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红眼了,熠熠没考上大学的时候,她没这么坐不住的,看她妹妹考上了,这会儿又嫉妒。”
马海洋拉着三女,“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你不能激她,孩子就那样的脾气,从小好胜,你非得怼着她,她要是一气回来了可怎么办。”
“怎么办,自己混,混不好就嫁人生孩子去!”三女拍的桌子震天响,饭桌上的不锈钢碗筷都放不住。
没心情吃饭了,这孩子就爱晚饭点打,东北冷黑的早,熠月早就吃完了,吃完没事给家里打,正好家里人一起吃完饭能听她说话,她不觉得这是一种打扰。
锅里的地瓜干稀饭,三女晚上就吃这个,然后配地瓜干的煎饼,她会做这些,粗茶淡饭的,一碟子黑咸菜,香得很。
干晾了一会儿,谷老师硬着头皮就来了,她木木的脸坐在白炽灯下,先看了一眼地瓜干稀饭,又看了眼黑咸菜,“熠熠呢?”
三女要脸面,桌子上稀饭先端走了,然后咸菜盖起来,“上市里去了,去教学生。”
谷老师第一个不满意,“要开学了,其实可以去预习功课,根据自己的专业看看书的。”
你没有必要去浪费时间,你去当家教赚几个钱?这几个钱有回报吗?
她觉得以后都不会给人做媒了,神烦,“我来问问你们意见的,男方那边愿意结婚,房子什么都准备好了,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结婚的话去看看屋子,家具家电缺的再买,你们这边有什么要求吗?”
当个媒人,真是心累。
三女看马海洋,马海洋看三女,“我们商量商量,孩子的事情我们得跟她商量。”
她还有个妈呢。
熠熠心里有数,“等周末我回去的,我是这样想的,人家有什么流程我们就照着走,你们也去看看,人家既然邀请看房子了,咱们有什么意见跟我提提,我来说飒飒说。”
“再有其他的要求,就按照他们的来吧,我跟他说。”
熠明转达完,就笑了,“她有主意呢,由着她吧,两个人事情自己懂,我们外人不要去干涉。”
要干涉,家里也没钱的。
“男方家也是农村的,咱们不要为难他们,有多大本事端多大饭碗,不出大差错就行,小妹的嫁妆,到时候咱们攒攒。”熠明盘算着,在家也是父母的主心骨,他好歹还能借钱,父母借钱都借不到人。
第34章 娶儿媳妇
当大哥的, 父母势弱,就要难免为家里考虑周全,他如今走路可以拄着双拐的, 那次熠熠考大学了王守香来看,就推着轮椅带着他回了淌水崖,王守香照顾着他从轮椅上起来,一直到下个月的复查。
不然三女挪动不开, 要去男方家里看屋头, 女方这边得有得用的长辈, 会做事儿说话的场面人去看才好,最好是五福俱全的人, 再有就是婶子也要陪着去,婶子们看家具的时候总比别人熟悉的多。
只是这边马海洋单独一个, 他老家那边儿离得远也不会来的,孩子结婚都不会来的,各自过各自的,前些年他爸爸还在的时候来往还多一点, 现如今逢年过节来往都少了许多。
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叔伯兄弟照应, 家族单薄的问题就在婚丧嫁娶这样的事情上, 凸现的格外地明显了, 熠明的拐杖哒哒地在地上走,他的腿一时半会儿不会好的。
三女愁了一晚上, 盘算很多事情, 钱的事情, 熠熠的事情,熠月的事情, 熠明的事情,三个孩子就已经是操不完的心了,早上就回了娘家。
娘家再不好,但是有事儿要帮忙的时候,也就娘家能帮点儿了,娘家这边几个姐妹都嫁的好,日子过得都特别棒,“我妈,能不能让大哥跟大嫂去一趟儿呢,是孩子的舅舅,娘亲舅大,我大哥跟嫂子在面包厂上班儿的,也见过世面。”
“到时候人见了,也知道家里有舅舅护着,说出去也好听。”三女开口,她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开口的,我就得劳烦我大哥大嫂一趟。
大嫂是没有意见的,她都这个年纪了,孙子都有了,结果大哥就不高兴,你什么角色,坐在什么位置,让我去给你跑腿儿看屋子,“找个什么对象?”
