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压低了声音,“你二姐还有钱呢,她一直觉得买车没必要,以后家里养两个车费钱还闲着,其实不是,她就是心疼钱怕开销,心里可愿意买车了,我们出四万她高兴着呢。”
递过去小板凳给熠熠,这样对卵巢不好,看着她闷着头不锈钢大碗里面都满了,反手倒塑料袋里面,“嗯,等着她结婚,我给她上礼,就上一万。”
把袋子打扣,再补充一句,“我大哥那一万我给他拿。”
怕三女说她老挂着别人,怕三女觉得女婿不愿意,“飒飒说给两万的,我说一万就够了,他说等着大哥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给两万,那时候大哥供着我上学,他其实喜欢大哥。”
俩人嘀嘀咕咕的,结婚那天的葱姜蒜就都收拾好了,怕盆不够用的,熠熠就利利索索用的塑料袋,装的干干净净的,还有花椒大料那些都给小袋子装着呢,放在一个纸箱子里面。
熠明在外面,水管哗哗地流,给院子里面洗的干干净净的,去借了的桌子跟盘子也都标记号。
熠月一会儿出来一趟,“老小,你看我这个眼睛这样化,好不好看?”
她自己会化妆会盘头,就不请人了,自己办事儿的时候,可省钱了,熠熠等她走了伸脖子看不见人了,“我妈,你看我二姐没想到吧,我们都寻思她讲排场爱张扬的,以前花钱买衣服逛街打扮一点不心疼,如现在才知道,她省着呢,要在家里办席,要自己化妆,还不要司仪。”
三女也跟着嘀咕,“你二姐花别人钱舍得,花自己钱不舍得呢,她以前那是花别人钱,别人钱又不一定是她的,现在跟她说清楚办酒席剩下的钱都给她,两边都说给她,刘子铭说以后工资也给她,这可都是自己钱了。”
第87章 根儿
帮着收拾完, 晚上吃过饭就回家去了,三女把自己卤好的猪蹄子猪脸给她带着,熠明拿着刀正在拆开呢, 一个一小包的,明天中午摆席的时候直接放上去。
“我给你拆开了,猪头肉要不要切,这都是瘦肉的, 肥的你也不吃, 给你切个猪嘴儿带着吧, 拿回去飒飒吃,家里多着呢。”三女手上油花花的喊熠熠, 熠熠拎着包不要,给她追着到门口, 又领着回来了。
三女就手端着一个小盆给熠明,“这个给你妹妹,我卤的时候就专门留出来的,你看着蹄子多大, 最后留锅里比别的多煮了一会,她不愿意啃硬的。”
自己洗洗手, 等着给她拎着送车上去, 这一小段路还透着一点亮, 风在这个季节穿过巷子的时候,还是会嗖嗖嗖地刮着脸, 显得一点刻薄, 街道上安静, 各户的院子里面都有热闹的烟火。
乡镇作为一个城乡过渡地带,既有一点儿农村的祥和平静, 也有城市里面挥发出来的一些改良过的现代化东西,垃圾桶两三个摆在大路边,直拉拉地杵着在这里,里面的垃圾满满当当溢出来之后,就随意地摆在一边,三女觉得生活便利。
熠熠停下来,“什么时候有的垃圾桶,以前都是堆在沟里的。”
三女一下子来劲儿了,自己倒背着手,“啊,你不知道吧,现在人给发的,乡镇上街道都得有,以后不能乱扔垃圾了,都得扔垃圾桶里,可好了,人每天都有人打理,有垃圾车拉走呢。”
她觉得是好事儿,熠熠看着得挑剔一下,“那今天没倒垃圾吗?”
