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无语,那你就说说自己都干了什么吧。
这话顾夏当然没有说出来,不仅没说,她还对他笑了一下。
顾夏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扬起,有一种介于天真与妩媚之间的娇态,直看得苏御眸色一深。
这么长久的相处,顾夏再是了解他不过,见他这眼神,忙往旁边挪了挪,急急地说:“我还没有吃完!”
苏御一愣,他其实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见她如此,忍不住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笑道:“那我等你吃完。”
顾夏:……她吃不下去了。
“好啦,我逗你的,快些吃吧。”苏御的心软极了,他伸出手,为顾夏拨开额前的发丝,“我已经吃饱了,现在是你的用膳时间。”
顿了顿,苏御又说:“当然了,你要是想继续喂我,我也还是吃得下的。”
顾夏沉默了片刻,默默地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面。她决定了,她今晚都不要再跟他讲话了!
无论如何,这碗面,顾夏是吃得尽兴的,不仅面条筋道入味,用母鸡和火腿吊的汤也很是鲜美。
顾夏吃了面,又喝了汤,胃里暖暖的,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一时都忘了自己方才决定的今晚不再跟苏御讲话的事。
“小时候,我最高兴的就是祖母过生辰,因为大厨房会给每个院子都分一碗面。”顾夏拿帕子抹了嘴角沾到的汤汁,“那面是装在一只砂锅里端上来的,里头放了好些料,闻着特香,吃着也香。”
“你生辰的时候没有面吗?”苏御问她。
“自然是有的,但是没有祖母生辰时的面好吃。”这样温馨的时刻,顾夏并不想提那些败兴的往事,便转移话题问苏御道,“您往年生辰都是怎么过的?”
苏御:“小时候是同父王母妃一起过,母妃会亲自下厨给我煮寿面,但她厨艺不好,很不好,可我还是得将她煮的面吃完,要是不吃,父王就会黑脸,我幼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王变脸,只能含泪将面吃完。”
顾夏想像那个场景,不觉笑出了声。
“等年纪再大一些,生辰时就要设宴邀请兄弟们一起过了,但母妃的寿面还是不会少,直到后来我去了军营,才不用再吃母妃煮的面,可吃不上了,反而开始想念了。”
苏御的话就停在了这里,顾夏静静地看着他,悄悄伸手去握他的手,明净的眸中含着几分抚慰几分期许:“你今岁生辰,我们一起过好不好?到时我来教王妃煮面。”
“好。”苏御笑着应下,他自是懂她的心意的,“要出去走走消消食吗?”
“不了,我腰疼。”顾夏说着,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我给你揉揉。”苏御一把抱起顾夏,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扶着她,一手给她揉腰,大掌的力道很有分寸,按得顾夏舒服极了。
“修止,我很高兴。”顾夏突然凑到苏御耳边小声地说,“特别高兴,谢谢你的面。”
“嗯。”苏御侧头亲亲她的脸,“夏夏,我也很高兴。”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六月一十八这天。
顾盺的及笄日。
这日清晨,苏御便携顾盼、顾夏一同前往户部尚书府。
他们到达顾府时,时间尚早,还未过辰时。
顾云之领着李清姿和两个嫡子在正门处等候他们,看到苏御下来,忙迎上前行礼。
“下官见过世子。”
除了回门那日,之后每次苏御至尚书府,顾云之都是这般,亲自出府迎接的。
苏御神色淡淡地扶起顾云之,让他不必多礼。
之后是顾盼和顾夏两姐妹向父母和兄长行礼。
待相互见完了礼,几人方才移步去往厅堂,分主次落座。
苏御和顾盼坐的是主位。
顾云之与李清姿坐在左下首,身后站着顾嘉琪、顾嘉珲两兄弟。
顾夏也得了个右下首的位置,是李清姿开口让她坐的,顾云之听了微微皱眉,见苏御没说什么,便也没有出言制止。
训练有素的丫鬟们端上茶水,又恭敬退下。
顾云之同苏御寒暄其间,李清姿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顾夏的穿着来。
不同于顾盼宛如宣誓地位般地穿了身正红的凤尾裙,顾夏只着一身天青的纱裙,装扮的中规中矩,可细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这一身行头处处都和世子的穿着相呼应。
同样颜色的腰带,同样款式地荷包,就连他们衣服上的金色滚边都是用的相同的手艺。
谁更受宠,一目了然。
李清姿心下叹息,一抬眼,就对上了顾盼那双沉沉湛湛的眸子,霎时一惊。
顾盼弯唇一笑,问:“妹妹是在房里吗?”
