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样了,有两个胆子大又年纪小的丫鬟还躲去廊下你拿手肘撞我一下,我用帕子甩你一遭,嬉笑打闹高兴得忘了形。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一直做出这幅怪样子,好像我是干了什么勤王杀驾的稀罕事。”
“大奶奶这话说得不对,咱们少爷这几年不知吃了多少亏,秋禾冬麦几个想跟西院那位争个对错,怕吵不过反而给少爷添麻烦。也得亏有了您,自从少爷识得您就处处有人护着了。”
说这话的是武承安的奶娘何妈妈,从武承安一落地到今天,何妈妈在他身上花的心血,比自家那几个孩子加起来还要多。
起初孙娴心定下孟半烟做侍郎府的大奶奶,何妈妈心里是有过埋怨的。在她眼里武承安处处都好,这世上没有他配不上的人。
不说非要娶公主那么难为人,但起码一个勋贵士族家的闺秀总是行的。谁知挑来挑去挑了个商户人家的女儿,挑挑拣拣也顶多能夸一句是清白人家的好闺女。
直到孟半烟收拾了柳妙菡那么个大麻烦,再看着武承安变得比往日愿意动弹出门,以前病了恨不得满院子的人哄着才能吃下半碗药,现在不用人催,咳嗽几声就主动唤人去请彭老先生来诊脉。
喜得何妈妈也再不为了大奶奶家世太低发愁,每天就盼着孟半烟早点嫁过来。现在见她进门第一天就给了谢姨娘一个下马威,就更高兴了。
“妈妈别这么夸我,过日子哪能天天这么着斗鸡似的,即便有用可天天这样累也累死了。”
孟半烟选在今天对谢姨娘开刀,自然不只是给孙娴心递投名状,告诉她自己就算借她的势跳出孟海平和新昌侯府的泥坑,也不会忘了之前的约定。
她更大的目的还是试探与立威,趁着自己刚进门第一天,只要不杀人造反众人都要敬着自己几分,先把侍郎府这些人的性子试一试。尤其是武靖的态度,就决定了以后自己在侍郎府该怎么行事。
现在回过头来看结果,孟半烟还算满意。回松云院的路上武承安已经把武靖给的腰牌给自己看过了,她明白这是武靖对儿子和自己的回应。
谢姨娘那头也算不得什么,一个张牙舞爪却没实胆的女人,今天弄她这么一下,起码也能让她消停一段时间。以后就只用等着看她是忌惮自己收敛野心,还是要继续斗下去了。不管哪一样,都可以先看一看。
何妈妈一听这话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已经有点儿摸清楚孟半烟这个新奶奶的性子,她的事只能她做主,别人在一旁说什么都没用,也别打量着撺掇她做什么,搞不好自己先没了体面。
早起去正院给武靖和孙娴心磕头请安,这会子又轮到松云院的丫鬟婆子奴仆下人们给新奶奶磕头认人。
武承安和孟半烟端坐在正屋堂中上首,孟半烟看着奴仆们四个一起过来磕头,跟流水似的换了好几轮,最后好些粗使的丫鬟婆子都没能进屋,就在院中一齐磕头请安,就算见过主子了。
孟半烟这才知道武承安之前再三嘱咐过要多备些红包赏钱是怎么回事,之前几次来武承安院子里见得最多的就是秋禾几人,剩下的就算碰上了也没什么印象,都是伺候好了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感情这才是官宦世家养出来的奴仆,怪不得外头都说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不说旁处只看武承安这里,一等二等的丫鬟若是日后放出去,气派眼界起码就要比孟主簿家的娘子强上许多。
“秋禾你最熟,平时管着我房里大事小情,我私库的钥匙她也有,每个月要带琥珀珍珠盘一次里面的东西。这是总账,奶奶过门这苦差事往后就归奶奶管着了。”
武承安坐在一旁也没闲着,底下奴仆们磕头,他就歪过身子凑近了孟半烟,小声跟她介绍众人各自的职责。
“冬麦管针线,彩云彩月两人归她管着,彩云针线上的功夫极好,彩月擅裁衣,她这还是家传的本事,往后你就知道了。”
