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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前任他哥(苏幕幕)


昨夜没回来,按他如今的频率,她怕他要求欢,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
不是身体没有力气,而是心里没力气,她想着母亲,想着哥哥,想着家里的一切,不知怎样才能解这局。
而他,他又怎么懂,也不会愿意懂,他今日心情好,她不该扫他的兴,任何时候她都不该扫他的兴,不该让他面对一个烦心忧愁的自己。
所以她在内心祈求他不要碰她,不要表露出那样的意思,因为就这么一晚上,她想任性地休息一会儿,也许到明日就好了,她会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好在,魏祁真的没有碰她,也没有说什么。
她听见他隔一会儿,翻一页书。
在这样的翻书声中,在她装作困倦的安睡中,她真的睡着了。

上午,宋胭打起了些精神,在房中做新账本。
原本她手上没有进项,只有开支,也是不可避免的开支,所以无须记细致的账,只大概记个人情往来就行了。但现在有了魏祁给她的钱,她也有了需要添置的东西,便不可开支无度,得量入为出,好好打算。
魏曦在一旁读《诗经·豳风·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读得磕磕绊绊,懒懒洋洋。
宋胭听她态度懒散,第一段就读了最少有两刻,毫无长进,明显没用心,就在一旁告诫道:“午饭前要背会的,要不然便没有午饭了。”
魏曦将书扔下,不服道:“我就不知,背这个有什么用,我又不去考科举!”
宋胭看她一眼,“这一篇确实有些难,但也是诗中名篇,值得一背。”
魏曦撇起嘴,干脆道:“我不想背!”
宋胭想起这段时间她一直是如此,原本读书还算认真,现在却越来越抵触了。正因她不用心,自己才会罚她不背完不吃饭,原本也没这样严苛。
可眼看着,哪怕严苛起来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想了想,她放下笔,抬眼问:“你是学厌了,还是觉得难?如果觉得暂时腻了,没意思,我们可以改读《论语》。”
《论语》一听就更难,也一听就要背。魏曦不乐意道:“我就是不想读,什么也不想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人家男人书读好了好歹能做官,我能做什么?这不就像男子学刺绣,有什么用,还惹人笑话!”
宋胭许久没说话,最后叹息一声:“你要是真不愿读书,那就算了吧,以后就不读了,学针线吧,春红针线还不错,以后让她教你。”
说完站起身来,拿了她面前的《诗经》,回到了自己桌上。
魏曦面前桌上空空如也,她又很意外,半晌才问:“你为什么……又不让我读书了?”
“不愿意,强行逼你读,只是浪费我二人的时间而已。而且你说的也对,读书考不了科举,得不来夸奖,想来还真不如一手好绣活。”
魏曦不说话了。
她没想到就这样以后都不用读书了。
但她又想起曾经读书时的感动,《关雎》的甜蜜,《氓》的叹息,《采薇》的怅然,而这些,是针线活里没有的。
宋胭已经又去记起了账,拨着算盘,她在旁边坐了很久,最后走到宋胭对面桌上坐下。
“既然读书没什么用,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读书,还有父亲也说读书好?”她的确曾说过读书能明事理,但魏曦也不觉得自己明了多少事理。
宋胭没抬眼:“你等等,等我把这笔账算完。”
魏曦便在旁边等着。
她看着宋胭拨算盘的干脆利落,看着她做账的精细与一丝不苟,觉得她就像那些当铺后面坐着的大掌柜,随便拨弄几下珠子,便能将复杂的账算得清清楚楚,也能把控一个店面一年的营收利润,有了这本事,做掌柜能替东家挣钱,做主母不会被下人糊弄。
过一会儿,宋胭算完了账,抬眼,看见魏曦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算盘。
她问:“书不读了,那算账还学吗?”
