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也不否认:“我希望您能寻个机会,将长姐的处境透露给父亲。”略顿了顿,顾夏又补充道,“父亲贯来多疑,又多智,所以您无需透露得太多,只消给他一点线索就成。”
“我晓得的。”裴姨娘笑说,“你不用担心我,只要你在王府里好好的,我这儿便会安全无虞。”
顾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到底还是觉得亏欠,不觉抿了抿唇:“都是我连累了您。”
无论是现在,还是从前。当初若非为了保她,娘亲也不会对香莲痛下杀手,而受尽良心谴责。
“说得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生命的延续,我们母女之间哪来的连不连累,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是女儿失言了。”顾夏知道裴姨娘不喜欢听这些,便转移话题关心起她的日常生活来,“祖母现在可还有再为难您?”
裴姨娘:“有她处处护着,便是老夫人也寻不着我的错处。”
顾夏犹豫再三,还是斟酌着说道:“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方便说给您听,但是娘,您一定要防着她,还要帮着父亲防她,她的事情,一旦泄露,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裴姨娘瞳孔微微一颤,郑重道:“我明白了,你放心。”
母女俩又说了些其他的事儿,约莫过去了一盏半茶的时间,喜儿突然出声提醒:“主子,有人正在往这边靠近,脚步轻而杂,来人不少,但都刻意放轻了脚步声。”
顾夏同裴姨娘对视一眼,而后双双别开脸去。
“再如何我也是你的生母,你就用这态度对我?还有没有教养!”裴姨娘率先发难。
喜儿在旁边都看傻了,妈呀,这反应也太迅速了吧!
“我一直是这样的态度,您若看着不惯,我告辞便是。”顾夏说罢就要起身。
“走就走,谁稀罕你,要不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我招待你,你以为我想见你?扫把星!”
顾夏冷着脸站起,一转身就看到了进屋的李清姿,她愣了一下,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屈身行礼,淡声唤道:“母亲。”
李清姿走上前,亲手将顾夏扶起,温和地笑道:“我方才听大厨房说裴妹妹特意吩咐让给你炖了道补品,就过来看看,可是觉着身子哪儿不舒服?”
“我很好,劳母亲记挂了。”顾夏微仰着脸,提唇笑了笑,就是笑得有些勉强。
李清姿看看她,又看看裴姨娘,叹道:“你姨娘性子拧,嘴儿也笨,你若是受委屈了,便来同母亲说,母亲替你训她。”
顾夏抿唇不语,眼尾却委屈地泛起了红晕。
反倒是裴姨娘听了李清姿的话,不屑地冷嗤了一声。
顾夏听着那一声嗤笑,眼神暗了暗,眸中有一闪而逝的失落。
李清姿将这一抹失落看进了眼里,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只要顾夏还对裴姨娘抱有幻想,与她而言就是优势。
李清姿故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数落裴姨娘道:“你这性子也真是……”轻叹了一声,李清姿又道,“罢了,不说你了,晚宴就要开始了,白日出了那档子事,府中也没有别的客人,就咱们自家人聚聚,便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随我们一同过去吧。”
裴姨娘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李清姿:“我是看的小五的面子,你以后要对她好些。”
裴姨娘满不在乎地瘪了瘪嘴,但也没反驳就是。
李清姿满意点头:“走吧。”
东云阁是尚书府专门设来摆宴席的地方。
往常摆宴,会分男宾区和女宾区,但今晚情况特殊,因着都是自家人,便去了那些讲究,只在大堂处摆了一张大桌,上头光冷盘和面果子就摆了足有十数盘。
顾夏等三人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人。
瞧见裴姨娘过来,众人无不侧目,俨然是对她的出现感到诧异,可随即又想到她才救了老夫人的事情……纷纷了然地移开目光。
当然也有例外的,一贯瞧不起妾室之流的三夫人连氏就是其中之一,只见她当场就冷下脸来,却也没有办法,裴姨娘如今可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大夫人要抬举她,根本不容她一个三房的置喙。
