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武承安闹得没个顾忌,半夜里要了不止一回水,早上孙娴心听说了儿子院里的事,高兴得给整个正院和松云院都多赏了一个月的月钱。
正院看门的小厮一看是孟半烟过来请安,顿时就喜得说话的声儿都拔高了些,把向来自诩脸皮厚的孟半烟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武承安伸出洒金折扇朝人额头虚点两下,才老实了。
侍郎府的规矩,每日辰时去正院,小一辈的去给武靖孙娴心请安,几个姨娘通房去正院算是点卯,一家子在一起吃过早饭,一天里有什么事要交代,都在这个时候。
武承安向来是不用守这个规矩的,今天踩着点过来请安,喜得孙娴心身边的庆妈妈迎出来好远。
“大奶奶昨儿个累着了吧,大少爷如何来得这么早,昨晚上夫人派人去您那边传话,说今天不必早起,是不是那几个小丫头又把这事给忘了。”
“庆妈妈说的哪里话,这才头一天进府怎么好多懒。秋禾是个妥帖人都告诉我们了,母亲体贴我们我们却不好不懂事,今日大家都在独缺我和大爷,有什么意思呢。”
庆妈妈一听这话眼底的笑意又更真切了些,孟半烟不说自己要尽孝心这样的虚话,只说今天人都齐了不来不好,就可见不是那等只晓得守着规矩说事的人。
更不是拿着孝敬的筏子来折腾武承安,等过了今天,往后自然是以往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可能说武承安娶了个妻,就连日子也过不自在了。
屋里人早到齐了,上首坐着武靖和孙娴心,左侧第一和第二个椅子空着,一看就知是留给武承安和孟半烟的,对面坐着武承定夫妇,再下来坐着谢姨娘和武承宜与武承蔻。自己这边坐着的是方姨娘和武承定,左右对立倒也泾渭分明。
只是也不知道这侍郎府的规矩到底是怎么意思,说不大吧清早就要来请安,说大吧姨娘不用站着伺候不说,还能坐在少爷小姐前头,这么稀里糊涂的混着。
难怪孙娴心宁愿让人诟病找了个商户人家的儿媳妇,也一定要把自己娶进门来,这侍郎府还真如武承安所说,也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
不过再怎么乱,今天众人脸上都挂着或真或假的笑意,见一对新人进来更是吉祥话不要钱似的说。谢姨娘更是摆出一副欣慰极了的样子,一个劲的说可算等到大少爷这一天,原想着怕是盼不着了。
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最后半句几乎就是在明着嘲讽武承安是个病秧子,活都不知道能活多久,现在居然还能成亲。
连武承定都忍不住僵了僵脸皮,不动神色往自家姨娘的方向瞥了一眼,才让谢姨娘住了嘴。
孟半烟只当她是放屁,压根连多余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和武承安一起给坐在上首尊位的武靖和孙娴心磕头奉茶过后,便笑着让一旁的丫鬟收了蒲团,压根没打算再多敬一杯茶。
谢姨娘是良妾出身,又给武靖生了一儿两女,在侍郎府一贯是有牌面的人,今天专门起了个大早到正院来点卯,就是想要趁机蹭孟半烟一杯请安茶,好藉着长辈的身份压一压她。
却不想孟半烟压根没搭理她,迳直越过这一茬,让翠云翠玉把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依次给了武承定的妻子柳氏和武承宜与武承蔻。最后才让丫鬟捧了一匣子绢花和一对荷包,送到两个姨娘跟前。
“咱们家的大奶奶到底和寻常女子不一样,碎布料头攒的绢花拿来送人,是不是糊弄了些。我和方姨娘到底是伺候老爷这么些年的老人儿了,如何还当不得大奶奶一碗茶。”
“谢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又缺那几两银钱了。这绢花是前几年江南进贡来的东西,只贡了两年就没了。这要是碎布料头糊弄人的东西,姨娘是在说宫里的贵人们不识货吗。”
孟半烟这人向来讲究有仇当面报,这会儿该敬的茶也敬完了,自然不可能惯着谢姨娘。
