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卿清冷的嗓音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皇兄,这次围猎遇刺的事,父皇会不会迁怒于你”
祁烈目光在他故作淡定的面庞上掠了一圈,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起弟弟小时候就是这样,遇到喜欢吃的膳食,两只眼睛总是忍不住一遍遍朝那盘膳食看,可你若问他想不想吃,他只会淡淡的表示‘都可’。
年幼的小皇子不知道,他脸上的神色越平淡,眼中的喜欢就越是藏不住,就像现在一样。
祁烈忽然觉得,无论弟弟离开他多久,都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弟弟。
祁烈唇边笑容渐大,微微坐直身子,才正色回答道:“这次围场出事,我难逃责任,有几个皇子还受了伤,回去后难免要被父皇责罚,不过这次刺客们的目标主要是我,我是最大的受害者,父皇顶多治我一个管理不善之罪,总不至于把我的太子之位撤了。”
裴元卿沉吟道:“那些人能埋伏在山里,还提前埋下火药,很有可能是有内应,此人的官位权力恐怕都不小,不然他们难以靠近围场。”
祁烈苦笑了一下,“我这个太子之位有很多人在暗中虎视眈眈,想把幕后主使查出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裴元卿心中涌起一股愧疚,这些年来他待在丹阳城里日子过得安逸,皇兄却要一个人面对朝堂上的风风雨雨。
“别担心,我已经习惯了,懂得应付。”祁烈沉声道:“我这个太子之位是父皇在母后在世时立下的,代表着母后的荣光,我绝不会轻易倒下的。”
何况他身后还有弟弟,还有母族,他答应过母后要护好他们,就一定会做到。
裴元卿想到波谲云诡的朝堂,眉心紧紧的蹙了起来。
祁烈问:“你刚才说厉王妃曾经派刺客想杀杳杳,可有证据”
只要证据确凿,他回京后就可以直接将尹青青治罪,算是他送给弟妹的见面礼。
“证据一直保存在县衙中,但没有确凿的证据,除非能抓到厉王曾经的宠妻虞宝琳。”
“虞宝琳是谁”
“是厉王曾经的未婚妻,也是那位‘灵郡主’的亲生母亲。”
祁烈面露诧异,半晌,沉声道:“我会派出暗卫去找她。”
看来厉王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些年来大家只知道他疼爱‘灵郡主’,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位‘灵郡主’的母亲就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裴元卿觉得虞宝琳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找到的,不然也不会被她躲了这么多年,不过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祁烈想了想:“对了,当时你怎么会突然跑来救我是恰好在那附近么”
裴元卿摇了摇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祁烈听后沉思道:“那些火药如果是用船只运来的,那就说明背后主使是早有预谋,或许可以将船只作为线索进行调查。”
裴元卿点点头,也觉得可以以此为线索,只是对方既然早有预谋,恐怕就不会留下证据。
“当时陪你来救我的那些朋友呢他们此次立了大功,理应有赏。”祁烈隐隐约约记得当时有一群人护在他们身边,身手都很不错。
“他们恐怕不想要赏赐……”裴元卿沉默片刻,迟疑道:“不过我想帮他们向皇兄讨个赏赐。”
酉时,沈昔月命人把宴席摆在了前厅。
苏景毓得知裴元卿受伤的事,今日得了空,跟书院请假回来看望他,正好赶上饭点。
大家围桌而坐,桌上菜肴丰盛,道道鲜美,蟹酿橙摆在中间,鲜甜的味道充盈在空气中,让人食指大动。
祁烈坐在裴元卿身旁,浅笑道:“多谢沈夫人盛情招待。”
沈昔月热情地笑了笑:“不必客气,你是卿哥儿的同窗,难得来家里一趟,别嫌我们招待不周就好。”
“……同窗”苏景毓疑惑的转过头看向祁烈,他怎么不记得书院里有这号人物
还未等他把疑惑问出口,祁烈就看着他浅笑道:“不知这位是”
来者是客,苏景毓把心中的疑问压下去,温润回道:“我是卿弟的大哥。”
虽然裴元卿平时总是没大没小的,不喜欢叫他哥,但他觉得自己就是裴元卿的哥哥。
祁烈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
苏灿瑶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亲哥苏景毓。”
祁烈重新露出笑容,点头道:“原来是元卿未来的大舅哥。”
苏灿瑶:“……”
苏景毓:“”他怎么就从大哥变成大舅哥了
桌上静了静。
祁烈疑惑问:“我是说错话了吗”
“话没说错。”苏景毓蹙眉道:“但当初这桩婚事是出于一些特别原因定下的,卿弟和杳杳将来未必就会成婚,一切还要看他们二人的意思。”
祁烈侧头看了眼不争气的弟弟,又看向苏景毓,“你们想悔婚”
“……”苏景毓默了默,“我不是那个意思。”
祁烈神态认真的询问:“你是对元卿有什么不满意之处么,如果有就尽管说出来,刚才元卿说了,他可以学。”
苏灿瑶:“……”不,他不可以!
