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贱料。”
熠熠太过集中,反而没有听清,但又怕错过的是骂人的话,扯出来笑,“您跟我说话吗?”
陆老太太比她矮不少,抬着下巴,声音骤然转大,给里面的人听,“贱货,缺男人缺疯了的下三滥,臭不要脸的。”
熠熠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就呼过去,等着人转过脸来,反手就又是一巴掌,她要在人出来之前把这苍蝇碾死,里面闹洞房要半个小时,现在时间还宽裕一点,眼神里面发狠,“你教训还不够?”
“你以为你是谁,对着我家里一次次瞧不上,觉得我们拿你没办法是不是?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们家里就没有一个怕事儿的,谁要是欺负到我们头上来,抱着团我们也要加倍报复。”
“你听好了,加倍报复。”
她松开手,上面麻麻的发红,自己退后两步,“你老公麻烦还不够是不是?”
“你还有心情在外面惹事是不是?那你女儿呢?你女儿当初是托关系进去的吧?”
陆老太太到底年纪大,反应慢一点,靠着墙一下子就反过来味儿了,“你干的?”
“对,我干的,你要是以后再膈应我二姐,我干的事情还有更多,我打架不行,但是干别的我脑子应该比你好用,年纪大了就多休息少管闲事儿,气性也少点儿,像是这样的日子,就不要给邻居家添麻烦,不然你女儿结婚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呢?”
熠熠心里也是恨得发癫,这样的老太太,你看着她可怜,矮矬矬一个胖乎乎的,挨着两巴掌显得狼狈极了,但是你再看她这一张脸,这嘴角这眼神,这每一个五官,都透着可恨。
她恨你也恨得要死,她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
你要是软一点,就得被她摁着在地上骂,无休止地欺负你,今天说一句话,明天说两三句话埋汰你,后天就能指着你的鼻子说一些歪七扭八的歪门邪说肆无忌惮地恶心你。
得寸进尺,毫无分寸,这些品质更让人气恨与憋气。
“你敢?”
“要不我现在就试试?你为了你老公的事情,拿了五万块钱,给他们单位领导送对不对?”
熠熠干脆说的明白,“你也可以去举报我,但凡我有问题,但凡你能找出来,要是我知道你是构陷的,那你比我会早早的完蛋。”
“你就看看,是我经得起推敲,还是你们家经得起推敲。”
这就是结仇,陆老太太一瞬间想到了排山倒海的报复,家里亲戚那么多,有为有能的那么多,大家伙儿出个主意,把眼前这个人弄下来,要她没工作,要她破家败业,要他们一家子都跟原来的乞丐一样,穷死累死一点社会地位也没有。
一个镇上的破烂户,一个她一辈子瞧不起的农村组合家庭,两腿儿泥不知道曾经是怎么样穷困潦倒,怎么能让这些人混好的呢?
她职工家庭,独生子女,城市户口,她就应该高人一等。
熠熠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烦透了这种人,社会上的真垃圾,如果这样的人在,他们的作用就是否定一切从底层上来的成功,否定努力,把握一切社会资源,高人一等地活着。
年轻时候对社会有一点贡献,等着年纪大了,就吹嘘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满足社会国家对她的回馈,不知道感恩国家社会对她的关爱,只觉得退休工资低,如今的待遇差劲,拿了很多还觉得不够,然后瞧不上这个那个,一边享受着一边又谩骂着。
从不知道知足,也从不明白共情。
熠熠呼出来一口气,里面的脚步声叠起,大概洞房闹完了,她急促地平息自己的火气,心平气和地看着陆老太太,“你该上哪儿上哪儿,我们以后大路朝天各自走,我们两家从此不结仇,没干系,你以后也不不用嘀咕我们,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跟你掰扯,你老公的事情是因为你们无耻,把我哥调到乡下去,一报还一报而已。”
脚步声近了,大概是婚车的司机几个人要先去启动车子,熠熠先一步打开门,扬着笑脸,“下楼去了,一会儿是不是去饭店了。”
几个司机都笑,为什么跟着进门,跟着进门就有红包,嘻嘻哈哈地,“是啊,你怎么在外面?”