“再说敬茶的事,姨娘刚才说的话自己就忘了吗,什么叫做盼不着我们大爷成亲,你是想说大爷身子不好活不长,还是想说京城没人愿意嫁大爷,在嘲讽我。”
孟半烟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意,站定在谢姨娘跟前,俯视着徐娘半老的美人猛然煞白了脸色,还不等谢姨娘接话又马上补了一句,“姨娘可别说是我想多了,这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
“放肆!”谢姨娘说那话的时候武靖的脸色也难看了一瞬,自己就这么个嫡子,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盼着他早死。可现在一看孟半烟把这话摊开了来说,又忍不住想要护一护谢姨娘。
“父亲说的是,谢姨娘着实放肆。”孟半烟却紧跟着把话头接了过去,硬生生把这话扣到谢姨娘头上。
“我到底是新进门的媳妇,不好跟姨娘计较,免得府里人觉得我这人轻狂。烦请姨娘也记住了,大爷到底是大爷,您平日里只管伺候好父亲母亲才是正理,下回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孟半烟嫁到侍郎府第一天,就让侍郎府改了规矩。
因当着全家的面跟谢姨娘对上,还强行曲解了武靖的意思,为了不让她吃亏,孙娴心第一次没把几个庶子庶女留下一起吃早饭,而是以昨天一天大家都忙得累了为由,打发众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去。
等人都走了,又拿眼神示意武靖把儿子带去侧间小书房里,让丫鬟们连同早饭端过去,让他爷俩单吃。自己独留下孟半烟,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
“你这孩子,怎么头一天就跟她对上,我知你不是个能受气吃亏的人,只是这么一来往后恐怕她就更要与你为难了。”
“母亲,我不这么做,她不也欺到我头上来了。哪有当着刚过门媳妇的面,咒她男人活不长的道理。这也就是母亲父亲好性儿,若放在别处,恐怕早打到她脸上去了。”
孙娴心这些年本就在谢姨娘身上沤了不少气,这会儿嘴上看似是数落儿媳,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畅快。方才看着谢姨娘那张愤怒又带着点点慌张的脸,她只恨自己不能再多看几眼。
“话是这么说,但她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了。你父亲又素日习惯她服侍,就怕你为了咱们娘俩倒还受了委屈。”
孙娴心没有刻意压制自己说话的声量,只隔着薄薄一层布帘,这话与其说是跟孟半烟说,倒不如说是全给里头武靖听的。
两人夫妻这么多年,方才当着一家子的面,孙娴心看得清楚明白武靖是真来了火气,要不是自己强行打断,这会儿吃亏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母亲大可放心,府里的当家主母是您,我说到底也只是大爷的妻子,我说什么做什么自然都是以大爷为重。老爷是父亲,我是儿媳,只要我这一颗心是好的,父亲自然能容得下我。”
孟半烟当然听得明白孙娴心话里的意思,也故意软了嗓音摆出一副娇憨天真的姿态来,几句话就把里间的武靖架得高高的,仿佛武靖这个当公爹的要是还跟自己一个刚过门的儿媳计较,才是是非不分不知好歹。
这话说出来,孙娴心屋里几个小丫鬟都捂着嘴笑,大丫鬟丹枫给孙娴心盛了一碗甜汤后,又给孟半烟舀了半碗紫米露,也帮着她敲边鼓,势必要把这一出戏坐念唱打弄圆满了。
“大奶奶这话奴婢也觉得说得在理,大奶奶跟大爷好,就比什么都强,夫人可就别操心这些了。”
说是做戏给里间的武靖听,可这里头的道理却又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孙娴心忍不住拉起孟半烟的手,亲昵地拍了拍。
