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瑶这才满意了点,继续啃手里的西瓜。
裴元卿弯腰给她穿上鞋袜,然后把她拎了起来,“走吧!”
苏灿瑶晃了晃绣鞋上拴着的小珍珠,满意地弯起唇角,扔掉西瓜皮,跑过去抱住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元卿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裴元卿感觉到她没有防备的靠在他的胳膊上,动作微微滞了滞,心底只想仰天长叹。
苏灿瑶一蹦一跳的往前走,“我们先去画春堂一趟,正好在玉松斋对面,我好多天没去了,再不去铺子里的伙计们估计都要不认识我了。”
裴元卿不敢低头,只好目不斜视的往前看。
两人乘着马车,一路来了画春堂。
画春堂里宾客虽多却很安静,铺子右边的屋子里放置着笔墨纸砚等物,售价都极为便宜,铺子左边的屋子里里挂着许多画,都是书生放在这里寄卖的,卖出去后画春堂只收一成银子作为报酬,最后面那间屋子里放着许多书,分为男女两区,想读书又没钱买或者不方便买回去的人,都可以在这里看书。
苏灿瑶当初开设这间画春堂,就是为了帮这些读书人,还有帮那些跟她志趣相投喜欢作画的人。
小时候外公跟她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所以她长大后就仔细盘算了一下,她名下的庄子和铺子都有盈利,拿出来开设这间画春堂绰绰有余。
令她惊喜的是这间画春堂不但没赔钱,还能维持住收支平衡,偶尔还有剩余,名声越来越响。
因为画春堂价钱公道又诚实可信,不少人都远道而来寄卖画作,其中还有不方便露面的闺阁女子,苏灿瑶在这里结识到了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
门前放了两盆幽兰,苏灿瑶拉着裴元卿在门口停下看了看花,然后才抬脚走进去。
祁烈站在对面玉松斋的阁楼上,两眼通红的盯着裴元卿,目送着他走进了对面的画春堂。
哪怕过去那么多年,他也能一眼认出来,裴元卿就是他的弟弟祁粲!
祁烈双眸发红,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他双手扶在栏杆上,手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
粲儿长高了,小时候的三头身长成了如今的七尺男儿,一身武艺傍身,不但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他。
小时候都是他背弟弟,现在弟弟也能背他了,还背着他跑了那么远,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大人了。
祁烈越想越激动,既有种想哭的冲动又忍不住想笑,如果不是身边还有赵荣平这个朝臣在,他简直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粲儿还活着!他好好的长大了,这些年不但没有吃太多苦,还成长得很出色,除了……
祁烈深吸了口气,抖着声音问:“他真是苏家的‘童养婿’”
“应该是吧。”赵荣平挠了挠头,语气带着点不确定。
他不明白太子为何不辞辛苦的带着一身伤赶过来,就只是为了看那少年一眼,更不明白太子为何如此激动,这全然不像对一个普通恩人的态度。
“臣已经派人仔细调查过了,裴元卿从六岁起就被苏家收养,是苏家老爷子在越县河边捡回去的,当时伤了脑袋,所以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只记得自己叫裴元卿。”
祁烈想起弟弟当时不顾自身安危,冲进围场救他的情景,心里几乎可以肯定,弟弟没有失忆,如果他真的失忆了,不会将自己的名字记成‘裴元卿’,要记得他也应该记得‘祁粲’才对,‘裴元卿’这三个字说明,他既记得自己的表字,又记得母后的姓氏。
弟弟不是失忆,他只是不愿意记得,也不愿意回宫。
想到这里,祁烈心脏剧烈的疼痛起来,是他无能,这么多年也没能查出当初那件事的真相,不能给弟弟一个肯定的答案。
弟弟自小性子孤傲,肯定难以忍受这样的羞辱和怀疑,所以他才不愿意回宫。
他不敢想弟弟当初流落民间时,该有多么恐慌和害怕,更不敢想年幼的他当年遇到那些刺客时,会是多么惊慌惧怕。
幸好弟弟遇到了苏家人,苏家一家都是好人,将他弟弟养的很好。