“春柳你不常见,她管厨房。厨房里还有两个厨娘,一个拿手菜是京城这边的,还有一个是我找母亲换来的,老家也是潭州的,往后你想吃什么只管跟她们说,别嫁给我这么人,连口吃的都不顺心。”
春柳是个脸庞圆圆的姑娘,对比起冬麦和夏荷确实不那么伶俐,听见武承安说起她也没多话,老老实实磕了头就退到一旁去,心里想的都是最近学的那几道潭州菜,中午要做那几道给新奶奶吃。
“夏荷管采买,她平时出去得比我还多,莲儿鑫儿都会记账,往后外面有什么事,你也能问问她。”
夏荷是四个大丫鬟里模样最标致的,这会儿跪在底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头,听武承安这么说立马就抬头接话,“奶奶有事只管吩咐。”
几个婆子,全妈妈总管松云院的奴仆,张妈妈管着院里杂事,陈妈妈守着厨房,何妈妈是奶娘平时多看着武承安身边的事。
再有四个小厮安福、安泰、彩蓝、松青各司其职,平时多在前院外头办事,松云院内院进来的少,就算来也是武承安有事要办,听完差事便出去。
这么老些丫鬟婆子小厮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孟半烟心里除了对侍郎府排场大势大的感慨,心里也悄悄给武承安算了笔帐,松云院里别的都不算,每月光是下人们的月钱银子都不是个小数。
“你刚嫁过来,我知道你的性子不是那种喜欢前呼后拥的人。但府里总归还不熟,我给你挑了几个人你先用着,好与不好的试几天再说。”
香菱和白芍是武承安身边预备提大丫鬟的人,毕竟秋禾冬麦几人年纪不小了,哪天放出去一个总得有人补上。
现在武承安把两人全给了孟半烟,就是怕自己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得有两个得力的人在孟半烟身边帮衬着。
剩下还有四个二等的丫鬟萱草、春兰、半夏、白薇连同几人的身契当着众人的面都给了孟半烟,这场认主的热闹才算散了。
吃了中午饭,孟半烟在家的习惯是往书房里去,或是有事就直接出门了。武承安的习惯是躺下歇个晌午觉,两人一动一静真真南辕北撤。
孟半烟想着怎么也是成亲第一天,不好扔下武承安一人,便打算卸了钗环陪他睡个午觉,谁知人还没坐下就被武承安拉着往松云院后院去。
松云院说是一进,其实不止。前面有被穿廊隔开的前院,前院里左右厢房连着一排倒座房,正院后面又还有后罩房,光是这些加起来就比孟半烟赁的那宅子还要大了。
武承安有几年身子特别差,别说出府门,就是出松云院都少。孙娴心心疼儿子整日整日闷在屋里无趣烦闷,又在松云院后头连着花园子那一处新划出一块地方,给儿子新弄了两间花房一个暖阁连着抱厦,当是给武承安多出个能走动的地方。
武承安牵着孟半烟的手,边走边跟她仔细介绍松云院,丫鬟婆子和小厮不当值的时候,家生子可以回家,侍郎府后头有一条后巷,里面住着的都是侍郎府的家生子。
要当值的,签了死契又没家可回的,就住在前面的倒座房里。正院里平时只有耳房里住人,一般是一个大丫鬟带着两个小丫鬟住,隔出里外两间,晚上睡外面的当值,也吵不着里间的人。
“本来我房里还有守夜的丫鬟,不是为了通房暖床,只是我这人身子不好,有时候半夜起烧自己糊里糊涂不知道。怕病得误了事,就离不得人。”
一年里,春困夏热秋乏冬凉,也就春夏之交武承安身上能爽利些。即便是现在人逢喜事精神爽,手心里也照样一点热乎劲都没有。
可能是上午在去正院累着了,这会儿走路都能听见软底的布鞋蹭在地砖上的声音。
“现在你来了房里就不留人了,你平时要招呼她们又不见人,只要隔着窗户敲两声,保准角房那边就听见了。”
武承安说得仔细,孟半烟心里想的却是他敲个窗户都能听见,那做晚上两人发出那般要杀人的动静,岂不全被人听了去。
任凭孟老板在外面叱吒风云,一想到这个也还是难免红了耳根。武承安本就时刻关注着妻子,见她突然红了耳朵一下子还没转过弯来,直到对上孟半烟似嗔似怒的眸子,才灵光一闪明白过来。