“我刚接个电话来着,你们忙你们的。”熠熠笑了笑,把路让出来,自己拎着包往里面走。
等几个人出门的时候,就什么也没看见了,陆老太太家里去了,她原本是想去问问的,问问楼下这一家子,为什么娶这么一个儿媳妇,是跟自己家里有意见还是怎么回事,难怪每次问都不说,大家几十年邻居至于吗?
你跟我说清楚了,我难道不让你家娶,你瞒着就没意思了,她觉得理直气壮的去问问,问问你们家怎么这样伤感情的。
结果遇见了熠熠,信息量太大了,老太太就歪在床上去了,又惊又怕,又气的天灵盖都发麻。
人血压一会就高上来了,打电话给老头儿,老头儿现在天天在公园呢,去看下棋钓鱼散步的,不在家里待着,接了电话,“先叫救护车。”
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了,来的时候熠月刚上车呢,熠熠跟熠明坐在后面车上,跟司机说,“给救护车让路,咱们喜事儿也让着人家。”
司机竖着大拇指,“你们主家敞亮,人家一般不走回头路的,有些人就讲究这个,结婚就图个吉利的。”
传呼机一喊,头车马上就让开了,直接打转弯沿着来的那条路出小区,不然救护车直愣愣地就过来了。
这些糟心事儿,熠熠是一句话都不说,等下车的时候还捧场的,“二姐你们今天结婚积功德,以后日子更和美了,这得多和气啊。”
第89章 都出息了
熠熠下午两点到单位去上班, 一点也不影响,自己进办公室就还在理票据,手洗的干干净净的, 一页一页的翻,有问题的就记下来票据本号,在里面折起来,票据装订的时候, 其实应该按照顺序一丝不错。
但是业务量大, 全手工装订肯定有疏忽, 极个别跳号的得费很大劲儿去找,因为不知道装在哪一本里面去了, 或者是丢失了,要是丢票了, 那是不是可能会涉及到资金的问题。
票不见了,那钱呢?
号反正是已经流落在外面了,找着找着她自己就琢磨出味儿来了,找这个不是平白无故的。
翻找了一个星期, 分局长就来问情况了,她就拿着列好的单子给人家一看, “专票有18份联数不对, 还有28份找不到, 金额呢那个标注的都在后面标注了。”
分局长这边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干活的人, 这活儿大家都不愿意干, 他下面基层需要这样的人, 自己仔细看了看单子,尤其是后面的金额, “累积多少?”
熠熠没有合计数,但是每一个数字都是她手录的,“加起来应该有百八十万,专票的额度都很大。”
这个数字就可以有成绩了,分局长打量熠熠,“坐,我以前就听说你,名校毕业的人才,在人事的时候活儿干的可真不少。”
“嗯,那边工作会琐碎一点。”
干活多的,有心人就会看见,因为他想用人,他年纪也不小了,自己再下面干了二十多年,业务能力也是一流的骨干,领导知道他缺人,想要个男的来,这里条件艰苦嘛。
而且越到基层,越不能跟高楼大厦一样做到光鲜亮丽,他们也是经常跟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吃饭喝酒谈业务,机关的女孩子反而多,但是没别人了,别人不愿意来。
“我本来想要个男的来,但是没有别人,你愿意过来说是想学业务,现在男的女的小孩都不愿意过来,听说你小孩也不大对不对?”
“嗯,还小,好在家里有人照顾,小孩也很听话。”
“那你老公做生意的对不对?干的什么买卖?”
