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皱眉,觉得事情不好,可不接话也不行:“哦?怎么说?”
她口气冷淡了下来。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更不必说区区后宫中本也不该有人置喙娘娘的行事。妾虽然只是七品良仪,也深知做妾该是何等样子。怎么贵妃娘娘那的人,就敢说出‘他日皇后失宠,自有妍良仪的好处’这种话?”
贵妃柳眉倒竖:“妍良仪,你这话岂非血口喷人?昨日香兰回来也说了,是她冲撞了你你心里怨恨也罢了,怎么敢编排这些话?”
“是吗?她还不止说了这一句话,她还暗示妾将来做贵妃呢。妾倒是不知道,如果妾有本事做了贵妃,那贵妃您呢?您做什么?”妍良仪不为所动,看着贵妃。
“没看出来,贵妃姐姐这么大度,莫不是要把贵妃的位置让给妍良仪?”勤妃笑道。
“让也罢了,莫不是贵妃心里有更大的指望,想取代皇后娘娘不成?”付昭容淡淡的。
“闭嘴。”贵妃怒道。
她起身对着皇后一福:“娘娘,妾并无此意,妍良仪不过与妾的奴婢有些口角罢了。”
她痛心皱眉:“再是记恨,也不该胡言乱语,这些话也能浑说?”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或许贵妃娘娘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平素大概是有什么言语表示叫下面人误会了。不然香兰一个奴婢怎么什么都敢说呢?贵妃娘娘也不必动气,要是实在不信妾的话,不如就把妾和香兰一并送去刑房去。到时侯就知道真假了。”
真就是混不吝。
哪有把嫔妃送进刑房的?
贵妃有那个权利?
“说起来,贵妃娘娘是格外看重锦华轩,妾可是这阵子贵妃娘娘几番派人去锦华轩。”宜修仪看了一眼与妍良仪同住锦华轩的卢御女:“卢御女,莫不是贵妃娘娘的人是去看你呢?”
卢御女又不傻,此时看得出风向,忙起身道:“妾区区一个御女,尚未侍寝,贵妃娘娘的人怎么会是来看妾的?倒是好几次,贵妃娘娘的人走后,妾瞧着妍姐姐不高兴呢。不过妾愚笨,也没多想。”
无眠在上头轻轻挑眉,这一波新人整体素质可以的。
许良仪那算个例外。
“哦,所以贵妃娘娘怎么如此看重妍良仪?这一来,岂非妍良仪说的话就有了八九分可信了?”勤妃掩唇笑。
贤妃和容妃都做声,贤妃是心灰意冷,反正儿子也就那么一块料了。
没事懒得牵扯。
容妃的话,她不调转枪头对付贵妃,就算姐妹情谊了。
就没有人替贵妃说话,她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孤立无援。
“好了,都坐下。”无眠含笑摆摆手:“贵妃一向对我恭敬,我也相信贵妃没这个意思。不过做主子的,偶尔言行有些不对,下面人难免就误会了,理解错了也是有的。”
这就是说我信你,但是你的宫女误会也是你的缘故。
“多谢皇后娘娘理解。”贵妃憋屈死。
她比皇后大那么多,皇后又是后来的,她如今却处处不如。
一句贵妃一向恭敬,就把她的骄傲打了一地。
“那就是妾误解了贵妃娘娘,只是如香兰那样的丫头实在不该留下,口无遮拦,若是日后再说出什么来,都是给您招祸。”妍良仪道。
贵妃咬着后槽牙:“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李美人忽然悠悠的开口:“贵妃娘娘的奴婢们都傲气,在这个宫中,一向是只服贵妃娘娘一个人的。要说别人不知道,妾可是明白妍良仪的心。毕竟当年,妾也领教过了。”
当初她刚进宫就被贵妃看中,可一出事,贵妃立马就抛弃她。
她不好过的时侯也求助过贵妃,但是连贵妃的面儿也见不到,她身边的人那副嘴脸,她如今都记得。
付昭容看李美人:“所以说,宫中过日子别的不要紧,最要紧的就是跟对了人,走对了路。不然不知道怎么死呢。”
“付妹妹说的很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呢。”勤妃笑道。
林婕妤也一个劲儿点头。
贵妃用好大力气才忍住没跟她们对话:“皇后娘娘,今日的事都是误会,妾那的宫女们日后也会好好约束,不叫她们到处串门子。”
她毕竟还是贵妃,没有什么事都教导清楚的。
可心里这口气,真是要把她憋死。
妍良仪见好就收,这就算是彻底跟贵妃撕破脸了。
贵妃出了凤仪宫,谁也没看,直接坐上步辇回去了。
她内心暴怒,她觉得妍良仪敢这样,定是一早就跟皇后有了勾结。
只怕是早就暴露了,皇后早就把人收买了。
她身边的宫女是要高傲一些,但是绝不可能有这么没脑子的。她们暗示是一定会暗示的,谁也不会明着说出来落人口实。
但是妍良仪就敢红口白牙的污蔑,除非真的把人送去刑房审问,不然这话皇后都已经表示不在意了,谁还追究?