魏曦点头:“学。”
“因为有用是吧?”宋胭说道:“关于读书,我的确不能保证你读书了会过得更好,甚至还有可能过得更差,因为你的想法会多起来,也许不再甘于平淡的日子。
“只是,如你所说,女人不能考功名,不能做官,不能顶天立地,女人能做的太少了,一辈子就只能在后宅打转,婆婆,丈夫,孩子,就是女人的一生,坐井观天,说的就是女人吧,可女人连天也看不到。”
魏曦有些怅惘。
宋胭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那是江南风光;‘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那是漠北景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那是与战友同仇敌忾保家卫国的英勇,我们这辈子也到不了江南,去不了漠北,也不可能投军,却也能体会。
“书上另有一番广阔天地,你出自公府,是尚书的女儿,你识字,家中有无数藏书,你就不想去这天地里看一看吗?”
魏曦垂下头,她想的只是得到婆家的肯定和喜欢吗?
如果她的婆家偏偏不喜欢绣活做得好的儿媳,只喜欢羹汤做得好的呢?那她是不是也白学了刺绣?
“至于《论语》,你能听见孔圣人的教诲;《大学》为四书之首,治国齐家修身,是最浅显的做人的道理;你上午所读的《七月》,讲的是西周先民之四季劳作,凄苦艰辛,只为温饱。
“你生来富贵,锦衣玉食,但也该知道米粮不是从米缸中舀来的,而是百姓种的;绸缎不是朝廷凭空赏的,而是从与你一样的农女采桑养蚕开始,捡出丝来一点点织的,人活一世,总不能稀里糊涂来,又稀里糊涂去。”
魏曦没出声,宋胭最后道:“我也不是恩科进士,也只知道这些了,说着似乎很虚,依然看不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就看你愿意怎么想,你若实在不愿意读,那后面就专门做针线学理家也行。”
说完,她去放账本,顺手也要拿起之前收来那本书。
魏曦连忙将书按住:“等一等,我……再想一下。”
宋胭看她一眼,松了手,只将账本放好。
魏曦缓缓伸手拿回那本书,又到自己桌前翻起来,直愣愣看着面前满满有一整页,却有大半字都不认识的诗歌,《七月》。
“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这句她看得懂,说的是先民辛勤织来的鲜艳衣料,献给贵人做衣裳。
她就是那个贵人吧……那个什么也没做,被献上丝绸的贵人。
某一刻她突然意识道,为什么父亲从不理姨娘,却日日宿在宋胭这里呢,也许姨娘只会做鞋,宋胭却能说这么多她从未听过的话。
晚上魏祁又夜深才回,宋胭今日倒没睡,坐在床头等他,见他进来,就起身去替他更衣。
一阵酒味儿,夹杂着浓香味儿,还有淡淡的胭脂香。
这是去青楼了?
她抿了抿唇,虽然知道对官场上的人来说去那地方只是家常便饭,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欢喜。
特别是,去完青楼,再来和她同床共枕,他怎么不回自己屋里睡呢?
心存不满,她含蓄道:“大爷今日又喝酒了?这样日日连着饮酒,怕是对身体不好。”
魏祁微微叹息一声,“今日是喝得有些多,无奈那陈老太医好酒。”
说完没有马上去沐浴,坐到床边按了按太阳穴,明显有些疲惫,看来今晚的酒不是他愿意喝的,是应酬。
所以去青楼也是应酬了?就是不知有没有应酬点别的什么。
她也到床边来,要替他将靴子脱下,换上布鞋。
他却拦住她,拉她起身道:“你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宋胭坐到他身旁,他温声道:“我今日见到太医局前任院正,陈老太医,与他说了兄长的事,他愿意去替兄长看看,看还有无希望医治,只是他也说此事毫无成算,只是看看,我想看看也总比不好看,就与他约在了五日后。
“你回头同岳父说一声,这陈老太医之前便受先皇器重,如今年纪大了,脾气倔强,好酒,好听曲,好面子,让岳父设宴款待一番,不要让他觉得怠慢。”
宋胭半天没回过神。
这说的是她哥哥的事?
前任院正……那就是,统领太医局的人,这样的人,一般可是只给皇上看病,连寻常妃子也看不了。
让院正来给哥哥看看,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她难以想象,如果哥哥还能站起来是什么样子。
魏祁见她不说话,问:“怎么,你有顾忌?”