“做运输的,他时间也比较紧张,但是很支持我的工作,”熠熠答对如流,“我来这边,一方面是觉得我们这个系统大有可为,情怀还是有的,另一方面也是急切地想学习,想提升自己,在机关里面也学到很多东西,但是时间久了,材料表格这些都是熟能生巧的东西。”
机关里面,做人事的需要跟领导走的近,那是她前科长的事情,压的自己喘不过来气,他盘踞人事十多年,怎么可能放权,怎么可能让人冒头呢。
写材料的办公室岗位,都是经年的老笔杆子,怎么会把吃饭的家伙事给你的,也是要压着你不能冒头。
机关锻炼人,但是想要出人头地,至少有个人能捧你,能让你露头,你才能闪光,不然就像是刚才的评价,能干两个字就能概括你的所有工作了。
熠熠等眼睛里面,也透露着野心,有时候上进心跟野心是一样的。
没有野心,怎么来的上进心,她起来出去,食堂中午放饭,分局没有单独的食堂,都得去人家食堂那边打平伙。
分局长又拿起来桌子上的表格看,直接就去局里面去了,跟大领导下午等着汇报,可以查票了。
如果是个男孩子来,那他可能也要挑剔一下,但是来个女孩,说话做事这样周全,对人又坦诚又尊重,那愿意来的,下面的人其实都是倾囊相授,也许有的人摆着老资历,也许有的人冷眼旁观,但是下面基层都是上年纪的了,你只管着学业务,包容人家都缺点也没问题吧?
他对熠熠等感官就非常好,这个事情他不会揽功的,他安排手底下人做事儿,做成功了这是他整个分局的光荣,是他们所有人都业绩,那就直接证明他工作搞得好,业务走在前列,队伍带的好。
“可以开展,要是有问题的,我们一定要自查出来,这些票据再让当初开票的人自己去找,自己对自己负责,要是能找到就勾掉,找不到的我们就处理。”
分局长笑了笑,“这样最好,他们开票的人也知道问题严重,这一张票都比得上一年的工资了,肯定尽心尽力找,不然责任就落他们头上去了,我看牛熠熠就可以带着干。”
大领导也疑惑,关心地问一句,“人怎么样?”
新人挪动了之后,人家也是有评价跟反馈的,分局长不会直接夸的,“还可以,这个表就是她做的,能做事情。”
大领导就走心了,能干事情的人,谁干了这个事情,能出现在他的眼前就是一种胜利,很多时候,他也是只管拿到自己眼前来的人是谁,背后谁干的,他也不会问的。
分局长汇报完出去,就看见熠熠前领导,人事科长站在窗户那里等着进去汇报呢,笑着打了打招呼。
人事科长也笑,“有空过来呢?”
分局长比他职位高,对他也很客气,得罪他干什么,“哟,忙着呢,我没事过来转转。”
再扭头的时候看着人进去,更觉得熠熠是个聪明人了,新人干三年如果不冒头,就得想办法自己给自己换领导,早点看透这一点,比你干二十年不冒头要好多了。
有的人还真就给人干七八年,干十几年还等着人家给机会呢。
他气势也不能再进一步了,但是他退休之前,能不能做出很好的成绩来,让自己的工资职级往上套一套呢?
评奖评优,包括退休后的荣誉,往他这边倾斜一下。
拽了拽自己的衣服下摆,昂首挺胸地下楼去了。
要是干得好,在他手底下,三年之内必定提拔。
私底下的查票就这样开始了,熠熠自己查票,按照票号来,找出问题票号来,分局这边三个人在干,她干的最多最快,还得负责统计。
查了十年票,用一个月的时间。
等开票的人来自查,已经到夏天了。
乡道上的灰尘在干燥的气候下,灰朴朴地飞扬着,正好乡里大集,熠明在这边搞推销的,几个人都骑着摩托车,后面用绳子封着化肥跟种子,问当地政府借了两个桌子。
口干舌燥地跟人讲解,等集散的时候差不多就饭点了,他看着人少,对面的水果摊还在,去看看西瓜去了,“多少钱一斤?”