李清姿压下心中的惊诧点头:“她在房里等待仪式开始。”
顾盼站起身,冲苏御屈膝福礼:“世子爷,妾身想先去向祖母请安,再去看看妹妹。”
苏御颔首。
顾盼转头看向顾夏:“妹妹随我一起去吧。”
“是。”顾夏顺势站了起来。
苏御朝她看了一眼,顾夏状似不经意地点了下头。
两人的这一番互动被一直注意他们的李清姿看进了眼里,略一思忖,李清姿也站了起来,道:“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随你们一道过去。”
顾盼闻言,缓缓垂下眼睫,嘴角却是勾起了个嘲讽的弧度。
第70章 谋算
顾府在上京也算是大户,占地不小,几人出了厅堂,还需再走上一盏茶的功夫才能至后院。
及笄是姑娘家的大日子,顾盺又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她的及笄礼自是办的隆重。
所以尚书府上下都做了一番修整,就连廊芜下的灯笼都换上了崭新的,庭院的布置也是焕然一新,张灯结彩的,四处都透着喜气。
夏蝉轻鸣。
顾夏落后半步地跟在李清姿和顾盼之后,三人缓缓朝着顾老夫人所在的承安堂走去,她们身后不远,有序地跟着各自的丫鬟婆子们。
晨光从众人身后倾洒过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短短的影子。
因为所处位置的关系,顾夏被这些影子困在了最中间,她看着那些影子,再抬眸去看远处湛蓝的天空,天幕是那样澄净那样高远,一如她再也不受困于脚下这一片阴影的心。
几人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又往前走了一段,曲径通幽处是假山叠翠、回廊环绕的后花园,空气里渐渐弥漫起海棠花香。
顾盼突然驻足,面朝着一个方向,感叹:“都这个时节了,这两株海棠居然还开的这样好。”
李清姿等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入目的是两株并排而立的海棠树。
粉白的花瓣如云雪般堆积枝头,海棠花开正盛,浓香袭人。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初夏的后花园,草木繁茂,鲜花似锦,可纵百花齐放,也难掩海棠之艳色。
顾盼静静地望着那两株海棠树,好一会儿方转回头,她笑着将目光投向李清姿:“这两株海棠,还是我和妹妹出生时,母亲您央着父亲亲手为我们姐妹种下的呢。”
海棠花有富贵吉祥之意。
孩子出生之时,由其父亲亲手栽种一株寓意美好的植物,这是顾氏历来的传统,寄寓了长辈对下一辈的期望。
但这样的待遇一般只有家中男丁才有,顾盼和顾盺是唯二有此待遇的女眷。
这番殊荣,还是李清姿在她们出生之时,花了大笔代价为她们争取而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旁的很多地方,李清姿也都给她们姐妹挑最好的。但凡兄弟们有的,她们都会有,兄弟们没有的,她们也会有。
顾盼至今仍记得她十岁那年,母亲为了让她成为国画大师杨先生的关门弟子,不顾对方的冷脸,日日上门打点,最终感动了杨先生,使她松口,将自己收为弟子。
顾盼一直以为母亲对自己的爱是无私的,是不含任何杂质的。
可数天前张嬷嬷却告诉她,一切并非如此。
顾盼自是不信,还狠狠训斥了张嬷嬷一顿,可心里的怀疑一旦种下,就没有那么容易消失……
这一次见面,顾盼不由自主地就观察起母亲对顾夏的态度来。
果然与从前不同。
阳光淡淡地撒在顾盼的脸上,投下两道浓重的阴影,她微微侧过头,鬓边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出点点柔和的光晕。
李清姿闻言,心下微动,脑中不由地浮起顾盼刚刚在正厅看她的那个眼神……不知为何,李清姿总觉得顾盼这次回府,有哪儿不一样了,可具体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也不好当着顾夏的面去深究。
武德帝一日比一日老迈,五月初的时候还传出了他在金銮殿昏倒的流言来。可他第二天照常临朝,身子骨瞧着也依旧硬朗,便没有人将这流言放在心上。
但武德帝是真的昏倒了,这事不管是内廷后宫,还是朝堂民间,知情者寥寥。
李清姿便是那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武德帝的身子愈渐衰败,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扭转裴姨娘与顾夏之间的母女关系。
只要顾夏的心里还有裴姨娘这个生母,那她就有把握她们的下一步能顺利进行。
可这所有一切的前提,是苏御还未登基。
一旦苏御成了新帝,顾夏就要随他一道入住后宫,那她们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伸到皇宫之中,将两个刚出生的婴儿调换。
这事只能在宫外完成!