李清姿只走了个过场就离开了宴厅,她还得去一趟承安堂,作为当家主母,她得接上顾老夫人,与顾云之一道落座。
离开前,她将顾夏和裴姨娘安排坐到了一块儿。
顾夏两人落座后的脸色都很不好,她们显然都不想挨着对方坐。
三夫人见了,眸光一闪,意有所指道:“瞧这娘俩长得,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连面色都是一样一样的,还真是默契啊。”
裴姨娘听了这话,当下就更不高兴了,她不满地瞪了顾夏一眼。
三夫人很满意裴姨娘的反应,火上浇油继续道:“裴氏,你是个有福的,生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这以后啊,就等着沾光过好日子吧。”
谁都知道裴姨娘不喜闺女,觉得女儿克她,令她失宠。三夫人话里言间的讽刺,是个人都听的出来。
顾夏听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大大方方地冲三夫人笑了笑,不见丝毫窘迫。
反倒是裴姨娘,被三夫人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今儿难得一聚,五丫头不妨跟我们说说你在王府里的生活,好让我们这些人也了解了解皇家妾室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三夫人显然不打算放过顾夏,她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很浓,“听盼儿说的,瑞世子可是个会体贴人的,你作为他房里的人,想来日子定也过的不差?”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满堂哄笑。
三夫人此言本欲嘲讽顾夏,却在满堂哄笑声中,化成了落到顾盼脸上的无形巴掌印。顾盼低垂着眼睑,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在掌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月牙印,几乎就要浸出血丝,可她浑然不觉,不甘、屈辱、愤怒,尽数缠绕在她心头。
顾夏依旧淡然,她浅笑着扫过众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顾盼身上,柔声道:“世子爷确实是极体贴的一个人。”
“啪”的一声,顾盼仿佛听到自己脑中的某一根弦,断了,不可遏制的怒气猛地涌上心头。
只是,再怎么不可遏制,她也必须遏制。她不能恼羞成怒,她绝不会让旁人知晓她在王府里过的日子,她顾盼生来就是天之骄女,如今也必须得是,光鲜亮丽的瑞王世子妃,是她唯一的对外身份。
也只会是!
忍耐让顾盼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僵硬了起来,可她还是扯起嘴角,一字一字道:“五妹妹这样懂事贴心,不说世子爷,便是姐姐我瞧了也忍不住多多照拂。”
三夫人闻言,极不赞同地摇头:“大姑娘就是好心,但妾这种东西,还是别给太多脸面的好,免得蹬鼻子上脸。”
三夫人是吃过妾室的亏的,所以很不喜欢妾室。
“三婶有心了,但您的经验之谈,盼儿可不敢学,只能敬谢不敏了。”顾盼说完,也不理会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慢悠悠地品起了面前的茶。
三夫人断没想到顾盼会这般下她的脸,一时急火攻心,直闹了个红头赤脸。
四周顿时陷入到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但这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多时,顾云之和李清姿就携顾老夫人到场了,顾盺也乖巧地跟在他们身后。
家主落座,晚宴正式开始。
开了席,上菜的婆子们先给众人端上汤羹。一人一盅,都是用的白瓷炖盅,只顾老夫人和顾盺面前用的是青花瓷炖盅,里头装的汤羹也与旁人的不同。
顾老夫人看了裴姨娘一眼,招来身后的一个婆子,道:“给裴氏也上一盅沙姜燕窝。”
一语落下,席上又是一片寂静,一双双眼眸俱都朝着裴姨娘看去。
裴姨娘正打算享用面前的汤羹,她的手已经拿起了边上的碧瓷调羹,纤长的手指被那浓烈的碧色映衬得仿佛白玉一般。
众目睽睽之下,裴姨娘下意识松手,放开手中的调羹,调羹落进瓷碗里,发出“叮”一声响。
这让本就无措的裴姨娘更加无措起来。
李清姿见状,笑着解围道:“我倒是忘了,裴妹妹今日也是下了水的,需得驱驱寒气,还是母亲您想的周到。”
怎么每一次抬举她,她都能闹出点笑话来?顾老夫人面色极差,她冷淡的“嗯”了一声,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理会裴姨娘。
