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大大方方着裙戴钗出去,外面有看不上自己是个女人的,就一定有把自己当个新鲜瞧稀罕的。但不管他们抱着什么心思,只要肯给自己一个跟他们做生意的机会,待到自己站稳脚跟,就再不怕什么了。
眼下也是一样,人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再穿金戴银也是无用。不如坦荡些不懂的就问就学,反而更好些。
孟半烟和孙娴心出门没多久,西院的谢姨娘也等到了二十多年没见过面的老父亲。
一向孔雀似的骄傲的人,在看见白发苍苍亲爹时,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哭得几乎站不住,手指紧紧攥着父亲手背上的青筋都全暴了起来。
当年谢铨坏了事被贬谪出京,一撸到底去了岭南偏远县城任县令,当时人人都觉得谢家没指望了,别说再回京城,就是一家子能不能活着到岭南都还两说。
当时谢铨的妻子已经死了,家里只剩两个大女儿和两个小儿子。姨娘有两个但不中用,带上一起走行,留下看家着实守不住。
两个儿子还小,带在身边多蹉跎些年不妨事,万一在岭南有起复的机会也未可知。只两个及笄了的女儿实在不好带过去,去了岭南不说熬不熬得过湿热瘴气,即便熬下来也耽误说亲嫁人。
谢铨犹豫了一个晚上,就带着两个女儿送去了安宁侯府。谢铨当时犯的事有一半是替后来的安宁伯爷顶了祸,要武家留下自己两个女儿,不算过分。
这道理当初把人送走的时候,谢铨就一五一十地跟两个女儿说了。谢姨娘的姐姐当时已定了亲事,可惜谢铨出了事那家人家就退亲了,对于父亲说的这些道理,她听不进去也不愿听。
只有谢姨娘一边啜泣一边跟谢铨保证,让他安心去任上。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一转眼过了这么多年,大谢氏在安宁伯府里做姨娘做成了个透明人,谢姨娘在侍郎府生儿育女,要不是孙娴心家世太好为人又足够强势,如今怕是整个侍郎府都要被她收入囊中,倒也算得上是兑现了她的承诺。
父女姐弟多年不见,总有说不完的话。但二十余年的蹉跎,不光让谢铨成了年近七旬满头白发的老人,也几乎消磨尽了他心里多余的愁肠婉转。
亲眼看见女儿外孙一切都好,老头儿很快就平复下来。“前几天,你弟弟在宝月楼碰上武承安的事,听说了吧。”
“怎么没听说,这两天府里都传开了。那些个婆子丫头最是会捧高踩低,见老爷对这事装聋作哑,就一个个背地里看西院的笑话。”
武靖不认谢家是府里的正经亲戚,好歹是私底下派人去谢家说的,没闹到明面上来。武承安和孟半烟两个毛崽子却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给谢家好大个没脸。
事后武靖的态度又暧昧不明,以前自己在夫人手里吃了亏,过后他就必定要把武承定叫过去安抚,不然就要送些东西去自己孙儿房中,这一次却半点反应都没有,不就是默认了孟半烟的说法。
“这事不怪武大人,是我想简单了。”
“爹!”
谢铨看着女儿因羞愤而涨红的脸,说出来的话好悬没噎死她。谢姨娘听了这话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她这辈子最不甘心的事就是给人做了妾,连带儿子女儿都要平白矮那病秧子一头。
“你急什么,我知道你这些年养大定儿不容易。这么大个府邸,你不争就没有立足之地。”
“但那是之前,现在你爹你弟弟都回来了,咱们家又是正经的官宦人家。以前你用在后宅上的那一套就该改一改,侍郎府里嫡庶长幼不能乱,往后你在夫人跟前也得更谦卑些才好。”
谢铨字字句句都如同尖刀捅在女儿心上,谢姨娘几乎要坐不住跪跌到地上,还是一起来的谢从钰扶住姐姐,“姐姐莫急,父亲的话还没说完,你且安心。”
人在什么位置做什么样的事,这是谢铨一辈子奉为圭臬的道理。当年被贬谪出京到岭南做县令,他还能一步一步爬上来,靠的也是这个。
他比女儿更清楚孙娴心的家世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更明白武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愿得罪孙家,就必须要女儿主动退一步,才好谋求更多。
“孙为羡在国子监里做司业,你只看着眼前这点家产,怎么就不知道给阿定谋个官职。府里进国子监读书的名额还在吧,武承安那个身子必定是用不上了,你为什么不提承定讨了来。”
“父亲如何知道我没要,早几年前就说了让承定去国子监读书,以后即便考不上进士,也能名正言顺谋个官职。偏夫人不肯,只说武承安还没个着落,怎么能把国子监的名额给庶子。”
这些年谢姨娘一直没能全然压过孙娴心,不就是差在家世上。她倒是愿意不要脸撒泼打滚的闹,把去国子监的名额给儿子闹回来。
可之后呢,进了国子监孙为羡是司业,现任祭酒是孙老爷子的亲传门生,里面还有不知道多少先生老师都跟孙家有关系。要让他们知道武承定入国子监的资格是怎么来的,进去了也没好日子过。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武承安身子不好,这名额空着也是空着。孙家要娶个商贾女做儿媳争家业那就让他们争,我们主动退一步,再去要这个名额总不算无礼了。”