“卖鱼的,”三女说了,这以后是女婿了,还得贴金,“城里面我大哥你肯定吃过,深海里面的那些海鲜,很多都是进口的,他都卖。”
她觉得这样说好一点儿,人老大听了就笑了笑,这不还是个卖鱼的嘛,“一个大学生找个卖鱼的,你们怎么想的,老二你就这样教育孩子的,我说实话,你们一辈子不会教育孩子。”
不去,三个孩子他看得上的就是熠明,别的俩,都不在他心里,我费心这个干什么?
三女最讨厌就听见后面一句,她最自豪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养这三个孩子,“我觉得我教育的挺成功的。”
“你成功?一个大学生找个卖鱼的,一个跑犄角疙瘩去戍边,还有个跑回家养伤的,你在单位里面不能养伤了是不是,回来谁还记得你?”大哥是个四方脸,浓眉大眼,一脸的传统长相,讲话也非常的传统。
你看看他自己教育的小孩,俩儿子,人一个在军工厂上班儿的,一个在核电站上班儿的,这都是人才,顶级的人才对不对?
他自己呢,在罐头厂当经理,工资拿的高高的,这有什么不好的。
“我那天有事儿。”撂下来这句话就走了。
老太太也不愿意劳烦儿子,“你屁大点事喊你哥干什么,他一天单位多少事儿,你不要耽误他功夫,一点不体谅你哥哥。”
出门的时候,嫂子在洗哈密瓜呢,家里就是有钱,这瓜他们经常吃的,小时候带孩子来这边,熠月回家就讲,告状的,舅妈根姥姥洗水果不给吃,网状的哈密瓜。
这个年代,能吃这些水果的,是真的小康的。
三女逼得没法子,她笑了笑,家里去,大不了就她自己去,她推着熠明去。
熠明有见识,一个哥,一个妈,谁又能说什么。
生活就是不停地逼你,逼你走,逼你思考,逼你动起来。
你有时候给逼得没法子,走投无路,穷途末路一样地难,那个为难劲儿能把你整个人像是卫生纸一样团吧团吧,扔在粪堆里面一样,那样地不尊重且不把你当人看。
但是你不能较劲儿,较劲儿路就走窄了,想不开就更没路了,所有有的人年纪轻轻的路就只能看见一条路,甚至看不到路了。
你得心宽,且野蛮,没路了你脑子要活络,大脚踩出去,我给自己找条路不行吗?
我把这框着我的路就不走了,出去这个边界,我想怎么走怎么走,我看哪儿风景好就上哪儿去,人生就是一片大草原,你不知道边界是什么,走就是了,你总归看见不一样的事情跟风景。
从没有女方相看是这么寡的人,还有个瘸腿的哥,还有女孩子自己来相看的。
结果这三个人就这么干的,坐着公交车去的,三女老远就看见俩人站在路边,不认得飒飒,但是这是个年轻小伙子,只隔着玻璃远远看那么一眼,就相中了,长的不孬啊,小平头利利索索的,人不紧不慢的站在那里看着很稳妥,跟他爸爸长的很像,“是他吧?”