盺儿的亲事,需得提上日程了。李清姿心下沉吟。至于盼儿……
从她设计顾夏失败开始,就注定了她的出局,为了大祁的百年基业,她必须得给顾夏让位。
只有顾夏成了苏御名正言顺的妻子,她将来的儿子才会是大应不容置喙的嫡子,这个孩子的地位是她们李代桃僵的最大筹码,她决不容许这孩子身上有一星半点儿的非议!
因而,她必须得放弃顾盼这个倾注了她大半心血才培养出的未来国母。
李清姿垂了垂眼,任由愧疚和愤恨在胸□□织翻滚,这极致的拉扯令她无法思考更多,从而忽略了顾盼的感受,使得本就怀疑她的顾盼心中的猜忌更甚。
人就是这样,只要心里有了怀疑,就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朝阳绚烂,一大片娇艳的灿光从头顶浇撒而下,暖融融的阳光倾泻在顾盼周身,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气。
难道母亲真的要为了权势放弃自己这个女儿?
不同于顾盼和李清姿间的暗潮涌动,顾夏闻着空气中的海棠花香,颇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顾盼的疑心,还是顾夏亲手挑起的。
她利用周嬷嬷特地到梧桐院的那一趟,散布了些似是而非的谣言给张嬷嬷听,之后又有意无意地寻清莹见了几次面。
张嬷嬷一直都是顾盼跟前最有脸面的嬷嬷,可自从入了王府就处处被清莹压一头。她不满清莹久已,奈何对方是李清姿的人,她得罪不起,眼下得了这么个把柄,她自然会拿到顾盼面前表忠心。
而顾盼也不出她所料地起了疑。
顾夏不是没想过再推一把,以加剧她们母女间的分歧,但想到世子昨日让她什么也不用管的交代,还是歇了这个心思。
她乐得清闲。
几人只在后花园停留了小一会儿,就再次往前走去。
前方是一条栽了香樟的甬道,朝阳慵懒地挂在树梢,金黄的光芒被枝叶割成细碎的光斑铺在地上,仿如一条斑驳绚烂的锦毯。
“不知妹妹及笄礼的正宾母亲选了哪一位?”前行间,顾盼再次挑起了话头。
李清姿这时也恢复了常态,纵心下百转千回,她面上依旧平静:“是陈吴氏,就是当初给你做正宾的那位全福夫人。”
“竟也是承恩伯家的夫人,女儿记得她很不好邀请,母亲有心了。”顾盼感叹,顿了顿,她转头看向顾夏,问,“妹妹及笄时请的正宾是哪位来着,姐姐有些记不清了。”
顾盼语气和缓,意味深长。
李清姿眸色一凝,视线状似无意地扫向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们。
几个眼生的面孔赫然在列,那几个眼生的面孔无疑都是从瑞王府来的人。
顾夏的及笄礼……
盼儿为何突然这么没有分寸地提起这个?
