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很清晰明白,飒飒正好在码头上,就过去处理,结果他讲话就是讲话,不会谈,没三句给人家家属干恼了。
家属很沉痛的,这就是家里的壮劳力,我要一个一百万,给老人养老,给我的两个还没长大的儿子要抚养费,然后再给他们算算账,要一笔结婚买房的钱,还有彩礼钱,再给我这个当妻子的要一笔钱,加起来一百万,怎么算着也不多。
听见他们这种算法,飒飒就恼了,你要赔偿就按照标准赔,“我是来谈赔偿的,不是看你算账的。”
家属里面有人家娘家兄弟,大舅哥一听,胸腔里面的火焰就蹿起来了,张嘴就喷的飒飒一脸火山灰,“赔偿,谁愿意要赔偿,你把人给我啊,人没了你赔不赔,既然愿意说赔偿就赔人吧。”
“他妈的这人来了一点歉意也没有,怎么当我们是刁民是不是?我们是讹钱了还是看见一分钱了,不想负责任我们就去找,找政府去上访,看看这单位到底有没有保险,上班夜里死的是不是拿工人当人看的!”这多气人,给大舅哥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飒飒这一句话多招人恨的。
任何话,需要区分任何场合,在中国他这人叫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的话得罪人了都不知道,破嘴一个没人缘。
人就起哄要打他,手都伸老长,擦着耳朵过去的时候,张摆平脸替直接上去了,自己挨了一巴掌。
“啪——”
一个巴掌印出来,眼镜都甩到嘴巴上挂着了,他自己抓紧扶正。
挡在飒飒面前笑,“我来,我来——”
飒飒很容易挂脸,不高兴了马上就能看出来,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走了张摆平就慢慢擦眼镜,有个爱拉脸的老板也是好事儿,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不用演,“你看看,好好的谈就是了,我们不是不赔的,看你们孤儿寡母,我也是苦出身,实话说我们保险很全,这些工人作业都有保险的。”
“你们何苦动手,闹得我们老板不高兴,脸上也没光是不是,大家和和气气的赔偿款也早点下来,人都没了,说句难听的,嫂子你带着孩子,日子还得过,闹不是办法是不是?”
“这样,兄弟,你当个代表,我们俩谈谈,人多了不是事儿,其余人都等等,我帮你们协调,也去帮你们跟老板说说,多给点钱,你们别惹他!”
张摆平就给摆平了。
里面几句实话几句水话,他知道的多,人家知道的少,想给多给少,跟保险争取争取会不会多给,这些都是有度量的。
工伤,你不能赔最高的。
很残酷的用人法则,不然下一个只会更高。
最好是在标准之上,加几万块钱,工人的身家性命,在商业化的世界里面,全部都有明码标价,飒飒不一定懂这些道理,但是他认规则,只要是他参与的事情,里面的规则都会默认。
包括地方上的工伤鉴定,难道能给最高鉴定吗?
个例之下可以,但是标准之上无解。
飒飒听着那边说事情经过,他要听汇报的,只说一句话,“下周开会的时候提一项,所有劳工的保险,要给到全部覆盖。”
一为减少纷争,二为后续发展。
很快挂电话,他才拨打电话给熠熠,有的人最喜欢的事情是留在最后面做的,这样不影响睡眠的心情,早上起来还是很舒坦。
电话打过去,他先想一下,想想怎么说,“明天有没有时间呢,你要不要买东西的,我明天有时间。”
我明天有时间,要约你。
熠熠完全理解,但是她想快点挂电话,隔壁她妈毒打她二姐的声音从院墙传来,在人群的热闹中被她抓取。
是的,她二姐跑回来了。
从单位没打招呼没通知任何人,缩头乌龟一样地跑来了,吃不下那个苦去。
熠熠收拾收拾心情,心情总有起起伏伏,但是爱的人没有惹她,因此她警告自己不要有情绪,什么情绪对什么人来,不要对着别人撒气。
人便整个安静温和下来,小卖部的灯光从门内扩散到门外,街上的摩托车时而穿梭,车灯跟路灯还有窗户门口的灯火交织。
近看热闹的繁华,烟火太多,她抿着唇笑,“真给我吗?”
“嗯,给你,约在市里怎么样?”飒飒声音温和,她不知道他怼人挂脸的样子,什么时候看他都是温和而开朗。
熠熠也不想在镇上,家里闹得乱,“这样,我过去要时间,约在中午吧,我请你吃东西。”
“我请你。”他觉得还是男孩子请吃饭花钱好。
熠熠就笑的更温和了,“给我个机会对不对,你也尝尝我的口味,虽然去市里不多,但是也听说几家好吃的,找不到的话我们就遇见哪个吃哪个,好不好?”
最不能听人说软一点,飒飒挂了电话,自己坐在那里就笑,这人很怪,坐在那里就闷着头的笑。
好不好?
好不好啊?
