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靖腰背紧紧贴在椅子上,当年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难得在儿子妻子面前弯了脊背,眼底是浓得散不开的疲倦,“明天郭家还要来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父亲,我看这事别瞒。郭家来了人倒不如一五一十的说,要不然他们家见我们把人关起来,说不得还要反过来责怪我们。”
孟半烟最怕武靖要捂着这事,且不说捂不捂得住。就算所有人都如他武靖的愿老实听话不闹大,可这样的事过后谁心里不会多想,到时候他这个捂盖子的保准一身骚。
“老大家的说得对,这事你做到这份上够了。你又不是族长又不是大宗,何必揽这一摊子烂事上身。”
孙娴心今日累得不轻,但看着武靖一脸凝重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起精神劝慰。
她明白这次的事对武靖也有打击,他这些年在朝中看似风光其实内里也是如履薄冰。多少次根本与他无关的事,也要被人捕风捉影为难一番。
现在现成的把柄摆在这里,即便只问他个治家不严,也难保陛下不会迁怒。
“行了,道理归道理,人情归人情,这事我自有分寸。”
武靖这话说得孟半烟忍不住皱起眉头,还想再劝却被孙娴心偷偷摆手拦下,“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回去歇着,明日怕不是还有得忙。”
话说到这份上再说也是无用,孟半烟十分干脆地起身,带着武承安回了松云院。
一夜无话,转过天来一大清早周妈妈就来松云院把孟半烟叫起来,武承安睡得昏昏沉沉压根不知道今夕何夕,也跟着要起来。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今天那边应该没什么大事,你在家歇着吧。”
“那不行,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心慌。”
武承安睁眼说瞎话,明明昨天还跟孟半烟说等天气热了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等人回来的,才隔了一天就不放人走了。
“别胡闹,昨天能让你去我和母亲都提心吊胆,生怕你被冲撞了。今天你安安心心在家,等忙完了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你别真把我当孩子哄,我还不怕今天你爹会跟着郭家的人一起过去。到时候闹起来,你夹在中间为难。”
武承安比谁都清楚,孟半烟这人极其护短。她跟孟海平怎么争怎么斗都无妨,要是掺和进别人,用不着孟海平做什么她就先得窜起来。
“嗤~”孟半烟被这话逗得忍不住笑出声,“你啊,操心他还不如操心你自己。我爹那是什么人,他能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上出头?想什么呢。”
两人拉拉扯扯好几个好几轮,直到孟半烟都洗漱好了,武承安确定她是真不愿带自己过去,才又懒洋洋地躺回被褥里,巴巴的嘱咐她早些回来。
出了侍郎府,门口果然只有一辆马车。马车里孙娴心在等着儿媳妇,两人对视一眼不用多说半句,便明白对方的意思。
武衡的家事,作为亲戚不能不管,所以今天婆媳两个要带着家中仆从过去帮忙。
但自家也仅仅只是亲戚还是晚辈,叔叔家里闹出这么大见不得光的事情,做决定的当然还得是他们自己家的人,再不济也有两家族长做主,自家来强出头算个什么道理。
显然,这么想的人除了自家还有黄氏,马车停在武衡家门口,婆媳两个下车就发现门房上的婆子是黄氏身边的人。
进门之后黄氏见到只有她们婆媳二人过来,不但没觉得武靖今日没来是在躲事,反而对两人的态度比昨天更好一些。
孙娴心和孟半烟对此无可无不可,照例把昨天分派的差事管起来,把府里各处的仆从婆子召拢到一起,认真叮嘱过今天要做的事,才有空坐下安心喝口茶。