“啊?”宋胭回过神,“不不不,我没顾忌,我怎么会有顾忌,只要,只要老太医愿意过去……”
她高兴极了,都有些语无伦次:“我马上……我明天去和我家里说,让他们都安置好,老太医喜欢听什么人的曲子,我让父亲去请来家中。”
“今日听的是翠云楼里一个叫红雨的姑娘弹的琴,听老太医的意思,他更爱听另一个叫花容的,只是今日碰巧她接了帖子出去了,到时提早去请,应当能请到,到时候我与你一同过去。”
宋胭连连点头,喜不自胜:“好,我记住了,明日一早去和家里说。”
高兴完,她却意外,“只是,大爷怎么突然想起我哥哥的事?还专程为他去找了那老太医?”
魏祁看着她道:“夜日你自家中回来就神色不好,晚上又一副冷脸不愿理人,我猜想我好似没有得罪你,多半是因家里的事,而家里最大的事自然是兄长的事,我就想陈老太医医术高明,让他看看也好,今日又遇到,就直接与他说了。”
宋胭不好意思:“我哪有冷脸不理人……”
“我不瞎,你是不是愿意理人,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宋胭小声解释:“也不是不愿理,我就是……确实为哥哥的事心情不好,有点疲倦……”
她抬起头来,带着些歉疚和撒娇,拉了他胳膊道:“我哪敢对你冷脸,算我错了,好夫君不要同我计较……”说完一时情切,朝他唇上亲了一口。
她一是太高兴,二是感激,三是怀着对之前恶意揣测他的歉意,亲完便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把自己弄脸红了,半羞半尴尬地看着他。
他先是一愣,然后就露出一丝轻笑,带着玩味问:“一句‘好夫君’就算完了?”
“那夫君想要怎样嘛……”她软软偎在他身旁问。
本就生得娇美的人,再存心卖弄这娇美,便有要人命的威力,原本还觉累了一天,早已疲惫,现在却又生出无限精力来。
一番温存之后,她伏在他肩头,问他:“那老太医他知道我哥哥的情况么?”
“我大致说了一二,他知道是摔了头。”
“我听人说,以前有段时间太后娘娘眼睛看不见,其他太医束手无策,正是院正给看好的,是这位院正么?”
“是他。”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语气中都是欢喜。
魏祁却认真看向她:“胭胭,就算是陈老太医,也不一定能看得好,老太医也一再说,他只是瞧一眼。”
“嗯,我明白的,反正我们家早已接受了这事,若太医都能妙手回春,便不会有那么多帝王早逝了。”
宋胭如此说着,可直到她睡着,脸上都还留着一丝浅笑。
他反而怕了,怕最后结果不如她所期望,明明已接受,却又在希望之后再一次失望,那样,他还不如不用这事来惹她。
这样娇弱的人,怎么能承受再一次的失落?