“倒了,早上起来来车收,不过可能早上也没来,有时候车不来,基本上都来,你看着多省劲,不然夏天路过那沟子都得臭死,一下雨天就指着发洪水的时候把垃圾冲走呢,什么死猪烂鸡的都在里面。”
原本想着再找找茬儿的,熠熠听见这话也歇了一口气,寻思着自己的问题,在城市生活时间长了,习惯了进步便利的公共资源服务,垃圾桶必然是不能摆在大路上的不好看,垃圾也不能满了没人收,环境跟市容保持一致。
这是她的一些刻薄的看法,跟今晚的天气一样,不能说很冷,但是有点凉薄,自己却觉不出来的一种尖酸。
人三女不假思索的,却觉得这多好,这是他们乡镇的进步,资源一点一点的配套,班车越来越多了,通往县城的路也修的极其的宽敞漂亮,“你还记得那路不?现在新修了一条在水库边上,绕着水库走到县城,以后去县城半个小时就到了,沿着那路一直走就是,你没赶上呢,你那时候在县城上学的时候,坐大巴车得两小时吧绕路,到家还得自己走一段路,人送不到镇上十字路口这里呢。”
多好的日子。
她都语气里面待着雀跃的欣喜,熠熠认真的看了一下这几个垃圾桶,最后也接受一样的看出来一点满意,她的车就停在垃圾桶对面的路牙石上面,三女扶着车门。
想着她这么晚还得赶路,路上不好走,“你明天中午饭点来就行,刚换了新岗位,不要牵挂家里,好好上班儿,到时候来吃个饭你二姐不挑你什么。”
“嗯,我知道,我明天想早点也过不来,你家里去,冷。”
三女还穿着棉袄呢,冬天过去了,春寒还在这里,她的花棉袄臃肿但轻巧的裹着她严重发福的身材,“不冷,你是不是冷?”
“我也不冷,”熠熠的看着她,其实有点冷,“还行吧。”
三女的眼睛就那样看着她,她有时候觉得这个孩子累,因为她谁都挂着,大概是脑子聪明,什么都记得住,什么都牵挂着。
老二现在要结婚了,什么事情家里操持,自己就当个新娘子就行,老小结婚那时候,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操持,没让家里掏一分钱,话一点心思,喜糖都没有去买过一块儿。
“以后别老挂着家里,家里都好,我们都好,吃的好睡的好,身体也好,你就上班儿,下班了就自己吃好喝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
三女的声音小了点,“我老觉得,你在家里,舍不得吃一样,你是觉得外面吃过了,省的老给我们吃,给老大老二吃。”
很久很久以前发现的事情,或者是很多年发生的事情,现在才意识到,熠熠笑了笑,“没有的事,我吃什么都很好吃,不一定吃大鱼大肉对不对?”
踩着油门扶着方向盘就走了,夜已经黑透了,高高的路灯从头顶落下来,远处的灯光趋于黑暗,行人车辆几无。
熠熠心想,不是结婚后就省吃的,是从小省吃的,她自己有这样的毛病,大概是三个孩子一起来到这里就开始了。
第一顿饭就开始了,食物不匮乏,但是好吃的就那么多,香蕉也买一把,她总是吃最少的,想着家里人多吃几口,桌子上的荤菜也吃的少,她大哥长身体饿得厉害,她二姐馋的厉害。
有时候她想,她个子最矮,可能因为从小营养一般。
但是没想到三女,会发现,会讲。
父母有时候很粗心,她干了很多年,没有被人知道过。
三女揣着手看着她走远才掉头,拽了拽自己的棉袄下摆,脖子上没来及围围巾,脖子缩着一点儿小跑着家里去,她原本以为她吃的少或者就吃那么多肉就饱了。
直到她结婚了,她有时候去女婿家里,或者去外面看熠熠吃饭,才发现这个孩子,爱吃肉,能吃肉,只是回家里来的时候,盘子里的肉她还是吃的少,她可以吃一盘子红烧排骨的孩子。
今儿晚上烧那么多猪蹄,孩子就吃两块儿,上回她去熠熠家里,看熠熠买的猪蹄儿,一口气买四个。
熠熠回家的时候,脸上就带着一点释然,飒飒还没有回家,她把猪蹄儿放在餐桌上,也不想换衣服,托着腮看着窗户外面。
跟高中时候发呆是一样的,脑子里面漫无边际地想一些事情,或者别的事情,然后就突然明白,贫穷给她的烙印有很多,家庭贫穷的烙印给的也很深刻,她将近三十岁才发现这个烙印依然还在。
笑了笑,为什么人一多的时候,只要不是自己花钱的,就老舍不得吃呢,她想不明白,等着飒飒回来,就看见她脸色寡淡带有郁色。