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这就是丈母娘看到喜欢女婿的样子,看丈母娘喜不喜欢,就看她第一眼见到人的表情,就这一句话的功夫车就停了。
熠熠推着轮椅,三女走在一边儿,下了公交车,就见到了飒飒。
旁边停着一个小汽车,“你怎么在,不是要你不要来接的,我知道路。”
飒飒打开车门,给熠明轮椅收起来,扶着坐进去,“要接的。”
冯立仁也不会坐车,车后面打不开,自己抬着轮椅,不知道怎么弄,喊着飒飒,“来看看,坏了是不是,刚才还开着的。”
飒飒就嫌弃他,不给力,一点点事情办不好的,“得这样,你抠这里。”
冯立仁今天高兴,不跟他一般计较,而且大家都在,“好的好的。”
知道是三个人来,现在拿着人当儿媳妇看的,见到这样一家子,也起怜爱之心的,算是知道熠熠这边家族怪单薄的,高青青的话来说,“也好,人家家庭简单,来七大姑八大姨的,我们还得招待,这个说几句,那个说几句的,不如自己家里人商量。”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就能商量了,有个主心骨就行,她得招待好亲家,跟招待熠熠还是不一样的。
那俄罗斯的大香肠,她没舍得吃一直冻着的,切上满满的一盘子,鸡鸭鱼肉都上来,还有陪客得有啊,得有人陪着说话吃饭啊,长辈大爷的都得在,满满当当一屋子,连冯老师他妈都得来。
人家从谈婚论嫁开始,甭管什么家庭,女方都是大客,女方这边来的人,就是来个三岁的小孩儿来看屋头,都得当贵客来招待,一点都不含糊的。
隔着窗户看着人来了,院子里就热热闹闹地开始接打招呼,亲戚都跑出来到院子里面接,没人顾得上飒飒那一辆车,就连他爹妈都没来得及问一句,这车子是哪儿来的。
让着人进屋,好茶好糖水,冯老太太亲自端的糖水鸡蛋,这边待客就是这样子的,里面撒一把红糖,放两个鸡蛋,然后就是糖果子,一把一把的糖果子,飒飒的亲大娘提着塑料袋,先给熠熠塞一把在手里,“刚买的。”
蜜三刀,芝麻条儿两样。
飒飒亲姑坐在马扎上,欠着身子倒茶水,知道小姑娘爱干净,“这杯子,我一早上刷过的。”
想着嫂子为了儿媳妇,赶集特地去买了一套新茶杯呢,这个得说,“知道你们要来,我二嫂高兴的准备了好几天,以前旧茶杯收起来了,给你们买一套新的,说这个花纹好。”
不是大红色的,是蓝色的,上面是喜鹊报喜。
三女托高茶杯一看,还真是,“进门就看见这茶杯好,这花纹一看就喜庆,我刚才就留意了,来打扰你们,教你们费心了。”
她硬生生说出来的,来之前,就冲着好好相处这个原则,把自己要说的话,特地去在脑子里面盘算了千万遍了,说出来虽然就干巴巴这么一句。
但是就这样一句,现场的人听了都觉得好相处,不是看不上他们这边村里的,那边大伯给熠明拿烟抽,熠明摆摆手,“我还在吃药,不能抽烟,等腿好了的,到时候抽他俩的喜烟。”
气氛一下就热的躁动,屋头都要沸腾起来掀开,好让这些喜悦都散散去,所有事情都是意想不到的顺利。
来看屋头,总归是挑毛病的,娘家客来了,这里那里总要说一说需求的,缺个锅碗瓢盆,要么就说说嫁妆彩礼的事情。
大家往床边儿看去,俩人排排坐在床沿上,肩膀挨着肩膀,熠熠本来就文静一点儿,能坐的住,就是飒飒,飒飒姑姑就多看好几眼,这孩子多少年了,没见过这样听话的时候。
老老实实地,像是个面团一样地坐在那里跟人家女孩儿说话,脸上还带着笑模样,一点不是平时那个讨人厌的死样子。
家里人都怕他,不是害怕,是怕惹毛了他,你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他,他就炸毛,要么就直接走人,要么就呲哒你几句,弄得人提心吊胆的,好在他回家少,但是光逢年过节就够呛。
大家其乐融融吃团圆饭的时候,他就很影响氛围,特别多脾气怪,还不好相处。
如今瞧着,倒也像是个好人一样的。
真是离谱。
冯巧姑实在是憋不住,跑到外面去,“我哥你上屋去,你在院子里干什么,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今天你是主人。”
正好站在窗户前,看见坐在床边的那俩小人,有些逆光看不清神态,但是就跟俩小雕塑一样的,一对儿,冯巧姑再欣赏一眼,“你看,这是真在心里,不知道从哪里弄个车子来,八成店里借来的,这找对象了就是不一样了。”
找对象,还真能改变一个人,这都不是她大侄子的嘴脸了。
冯立仁忙的无头苍蝇一样的,虽然帮忙的多,但是你还得给帮忙的吃饭吧,他又开始到处找礼物,之前赶集买的很多,都不知道放哪里去的,抽空看一眼儿子,也欣慰了一下,笑了笑,“找对象连。”
以后啊,肯定比之前懂事儿,就今天的事儿,人就给家里打好几个电话准备,又想起来了,一头扎进厨房去,隔着厨房窗户问,“你买的鱼呢?”