看着她的睡颜,他倾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奇怪,同样的柔软,同样的温香,却不如她亲他那一下来得欢喜满足,好似心化作水,迎风荡漾。

五日后,魏祁与宋胭一同去接陈老太医,再去宋家。
宋胭独自一人乘一辆马车,魏祁在前面马车上,稍后和陈老太医同乘。
她撩起车帘看看前方,料想他定在车上看书或是忙公务。
这事他只当是平常事,随口就决定了,并不曾邀功,可她知道他忙,人情是其一,腾出一整天的时间来替她家中办事才是最不易的,她心中自是感激。
接上陈老太医,到宋家,宋铭早已出门来迎接,进了门,老太医喝了些茶,稍作休息,便主动提及去看看宋然。
宋铭喜极,连忙带老太医前往宋然房中。
宋夫人罗氏已候在那里,宋然也已穿戴齐整,眼中终于露了些许不易捕捉的神采。
不管怎样,这样难得一见的名医到来,人总会升起一些希望。
老太医到了屋中,替宋然查看,一行人就候在旁边,安安静静,大气也不敢出,就怕打扰了老太医看诊。
就在这时,附近园中却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
哭声明显是安儿的,这对双胞胎年龄相仿,为争个先后、抢个玩的吃的,经常打架,打输的总是弟弟安儿。
罗氏听见这声音,连忙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哭声渐远,房中又恢复安静。
罗氏快步回来了,解决完小孩子的事,唯恐错过了大夫的结论。
这时老太医也已经看过宋然的眼睛,把过脉,又看过他已经渐渐瘦弱的腿,最终摇了摇头:“时间太长了,老朽也是无能为力。”
一句话,宣告了结局。
宋然眼中的那抹神光早已黯淡空洞,罗氏一下就湿了眼眶。
宋铭强忍失落,又挤起一丝笑道:“无妨,老太医早就说过只是看看……我知道,知道,还是多谢老太医专程跑一趟。”
“岐黄一术,也有专长,你们可再寻这风科或是针灸科名医看看,老朽得空,也看看是不是有能治这病症的人。”老太医又说。
宋铭连忙答:“是是是,我们再看看。”
老太医拿了药箱,走到魏歧面前:“到底是阁老高看了我,我便说不过来,这下倒真是献丑了。”
魏祁道:“陈老愿意来看一眼,才是高看了我,我代岳家谢过老太医。”
老太医叹一口气,要出门。
宋铭连忙道:“寒舍备了酒水,还请了那翠云楼的花容姑娘来献曲,此时应该就在路上了,看诊事小,老太医大老远跑一趟,好歹喝几杯再走。”
老太医却是摇头:“我是好这两口,但无功不受禄,这酒我是喝不下去,就先告退了。”说完又看向魏祁道:“阁老得罪,得罪。”
魏祁说:“陈老这是何必,我知您早断出结果,不愿来,这酒水是人情,不是诊金。”
老太医却也十分坚决,“别的不多说,就劳烦你让人送我一趟。”
魏祁无奈一笑:“也罢,先帝就曾说谁也拗不过陈老头,连先帝也拗不过,我更拗不过,我送陈老。”
老太医捋着胡须笑,似乎还颇得意自己的“执拗”。
魏祁与宋铭一起去送老太医出门,宋胭走到宋然身旁道:“哥哥,太医说还能再找风科大夫看,我回去了便帮你打听。”
宋然摇头:“不要白费功夫了,大夫看得还少么,当初便看不了,现在过了这么久,又怎么就能看了?白日做梦罢了。”
“哥哥……”
“你们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宋胭无奈,罗氏又在一旁垂泪,她知道哥哥见了母亲的泪水只会更难受,只好听哥哥的,带了母亲出去。
两人走到园中,宋胭劝慰母亲:“我们找找大夫,老太医不是也说会替我们看看么,他认识的大夫多,也许真能寻到这样的人。”
罗氏摇头:“我自然明白,老太医只是随口说说,给几分希望,若他有把握,便不会拒了这酒席,连饭也不愿吃一顿,他是真知道没有治的可能。”
宋胭说不出话来。
罗氏抹着眼泪道:“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谢你家夫君,要不是看了天大的面子,人家堂堂院正怎么可能跑到我们家来,也感激你们替他受折腾,今日你们便在家中吃顿饭,玩一玩再走。”
两人正说着,柳姨娘牵着安儿过来了,见了二人,掐起嗓子道:“哟,姑奶奶回来了呢,我就见厨房里杀猪宰羊的,比过年还热闹。”
她语气带着尖酸,宋胭与罗氏心情都不好,知她不怀好意,一时没回话。
柳姨娘却不甘心,继续道:“上个月安儿要个玩伴,好说歹说,太太说家中拮据,不肯花几两银子去买个小童回来,这个月,今日办一场酒席,明日办一场酒席,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进去,还特地花闲钱去请姑娘过来弹曲呢,合着安儿不是宋家的人,太太的姑娘和儿子才是姓宋的。”
说着摸了摸安儿头上的汗:“这么大热的天,竟令奶娘将孩子抱到街去,请了太医来又怎么样,瘫了就是瘫了,我看太太便死了这条心,多少也紧着些安儿,以后养老送终还得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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