好,怎么能不好呢。
他再把钱拿出来装包里,怕给忘记了,然后洗头,晚上洗一次,早上起来再洗澡,这样头发就不会太油。
男孩子出油多,头发真的要一天两洗的,就这样还容易出油的。
看着破书包里面那钱,也不心疼了,他躺床上看电视,心说太好了。
翻过身左看电视,觉得美。
然后再右翻个身,还是觉得美。
心里美呗,又打电话给楼下的店里,给他送点宵夜吃吃。
晚上很容易饿,他力气大,经常临睡前就很饿,要一份炒鸡,不吃辣的,喜欢吃红烧的。
辣的吃完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还得拉肚子。
一整只鸡,自己能吃完,咔咔咔去睡觉,他明天就一件事儿,给钱,还扒拉那个项链儿给熠熠。
熠熠也想多说几句,但是不靠谱,她得去看看她二姐。
人是晚饭回来的,家里刚做好饭的,她婚事定差不多了,家里也松口气。
熠熠捧着一大碗棒须子稀饭呢,就是玉米磨成粉,细箩筛出来的,她当水又当饭,要结婚了,她把家里旧衣服整理一下,都洗了洗。
过夏的衣服收起来,换成灰扑扑的秋冬的衣服,晾晒了一整天。
三女脸上挂着喜色,跟马海洋说,“小妮儿大了,要出阁的时候我给做四身新衣裳,六床棉被,压箱底的钱咱们没有,人家给的彩礼你都带过去。”
想了想别的,“去人家家里看,家具家电都齐全,只少个电视机,留着他们去买,妈跟你爸商量了,给你添个洗衣机。”
嫁过去之后,不洗衣服了。
熠熠都没打算要,只低着头大口喝棒须子。
熠明看着她,别喝了行不行,“我托战友,在那边给你买了个大衣,那边大衣暖和好看,把你身高体重都跟人说了,到时候邮寄了来。”
“别买,别花钱,我穿棉袄一样的。”熠熠不要,特别朴素,她也富贵不起来。
熠明不干,“要嫁人,人家说不定冬天娶呢,到时候穿大衣多好,也有个体面的衣服出门,不是毛丫头了。”
熠熠打算摊牌了,她犟又主意大,说不要就不要,人她自己劝,喝完最后一口,再蹲着盛一碗,晾着呗。
抬眼就看见熠月了,吭哧吭哧提着俩大箱子站在窗户那里笑的跟花一样的。
熠月这个死丫头,是真的吃不下苦,受不了罪,“妈,我回来了,不走了。”
第37章 软软的人
熠月可是大变样儿了, 在家里的时候日子过再怎么顺心,这伙食情况就是粗茶淡饭,头发想丰润一下也不行。
加上那边虽然是边境, 但是整个区域都很潮流,穿衣打扮都走在前沿的,因此长长的大波浪就披散在背后,极其地摩登时尚。
衣服款式也是没有见过的, 整个人精致的不得了, 不像是这个小屋头里面的人, 可是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叭叭叭地说话,“我妈你看傻了是不是, 我长的是不是好看呢,女大十八变呢。”
是的, 好看,自豪,骄傲,我女儿真美这些情绪涌动上来的同时, 还有一个情绪,马海洋虽然久病卧床, 腿如今也是生疼的不敢走路, 但是头脑还是清晰的, “熠月啊,你怎么回来呢, 是公差吗?”
“不是, 我不干了,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要在那边生活一辈子的话, 我做不到,太冷了,宁愿在家里做事,也不会再去了。”
马海洋接受的很良好,他这个人不太管孩子的前途,孩子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听老婆的,家里三女做主孩子的事情的,“那你辞职了?”
他问的心平气和,熠月也乍着胆子理所当然地微笑,自己主动把皮包递给熠熠,“给放到沙发上去。”
熠熠扭头给放沙发上,就听见她姐开始王炸了,“没有,我不是寻思你们大概不同意,就先斩后奏给你们一个惊喜,先回来了,正好我哥也在家,跟我哥商量商量,让我大哥跟人家单位说一声。”
她不认为这个事情很重要,也不认为这个事情是熠明负责,更不认为熠明扛不住这样的压力跟责任。
你这是逃兵,军属里面虽然宽松,但是等同于逃兵。
一声不吭走人,给你优厚的待遇,给你高高的工资,甚至为了解决个人问题,隔三差五地给你们联谊,让你们男女朋友接触了解,各单位主动出钱,整个区域和谐,特别拥护政策。
结果呢?
你说你大哥跟人说一声就是了,这岂能是儿戏?
你那里就能如此简单了?
她伸手党,惯犯。
这样理直气壮的,就连三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骂她那个漂亮的脸蛋,“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这个事情是你大哥说了算吗?你大哥多大的本事,多大的官给你糟践的,你高看你大哥了。你抓紧趁着人家没留意,回去,马上走,现在就走。”
你回去,“你回去了,这么大的人了,要辞职你自己跟单位走流程,要留在那边也随你,熠月啊,你这么大的人了,你不能这样坑你大哥,你大哥的路还长着呢。”
熠月就还是不理解,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是,我哥说一声就是了,我怎么害我哥了,你们说的我就跟祸害一样的,我先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怎么了,我有错吗?”