里面听不见,炒菜呢,好两边他就直接进去了,态度凶得很,“问你鱼呢?”
“什么鱼?”高青青也忙的昏头,以为是做菜的鱼,指了指这不是在地上盆子里啊,这大鱼是海鱼呢,特别大一个,跟蒲扇一样的,飒飒之前拿回来的。
他们俩过日子,就是儿子拿回来的东西,都是好的,好的都不吃,都冻着,家里特地买个个冰柜,来人的时候才吃,这在他们眼里就特别好的菜。
什么鱼吃新鲜的,什么鱼品种好吃,压根就没有概念。
就跟小果子你得用盘子装,装起来好看一样,不要用塑料袋,他们想不到这样细致,用塑料袋抓着吃,又实惠又方便,量也大呢,吃完再塑料袋扎起来就行了。
能想到的,就是茶杯换个新的,喜庆一点儿的。
你不能说不用心,你要是一点一点从小果子的塑料袋开始挑剔,那你进家门就没完没了的挑剔了,你去观察一个家庭的时候,尤其是带着评估的心态第一次去男方家的时候,一定要心态稳稳的。
三女觉得这都是小事儿,你去了,先看屋头,进门就打量了屋子,进了屋子,就看一眼家具家电,心里就有数了。
别的吃的零食什么都不看,这么多人招待你,没有一个那话拿捏你的,也没有一个想给你当家做主说话给你听的,这就行了,这就是个老老实实本分人家,就是正儿八经过日子的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
你看他请来的陪客,就知道人家重视,没欺负你家里没人,这些陪客说话也都客气,就证明家族风气最起码不差,而且和睦,公婆一直在外面忙,不要说人家不喜欢你,人家反而洗喜欢你。
冯立仁气急败坏地找鱼,“我说的是给带走的鱼。”
高青青嗓门大,“我怕晒死了,挪到屋子里面去了。”
冯立仁气急败坏骂老婆,“怎么能晒死了,就着一会功夫,你关着门,憋死了才是,你天天办什么事儿。”
“对,你办事儿好,你办事儿好早上我让你换水你不换,幸亏我多买了一条,就怕到时候死一个。”
俩人对掐几句,互相呲哒,跟飒飒有时候呲哒他们俩样子一样的。
冯立仁就赶紧去把鱼再抬出来,看看还好,这是给女方的回礼,最起码是四条大鱼,不是海鱼,就是河鱼,河鱼里面挑大的,他跟高青青特地去挑特别大的,一条得有六斤呢。
不好带不碍事,他打算用塑料桶提着,桶一起给熠熠拿着走,这样回家还能养着吃好几天呢。
把鱼换水了,装在塑料桶里面,高青青看一眼又骂,“你现在早放进去,这么大的鱼转不开,一会不都死了,你等走的时候装桶里提着不行?”
冯立仁恼的不行,“你走的时候来得及?来得及吗?到时候你来弄?”
“怎么就来不及了?你闲着不要没事找事,你看看你家里人来,哪个能帮着干活儿,你姊妹一个菜叶子都不碰,就光知道说话。”
俩人怼的很投入,也忘记里面也许会突然安静,且站在窗户很近的水缸前面,地上撒出来的水,还有装了一半的鱼。
“婶子,要不要帮忙的?”熠熠站在门口台阶下面,不高,就三个台阶,一只手扶着门,笑盈盈地,台阶上站着她那遭瘟的儿子。
高青青就窘迫,她不知道有没有给人听见这样的家丑,扯着笑,刚要说话,冯立仁就摆手,“不用你,不用你,你快进去。”
他扯笑来不及,只能挂假笑。
成家立业,带儿媳妇回家,是家庭最又动力的美化美容。
院子洁净整齐,鸡鸭都圈养不乱蹦哒了,就连人都变得温和又和气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