“好孩子,你放心,我和老爷都懂你的心。你这才刚过门正该和长安松快些日子,府里的事,往后咱们娘俩再慢慢说。”
侧间的小书房里,外间两个女人说的话不说听全也起码听了八成。武靖看着带着几分倦容眼眸里却清亮带着几分畅意的儿子,原本满腹的怒气莫名消了大半。
“你娶的这大奶奶可着实是个厉害角色,往后的日子你们关起门来好好过,是好是歹的只别怨你母亲替你操的这份心。”
武靖到底是当公爹的人,不好随意评价儿媳。憋了半天也就憋出这么句话,倒把武承安给听笑了。
“我这身子再不找个厉害的替我镇镇宅,往后的日子恐怕才没法好好过。爹,儿子大了,总不好依靠爹娘过一辈子。”
孱弱的长子露出几分对未来的期盼和打算,这几年一直默许次子那些小动作的武靖,也终于开始重新正视自己这个嫡子。
父子二人对坐半晌,直到又听见外间婆媳两人亲亲热热的嬉笑交谈,武靖才起身从身后的多宝阁里抽出一个小匣子来。
匣子里装的是侍郎府的腰牌和武靖早年间做的私令,因着几个儿子都没分家也都没出仕,侍郎府正经的腰牌一直都只有武靖和孙娴心有。
武承定这几年在外厮混得多,有时候也找借口从武靖这里临时拿了腰牌出去,或炫耀或替人招揽些事,用过后都要及时还回来,连拿在自己手里过夜都不敢。
私令就更加要紧,武靖拢共就做了两份。拿了私令就能吩咐侍郎府门下所有人,包括田庄上的庄头铺面上的掌柜,甚至是武靖这些年的门客学生。
要是没有这个私令,不管是武承安还是武承定和武承宪,出去碰上了是主家的少爷,但也仅仅是主家的少爷,想要指使他们干活做事,恐怕事情还没办武靖就什么都知道了。
“两样东西本就是要留给你的,这几年你身子不好就一直留在我这里。现在你成家了先把腰牌给你,等再过阵子搬去东院,或出去走动或招揽门客,就都用得上了。”
腰牌和私令,武承安当然知道父亲一直留着。他也知道自从武承定和柳氏生了孩子以后,父亲就起了要把腰牌给他的心。
要不是他几次三番耍小聪明,拿着从父亲这里借去的腰牌办砸了事,说不定就真给他了。也正是这样,母亲才会着急替自己说亲,毕竟要是腰牌真到了武承定手里,也就代表自己是真的被父亲放弃了。
武承安接过腰牌,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腰牌上的纹路。即便他再自诩性情冷淡不在意这些,但是又如何能真的不在意。自己是父亲的长子,怎么会甘心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器重别的儿子,视自己如无物。
“父亲……”
“怎么,还想要私令啊。你老子还没老呢,且再等等吧。”
武承安红了眼眶,武靖也忍不住有些心绪起伏。他承认这个腰牌他给得起码有一半是存了补偿的心思,毕竟之前谢家姑娘那事,也在他的默许之下糊弄过去。
这几年大儿子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这样的亏,武靖心里有数。只是他不光是个父亲还是侍郎府的家主。他不能把所有感情和希望都寄托在武承安身上。
直到今天,他被孟半烟这个儿媳撕破遮羞布恼羞之余,也隐约明白了妻子一定要把这个儿媳娶进门的原因。他必须再给长子一个机会,要不然这个府里恐怕就真的要乱了。
武承安刚觉得父亲对自己特好,又被武靖一句没老给强行打断。父子平时本就很少这样掏心窝子说话,把正事说完就更加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还是武靖主动起身在儿子肩膀捏了捏,便带着他出去,各自找各自的媳妇,不再提及方才的那一抹父子温情。
正院里父子婆媳一团和气,西院里却弥漫着散不开的凝重与紧张,连一向喜欢凑在廊下说闲话的婆子也都四散躲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主子们不高兴,再挨打挨训。
屋里,谢姨娘气得满脸通红,手掌狠狠拍在圈椅的扶手上,也顾不得精心保养的指甲都磕劈了。
“那孟半烟算个什么东西,没进门的时候就敢做主赶走柳妙菡。现在又当着老爷的面这般给我没脸,以后这府里还能有咱们母子站的地方?!”