人有千奇百怪,世界才千奇百怪,都是一种性格一个套路的人,社会就不好看了。
这是熠熠从她二姐身上发现的道理,你要理解这个世界的丰富多样性,不然的话,遇见什么事情的时候,只会觉得无法理解的震撼,以及不理解,对社会的不理解越多,日子就会越难熬。
你要理解,要包容。
理解世界上真的有她二姐这种人,这个世界上她最先理解的是她二姐,跟她不是一号人,跟家里其他人的主流性格也不大一样,他们三个一起长大,熠明正直本分,她也是老老实实。
只有二姐儿,做的事情像是另外一个家庭教育出来的一样,你不知道她这种想法传承自谁,也不知道她在学校里面的教育起到什么作用,反正不是正统的大路教育。
但是你可以看她做的事情,去揣摩她的做法,任何事情做了就会有原因,有原因就会有目的。
熠熠对于她二姐,看的很清楚,有时候不是故意的自私,是性格了里面的自私,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自己,她考虑不到别人的,别人兴许都是空气,世界是围绕她的视角运转的。
等她接完电话回去的时候,家里面的争执已经进入了冷战了,熠月房间门关着,熠熠走进去,看三女跟马海洋两个人坐着生气,“你姐在里面,你劝劝她,先让她回去。”
你回去了,还能补救一下,怎么补救再商量。
熠月就死活不干,熠熠就去问熠明,熠明反应倒是没有那么大,他也没怎么生气,“无所谓的事情,我本来腿伤就很久,就算是回去了,也要再休养一段时间,不能跑步登山,白白吃单位的饭好两年,她现在回来了也好,我不在那边,也没有人说话,她指定是难过的。”
一个女孩子,不容易。
“最不济的,我们两个就都留在家里了,你看看,现在正好反过来了,以前是你留在家里孝顺父母,如今是我们两个了,你上大学去市里去,我们三个还得你。”熠明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抱有很大的期望,他对自己的未来是很没有想象和底气的。
以前在淌水崖的时候,他想着成为他爹一样能干的农民,后来到了镇上,他想成为马海洋一样的工人,马海洋倒下来了,他们面临的问题就是吃饭,他就去找个管饭的还给钱的地方去。
去了之后,人家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听指挥负责任,没别的想法,至于说往上走,或者当领导,他没想过,就是干活儿就是踏踏实实的,所以同样条件的他不是发展地最好的,就是凭借自己真才实干到今天这一步的。
但凡是靠自己上去的,他就算是失去了也不是很失落,很在意,因为也不是刻意得到的,“到时候我拿了退伍费,正好把家里外债还了,剩下的呢就给你添嫁妆,你明儿不是跟人说好了出门去,好好玩玩,给你一笔压箱底的钱,你上学又不赚工资,别到时候去了婆家,买个针头线脑的还要跟婆家开口。”
他事情都细细的想过了,从熠月进门的一瞬间他就考虑到位了,他大概是回不去的,熠月的事情对她可能没影响,她依旧是城镇户口转回来,依旧安排工作,但是他们要留在那边继续发展,优秀同龄的人那么多,轮不到他了。
真正选人用才的时候,一开始可能靠能力冒头,但是后面就考虑综合素质了。
如果再有钱,他就想着做点事情,去上班儿也好,去做点小买卖也好,自己的事情呢,没想好,一点也没想过。
熠熠听了,就觉得特别难过,你这是要把自己榨干吗?
你为长子长兄,父弱子强是对的,但是不要把自己累死,“我们几个,难道非得要把你身上的油脂都给刮干净吗?大哥。”
她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特别有神气,瞪人的时候也很有威严,说话的语气缓缓的,看着熠明这个有些破败的小伙子,“二姐去不去都没有意义的,就算是去了,她也处理不好的,从小就不靠谱,现如今也不指望着她,大哥你不如现在看看有没有联系的同事朋友,跟人家打打招呼。”
她想了想,“爸爸的腿已经不能走路了,再拖下去八成不能自理了,非得要去检查检查手术不可了,就说二姐回来照顾爸爸的,他病的厉害,心里着急没来得及说一声才回来的。”
“也不要耽误人家了,一群孩子上课耽误不起来,二姐这样的脾气不当老师也好,索性就一起说辞了工作,以后留着在家里孝顺父母的,要是她们缺人的,我愿意去。”
“你——”熠明摸着拐杖,自己扶着起来,“你哪里愿意去的?”
“我要去也能去,只是我去了,也还是要回来的,不过我觉得八成用不到我,那边的老师改一改课程就可以了,大哥你明儿等我消息,家里事情不要你这么操心,你养好你的腿就行,别留下病根子,以后爬山都不能走了。”
她的事儿,不要别人管,“我不要你给我攒钱,也不要什么嫁妆,我们家里穷,我自己给自己攒嫁妆,如今结婚也不早,今年是来不及了,等着明年的可以,不过可以先领证。”
“日子慢慢地就攒起来了,等我上学去了,还可以当家教,我自己的生活费就够了,你要是能回去,还得回去,大哥你比我懂单位的事情,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她怕熠明心灰意冷,如今说都是白说。
家贫百事哀,一举一动就跟上了紧箍咒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