谢铨想得挺周全,连以退为进都想到了,“这么大的一个府里,总有人主内也要有人主外。只要咱们能把承定托上去,府里这点家产银钱,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往后你儿子要是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到时候府里不怕他说了不算。她孙娴心和孟半烟再能干,说不得也只是个管家的命罢了。”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一番话说出来就让谢姨娘和武承定全开了窍。一时间恨不得马上就去跟他爹表白表白,家里的产业他不要了,只要能去国子监读书入仕就行。
还是谢铨拦住了外孙,要谢姨娘派人去松云院传话,又让自家儿子跟武承定一起过去,一来为给宝月楼那天的事道歉,二来去探探他的口风,要是这事武承安自己愿意,就更好办了。
武承安全然不知自己又一次被西院惦记上了,送了母亲和妻子出门,他就回房补了个回笼觉,睡得日上三竿才起身。
孟半烟外祖家是开医馆的,这些年即便不学听也听了许多养生之道。跟武承安成亲以后第一条规矩,就是要把他三餐不按时的毛病改过来。
以往孙娴心每次看儿子病病殃殃说起不来的样子,就总要心软,何妈妈多唠叨武承安几句,她还要在中间做和事佬,替儿子和稀泥。
现在有了孟半烟,松云院的事孙娴心就几乎不管了。武承安有时候懒劲儿上来起不来床,那就不起来。没胃口不愿意吃饭那就不吃饭,只是过了饭点再想跟以前那样,心情好了要碗汤,饿了要碗面就不能了。
院子里的丫鬟想要偷偷接济主子,也一个一个被孟半烟抓了个正着。孟半烟明着跟武承安说了,以往他身子不好想多睡会儿多躺会儿那都由着他,可一日三餐不按时对身体百害无一利。
可以少吃不能不吃,少吃以后再饿想吃什么都行。但要是直接把三顿饭混过去不吃,过后又来胡乱弄点东西填肚子,那就不行。
武承安被孟半烟整治过几回学乖了,到了时辰便让老实起身,吃得下吃不下总要坐到饭桌前应个景儿。坚持下来,胃口确实比之前好了些。
今天孟半烟不在他更懒得折腾,只让厨房弄了碗薄皮大馅的馄饨,配上几样辣口的咸菜。本以为吃不下,没想到吃了两个开了胃,把一整碗都吃尽了。
武承安这边刚吃完饭,就听见外面丫鬟来报,说谢家的人要过来。
“少爷,二爷带着谢家大老爷谢从钰来了,说是从任上带了些土仪回来,要来见见您。”
“老爷呢,他们不去见老爷来我这里干什么。”
“老爷不在,夫人和大奶奶也还在宫里没回,许是这样才过来的。”
“只他们两个?”
武承安知道谢家今天来府里的事,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谢家的人还挺执着,在宝月楼闹了那么大个没脸不够,今儿又要见。
“是,谢大人还在西院,想是跟谢姨娘多年不见抽不出空来。”
“你先把人带去书房里坐着,我马上过来。”
武承安不常见客,即便家里来了什么要紧的客人不得不露面,也都是他去正院。现在突然来了谢家的人,他也只能让人先把人带去书房,自己换一身衣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武承安最近的状态极好,但也只能跟他自己比。中午那一碗馄饨其实就比拳头大一点,人还是清瘦得厉害。
一进书房谢从钰见他这幅病歪歪的样子,本来提着的心也松了大半,只觉得这么个病鬼能有什么本事,还没等武承定开口垫一垫,就直接把来意给说了。
武承安原想着谢家好歹是回京等着授官的,顺眼不顺眼地客气客气就算了。却不想这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张嘴就问自己要去国子监的名额,这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二弟这话怎么来跟我说,府里外面的事父亲管着,里头的事母亲管着,不论于公于私也轮不到你我做主。”
“大哥何必敷衍我,如今大哥成了亲,日后府里的管家奶奶定是大嫂。以前我年纪轻不懂事,老想着处处跟大哥争先,如今你我都大了,总该替府里多想一想。”
“大哥既不能去国子监读书,又何必浪费了这个机会。让弟弟入了国子监,日后出仕为官也能帮着父亲和府里,岂不是大家欢喜。”
武承安听着武承定说这些,脸上的神情淡淡,谢从钰完全看不出他对这事是个什么态度。直到武承定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没话说了,才轻轻嗤笑一声,把两人听得通红了脸。
“二弟的大家欢喜是置换交易,对吗。”都说近朱者赤,武承安跟孟半烟在一起久了,也学会了她直来直往这一招。只要不把气憋在自己心里,受气的就全是别人。
“谢大人回京了,姨娘的娘家就算是京城里正经的官宦人家了。姨娘再整天跟主母夫人争来斗去,这名声传出去恐怕不好听吧。”
武承安心思细腻,一看武承定身边的谢从钰,再想一想谢家最近几次三番的动作,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几句话就说得两人脸色发白,比他这个病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如此不如退一步,把本该是我的还给我,再从我这里拿去你想要的。可二弟你是不是忘了,这府里不光只有我和你,还有三弟呢。你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哪里还能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倒不如让老三去国子监,倒也欢喜。”