苏景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方的语气怎么好像裴元卿不是苏家人,而是他家人一样,感觉怪怪的。
好像有人要抢弟弟啊!
苏明迁下值后风尘仆仆的回到家,远远看到锦澜苑里灯火通明,他一扫身上的疲惫,一颗心也跟着变得明亮了几分。
绿丹和红丹站在院子里点灯笼,看到他行了一礼,说家里来了客人,是裴元卿的朋友。
苏明迁唇畔含笑,掀开珠帘迈步走进去,然后……就看到太子坐在桌旁,正有说有笑的跟大家说着话。
“”苏明迁脚步猝不及防的顿住,看着眼前阖家欢心的一幕,觉得自己的脑袋卡壳了。
太子在他家!
祁烈抬头望过来,见苏明迁愣在门口,温和的笑了一下,“这位就是苏大人吧”
苏明迁下意识点了点头,感觉摸不着头脑,茫茫人的看向沈昔月。
沈昔月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官帽,交给一旁的田嬷嬷,含笑道:“卿哥儿的同窗来探望他,这位公子姓裴名烈。”
如果他没记错,太子的名讳叫祁烈。
苏明迁感觉自己腿抖了抖,强撑着走到桌边,见祁烈似乎不想表明身份,僵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祁烈唇畔含着和煦的笑容,“苏大人快请坐。”
苏明迁不敢不从,抖着腿坐了下去,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多、多谢。”
“苏大人说笑了,这里是你家,何须说谢字,反倒是我该谢谢你,前些日子元卿帮了我一个忙,我听说苏大人也出力了,我是特地过来感谢你们的。”
苏明迁知道他说的是围场遇刺的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敢当,不敢当……”
他望着桌上的菜,心里忍不住打鼓,如果招待不周,太子不会降罪他全家吧
沈昔月把筷箸递给他,笑道:“快开饭吧,刚才就等于你一个呢,再不吃饭都要凉了。”
苏明迁小心肝又是一阵乱颤,冷汗都快下来了,
让太子等他回来吃饭
苏灿瑶给苏明迁夹了块炸酥肉,同情地看了她爹爹一眼,作为在场几人中的知情人士,他们忒难了!
