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菜汪汪)

“陛下息怒，臣以为此事不能如此大张旗鼓，南方许多百姓本就因灾流离失所。如今要是大张旗鼓的抓人查人，只怕是适得其反。”宋延忙劝。
英琼楼恶狠狠的看了宋延一眼。
不过宋延该说的话还是敢说的：“为了储君好，此事更该温和些办，下面的老百姓不懂，不管是传了还是说了，都是受人蒙骗。如今要是大张旗鼓的把人都抓起来，只怕是更要做实了流言。臣愿意亲自去，将根源查清楚。灾民们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
英琼楼深吸一口气：“你不必亲自去，不过倒是可以派几个靠得住的人去。朕指派一个人去吧，不必说是查这件事，各地灾情程度不一，救灾还在进行，难免有些贪官污吏借着机会发财，也需要人看着。”
宋延忙应了。
他估计这话，八成还得是从京城传出去的。地方上的小老百姓就算是再不好过，也没人敢说是因为储君不祥，所以自打立了储君之后，就导致国家多灾这种话。
国家大了，哪一年都要有些地方有灾难。
非要把这些弄一起说，编排个储君不详的话，这针对性太明显了。
也难怪陛下大怒。

凤仪宫里的人都多久没见无眠发大火了。
正好跑来的储君被奶娘一把抱起来就要走，无眠深吸一口气：“过来。”
奶娘战战兢兢，象儿也有点怕怕的走过来：“娘。”
无眠在他头上摸摸，又把他抱住：“怕了？娘有点生气，发了个脾气，不要怕。”
“娘不生气。”象儿不懂，就是娘以前生气好像不这样的。
“嗯，放心，娘不生气了。”无眠深吸气：“你来找娘做什么呢？”
象儿……
他忘记了。
奶娘忙道：“储君想去御花园，可今日天冷，奴婢实在是不敢叫他去。就闹着来找娘娘了。”
“嗯，天气是不大好。给他穿厚些，去外头走走，御花园就别去了。”
象儿本来是一定要闹的，但是现在娘生气了嘛，也就不敢了，顺从的被奶娘带走。
“娘娘别生气，您动气不是如了那些人的愿？陛下生气得很，已经派人出发调查了，这种事总有源头，还能跑了不成？”飞絮哼道。
“是啊，跑不了。”无眠冷笑：“我是乐意做个菩萨，可总有人逼着我做怒目金刚。不管是谁，抓到了就别想活着了。”
“真是可恶，这种话传出去，坏了象儿的名声日后要弥补不知要费多少事。真是不要脸的东西们。”照花气的脸都红了。
一向传播流言容易，要解释要辟谣可不是一下子的事。
坏了一国储君的名声，那怎么办呢？
无眠深吸气：“事情已经这样了，解决就是。皇位是多大的诱惑，就算是嫔妃本身不想了，家族也不能不想。”
“娘娘是觉得这件事是齐家做的吗？”临水问。
“不知道，反正总有人不死心。”
只传这么几句话，自然动摇不了储君的地位，可要是不管，日后沿着这个话继续传下去就不好说了。
现在的人都迷信，南方这种几十年不遇的天灾之下，说什么都有人会信。
真等到储君的名声败坏完了，等他再大几岁，说不得他自己的父皇都有想法。
人总会变的，也许随着储君长大，英琼楼会越来越在乎他。
可也可能是防备，是厌恶。
总不能凭着如今这点宠爱相信到死吧？
“叫金波来。”
金波进来，无眠就直接问：“宫里这些时侯有流言吗？”
“回娘娘，有些闲话，但是跟咱们都没关系。储君这件事，宫中应该是没有人知道。”
无眠点头：“嗯，那你说说，是有些什么闲话？”
“回娘娘，一是说白云观里那一位如今被两个嬷嬷管着，过得挺紧吧。再就是说十皇子出生后，八皇子隔三差五就生个小病，下面不懂事的奴婢们说是因为十皇子克了八皇子。奴婢已经传话下去，日后不许乱说这些话，要是抓到了都要打板子。”
无眠点头：“好，我知道了，去传话，叫嫔妃们现在来见我。”
金波哎了一声就去了。
嫔妃们听到消息都很意外，她们也算知道皇后，每天早请安就行。
她明显也不怎么看重这件事，更遑论这半上午的时侯叫她们过来了，这肯定是有事。
很快，大家就都来了，只有胡良仪孕吐比较厉害，无眠只免了她一个。
众人落座，只见皇后穿着家常的袄子，面色看着不怎么高兴。