祁烈正眼中泛起湿润,就听赵荣平道:“他从小就跟苏家的小孙女儿苏灿瑶订婚,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不定再过几年都要成婚了。”
祁烈望着那少女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一夕之间不但弟弟回来了,连弟媳妇都有了。
苏灿瑶和裴元卿在画春堂里逛了一圈,见一切妥当,小厮们井然有序的忙碌着,就去账房查了一下近期的账簿。
有裴元卿在,苏灿瑶自然乐得做甩手掌柜。
裴元卿在那里拨着算盘查账,苏灿瑶就站在一旁赏画,最近画春堂里又来了几幅新画,全都别有意趣。
她思量着,有时间自己也画几幅画拿出来挂上看看,反正师父已经允许她在人前展示画作了,届时可以多听听别人的意见,也许于画术一道上还能有所精益。
等裴元卿查完账册,两人慢悠悠的从画春堂里走出来,直奔对面的玉松斋。
两人一高一矮,少年长身玉立,少女姿容明艳,站在一起十分登对。
祁烈站在阁楼上,看着他们进了玉松斋,才赶紧回桌前坐下。
他坐在屏风后,不出片刻就看到他们上了楼。
祁烈屏住呼吸,目光如炬的盯着一步步走上台阶的裴元卿。
裴元卿的面容在他眼中一点点变得清晰,五官长开了,但依旧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尤其是眉宇间的神态,跟小时候是如出一辙的清冷,只是多了一丝温情,而这一丝温情是在苏家这些年养成的,足能看出苏家人对他很好。
祁烈手掌紧紧抓住桌角,才忍住没有冲出去跟弟弟相认。
这一天他已经盼望了太多年,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这样的情景。
可是这里人太多,他又刚遇到刺杀的事,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弟弟扯进来。
祁烈虽然止住了步伐,心里却压抑不住的激动。
现在他跟弟弟只隔着数米的距离。
这是他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这些年来,每个人都告诉他弟弟凶多吉少,连父皇都不抱希望了,渐渐连他自己也变得不确定起来,虽然他面上不承认,夜里却经常彻夜难眠。
他以前根本不敢奢望弟弟能生活的这样好,只是不断的向上天祈祷,希望弟弟还活着就好,能让他找到他就好。
如今这些愿望终于实现了。
苏灿瑶和裴元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在祁烈对面,隔着两道珠帘。
于是祁烈就看到,他弟弟先让小二上了壶凉茶,又点了两碗槐叶冷淘。
于是赵荣平就看到,太子盯着裴元卿那张丰神俊逸的脸,又悄悄红了眼眶。
赵荣平:“……”太子真的没有被夺舍吗
祁烈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裴元卿,半天都没舍得将眼神移开。
“殿下……”赵荣平低低的唤了一声。
祁烈回过神来,擦了下眼角,然后低声唤来小二,也要了两碗槐叶冷淘。
赵荣平:“……”
“好热。”苏灿瑶靠在窗边,可惜天气太热,连一丝凉风都没有,她抬手轻轻扯了下衣领,将披帛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别扯。”裴元卿声线清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
祁烈亲耳听见弟弟的声音,心底又是一阵激动。
祁烈忍不住探出珠帘看了一眼,然后他看到裴元卿拿起苏灿瑶手边的团扇,抬手给苏灿瑶扇了起来。
祁烈:“……”
裴元卿力气大,扇出的风也大,比苏灿瑶自己扇痛快多了。
苏灿瑶享受的微微眯起眼睛,像只吃了鱼的猫似的。
赵荣平抬头望去,只见太子常年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波动,似乎是感到诧异,微微睁大了眼睛。
赵荣平看着太子变来变去的神色,“……”难道太子是中邪了
他觉得这两日都快不认识太子了,这些年来太子一直稳重冷静,就连面对乾丰帝时都是不卑不亢,没有多余的情绪,两人相比起父子,更像是君臣。
太子这两日情绪大起大伏,比以往的每一天都更像个活人,细算起来这些情绪好像都跟对面的少年有关。
什么人能让太子如此呢……赵荣平有些不敢想下去。