但事情闹得这个地步,怎么可能依着他们的所愿善了。昨天虽把郭茯苓看管住了,今早还是走脱了她身边的丫鬟回新昌侯府报信,没等几人坐下安心说几句话,老封氏就带着好几个儿孙浩浩荡荡打上门来。
跟之前在侯府见过的那个满头鹤发的老太太不一样,被长子和三儿子扶着直接闯进正院灵堂的老封氏,看上去像是能吃人。
还没等黄氏和孙娴心起身招呼,就被她戳着拐杖骂到脸上,“好你个安宁伯府,老身把女儿清清白白嫁与你家,给武衡那厮做续弦已是委屈万分。
你们倒好,不说好生对待,如今武衡刚死就敢纵容儿媳大众殴打婆母,你们还反而把我儿囚禁起来,这是何方的道理。莫不是仗着你府上有户部侍郎做靠山,就不把我新昌侯府放在眼里。”
老封氏听说郭茯苓身边的侍女说小女儿挨了打还被关了起来,顿时就气疯了。自己带着儿子找上门来要说法之余,还派人去顺天府请了捕头一起过来,一副绝不可能善了的架势。
孙娴心见她这般做派大概猜到郭茯苓身边的丫鬟一定没说真话,本想要上前劝一劝老封氏,让她先把捕快撤走,两家再坐下来慢慢说。
却不想黄氏一改昨天想要和稀泥的态度,昨晚上回去她也跟武竑商量了,在这两夫妻看来武衡再错,顶多也就是个治家不严的糊涂罪名。
郭茯苓却是板上钉钉通女干了的,到时候只要把郭茯苓的事闹大,就算丢脸也有郭家顶在前面,自家怕个屁!
这二人做了半辈子怨侣,到这会儿才第一次齐心。黄氏巴不得新昌侯府把阵仗闹大,更是抢在孙娴心说话之前,先把昨天武靖问出来的供词摔到老封氏脚下,又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给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封老夫人,不是我们做晚辈的不敬重您。只是这事太荒唐,我武家在京城也不是没头没脸的人家,如何能由着你家的姑娘混淆家中血脉。
这次的事别说您要请衙门,我们也冤得慌,正好顺天府的人也在,干脆把我家叔叔的棺材和叔母都拉去衙门里,咱们分说个明白。”
黄氏本就是个强势之人,这会儿更是盛气凌人。一席话说得郭家人瞠目结舌,封老夫人更是拿着那一沓供词脸色惨白,嘴里含混着像是在说什么,又无人听清。
倒是郭家三房的郭玄站出来,斥责黄氏和武竑空口无凭,有本事把当事的人都找来对峙。
武竑一直看着妻子黄氏冲在前面默不作声,直到这会儿看着郭玄才嗤笑出声,“三老爷怕不是糊涂了,你以为涉事的管事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就没了证据?”
“封老夫人,我叔叔到底是吃亏的那一个,昨晚上我去了他书房一趟。翻出好些记了陈年旧事的信笺,您说我要是把这些都送去衙门,他们是该信我小叔,还是信老夫人您。”
武竑越是这般混不吝的架势,此刻就越唬人。且不说被戴绿帽子一事多难听,给个死人带绿帽子,要不是真的恐怕就是这一家子人都疯了。
封老夫人明显也想到了此处关窍,脸色虽依旧难看但气势已经缓和下来。本想着先让顺天府的捕快离开,却不想武竑没打算惯着新昌侯府,反而又抢先拦住不愿掺和两府之事的捕头。
“捕头慢走,不如留下来做个见证。我家叔叔不能白给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还落了个被气死的下场。郭氏这个媳妇我们武家要不起,她生的两个野种,武家也不能再留。如何处置,新昌侯府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武竑说完,便把被关了一夜的武翊刘氏和郭茯苓都带了出来。刘氏昨天打人打得痛快,即便自己脸上还挂着血痕,也还是一副神气极了的模样。见着满院子的武家和郭家的人,还没等人问就先自顾自问起来。
“你们都查清楚了?当初两家议亲说明了我是嫁给武家长子,如今武翊根本不是武家的血脉,我定是要与他和离,他还要赔我家的损失。
还有我那好婆婆,这些年在家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自己干了见不得人事,还要挑唆儿子走她的老路,这样的人也配当娘?我呸!”