“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了?”就看见她扭头看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面色带着古怪。
熠熠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来了,也是i自己最好的倾诉对象,“你说,这种烙印影响大吗?怎么治疗呢,我就是舍不得多吃,我寻思着,回家少吃两口好的,他们不多吃点身体好,不然平时舍不得买这些,去你爸妈那边的时候,我吃的也少,想着多吃点自己种的萝卜白菜,一样香甜的。”
她连自己都欺骗,跟自己暗示的很成功,她就觉得飒飒家里的白菜萝卜的也很好吃,吃一点肉,再多吃点海量的大白菜萝卜的,吃不完的他们要喂猪的,这样子也吃的高高兴兴的。
飒飒就叹口气,很认真地看着她,把塑料袋打开,里面一兜子猪蹄儿,红色的卤色挂在上面,看着有食欲极了,“来,吃,都吃完,跟我说肉好吃,还是萝卜白菜好吃。”
自己抓起来一块儿塞嘴巴里面,今晚喝大酒应酬,他又是没吃饱,这也是他的穷病,但凡是出去吃饭应酬,甭管是认识的酒局还是不认识的,他从来都吃不饱,光顾着听人家说话,琢磨人家这句话的意思了。
一人说十句,就够他一顿饭来不及吃饱了,因为他早年信息少,他不是有关系有人买消息灵通的人,但是他又要做好买卖,就只能这样,听别人说话。
俩缺吃的,住在这样好的房子里,出去吃饭都吃不痛快,难怪俩人能凑一起去,关系还这么好,跟无话不谈的知己一样,真是绝配了。
飒飒把骨头吐出来,今晚就吃个够,他也爱吃猪蹄,丈母娘的手艺一绝,把她划拉着熠熠出去打架的怨恨也冲淡了不少,“其实你不是穷病,是你太考虑别人了,你觉得你能力大,你赚钱比大家都容易,比你爸妈容易,比我爸妈容易,所以你才这样,给他们省吃的,你没有一点问题,就是敦厚善良,这个世界上,基本上没有人能有你这样的品性,要不说我娶了你怪好呢。”
“老婆,你以后该吃吃,该喝喝,我掏钱。”
包里面的钱都拽不出来,塞得太满了,因为他现在投资计划推迟,进度就显得平和很多了,所以这个利润空间很大,期初跟期末的余额,那数字飒飒都不敢深想。
钱怎么办?
拿回来呗,他这人还是落伍,不太用银行卡,就是现金倒腾,自己钱包里也有几千块钱现金,用的时候就从保险柜里面拿,其实钱不占地方的,保险柜里面摆的整整齐齐的,一百万也不是很多,就存现金。
现金要是在保险柜里面挤着了,熠熠就去换成人行的金条,一部分用存折存起来,她也不用银行卡,用存折多好。
俩人就跟金钱的搬运工一样,飒飒的拉链就卡住了,钱鼓囔囔塞着,皮包拉链就不好拉,飒熠熠摆摆手,“窗帘还开着呢,一会儿上楼上我拉,别弄坏了。”
这会儿就高高兴兴的了,很会投桃报李,安慰飒飒,“你吃不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叫机敏专注,而且最起码听力也比一般人强。”
飒飒笑了笑,“我谢谢你哈。”
脑子聪明的人,有时候想的多,尤其是对自己的问题,有事情先反思自己,熠熠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高智商的人,从结婚之后熠熠给他算成本他就看出来了,这人不是学会计的,但是她的算力跟体系审查思维,比一般的小会计还要严谨。
你看她方方面面,都很优秀,飒飒这样想着,提着他的皮包上楼,拖鞋哒哒哒的,穿一冬天的拖鞋已经换成凉拖了,他热得很总是。
扯着嗓子问熠熠,“明天你二姐的席哦,你不是老爱跟她打架的,那可得多吃点哦。”
“放心!”熠熠回应的斩钉截铁,蹲在房间里,把窗帘都拉死,钱倒在地上,一沓子一沓子地摆放在保险柜里,她天天干着活可起劲儿了。
哪怕跑基层去上班,每天早上都跟回春了一样,你说她心态能不好吗。
修完产假前回单位,她直接跟领导汇报的,要求调岗去基层锻炼,之前也提过的,领导犹豫了先还是放下去了。