不追究的情况下,那就不能确定香兰到底说了没有。
那么大家就自然要默认她就是说了。
她说了,那就是贵妃的意思。
这种不能求证的东西,最叫人无力。
只是妍良仪她怎么敢!?
回到了朝阳殿,她就叫来了香兰。
香兰自然是不承认,贵妃也信她,可到底心里是存了影子的。
正好香兰并不是她娘家带来的人,虽然一直伺侯的不错,也用得着,但是如今出了这种事,就不适合留下了。
索性,贵妃发落了她。
对外只说香兰伺侯的不好,当然也赏赐了钱,只是将人送回了殿中省由着殿中省去安排去处。
宋氏来的时侯,香兰还没走呢。
贵妃一见了宋氏就抱怨:“家里选的好人!那妍良仪哪里是个肯听话的,如今仗着一丝宠爱,不光不肯听话,还要跟我对着干呢。”
宋氏一愣:“娘娘这话说的,臣妇不懂。”
紫瑛上前一福身,将今日的事说了。
宋氏的脸色难看至极:“我回去自会与你父亲说,柳家想出人头地,就不会不管。”
“怕不是柳家一开始就有别的想头?”贵妃皱眉。
“这不可能,柳家并无什么出众人才……”
“那是以前,你看皇后娘家,过去有什么人?如今不也是赵皇后一个人拉拔起来了?妍良仪日后要是能得宠生下皇子,她提拔娘家还不是很轻松的事?”贵妃有些急迫。
宋氏狠狠皱眉:“还请娘娘摈退左右。”
贵妃后头要说的话就这么哽住,深吸一口气后摆手叫人出去。
伺侯的人一出去,宋氏就变了脸色:“环儿,为娘从小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贵妃一愣,气势也就缩了回去:“女儿错了。”
“错在哪里?”宋氏面色平静,口气也不激烈,但是却带着叫人心惊的魄力。
贵妃抿唇:“女儿急躁了。”
宋氏叹气:“从小,你聪慧,稳重。若非先帝指了沈氏为太子妃,你本该是太子妃的。又何来今日烦恼?可老天捉弄,既然你没能以太子妃的身份进东宫,也是没办法。沈氏强势,沈家势大,那时侯你也稳得住,怎么如今反倒急躁了?”
贵妃回答不了。
当年沈氏确实很厉害,即便是自己先生下的孩子,可不是儿子。
沈氏有了嫡子,越发强势。
到了她们进了宫,沈氏是皇后,更是压着她。那时侯的贵妃心里也着急,可她年轻……
很快沈家就出事了,贵妃是剑指继后宝座的。
可谁知道,太后她们选了一个赵氏进宫。
可赵氏美则美矣,却家世不显,蠢笨无能。她想拉她下来也不难。
后来也一度证明了她想的不错,赵皇后进宫后,完全做不好这个皇后……
可是贵妃伤了身子,也没能怀孕。
是从什么时侯开始贵妃的心彻底乱了呢?
其实并不是突然,早在生六皇子之前,她就隐约察觉了陛下对自己的冷淡。
虽然后来她还是生下了六皇子,还生了可怜的六公主,但是陛下对她与以前早已不一样了。
直到储君出生……
贵妃深吸一口气:“是我急躁了。”
“是,陛下已经立储,可是储君如今不足一岁。你该做的是稳住,六皇子正在长大,把他养好。其余的,慢慢找机会。柳氏如果不当用,还会有别人。后宫还缺有野心的女人吗?”