怕就怕刘氏这种全然豁出去了的,一连串的话说得郭家的人个个脸上发烧,封老夫人更是连连捶胸跺脚,却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倒是郭茯苓面上看不出半点愧色,见刘氏骂得难听就要起身去打,还是被一左一右两个婆子钳制着胳膊强压下来,才免了又闹起来。
郭茯苓见挣脱不开,又转身朝老封氏求救,“娘!我不在这个家里待了,你快些带我回去吧。”
郭茯苓从小被家人宠着长大,自出生到嫁人都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即便是武衡不育要过继,她也能跟他争个势均力敌谁也不让步。
之后就更不用说,对于郭茯苓来说只要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爹是谁又有什么要紧。武衡心里不舒坦,那就放他出去玩儿,花街柳巷那么多女人,哪里消遣不得。
有了这般格外‘想得通透’的性子,郭茯苓这些年的日子着实过得不错,到此刻也没意识到自己是犯了众怒,依旧以为只要自己哭闹一番,母亲就会替她抹平一切。
可惜这一次的事,早已不是封老夫人可以替女儿收拾残局的小事。
武府的大门被孟半烟派人关上,不许进也不许出。外面来了吊丧的亲朋也只好暂且不理,总好过一波又一波的人进来看热闹的强。
正院正堂里坐满了人,除了上首左右的封老夫人和武竑,其余的人都乱了。孟半烟挨着孙娴心好歹占了个坐的地方,一抬头正对面站着的正好是站在郭玄身后的孟海平和郭珍。
孟海平一进门就看见女儿了,这会儿见她往自己这边看,立马就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等会儿甭管怎么闹,都别做声都别出头。
“武靖呢,你武家的事武靖不在,你们能做主吗。”
封老夫人一开口就先挑事,看似在问武靖其实就是想让武家内部自己先吵起来。
可惜黄氏不接茬孙娴心也不上钩,妯娌两个就并排坐着看着封老夫人沉默不语,直把人老太太看得脸色铁青,又沉着嗓子追问武竑,这事到底想要如何了结,才算把这一茬遮过去。
“这事说到底也算不得光彩,要我说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武竑此言一出,郭家大半的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孟海平脸色讪讪不把他的话当真。武竑纨绔,孟海平这几年在他手里赚了不少钱,他是个什么人孟海平再了解不过。
本就是个无理搅三分的货,眼下被他占了上风,他会轻易放过郭茯苓才是出鬼了。
“郭氏通女干是她自己认了的,既如此我家就留不得这样的人。等到我小叔出殡之后,武家要开祠堂休了她。她所出的武翊和武娥,也要开祠堂划去姓名,往后生死就不与我家相干。”
“这……”事情闹成这样,女儿被休回娘家封氏早有准备,甚至就在刚刚她已经想好该把女儿安排在府里哪个院子里住下才好。
但武翊和武娥要被逐出族谱,却是她没想到了。老封氏原本强势的气场终于颓败下来,“茯苓我可以带回去,但翊儿和娥儿到底给你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娥儿年纪也不小了,不如一副嫁妆打发了嫁出去……”
“母亲,妹妹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您怎么还能把她带回去。既武家要休了她也行,休了之后把人送进家庙里去,也好让外人知道咱们家的姑娘,不是个个都如此。”
打断老封氏话的是现任的新昌侯爷郭干,那个一向以憨厚闻名的老实人,此刻却突然站出来主动提出要把亲妹妹送去家庙,不光封氏大惊,就连一直在看戏的孟半烟都忍不住挑眉,感情这一家子还有个明白人啊。
老封氏被长子突如其来的话堵得心口疼,郭茯苓更是差点挣脱婆子的压制,扑上来要打杀了自己的哥哥才好。
倒是一向温和万事随便的郭干寸步不让,直接越过封氏跟武竑讨价还价。
“郭茯苓你们家能休,我接了直接送去家庙此生再不得出来,但你们家也要答应不能就这么把武翊和武娥逐出家门。如今武衡的棺材还在外面,你们家还要武翊打幡摔盆,就不能把事做绝了。”