他惊疑不定的看了裴元卿两眼,想起他跟太子、乾丰帝眉眼处的相像,越想越心惊,再想了想六皇子失踪时的年龄,还有苏家捡到裴元卿时的地点……他怀疑苏家以后恐怕要走大运。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夏日的晌午总是容易犯困。
苏灿瑶还没等到槐叶冷淘端上来,就有些昏昏欲睡,她半闭着眼睛,身子往旁边歪了歪,小脸热得红扑扑的,额头上微微带着汗意。
裴元卿迟疑了一会儿,才往旁边挪了挪,如往常一般把肩膀垫到她的脑袋底下。
苏灿瑶靠在他的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声音软绵绵的抱怨,“你今天在想什么呢,我都快摔了你才过来给我靠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祁烈侧着耳朵默默听着,“……”这是嫌他弟弟伺候的太慢
祁烈没忍住,又探头看了一眼。
他弟弟身体僵直的坐在板凳上,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可他的耳朵却出卖了他,耳尖红彤彤的,像熟透的苹果一样,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还在给靠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扇风。
苏灿瑶抬起手腕挠了挠,把手腕举到裴元卿面前,抱怨道:“我被蚊子咬了,好大一只蚊子,昨晚吵得我半宿没睡着,我都想去找你来陪我抓蚊子了。”
裴元卿垂眸看去,少女细白的手腕上鼓起一个红点,衬得肌肤更加白皙细腻,像是雪中绽放的的一朵红海棠。
他眸光暗了暗,喉结不自觉轻轻滚动了一下。
苏灿瑶见裴元卿半天没有反应,睁开一只眼睛看他,把手腕举得更近了一些,“给我吹吹。”
裴元卿身体僵直着,半天才轻轻吹了一下。
苏灿瑶小声喃喃:“你这两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裴元卿身体变得更僵,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牙印,牙印已经淡了很多,可他心里的印记却没有淡。
自那日以后,他便总觉得全身都不对劲,尤其是看到苏灿瑶的时候,心跳总是莫名加快。
苏灿瑶像现在这般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一边希望时间停留的久一些,一边又觉得如坐针毡,心里好像有一只蚂蚁在爬一样,泛着一股说不出的痒意。
苏灿瑶推了推他,“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裴元卿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今晚睡觉前,我烧些艾叶进去熏一熏,你把围幔挂上,应该会好一些。”
苏灿瑶‘唔’了声:“那咬我手腕的这只蚊子怎么办它吸我的血欸!”
祁烈疑惑想,还能怎么办,他弟弟总不能把蚊子找出来打一顿。
然后就听裴元卿一本正经道:“我帮你骂它。”
祁烈:“……”还能这样
没想到对面的小姑娘好像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高兴的抖着肩膀笑了起来,笑靥如花。
祁烈发现他们二人经过天长日久的相处,有着独属于他们的世界,也许这就是青梅竹马吧,对彼此有着独一无二的了解。
他既遗憾又有些羡慕,对弟弟这十三年来的生活充满了好奇。
店小二把槐叶冷淘端上来,苏灿瑶瞬间来了精神,困倦一扫而空,坐直了身体。
裴元卿把竹筷用清水涮了涮递给她。
苏灿瑶终于如愿以偿的吃上了槐叶冷淘,冰冰凉凉,掺着甘菊汁,夏天吃起来爽口极了。
苏灿瑶迫不及待的尝了两口,想了想,抬起头说:“哥哥,我喂你吃吧。”
裴元卿这两天总有点躲着她,她怀疑裴元卿是不高兴了,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怀疑是自己咬的那口太狠了,把裴元卿吓到,所以想哄一哄。
她要让裴元卿知道,她可是很温柔、很柔弱的!虽然下次有同样的情况她还会咬,但在下次咬之前她还是温柔可人的她!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妹妹!