“姨娘消消气,她不过就是个小地方来的粗妇,她懂个什么道理。商贾人家养出来的姑娘,也就这点蛮子劲儿了。”
柳氏嫁给武承定,即便武承定是庶子也是她家高攀了。刚嫁过来那一阵她也想过去亲近孙娴心,毕竟姨娘是姨娘母亲是母亲,私底下如何论是一回事,明面上武承定的母亲却是只有孙娴心一个。
但孙娴心显然并没有打算跟柳氏亲近,她明白柳氏打的什么主意。府里人人都想着武承安身子不好,说不定哪一场病熬不过来人就去了,到时候孙娴心这个夫人也只能傍着庶子过活。
可惜孙娴心压根就没这个打算,儿子在一天她替儿子筹谋打算一天,万一哪天儿子真走在她前头,她也攒够了体己,或留在侍郎府或回潭州老家去,总之绝不会去跟庶子假模假式说什么母子情。
柳氏后来也看明白了,便彻底绝了去孙娴心跟前讨好的心。这两年越发的亲近谢姨娘,两人成了真正的婆媳吃在一处想在一处,连把庶妹推给武承安,也琢磨到一处。
谢姨娘一贯愿听柳氏的话,这会儿被她这么一劝,脸色虽还难看但到底平静了些,“蛮子又如何,还不是顺顺当当嫁进来了,这才第一天就这个做派,往后还不知要怎么嚣张。这哪里是娶妻,分明就是给武承安弄了条看门狗。”
“姨娘!”武承宜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身为女子不能出去往来交际,便把心思全放在读书上,暗暗发誓要把书读得比家里兄弟姊妹们都要好。
书读得多了道理也懂得多,自然更要脸面。这会儿听自家姨娘说得实在不像话,虽心里也怨孟半烟当着众人的面落了谢姨娘的面子,但又忍不住高声止住谢姨娘的话。
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性子谢姨娘比谁都清楚,见武承宜涨红了脸,忍不住拿话刺挠她:“好姑娘,知道你知书达理博古通今,可如今是你亲娘的面子被人扔在地上踩,你不说帮忙想法子,好歹别站干岸上看行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刻薄了,武承宜被挤兑得紧攥着手帕的指尖都细细打颤,嘴上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愤愤然把头撇向一侧再不做声。
倒是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武承蔻神色淡淡的,见母亲要跟姐姐吵起来才插了句嘴:“姨娘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您再生气这会儿也不能真把大嫂怎么样,倒不如歇歇心养养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说来说去,人人都有道理,但人人都拿孟半烟棘手,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就如同武承蔻说的,气成那样又如何,总不能现拿把刀去把她杀了。
既杀不死她就不能轻易得罪了她,她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别到时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人家在京城就她一个人,到时候报复起来可没那么多顾忌。
“行了!”一直闷头坐在一旁的武承定见姨娘妻子和妹妹也争不出个结果,才出言结束了这一场注定没结果的争论,“外公和舅舅不是快要回来了,有什么事等他们回京城了再说。”
第48章
早上跟着两人一起去正院的除了孟半烟身边的铁打的翠云,还有秋禾与两个二等丫鬟琥珀和珍珠。
松云院在侍郎府的地位这些年一直有些尴尬,谁都知道武承安是嫡出的长子,但人人都说不准这金疙瘩到底能活多久。
时间长了,有些心思活泛的奴仆面热心疼,明面上照旧对松云院亲亲热热,但真正亲近的却是西院那边。
这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事情,动真格的摆到台面上来说又没个证据,可要说只是松云院的丫鬟婆子们多心,却也是睁眼说瞎话。
时间长了,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子邪火,今天被孟半烟当着谢姨娘的面戳破她的脸面,两个小丫鬟从正院回来的路上,脚下都快要能生出风来。
好不容易回了松云院关上门,琥珀和珍珠就再忍不住,跟小姊妹们把正院里的事绘声绘色全学了一遍。听的人也惊奇,又拉着她们翻来覆去的问,吵得武承安实在受不住,曲起手指重重在桌上敲了几下,才安静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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