能干的年轻人其实他愿意留在机关里面的,能干活,跟牛马一样的没有累的时候,为了高效运行的机关做贡献。
结果你要去基层,证明这人有想法而且有个性,机关里面不太好管理,机关是不太需要很有想法的人,它只需要能干听话的人,服从领导的想法是第一位的,落实下去。
顺其自然地就放下去了,修完产假之后,她直接就去基层报道的,环境是什么样子的呢,繁华的街道就两条,一条横的,一条竖的,交叉起来的十字路口跟中央区一样。
她的前科长一个电话也没有来过,她也没有任何告别,也没有送行宴会,这边倒是有欢迎聚餐。
一张办公桌,窗户能看到街里路过的三轮车,摩托车,她才发现,马路对面还有两个垃圾桶,笑了笑,拿着抹布把桌子擦干净,皮包放在上面去,茶杯拿出来等着水烧热,咕噜咕噜地水声在响着,不远处有大集,人声稀稀落落地传来,带着口音方言。
她想,到这边来,一定要服务好每一个来办事的人,不会的就扑下身子去学去请教,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不是在无尽的表格跟材料里面,一遍一遍地按照领导的要求改。
她愿意这样工作,她觉得这样有获得感,为大家办实事儿,一样走的很远。
但是这个想法,在一整个基层看来,都是她被下放,在机关里面跟领导闹的不愉快。
乡镇的路不好走,你得开车去早晚颠簸,而且环境差,各种环境差,接触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五花八门的。
打量着熠熠,是不太好接近的,先放着她在这里,观察观察。
但是活不能少干的,检查的少,陈年累计的活儿总归要有的,拿出来一沓子票来,“上面的票号跟联数要对应起来,专票跟普票不一样,如果有缺少的建档,最后要核查的。”
一本一本,一张一张翻,结果就真有对不上的,她自己就学习啊,在机关里面是接触不到票的,自己慢慢的琢磨,以前的话,就坑卡坑卡只对联数了,上面写的什么也忽略。
现在第一张开始就找规律,自己看看普票什么样子,上面写的什么信息,专票有什么区别,自己心里都有数了,一下就到十一点了,抓紧就起来了,跟一个办公室的打招呼,“有点事情,先走一会儿。”
又去跟领导打声招呼,刚来请假一上午不好,但是早走一会儿没什么,办公室的都很痛快,等着人走了,站起来抻着脖子隔着电脑看她的桌子,发现都收拾干净了,票都给她锁柜子里面去了。
心里就点点头,对这个年轻人满意呗,人在票在,人走票封。
不是黄毛丫头,办事儿妥帖。
等熠熠到的时候,凉菜都开始上来,熠月就生怕她错过开席了,看见人就叽歪,“老小你干什么的,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忙,我办喜事儿你不早点来的。”
旁边刘子铭就拉着他胳膊,“不碍事,小妹来的不算晚,她单位肯定有事情耽误了。”
熠熠笑着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盒子,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姊妹不捧场,“诺,二姐,送你的新婚礼物,希望你跟姐夫一辈子和和美美,夫妻顺遂。”
刘子铭笑的脸就跟个膨胀的食人花一样的,这一家子都朴素,一上午来都忙着干活,这是第一个祝福他的,这才有点新郎官的意思,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跟熠月穿的礼服,虽然在院子里办酒席,但是俩人自己很隆重。
接过来盒子一看,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小件儿,用透明膜封着,熠熠走两步挨着熠月,“这是砗磲,海里面一种大贝壳做的,可以当吊坠或者是项链,打个孔就好了,到时候你去珠宝城找人打孔,不过还是不打孔的好,就这样拿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