话说完,刚从外面进来的武承宪人都傻了,他本是听说谢家来了人还往松云院来了,才紧忙赶过来看看的。就怕爹娘都不在家,两个哥哥再争执起来,自己那美人灯似的大哥可经不起折腾。
谁曾想才一只脚踏进他大哥的书房,就听见这么个事,人都傻了。当即就要摇头不肯,毕竟自己连汤先生的课都不愿听,还去什么国子监那不是要命吗。
武承定看看歪在椅子里轻飘飘几句话就拒了自己的武承安,再看看傻子一样站在门口,得了好处还想往外推的武承宪,气了个倒仰。
还想再跟武承安争执,这人又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经不起吵闹的样子,让身边的小厮送客。
武承定和谢从钰在武承安这里讨了个没趣儿,只能满脸怒气地离开。留下武承宪反应过来,窜到武承安身边坐下,“大哥,二哥问你要国子监的名额啊,他怎么不问爹要去。”
“你怎么来了,这时辰咱们家三爷不该在家吧。”武承安没回答武承宪的问题,反而揪住武承宪的小辫子,“又没去家塾里,是不是。”
“大哥好没意思,我是听姨娘说谢家人往你这边来了,我才赶过来看看。你这不记我的好就罢了,怎么还揭我的短呢。”
武承宪捻了一块点心扔进嘴里,浑身上下全是混不吝的架势,“大哥别指望我,我是打定了主意,等过两年父亲和母亲给我说门亲事,成了亲就要去投军的。”
“我指望你?我指望你我日子别过了。”武承安看着自己这个不知愁又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的弟弟,嘴上虽嫌弃却又忍不住看着他笑。
“国子监也有武生,你去了不光能习武,还能跟着先生学排兵布阵,你即是要走武路子,总不能真去边关做个大头兵吧。”
“可……我行吗。”
武承宪怎么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因着年纪最小是处处有优待,但大哥是嫡出,二哥的姨娘得宠谢家又当着官,只有自己跟姨娘是没根基的,说到底那些好处不过鸡零狗碎,到了较真的时候,谁又记得起他。
“这事我说了,就必定不让你白听一场。这几天回去乖觉些别惹事,成与不成的我自给你个结果。”
第57章
孟半烟还不知道两人一出门,西院那边就起了么蛾子。跟着孙娴心到了孙婵心宫里,老老实实给人德妃当了一整天的吉祥物。
“长安成亲那日,我派人去看了,她们回来跟我学说新娘子长得极美。我本不信,觉得她们说这话不过是哄我高兴,今天见着你了,才觉得咱们家长安有福气。”
孙婵心入宫多年,虽有一个亲弟弟一个堂哥在京城做官,但外男无召不得入后宫,这二十几年能偶尔见着的亲人就只有孙娴心。
她又没个孩子,是以看待孟半烟就跟看待自己的儿媳妇是一样的。高兴之余也存了点点挑剔的心思,但这挑剔也只能她自己有,旁人多说半句都不行。
前阵子宫里各处也都在传户部侍郎娶了个商贾女回去的闲话,昭嫔嘴里没味儿非要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提起这事,言辞之间尽是轻蔑,惹得孙婵心当即就骂了回去。要不是有皇后拦着,昭嫔怕是要挨她两个耳光。
原以为这事过了也就过了,谁知孙婵心记着仇。连着两天把隆兴帝从昭嫔那里抢过来,昭嫔年纪轻圣眷正隆,被一个快四十的妃子这般打到脸上,实在气不过就到皇后跟前去告状。
谁知皇后却反问她,早知道打脸的滋味不好受,之前又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揭侍郎府的短,如今不过一饮一啄罢了。德妃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你忍过了这一回别再闹,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这话传出来,满后宫有奚落昭嫔的,也有站干岸看笑话的。但不管哪一个都更加坚定了在后宫不要招惹德妃的心,她娘家满门清贵自己又是个没儿子四不沾的,谁能跟她似的什么都豁得出去,偏陛下还就吃她这一套。
这样的孙婵心,注定要跟孟半烟意气相合,孙娴心领着孟半烟给孙婵心行过跪拜礼之后,三人对坐很快就聊开了。期间隆兴帝还派人送了一柄玉如意来,算是赏给孟半烟和武承安新婚的贺礼。
三个女人嬉嬉笑笑说了大半日的话,连午晌都没歇。直到傍晚孙婵心身边的大宫女都进来晃了两回,孙婵心才不得不收敛了心情,把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话问出来。
“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看看半烟,旁人说得再好我没见着那就不算数。再有就是想问问你们婆媳两个以后的打算。”
孙婵心不是个心里没计较的人,要真是个痴傻的也不至于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没被隆兴帝厌弃。那天晚上隆兴帝在自己这里提起过四皇子之后,她就起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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