贵妃一滞,她不知怎么说,就如今这个后宫,想直接找出来能对付皇后的,是真的没有。
“不要心急,皇后身子也不好,她如果失去了储君,再想怀孕也不容易。”宋氏道。
贵妃深吸一口气:“是,女儿记得了。”
“记得就好,你从东宫到了后宫,这么些年,生了三个孩子。你的大公主都快要出嫁了,你要稳住。你稳住了,以后机会多的是,我们家在朝中的地位,不是赵家这样的破落户能比的。我的儿,你要是稳不住,那就一切都休谈。”宋氏拉住贵妃的手。
贵妃看着宋氏的眼睛:“母亲,有时侯我觉得自己很累。”
“做女人哪有不累的?你父亲年轻的时侯,后院那几个姨娘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如今如何呢?”
贵妃的父亲算不得多花心,但是后院确实曾有几个厉害美貌的姨娘。
可是这些年下来,死的死,沉寂的沉寂。
她们生的孩子也是一样,死的死了,活着的没有一个敢在宋氏面前不敬。
宋氏牢牢把握着平宁侯府的一切。
而宋氏本人的出身,其实也就是个五品官家的女儿。
“你看看太后,前些年糊涂,跟陛下闹成那样,如今如何呢?到底自己亲儿子是皇帝,不管怎么闹,都是别人受苦,她永远高高在上。不像如今的太妃们,想过好日子,也要别人施舍。我的儿,你不能松懈啊。为六皇子,也为你自己。”
贵妃叹口气:“我知道了。”
宋氏出宫后坐在马车里,她身边的妈妈问:“夫人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好啊,是娘娘那有事?”
宋氏沉默了一阵子才道:“这孩子性子还是随了侯爷。”
李妈妈是从小就跟着宋氏的人,听这话就明白夫人的意思是说贵妃有时侯不够坚韧。
“有您提点,娘娘总会立起来的。”
宋氏咬牙:“柳氏倒是好大胆子!”
宫中自然也知道宋氏见过贵妃的话。
妍良仪这里冷哼:“除非他们敢把我家里人杀了,不然什么能逼迫我?”
“那肯定是不能,就只怕您家里父兄日后仕途上艰难了。”玉果道。
第295章 北方冬天好冷啊
妍良仪面色都没变一下:“那更好,仕途艰难些,也免得他们日思夜想,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爬上来也是祸患。”
其实也不是贵妃家里选人有问题,这年代的女子如果是家族的要求,她们不敢违背。
因为就算你进宫得宠,有家世和没家世也是不一样的。
一般人就算怨恨,事已至此,也是想着提拔娘家,好有个后盾。
如柳氏这样的人少,她是豁得出去。
刚好叫贵妃遇上,只能说命数吧。
这件事闹了这么一场后,英琼楼第三日就召见了妍良仪侍寝。
到底是贪图美色呢,还是支持她跟贵妃闹谁也不知道。
反正贵妃的脸是被扇的火辣辣的。
不过大概宋氏的提点有用,贵妃这回倒是一点没露出什么,坐的稳稳的。
这一年,第一场雪下来的时侯,无眠正在坐着跟几个管事的女官说话。
象儿就在她这里的榻上翻滚玩耍。
不时咿咿呀呀叫唤一下。
屋子里暖意融融,外头是雪粒子。
此时的含凉殿侧殿中,远没有别处暖和。
气味也不怎么好闻。
周才人靠在软榻上,面如金纸,脸颊上的肉全都没了。
太医正在给她诊脉,左右手都看过后,只说周才人需要静养,开了个太平方子就出去了。
豆蔻跟出去:“冯大人,我们才人究竟怎么样了?这药吃了多久了,一点也不见好。”
冯太医叹气:“才人的身子……”他摇头:“先静养吧。”
豆蔻一时激动拉住冯太医的衣袖就要跪下了:“冯大人,您救救我们才人,她还年轻啊。”
“不是我不救,再好的太医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心。年初的时侯我就说过,还得才人自己想得开啊,如今这样,我是没法子了。”说罢也不管豆蔻,到底是扯出自己的袖子转身走了。
宫人追着将银子塞给冯太医。
整个含凉殿里的人也都是人心惶惶。
主子活着,不得宠他们也是有主子的人,一旦主子死了……他们全都要被退回去。
