷淡,见到天子却不跪也不弯脊背,只直直望着他,也不等他作答,自己便往旁边空位一座,单手漫不经心撑着下颚,就这样瞧着痛哭流涕的谢靖。
唇角时不时勾起,像是在看一场戏。
云崇眸中神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换上和煦笑容,“你母妃近日可好?”
云崇比燕恒大了十岁,可两人在燕恒幼时便相识了,那时云崇还是九皇子,大许是兴趣相投,二人竟成了好友,一路陪伴。
甚至还许下:“他日你为君,我为臣,永远臣服你脚下,替你安定家国百姓,不让敌国踏进一步属于我们的土地。”
只是后来,他真的为君,他为臣,二人的交情却不像曾经那般,尽管外人还在传云崇如何包庇燕恒,在燕恒看来,这只是一种捧杀。
原本的交情承诺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定是其中一个说了谎。
燕恒笑意不达眼底:“多谢陛下挂心,母妃一切都好。”
云崇颔首,看了眼谢靖,又看向燕恒,“今日相府……”
“我杀的。”燕恒打断云崇的话,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声音平静的就像是再说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
“陛下要杀我吗。”
他未说臣,而是用我做称,言语的狂妄在场之人无一人听不出。
唇角虽有笑,却是阴冷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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