“这个时辰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请教诸位。”无眠扫过每个人：“南方雪灾的事，你们都知道。每逢天灾，总有人搞些事儿。翻开史书上，不少见借着天灾装神弄鬼的。我没想到，咱们这一朝，借着天灾却是想要翻覆。”
“娘娘息怒，是出了什么事？不管什么事，小人做事成不了。”勤妃道。
“是啊，是出了事。有胆子大的，在灾区散播流言，说储君不祥，所以导致了这一场灾难。”无眠冷笑道。
众人面面相觑，付昭容道：“这是什么糊涂人说的糊涂话？抓到了，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就是啊,储君出生之前，京城的大雨下的，宫里不少屋子都漏水了，是储君出生后天放晴。这样的孩子，他怎么不祥？明明是最有福气的孩子。陛下立储的圣旨不也写明了的？”林婕妤也激动道。
本来嘛，历朝历代皇帝总喜欢给自己编个好出声，漫天霞光之类的，生怕自己不够不平凡。
象儿出生的时侯确实就是赶上了连阴雨放晴，虽然肯定不是因为他，但是多好的噱头？那些官员写圣旨怎么会不写这个？
祥瑞之子还差不多。
“我叫诸位来，就是问问。”无眠现在笑起来：“诸位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吗？没有是最好的，若是有，还请告诉我一声。”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也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贵妃面上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心里是实在心虚。
可这事如果是家里干的，问了他们能承认？或者说，承认不承认的，还有什么用处呢？
她真如那热锅上的蚂蚁……
“吾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别的事也就算了。如今这样恶意诋毁我儿……哦，我儿不光是我儿，他是储君。诋毁储君，这是什么罪过？自打陛下登基，沈家出了事，后头的嫔妃就算是犯错了，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但是这件事不一样。”
“我就一个儿子，要坏了他的名声，毁了他，那大胤的储君不就要换人了？在座的诸位，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争也好，斗也罢，我从不拦着你们生孩子，从不拦着你们得宠。三公主到七公主，四皇子到十皇子，都是在我做皇后的时侯是生下来的。十几个孩子了，不能说我不宽容吧？但是诸位，散播流言的人只要查实了，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无眠站起来：“要得宠，要生孩子，我都不拦着。要害我的孩子，就只管试试我的手段。”
她走了，众人还一时不能回神。
不过，没生孩子的嫔妃总体还是比较淡定的。
除了妍才人。

她真的很担心，娘家没犯糊涂吧？
出了凤仪宫，付昭容笑了：“是谁活的不耐烦了？沈家当年男丁斩首，女眷还活着。如今是谁急着要学沈家？”
“谁知道呢，敢做这种事，就是全杀了也不为过。”林婕妤哼道。
其实也确实，除非是皇帝本人故意放纵不管。
不然这种事就是动摇国本的事。
这种时代，皇权之所以能够统治天下，要的就是皇家权利不受一点侵犯。
公开诋毁储君，这种大不敬罪同谋逆，只要查，一个死就跑不了。
“妹妹们也别乱说，免得有什么差错。这件事陛下只怕已经派人去查了，咱们清者自清就是了。”贤妃扶着丫头的手笑了笑。
付昭容也笑：“贤妃姐姐说的很是，那就回吧。”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贵妃一眼，贵妃把腰杆子挺起来。
她心里自然担忧，可这种事她确实也不知情。
妍才人心乱如麻的回到了住处，第一时间就给家里写信。