要说武衡在这件事里也并不无辜,如今全家上下没一个人愿意沾他家的事,没了武翊想要现找一个人给他做孝子贤孙,恐怕还真找不着。武竑想要体面些把这场丧事办完,还真得留着武翊。
“那你说,该怎么办。”
“他们不是武衡的血脉,可也叫了他这么多年爹。不如把他们从族谱里划出来分宗,单独立一支。还叫他们姓武,从此以后就算两家人了,你们家全了脸面也好歹给两个孩子一条活路。”
郭干的话不算过分,两家人都沉默了一阵,武竑才沉着脸点头答应下来。倒是一旁的黄氏坐不住,起身掏出一张信笺拍到桌上,“你家只想着郭氏和她两个孩子,就没想过咱们家大姑娘被郭氏坑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
“小叔叔死了,他留下的血脉只剩武婉,如今武婉生了孩子,名义上虽是孽种,但到底有血缘关系,咱们武家不能不管。
这事是郭氏和武翊造的孽,侯爷说要让武翊武娥分宗可以,但家产不能带走,必须全部留给武婉和孩子,郭氏的嫁妆也要拿出一半来赔。
如若不然就把这事闹去衙门,正好顺天府的捕头也在,问问他们郭氏做的种种事情,该不该罚,又该怎么罚。”
两个顺天府的捕头这会儿缩在角落里话都不敢说,他们不过一个吏,这屋子里侯爷伯爷侍郎夫人不说,还有不少身上也有捐的功名,再不值钱折腾一个自己还是绰绰有余。
两家打擂台,把他俩留下已经够要命了。这会儿黄氏专门又提起他们,两人都恨不得钻地底下去。
“好,那就留下一半嫁妆。但是另一半里得分两个宅子给我,两个孩子不能没落脚的地方,日后武娥成亲也不能没个像样的陪嫁。”
“……可以。”黄氏沉吟片刻,转头看向面如死灰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武翊,这些年到底还是有点情分在,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老大!你只顾着他们,你妹妹呢!你就这么不管了?!”
郭干和武竑黄氏做买卖一般讨论怎么分郭茯苓的嫁妆,几人都默认了到时候要把郭茯苓送去家庙。坐在一旁听着的老封氏实在坐不住,无法明着跟武竑撕破脸皮,就只好拍着桌子冲儿子撒气。
“母亲!您只顾着妹妹,难道要把咱们全家的女孩儿都搭进去不成。
妹妹做了这样的事,武家和我留她一命已是开恩,她不去家庙,日后府里那么多女孩儿怎么议亲,怎么嫁人。已经嫁了的妹妹侄女们,在婆家又怎么做人。”
这话郭干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一直站在郭玄身后的郭珍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戚戚然。即便她是在家招赘,方才心里也忍不住慌乱,生怕回去孟海平要拿这事跟自己吵,自己连还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老封氏看着站在自己跟前愤怒到了极点的儿子,终于不说话了。颤颤巍巍起身走到郭茯苓身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我的儿啊。”
“娘……”郭茯苓听着众人对自己的安排,再看着眼前老迈无奈的母亲,终于开始害怕,“娘,我不想去家庙,我不想。娘,这事是他默许了的,凭什么现在又要送我去家庙,我不服,娘!”
郭茯苓再不服气,终究也没什么用。就连老封氏也只能狠下心带上儿子们颓丧离开,再不敢多看女儿一眼。
事情闹成这样,即便达成共识两家也是不欢而散,孟半烟清楚郭家回去为了这事肯定还有得争有得闹,但她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叫住落在最后跟着郭家人往外走的孟海平。
“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跟你婆婆回去。”孟海平转身看见闺女,原本七分假的担忧也成了真的,“这事你别掺和,别看现在两家商量得好好的,闹得这么荒唐说不定明天京兆尹和礼部也要派人来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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