“还笑,你还好意思笑!这事你去想法子,总之不能再这么着,要是解决不好,大爷您就自个儿伺候自个儿吧。”
松云院后头的抱厦说是花房暖阁,其实就是建来给武承安消遣的去处。两人关上门来孟半烟狠狠往他身上锤了两下,便在屋里贵妃榻上躺下,背对着武承安懒得搭理他。
“你不是没睡晌午觉的习惯,要不我让她们陪你去花园子里逛逛,我迷瞪一小会儿,再来找你。”
不躺下不觉得,一躺下孟半烟才觉得腰酸,连手指尖都懒得动弹,“昨晚上的事你翻过天就忘了是不是,你不睡我睡了啊。”
“睡,怎么不睡。”武承安一听这话立马就高兴了,脱了鞋紧贴着孟半烟躺在一张贵妃榻上,也不管两人挤不挤,就这么着搂着人渐渐睡沉了。
第49章
三朝回门当天,武承安比孟半烟醒得早,或者说这人一整夜都没睡好,大晚上的搂着孟半烟问,要是岳母对自己不满意该怎么是好。
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把孟半烟烦得够呛,早上丫鬟们进来伺候两人穿衣洗漱,动静都比前两天要小心。
出门的时候,孟半烟看着跟在两人马车后面多出来的一辆车有些疑惑,“香菱,这辆车上装的什么,是要跟我们一起回去的吗。”
“回大奶奶的话,东西是夫人差人送过来的,说是这两天底下人送了些时兴的布料与皮料子来府上,让奶奶一起带上。”
前天把松云院里的人认过之后,昨天孟半烟跟武承安商量着把王春华给的翠玉翠竹安排让琥珀珍珠带着,领三等丫鬟的月钱,先把府里的规矩学明白了,以后再看安排她们干什么活。
翠云不一样,孟半烟待她亲近得不能光用规矩约束,就还留在身边领一等丫鬟的月钱,平时让香菱和白芍两人看顾着,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慢慢学着便是。
武承安听她这么说的时候,先是笑得不行,说哪里敢把翠云姑娘这个护法金刚从你身边调开,她只要别一把火烧了这松云院,就算不得没规矩。
后自己说着说着又垮了脸,蹭到孟半烟身边,阴阳怪气问她怎么待翠云这么好,怎么不待自己也这么好。
听得孟半烟起身去他专门备着用来赏人的匣子里,捡出几个银角子拍到他手心,“喏,这下爷跟翠云一样了,可满意了吧。”
武承安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赏过二钱银子,当时捧着那二钱银子人都傻了,屋里几个丫鬟更是靠在一起哄笑作一团,惹得全妈妈跟何妈妈听见动静都往这边来,看是出了什么热闹。
最后那二钱银子还被武承安仔仔细细收进荷包里,谁也不让动。翠云也踏踏实实跟在孟半烟身边,继续做她的护法金刚。
回门自然回的是孟家,家里不光王春华在,张杨也带着张莺儿来了。之前孟半烟还没真正出嫁,张杨很少往孟家这边来,毕竟待嫁的姑娘家里有个年纪不算老的后爹出出入入,并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人过了门,今天又是带着夫婿回门,就不用再那般拘谨。在孟家也没那么多规矩,孟半烟让小拾拿钱出去叫了桌席面回来,连同谢锋阿柒一起叫上,大家围坐一桌热热闹闹吃饭。
武承安早上出门前,还专门让厨房送了提神茶来,就是为了在孟半烟的娘家人跟前不显颓态。
却不想王苍几人都是有备而来,才不管他武大少爷弱不弱,你一句我一句哄得武承安来者不拒,饭没吃几口就喝了个酒抱,还是孟半烟实在看不下去,出头替他挡下后半程的酒。
武承安醉得走路都嫌地太晃,孟半烟只好让秋禾几个把他扶到自己床上去睡觉,又打发王苍去给他开方子去弄解酒茶,这才有空和母亲在隔壁小书房里坐下,说说体己话。
“我本来是一万个不放心让你往侍郎府那样的高门大户里去,今天看见姑爷跟你这么好,才算放了一半的心。”
“那剩下一半呢?娘还要我保证什么才能放心。”