顾云之漆黑深沉的目光也在裴姨娘身上停了一息。
李清姿吩咐那婆子去上燕窝,顿了顿,她又吩咐道:“给五丫头也上一盅。裴妹妹吩咐厨房给你炖的补品因为忙碌没来得及炖上,这盅沙姜燕窝就当是你姨娘对你的心意。”这后半句话,李清姿是对顾夏说的。
顾夏一怔,下意识看向顾老夫人。
给顾老夫人用的燕窝都是特供的白燕,这类燕窝品质最佳,且数量稀少,属于顶级燕窝,整个尚书府,也只有顾老夫人能偶尔用上几回,以顾夏和裴姨娘的身份,是如何也不可能吃上的。
顾老夫人眉宇微蹙,瞧着颇有些不满李清姿的自作主张,可到底还是没有下她的脸面,默许了下来。
见老夫人默认,顾夏受宠若惊地起身福了一福。
顾老夫人见了,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倒还算是个懂事的,不枉自己这般抬举她。
三夫人被气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红着眼看着被婆子们端到裴姨娘母女面前的燕窝。
这般抬举妾室,李清姿她们母女莫不是都疯了?
顾盼也确实快要疯了。
她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的这样。
母亲总跟她说时机未到,一再地让她忍耐,她忍了又忍,却忍来了母亲对顾夏的抬举!
怎会如此?
母亲为什么要抬举顾夏?
她明知自己所受的那些屈辱都是因为顾夏,她为什么还要抬举她?
她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自己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顾盼痛心万分,目光狠狠地盯着面前桌上的白瓷炖盅。
顾夏的座位就在顾盼座位的斜对面,只需稍稍偏头就能看到顾盼脸上的神情,察觉她的目光变了,顾夏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鱼儿上钩了呢。
汤羹过后,便是主菜了。
丫鬟婆子们安静地上着菜,一个个都是低眉垂目的,瞧着比鹌鹑还要老实,席上众人也都默默地用着膳,不时顺着李清姿的话语接几句热场的话。
这一顿晚宴,有人吃得如鲠在喉,亦有人吃得开怀舒畅。
晚宴结束,众人又转去了花厅叙话,期间,顾盼随李清姿离开了一小会儿。
顾夏一直在暗中观察顾盼,也不知李清姿都同她说了什么,顾夏能明显感觉到顾盼的情绪变化,她被安抚住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顾夏下意识转眸去看李清姿,顾盼心思偏执,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她的这个嫡母,真得是手段了得,难怪世子这样防备着她。
约莫坐了有小半个时辰,顾老夫人才称自己乏了,等她宣布散场,已是戌时,顾盼和顾夏也该回去王府了。
李清姿亲自将她们送到大门外。
“天已经黑透了,你们回去路上要小心些,马车别赶得太快。”李清姿叮嘱顾盼道。
顾盼点头:“您别担心,王府离得不远,又有护卫跟着,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顾夏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接话。
李清姿拉过顾盼的手,又细细嘱咐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周嬷嬷在旁边看了,笑道:“大姑娘您可别嫌夫人啰嗦,您出阁这么些日子,夫人可是想念的紧,每每看到您以前用过的物件,都要同我说一说您,今儿这样都算话少的了。”
周嬷嬷这一番话说得极漂亮,字里行间,都是李清姿对顾盼的惦念。
顾夏听了只觉得好笑,李清姿根本就不是周嬷嬷所讲的那种性子,那样的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可顾盼却是信了,她看向李清姿的眼中含着愧疚,显然是在对自己早前的不信任而感到懊悔。
顾盼从小就被李清姿带在身边教养,将近二十年的爱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摧毁的。
沉吟了片刻,顾夏心里又起了个主意。
待两人说完,顾夏上前冲李清姿福了福身,轻声道:“母亲,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不容易才安抚住顾盼,李清姿知晓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再同顾夏亲近,可看了顾夏的神情,李清姿还是点了点头。