“两块钱一斤。”
熠明就弯腰,他现在也是学农,西瓜得挑个胳膊新鲜的,肚脐眼还得往里凹陷的深的,再有条纹有光泽的最好。
很大一个,得有十斤,买了俩,给自己这边同事留一个,党委的人也出来吃,知道他们都没饭,去他们单位吃去。
能极其热情邀请大家来吃的,尤其是乡镇单位,讲真的,饭是真的难吃。
但是不花钱,而且省事儿,一人一个盘子,熠明跟同事坐一起,熠熠也看见了,俩人没吭声,好几个单位都在这里呢。
她看着盘子里面的饭,米是真的糙,吃惯了好大米,这种的吃起来就没劲儿,菜的话,大锅菜的味道,就不用考虑了,她大口塞豆腐,她爱吃豆腐,水煮的豆腐都不难吃。
自己一边面无表情地吃着青菜,一边安慰自己,这菜好啊,减脂而且健康啊,说不定就大集上面买的,乡亲自己种的菜那更是无公害了。
吃一块青菜梗子,这都老了,咯吱咯吱地,伸长了脖子咽下去,这菜好啊,纤维都有了,再也不用担心肠胃消化不好了。
再把肥肉扒拉到一边去,你看这两块肉多好,这是动物油脂,老吃植物油不行,得换着吃,这营养健康,这做菜油水都够了,也算是优质脂肪摄入了。
等着吃完,肚子里就跟塞了一肚子茅草一样,仿佛饱了,仿佛没吃。
熠明就在她办公室门口等她的,提着那个大西瓜,看见她寡着脸就笑,她已经跟家里每一个人都吐槽过了,但凡是能说的都说了,而且她回家吃饭的那个劲儿,明显就很有食欲。
“你没吃饱吧,这菜是真孬,厨师肯定水平一般。”
熠熠给他烧水,自己坐在沙发上,“我哥,我现在就靠精神支撑,你妹妹我打算奉献我自己,然后混个人样子出来。”
有这魄力,熠明自己事业心都没有熠熠强,“你怎么现在个你拼命三娘一样的。”
“我这不是想明白了,同样干活,凭什么不争个你高我低的,干了就得有成绩,经营自己也是一种本事,上班肯定是为了拿工资,那我得快快乐乐地拿,怎么快乐?那不得靠扬眉吐气,工作上得有获得感。”
“还有一个,我老想着,咱们不比别人缺斤少两的,凭什么就干的比别人差了,咱又不是没本事,别人能做领导的,咱们以后也能坐个好位置,发挥更大的能量是不是?”
熠明点点头,给她切开,“听起来怪世俗的。”
“对,话难听,有些话说出来就是难听的,但是咱们以前那些文人墨客的,哪个不是为了达济天下的,都有政治理想抱负,当兵入伍地就得为了当将军,封狼居胥,当个寒窗苦读学子的就是为了高居庙堂,施展抱负,为国为民。”
她把垃圾桶一把拽过来,自己蹲着,抬手就从茶几上拽一块瓜下来,先稀里哗啦咬一口,水嘀嗒嘀嗒的她用手一甩,“我要是说我要好好工作,为国为民,这样说是不是就好听了,你不要笑,我还真愿意这样,我哥你难道现在不是为大家伙服务,大中午地还在外面支着个破桌子,一句一句跟人说要不要浇水,什么时候种,结出来的果子什么样儿的,好让农民弟兄多苦几个钱,收一茬好庄稼吗?”
熠熠吭哧吭哧啃,熠明也吭哧吭哧啃,他更没吃饱了,就着西瓜俩人经常碰头,他是各个乡镇溜达干活,到这边来肯定看看熠熠,接触的多了,尤其是工作上,也才知道这个妹妹哪里都不简单。
他痛快地啃着瓜皮,看着上面一圈红的没有了,白色的瓤子他还要再啃的深一点,这口感也不孬,自己也跟着痛快的想着,为国为民听起来大的没边,仿佛每个人说出来都觉得自己做不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