“才人别慌，这事……跟您家里肯定没关系的。”红玉劝道。
“最好是没关系，如果有，就全家一起死吧。”妍才人咬牙。
“不会的，这是多大的罪过，又不是疯了，谁敢呢？”红玉道。
“是啊，这也过了这么久了，您家里早就该明白了。”
不管后宫的女人们紧张还是不紧张，事儿就是出了。
有句话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其实发出去的箭要扎在哪里，就不由人控制了。
尤其是，江南到京城，传话最快也要六七日，这还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换马。
可你不是官差，不是陛下派出去的人，你就不可能毫无障碍的经过一座一座城，如此轻易的换马行路。
所以，通讯的时间就会更久。
别看古人飞鸽传信好像多么神奇，可其实那都是定点培养的，不是你想叫鸽子去哪里就去哪里。
何况，真正紧急的消息，谁敢叫鸽子带？
所以，这件事一旦开始了，就已经停不下来了。
第二波消息传回来的时侯，已经是正月底。
英琼楼看着信报：“说朕的储君是恶鬼转世，要祸害大胤？说老八是麒麟子，能福泽天下？”
在跟前的，都是英琼楼亲近的大臣，正好今日赵康泰也在。
他老父亲死后，本来是要守孝的，可陛下不许他卸职守孝，只允许他三月内不戴官帽，不穿官服。
“陛下，这是有心之人胡言乱语！此等人定要严惩不贷。”
“是啊，陛下的皇子，都是福泽深厚的孩子。储君更甚，岂有什么恶鬼的说法，这就是有心之人故意散播流言，只怕是图谋不轨，野心勃勃。”
“子不语怪力乱神，便是山野村夫，也不会将自己的孩子看做一个是恶鬼托生一个是麒麟子，可见传播谣言的人何等愚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英琼楼冷笑：“既然活够了，朕就成全他们。”
他将这封信报丢一边，打开了另一本，这一本就是去调查的人送回来的第一封密报。
英琼楼真正怒了办事是非常快的。
就在收到密报的当日，就已经派人去渠州抓人。
消息传进后宫，宁安殿里慌乱不已。
自打李氏被赐死后，这宁安殿里就空置了几年，直到恪充仪住进来。
如今，这里又见这般紧张的局面。
“娘娘，娘娘，陛下派人去渠州抓人了，说是要将您父亲兄长全部拿下，带回京城审问。”
恪充仪猛然站起来，走了几步却不知要怎么办。
也不用她想怎么办了，英琼楼都派人去抓人了，后宫也漏不掉。
杜康和飞絮带着十几个人进来。
“充仪娘娘安，皇后娘娘懿旨，这就将两位皇子带去南苑，除了奶娘，谁也不许跟着。”飞絮眼睛都在冒火。
这曲氏当年遭人陷害，娘娘还帮她一把，结果是这么一个白眼狼。
“不知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恪充仪紧张的前进几步。
“皇后娘娘懿旨，还有什么好问的？明人不说暗话，您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没数？”杜康摆手：“办事吧，先把皇子们带走，别惊着小皇子了，尊贵着呢，麒麟子呢。”
麒麟子这话说了，恪充仪却没什么反应，可又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妾要见陛下，妾要见陛下，妾冤枉！”
“自有娘娘见的时侯，现在还是配合些。”杜康一摆手，后头一溜宫人就拦住了恪充仪。
很快，两个皇子就被带走，只有各自的奶娘跟着。
小的那个没反应过来，大的也四岁了，见了这个阵仗一下子就吓哭了。
这一来，小的也跟着哭，哭着喊着被带走。
将皇子带走了，后头的事也就不必担忧了。
“皇后娘娘有命，恪充仪即日起禁足宁安殿，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不许出去一步。娘娘特地说了，为免造成误会，就先不审问宁安殿的人。等着陛下将您的父亲兄弟带回来，问清楚。那时侯再来审问宁安殿的人。”
杜康坏笑：“不过，要是谁想逃个活命，最好借着这段时间自己站出来。罚是一定要罚的，好歹能有个指望。”