她……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她不可能知道。这念头刚一浮起,就被李清姿压下。关于复国,所有的情报都由她亲自监管,绝无泄露的可能。
李清姿觉得自己这是平时勾心斗角算计得多了,竟连自己的女儿都开始怀疑起来。
盼儿方才的那个眼神和这番作为,明显是不满自己刚刚对顾夏的抬举,所以故意提起曾经,以下顾夏的脸面,毕竟及笄对于顾夏可谓耻辱。
李清姿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那点淡淡的不适感却没有因此消失。
顾夏笑了笑,说:“姐姐你忘了吗?我及笄那阵祖母病的厉害,未免冲撞,府里便没有为我操办及笄宴。”
顾盼好似才想起一般:“瞧我,竟连这也忘了,妹妹那会儿刚被人退了亲,祖母也是气极了才会病倒,所以母亲才没有为你操持及笄宴。”顿了顿,顾盼叹道,“及笄是女儿家的大日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看七妹妹办的这样隆重,五妹妹你却……你不要介意才好。”
“怎么会呢?”顾夏不卑不亢地说,“母亲是为了祖母的身体,妹妹虽然不才,却也知晓其中利害。”
顾盼嘴角噙着一抹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妹妹果真善解人意,难怪如此招人怜爱,可要一直保持才好啊。”
毕竟没有了宠爱,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顾盼的言外之意,顾夏听懂了,李清姿当然也听懂了,她心底残留的那点不适也因为顾盼的言语而彻底消散。
盼儿果然是在不忿。
还真是个傻孩子……
她既知晓自己曾经对顾夏做过的事情,那就该明白自己同顾夏的关系并无转圜的余地。
又何苦来哉?
李清姿从没想过要弥补和顾夏关系,因为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个不慎反而还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如此还不如将裴姨娘这枚棋子牢牢抓在手里,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李清姿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待到顾盼的面色好些了才道:“好啦,你们姐妹同在一个王府,有什么话都以后再说,老夫人还在承安堂里等着你们,莫让她老人家等急了。”
不能再耽搁了,她们必须去一趟承安堂,即将在承安堂里上演的那一出才是今日的重头戏,她费了那么多精力才搞定老太太那头,可不能因为赶不上时间而出了差错。
顾盼“嗯”了声,她很满意母亲刚才的冷眼旁观,之后便没再多言。
三人走进承安堂时,里头已经坐满了人。
顾老太太喜笑颜开地坐在上首,身边陪着两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是顾老夫人外嫁女儿所生的闺女,两个外孙女一个温雅可人,一个天真烂漫,正彩衣娱亲地说着逗趣的话儿,直把老夫人哄得捧腹。
被邀来观礼的女眷们依次坐在下首,众人含笑看着她们,不时说些吉祥话,场面很是和谐。
三人的到来,让屋里的说笑声停了一息,随后是更为热烈的寒暄声。
顾盼刚给老夫人行完礼,就被一众夫人小姐们众星捧月的簇拥在中间。
在场的官夫人们有的奉承顾盼,有的奉承李清姿,只顾夏独自站在一旁。
顾夏也不在意就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顾老夫人同顾盼交谈了几句,才将视线转向顾夏,细细地端详了她一会儿,满意点头:“入了王府倒是比以前更稳重了,不错。”
顾老夫人的话一落下,堂内的欢笑顿时一静,众人纷纷看向顾夏。
对于顾夏,在场的夫人们可都不陌生,毕竟她曾是上京城里的一大谈资。
堂堂尚书府的小姐,却被一穷苦书生给退了亲……连穷苦书生都看不上的人,能是什么好姑娘?若非其嫡姐心善,允她以滕妾的身份一起入瑞王府,只怕她都要寻个庵堂了此一生了。
顾老夫人见众人都在打量顾夏,便笑着说:“这是我们五丫头,是个孝顺的,从小就有耐心,每次陪我老婆子捡佛米的都是她。”
听老夫人这样说了,立马就有人附和着夸赞顾夏,虽然心底很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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