顾盼看着李清姿同顾夏走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下。
两人一直走到墙根处才停下来。
顾夏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李清姿也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月色从屋檐淌下,小姑娘的脸浸在柔和的清辉里,别有一番纤弱的美感。
犹豫再三,顾夏还是将今日发生在东云阁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婶惯来不喜姨娘……”轻叹了声,顾夏又说,“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姨娘,还劳母亲对她照顾一二。”
话毕,顾夏又郑重地行了个礼。
李清姿抬手扶起顾夏,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你放心,咱们大房的人,没道理被三房的人给欺负了去,你姨娘那边我会盯着的。”
“多谢母亲。”顾夏闻言朝李清姿浅浅地笑了笑。
李清姿垂下眼帘,握住顾夏的手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你姨娘虽不着调,但她毕竟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她总会迈过心里的那道坎的,你要多多关心她,多与她相处,母女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
顾夏抿了抿唇:“我明白的,夜快深了,母亲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清姿点了点头,两人这才重新走回马车旁。
“母亲这是同妹妹说什么呢?这样神秘。”见两人回来,顾盼笑吟吟问道。
顾夏羞赧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不是什么大事,天晚了,你们快些回吧。”李清姿轻轻将话题揭过。事关大计,即便知晓这样说会让盼儿对自己再生嫌隙,李清姿也还是不想多提。
顾盼闻言,果然脸色一僵,随即笑道:“那母亲,我们便回去了。”
顾盼说完屈膝一礼,顾夏也跟着盈盈一福。
妻妾有别,顾夏需先将顾盼送上马车,才能去到自己的马车前。
喜儿轻轻捏了顾夏的手,瞥眼示意车厢,嘴里无声地说了“世子”两个字。
顾夏一怔,好一会儿才明白喜儿的意思,她惊讶地瞪大了眼。
“小五这是怎么了?”见人迟迟没有上马,李清姿上前关切。
“无事。”顾夏连忙摇头,眼中却透着显而易见的欢喜,“母亲,小五就先告辞了。”
青色的车帘扬起又落下。
内中的景色虽被顾夏的身子遮了大半,可李清姿还是看到了车厢里的一道身影。
一闪而逝的半张脸,轮廓深邃,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俊美。
是苏御。
李清姿心头一震,他竟亲自来接她!
马蹄得得一阵响,很快就离开了李清姿的视线范围。
“您怎么来了?”她的声音透着惊喜。
苏御将人拉到身边坐下,抬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鬓发:“太晚了,夜路不安全,我来接你。”
顾夏听罢冁然一笑,弯成月牙似的眼眸仿如夜间盛满星光的湖泊,一闪一闪的,笑容满溢。
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就能感受到她此时的心情,苏御不觉也弯起了嘴角。
“爷,您待我可真好。”顾夏说着,伸手环住苏御的腰。
苏御笑了一下,呼出的气息从顾夏的发梢吹拂而过,但他很快又敛住笑意,郑重地说:“我会一直待你这么好的。”
情话腻人,却是有情人间最爱听的话。
顾夏只觉心口跟裹了蜜似的,她将脸贴在苏御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苏御低下头,静静地看着顾夏。
她半垂着眼,玲珑有致的身体紧紧地靠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如暖玉一般白皙……
想到这肌肤摸上去的滑腻触感,苏御不觉口干舌燥起来。
他将她抱坐到自己的腿上,低声问道:“今日在席上,可还有人怠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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