幸好沈昔月和苏景毓对祁烈的身份一无所知,说起话来毫无顾忌,桌上的气氛还算活跃。
祁烈尝了尝蟹酿橙,觉得味道极佳,忍不住朝沈昔月竖了竖拇指,惹得沈昔月心花怒放,又往他面前夹了好几个。
苏明迁看得心惊胆颤,又不敢阻止,幸好太子态度一直十分平易近人,没有怪罪的迹象,一顿饭算得上宾客尽欢。
宴席将近,祁烈举起手里的酒杯,朝众人道:“我敬大家一杯。”
他这一杯酒,意在感谢苏家人救了他弟弟,还有这些年对他弟弟的养育,现在这些话虽然无法说出口,但他心里的感谢都是真真切切的。
大家虽然不明所以,但察觉到他态度的郑重,都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灿瑶也趁机偷偷抿了一口酒,酒杯才放下就被苏景毓伸手拿走了。
她新奇的品了品酒味,抬头看向对面的兄弟俩,他们的气质虽然截然不同,但眉宇间其实有几分相似,越看越觉得像。
她心底既为他们的重逢而感到高兴,又隐隐觉得不安。
过去的日子里,裴元卿一直都是属于他们家的一份子,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跟裴元卿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似乎他们才是一家人,关系更为亲近。
苏灿瑶虽然早就知道裴元卿的身份,却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们如果有了各自的家,就很难日日都待在一起了。
这个想法稍微一冒出来就让她的心情无比低落,恨不能再在裴元卿的手臂上咬一口。
饭后,祁烈坐着用了一盏茶,与大家聊了片刻,见天色不早了才起身离开,没用其他人相送,只让裴元卿陪着一起往门口走。
苏明迁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望着他们走远,渐渐回过味来。
不对劲啊!太子为什么来他们家
难道是因为前几天他带兵去围场救太子可他身为臣子,这是他的责任啊,就算要奖赏,太子也不必亲自过来。
再说了,裴元卿前去相救的事,裴元卿不让他说出来,他就没有禀报,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苏明迁越想越觉得此事透着股蹊跷。
其实他之前就一直有些不解,裴元卿为什么明明救了人,却要费尽心思隐藏这件事,还有,裴元卿的学识和功夫都足以让他去考文武状元搏一搏,明明两条路都可以走,他却一直无视功名利禄,似乎对科举毫无展望,这一切都显得有些古怪。
苏明迁远远看着裴元卿和祁烈的背影,疑惑的皱了皱眉。
太子待裴元卿的态度十分亲厚,甚至显得有些过于热络。
裴元卿性子素来慢热,从来没有跟刚认识的人如此亲密过,两人看起来都有些反常。
他们不像刚认识,反倒像早就认识一般……
苏明迁神色惊疑不定,越想越觉得心惊。
其实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裴元卿失忆的事,他自己就曾经失忆过,那种丧失生活能力,对周遭一切感到陌生茫然的感觉,他至今都记忆犹新,他总觉得裴元卿的情况跟他有些不同。
裴元卿不但记得自己的名字,还写的一手好字,从他生活中的许多细节都能看出来,他肯定出身不俗,一举一动都经过严格的礼仪训练,且衣食住行都极为讲究,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可是裴元卿如果记得,为什么不回家他跟太子又是什么关系
苏明迁想不出答案。
他只知道裴元卿是个好孩子,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总归不会害他们。
沈昔月从屋子里走出来,见苏明迁呆呆的站在院子里,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柔声问:“怎么了感觉你这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是衙门里有什么烦心事吗”
苏明迁默了默,他不是不说话,他那是不敢说。
谁跟太子同桌用膳,还敢胡乱说话啊!