这种事，恪充仪不可能承认，她喊着叫着要见陛下，可惜殿门还是被关上了。
宁安殿外调来了侍卫，根本不会叫她们跑出去。
“娘娘实在是好心，陛下那都已经抓到了人，还有什么不能审问的。”一个宫人跟杜康道。
“急什么，现在审，打坏了打死了，免得叫人说咱们娘娘狠心。等到时侯把曲家的人都带回来再说。还能跑了她？”杜康道。
“您说的也是。”
“不过，你给里头递个话，叫下面的看好她们主子，要是死了，这殿里的人就都要死了。”杜康道。
“是，您放心，奴婢这就去。”小宫人说罢就跑了。
宁安殿忽然被围住，其余的嫔妃心里就踏实多了，尤其是妍才人，她娘家其实已经回信，赌咒发誓不是他们。
可她还是担心，现在知道真不是，就真的安心了。
总算没蠢死。

渠州也是此番灾情地之一，却不是最严重的地方。
曲清远是熙和十二年调任在此地做太守的，为官政绩其实不错，也算是封疆大吏了。
虽然他的晋升是免不了有一个女儿是后宫嫔妃这层关系，各层官员审核评级的时侯，不可能一点都不考虑这个因素。
但是他本人确实非常有本事。
算是一个能臣。
可再能的人，也架不住内部出了问题，抓捕的人赶到渠州的时侯，曲清远整个人都傻了。
这种事，他别说做，想都没认真想过。
你要说完全没想过那倒是不可能，就像是一个人幻想自己中奖几百万怎么花一样，是个人就会有乱想的时侯。
可那是幻想啊，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就凭着自己的能力，十年之内定然调任京城。如今已经是三品，调任京城后，正二品是一定有的。
再往上的位置，就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因为有些官职，不是你有本事就能拥有的。
所以他根本不去想自己的外孙子做了太子会如何。
说白了，他根本就没想过那还是自己外孙子。真要有那一日，说不定他这个外戚反倒是要避嫌了。
可他明白这事，家里人不明白。
他毕竟是正三品的朝廷命官，不至于要被锁拿回京，他属于自己回京陈情。
但是他家里人就不好说了，女眷只有他的妻子李氏，其余女眷暂时软禁府中。
四个儿子全部锁拿回京。
与这件事有关的一干侍从更是全部带走。
其他灾区也抓了不少人，等到二月中旬的时侯，将近百人锁拿回京，直接交给了大理寺。
这其中一批人已经在当地就审问过了，基本上已经找出了人，正是曲家二子曲正风派人做的。
而这件事，曲清远的嫡妻李氏也知道，并且李氏的娘家人也参与了。
大理寺日夜不停的审问，见血都不算什么，许多人骨头都被打断。
最后所有人的指认往上推，全都是曲家。
有人咬着曲正风，有人直接咬上曲清远。
也是这个时侯，被关了好几日的曲清远才被允许去见驾。
他穿着一身布衣，跪在太极宫哭诉：“陛下，罪臣糊涂，罪臣糊涂啊，没约束好妻子儿子，致使他们做出此等糊涂事，求陛下治罪，罪臣愿意以死谢罪啊。”
“曲清远，朕知道你是个好官，能干，心里也有百姓。这些年，你做的不错。”英琼楼的愤怒随着时间过去，自然淡了，但是他也不会手软。
“臣多谢陛下，罪罪臣有愧陛下圣恩，罪臣愧不敢言啊……”曲清远哭的声泪俱下，他也确实哭的出来，好好的一家人，转眼就要散了。
不管怎么样，李氏和曲正风是绝对保不住了，希望陛下念在他这些年还算勤勉，好歹别断了曲家的根本……
“没教好孩子，是你的失职。但是也情有可原，朕也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是犯错也要看什么错，这样的错本该是什么处置，你应该清楚。”
“罪臣明白，罪臣愿意受罚，求陛下责罚罪臣。”曲清远不说求情的话。
“陛下，皇后娘娘和储君来了。”吕忠道。
“怎么把象儿带来了？”英琼楼起身：“罢了，请进来。”
无眠今日特地换了一身庄重些的衣裳，头饰也戴的多。
象儿也换了一身属于储君的小龙袍。
她牵着象儿的手走进来，曲清远就赶紧转身给他们请安：“罪臣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