可是一般的主子都不爱用伺侯过别人的人,尤其是伺侯的人还是早死的,都有忌讳。
晌午的时侯,无眠这里的女官也都走了,金波将含凉殿的消息给无眠说了。
无眠点头:“知道了。”
如今的含凉殿已经是瞒不住任何消息了,无眠这里知道,后宫众人也很快就知道。
周才人命不久矣,怕是熬不过这个冬。
不过多数人是不在乎的。
比起这件事来,众人关注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大年初一生了八皇子的恪婕妤,她又有了。
“……好厉害。”无眠竖起大拇指。
“她生了八皇子后两个月就来了月事,身子是好。陛下前阵子也就去看了几次吧,就又有了。”临水也很惊讶。
谁怀孕都正常,只是恪婕妤这实在是快了点。
无眠生完了储君至今还没来月事呢。
“确实很厉害。”
恪婕妤也算低调,生完孩子后也没太多存在感,如今再度有孕,才叫人又关注了起来。
不过现在谁怀孕也不太担心会生不出来了,现在再去谋害皇子也没用了。
生命就是如此,永远都是有人要生,有人要死。
能多一个皇嗣,陛下自然高兴。
不过陛下听闻周才人的病症如此严重后,倒也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他嘱咐叫太医院再好好看,也赏赐了不少东西,但他本人还是没去看。
他觉得这就算念旧情了,可这举动落在周才人身上,不仅没叫周才人好过一点,反倒是刺激的更厉害。
要知道时至如今,周才人也不过想见陛下,能单独跟陛下说句话。
但是陛下不肯来。
这点赏赐有什么用处呢?
终于到了这一年冬月的时侯,周才人彻底不行了。
无眠去看她,见她如此,叹口气:“也是可怜。”
众人都念叨着可怜,真正可怜她的能有几个人?
周才人的思维陷入混乱的时侯,一会叫娘,一会叫她的姐妹,一会就是叫陛下。
也念叨四皇子。
可叫的最多的,是为她死了的芍药。
偶尔清醒了,她将自己的财物分开几分,全部留给了身边的人。
所有含凉殿伺侯她的人,豆蔻得最多。
其他人少一点,但是得了这些东西,这辈子也不愁过日子了。
她还趁着清醒的时侯叫人去回皇后,求皇后把她身边愿意出宫的宫女都放出去。
无眠自然应了。
到了生命的最后,她不再说要见陛下的话。
只是叫豆蔻几个伺侯她换上一身喜欢的湖水绿裙子,打扮起来。
她现在已经挂不住以前的衣裳了,要用腰带缠着好几下。
头发也掉了很多,发髻也梳不了太大的。
那张本来漂亮的脸,如今已经干瘦难看,打扮好后,隐约能找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只是穿戴衣裳,打扮一下,她就累得坐不住,靠在豆蔻怀里。
豆蔻一个劲儿的哭。
“我好后悔啊,要是不进宫,芍药就不会死。你也不会没着落。”她喘着气。
“姑娘别这样说,芍药不后悔,我也不后悔。”豆蔻哭道。
“唉……真想回到小时侯啊。”她透过外头有些灰蒙蒙的天,看见的却是小时侯。
小时侯在周家的后宅里,她和姐妹们,和丫头们一起玩,春日里扑蝶赏花,荡秋千。
无忧无虑,不去想日后如何。
“奴婢叫人去请陛下了,姑娘等一等,等一等……”豆蔻的眼泪止不住,她知道周才人不行了。
“陛下啊,陛下啊,我好想他啊。我是不是很傻啊?一步错,步步错……”周才人的手没了力气,渐渐垂下来。
“姑娘!”豆蔻叫她:“您等一下,您等一下,陛下一定会来的!”
“等不了了,等太久了……我等的好久啊……下辈子,我不要做皇帝的女人了……”周才人的眼前已经看不清楚了:“芍药,豆蔻,听说北方冬天的雪很大很漂亮,我没见过……”
周才人已经听不到豆蔻的话了。
她自己的话,也已经没有人听得清楚了,她只是呢喃着:“可是北方的冬天,真的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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