虽然听说太子殿下平易近人,但他们苏家实在太过渺小,又住在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平时实在很难接触到这些天潢贵胄,当年一个厉王妃就足以让他们心有余悸了。
苏明迁想不出结果便不再往下想,转头看向沈昔月,眼神不自觉变得柔和。
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只在沈昔月身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经过岁月的洗礼,她身上淡雅柔和的气质反而愈发明显。
这些年来沈昔月掌管着手里的铺子,将生意越做越大,连苏昶都对她赞不绝口,这次苏昶带着商队出海,临出发前将手里的生意都交给沈昔月来管,十足的信任和放心。
苏明迁握着沈昔月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如今儿女都长大了,他们也该放手让他们去飞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两人牵着手慢慢往回走,看着地上相依偎的倒影,忍不住相视笑了笑。
月光静静的倾洒在地面上,花圃里的花在月光下争相开放着。
裴元卿走回房间,看到苏灿瑶蹲在他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把地上的沙土戳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怎么不进去的”
苏灿瑶蔫头蔫脑的,一语双关道:“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回不回来”
裴元卿推开门,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苏灿瑶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嘴角翘了翘,顺从的站了起来。
她忍不住想,她都表现的那么乖了,太子知道裴元卿在这里有个这么乖的妹妹,应该不会忍心把裴元卿带走吧
裴元卿摸黑进了屋里,走到屏风后面,脱掉外衫,换上在屋子里穿的棉布长衫,将外衫随手搭到了屏风上。
苏灿瑶走过去把蜡烛点亮,回头看到屏风上的倒影,猝不及防的一愣,两颊晕红,飞快移开了目光。
她抬手摸了摸心脏,觉得跳的有些快。
往常裴元卿就算在一旁换衣裳,哪怕没有屏风,她也能一切如常的坐在旁边吃糕点,该干什么干什么,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脸颊隐隐发烫,脑海里不自觉想起太子的那句‘未来娘子’。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她真的是裴元卿未来的娘子,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一辈子不分开了
裴元卿从她身后走过来,在她耳边问:“这怎么站着不动”
苏灿瑶捂住耳朵,往旁边躲了躲。
裴元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躲什么”
苏灿瑶支吾着不说话。
裴元卿走到灯台旁,将烛火挑的更亮。
苏景毓从外面走进来,见他们俩安静的站着,还以为他们俩又斗嘴吵起来了。
他手里拿着几本话本,对裴元卿道:“刘子煦让我给你的,说是替你买的,你最近没去书院,他就让我顺道捎给你。”
裴元卿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
苏灿瑶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跑过去看苏景毓手里的话本,“书铺里出新话本了快给我。”
苏景毓用话本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下,对裴元卿道:“你就惯着她吧,就你整天想法子给她买话本。”
苏灿瑶哼了声,把话本抢了过去,动作一气呵成的跑到榻上,蹬掉鞋子,点燃小桌上的蜡烛,把灯罩放上去,然后在烛火旁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裴元卿回眸,目光在她高兴的眉眼处晃了晃,走去桌边倒了杯凉茶。
苏景毓抢走他手里的茶杯,自己喝了一口,“你身上的伤怎么样是不是近期都没办法回书院了”
裴元卿又倒了一杯凉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那我帮你向师长们请个长假。”苏景毓想了想,问:“那个裴烈真是咱们书院的吗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他,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书院的人”
裴元卿又低低地‘嗯’了一声,靠在桌旁,抿着茶水,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苏灿瑶手里的话本上瞟,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苏景毓没明白他这个‘嗯’是指裴烈是书院的,还是指裴烈不是书院的,他还想再问,就听苏灿瑶坐在桌边‘咦’了一声。
苏景毓无奈转过头,“你又怎么了你们两个现在说话是都喜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了么。”
苏灿瑶翻着手里的话本,疑惑道:“书里夹着一首诗。”
裴元卿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指尖微微泛白。
苏景毓走过去,站到她旁边低头望去,“什么诗”
苏灿瑶拿起书中的纸条,轻声念道:“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里面有我的名字呢。”
苏景毓接过纸条翻了翻,抬头问:“卿弟,是你夹在里面的吗”
裴元卿薄唇掀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是。”
“也对,你刚才都没有经手。”苏景毓想了想,“可能是刘子煦不小心夹在里面的。”
裴元卿未置可否地放下杯子,茶水从杯子里溅出几滴,落在冰冷的桌面上。
苏灿瑶又在另一本话本里翻了翻,道:“这里还夹着一张!‘梦余钟杳杳,吟罢烛荧荧’……”
裴元卿面色如霜,眉头狠狠地跳了跳。
苏灿瑶笑着感叹,“原来这么多诗里都有我的名字,我以前都没发现呢。”
裴元卿冷俊的面容上蒙上一层霜色,木着脸走过去,一把夺走她手里的纸条,“我帮你还给他。”
苏景毓也察觉出点不对味来,眉心拧了起来。
怎么那么巧都是关于杳杳名字的诗句,这个刘子煦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苏灿瑶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了看裴元卿,见他脸色有些黑,乌眸情绪冷淡,便乖乖道:“那你帮我还给他吧,顺道谢谢他,他给我挑的这些话本还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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