书房里摆着一张矮榻,平时看书理事累了正好躺一躺。中午孟半烟替武承安挡了不少酒,这会子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也顾不得王春华啰嗦,就拉着母亲坐在榻上,自己横躺着枕在母亲腿上,还像小时候那样娇里娇气。
“我不要你的保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哄我的,我不戳穿你你还当真了。”
王春华当然知道侍郎府的日子再好过也好过得有限,今天回来她身边那两个大丫鬟,与其说是丫鬟不如说是她学着怎么在侍郎府待下去的佐助。
之前武承安说了写了那么多到底是纸上功夫,真一头栽进那等大家族里,一言一行动静之间都得小心,要不然孟半烟也不能这么干脆就收下武承安给的人。
“娘,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要了这个就得舍了那个,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
孟半烟枕在王春华身上,藉着酒劲遮脸也不再隐瞒什么,“新昌侯府昨儿个派人去了侍郎府,说是送些东西给我,但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我今天回门去侯府。”
郭珍躲在家里这么久,总算缓过口气来。见孟半烟成亲办得热热闹闹,还拿出那么份妥帖体面的嫁妆,又免不了眼热妒忌。
在她看来这些家产都该是孟海平的,被孟半烟这么个丫头片子全占了去,里外里就等于吃亏的都是她。尤其是那张千工拔步床,郭珍坐在家里听出去打听的婆子回来形容,都忍不住红了眼。
但已经抬去了侍郎府的东西,要她郭珍去抢她也没那胆子,就只好撺掇孟海平送些东西去侍郎府,想让孟半烟回门往侯府三房这边来。只要把人哄进门就不怕她真不心软,到时候想从她什么要个什么不成?
“我都这么厉害了,郭珍还眼巴巴的想从我身上捞好处。要不是有侍郎府的庇护,她现在恐怕也没这么客气。得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只不过学着怎么做侍郎府的大奶奶,是我赚了。”
王春华一听这个也就不说话了,她清楚自己护不住女儿,能做的只有放手,“那等我回去了,你平时多写信给我,别总报喜不报忧,你只说好的,我就会觉得我的女儿是不是哪哪儿都不好。”
孟半烟赖在母亲身上转了个身,把脸埋在王春华的小腹上,闻着只有王春华身上才会有的好闻味道,“嗯,知道了,那我信里全说不好的,娘就能放心了是不是。”
母女两个在书房里嘀嘀咕咕大半个下午,直到傍晚了才把睡得满眼惺忪的武承安从床上捞起来,扶上马车回府。
新女婿上门要受点刁难,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下了马车门房上的小厮看着脚步踉跄的大少爷,一个个都上前打趣道喜,贺他过了大奶奶娘家人这一关。
武承安心里高兴,随手掏出个荷包来赏给他们几个,这才乖乖跟在孟半烟身后回了松云院。
回来了也不肯听话去休息,拉着孟半烟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坐着,自己脱了鞋躺下,脑袋枕在孟半烟身上,竟是跟孟半烟方才一模一样的姿势。
“下午跟岳母说什么了,说了那么久。”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翠云的醋你要吃,我娘的酸难不成你也要拈一拈啊。”
“你可别冤枉我,我是怕你背着我跟岳母说我坏话。万一你娘听了不高兴,再把你带回潭州去,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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