裴元卿毫不犹豫的拒绝:“不用。”
苏灿瑶有些兴奋的去抢他手里的筷箸,“你胳膊上有伤,自己吃不方便。”
“伤在左胳膊,不耽误吃饭,我能自己吃。”
祁烈神色一紧,原来弟弟那日受了伤吗他当时昏昏沉沉的竟然没有发现。
赵荣平一听明白过来,看来那日冲进围场救太子的的确是裴元卿,还因此受了伤,应该是裴元卿自己不想露面,所以苏明迁才会帮他隐瞒,刻意没有提起这件事。
苏灿瑶坚持,“让我喂你,我很会照顾人的。”
裴元卿脸皮抽动了一下,“如果你昨天喂我喝汤的时候,没有把汤洒在我的衣裳上,前天喂我吃面条的时候,没有把面条往我的鼻子里怼,我现在应该会信你说的话。”
苏灿瑶唇角僵了僵:“……”嗨呀,怎么又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祁烈拳头抵唇闷咳了几声,有些想笑。
他弟弟这日子过得听起来也挺艰难。
“既然你不肯让我喂。”苏灿瑶把自己面前的陶瓷碗推了过去,“那你喂我吃好了。”
裴元卿看了一眼她碗里两三口已经吃掉一半的槐叶冷淘,“为何要喂”
苏灿瑶吸了两下气,柔柔弱弱的说:“我手腕被蚊子叮了,拿不起勺子。”
“……咬你的那只蚊子含剧毒”
苏灿瑶借梯就往上爬,“肯定是一只千年蚊子精!”
“……”裴元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怕等会儿那只蚊子就要变成万年的蚊子精了,只能拿起筷箸,夹起槐叶冷淘喂她。
“啊——”
苏灿瑶被他这个‘啊’字逗乐,笑得花枝乱颤,也像小时候一样夸张的张开嘴吃了。
裴元卿唇角轻弯,“别吃太多,你最近几日过于贪凉,小心肚子痛。”
“哪有。”苏灿瑶拒不承认。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白天吃了两碗酥山,夜里还吃了一盘冰荔枝。”
苏灿瑶:“……”可恶!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裴元卿屈指,捋开她耳边的一缕发丝,又喂她吃了一口槐叶冷淘。
槐叶冷淘明明是凉的,苏灿瑶却莫名觉得心底泛出了丝丝温热的甜意,仿佛喝了一杯甜牛奶一样。
她唇角翘了翘,甜甜地答了一声:“知道了。”
裴元卿再抬手喂她,她就一把将筷箸抢了回来,“你喂的太慢了,我自己吃。”
祁烈这次听明白了,小姑娘确实是嫌弃他弟弟伺候的太慢了。
祁烈惆怅的想,都是因为他这个兄长不在弟弟身边,没有教好弟弟,所以弟弟才连自己的未婚妻都照顾不好!
哎……千错万错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错。
裴元卿把苏灿瑶送回府,看着她进了大门,瞥了一眼身后,拐了个弯,抬脚去了隔壁胡同。
他漫步走过拐角,突然抽出袖子里的匕首,躲到了暗处。
后面传来脚步声,他飞快旋过身,将匕首横置于对方的脖子上,厉声道:“什么人!跟了我们一路有什么目的!”
祁烈看着近在咫尺的弟弟,心底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薄唇微颤,一声‘粲儿’脱口而出。
裴元卿瞳孔一缩,看清来人后,手里的匕首骤然松开,他身体震了一下,连忙收回手,将匕首收回鞘中。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祁烈,心中止不住的慌乱,一时不知道该相认,还是装作不识,眼眶却已经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
那声熟悉的‘粲儿’,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到了。
只一个称呼他就知道皇兄认出了他。
祁烈心头巨痛,伸手将弟弟抱进怀里,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裴元卿眼中含泪,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想念母后时,皇兄都是这般抱着他一言不发的拍他的背,心里就揪着一般疼。
他眼底的泪终于夺眶而出,哽咽轻唤:
“皇兄……”
一刻钟后,兄弟二人才勉强止住眼泪。
裴元卿发现祁烈面色泛白,身子微微有些摇晃,想起他肩膀上还受着重伤,连忙把他从侧门带进了苏府,扶他回屋休息。
暗卫们等在门外,没敢跟进去,赵荣平早就被祁烈打发回行宫了。
祁烈被弟弟扶着,心中一片熨贴。
他沿路看过去,苏家门庭幽静,虽然不如皇宫那般巍峨壮阔,却处处透着一股平静安宁的温馨感,亭台流水,百花争艳。
婢仆们见到他弟弟全都笑着打招呼,十分恭敬的样子,看来苏家的确没有人轻视他弟弟,他弟弟生活的很安逸。
一路走过去,祁烈心情都变得安宁了起来,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们在锦澜苑门口遇到正在修剪花枝的沈昔月,沈昔月拿着银剪,正在修理院子里的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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