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挺蠢的。”平安点头赞同。
苏御转首,漆黑的眼直直地望过去,这个让长安头皮发麻的眼神,平安却是一点不怕,还耸了耸肩,道:“这时还躲着不出面,在旁人看来不就等于是默认?五城兵马司里的兵将大多都是原来跟着咱们王爷和林帅东征的精锐,因着受了重伤,上不了战场,才被安置在兵马司里,当年若非世子您忙着对付西羌,无暇顾及这些退伍的伤将,如何能让他们被定远侯府给笼络了去,如今也算拨乱反正。”
昨天夜里,都司处的一名参将趁着休沐到甜水巷里赌钱。
甜水巷坐落在东城,里面有很多临时搭建的赌场,这些赌场一律由东城兵马司负责看管,东城兵马司的兵士时常藉着扫除赌场的机会,贪墨银两,若是不给就砸场子。
这本是小事,赌博嘛,银子来的容易,赢的人也不介意给点儿孝敬,可好巧不巧,那名去赌钱的参将是林玮一的妹婿——赵庆。
赵庆当晚手气不佳,输了不少,正要开始转运赢钱,兵马司的人就来要钱了,他心有不忿,便将事情闹大,最后这事被捅到了苏御的耳中。
苏御不仅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还身兼佥事一职,佥事总管军纪,皇城所有的兵将都很怵他。
苏御本也不必去管这事,既犯了错,该罚的罚,也就过去了,可知晓了矛盾双方是赵庆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后,苏御当即就赶了过去。
赵庆是林玮一的妹婿,属定远侯府。
而五城兵马司也属定远侯一脉。
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程胤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实际在幕后操纵的人是定远侯府的虞清。
当年林帅战死,瑞王遇刺身亡,苏御以少年之姿接手军队,他虽是皇孙,却也难以服众。苏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众人都臣服于他,之后与西羌的一战更是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五城兵马司就是那个时候组建的。
最早提出成立兵马司的人是瑞王和林帅,初衷是为了安置从前线战场退伍的精锐们。
大应是以武夺得的天下,在他们南征北战的那几年,丧命的兵将不知凡几,受伤者更是多如牦牛,很多兵士因伤退伍回乡,又因得不到良好的照顾而落下终生病根,早早就去了。
以命护国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令人唏嘘,故而两大将领联名上奏,欲促成此事。
这些精锐在战场上叱吒风云,即便受了伤,到了后方也是以一敌数的好手,用以维护京中治安,最合适不过。
武德帝有心允准,可大应初建,国库空虚,这事只能暂且搁置。
等国库终于能拨出银钱了,两位提出者却都不在人世。
定远侯夫人得知朝廷有意成立兵马司时,便以林帅遗孀的身份,请命参与其中。
虞清的能力不用多说,兵马司里有不少林帅的部下,纷纷以她马首是瞻。
兵马司正式建立后,虞清明面上没再插过手,可她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
这些都是苏御对虞清起了怀疑后,寻着蛛丝马迹查到的。
这个女人比李清姿更难对付。
虞清将五城兵马司治得跟铁桶似的,苏御有意将这个铁桶撕开一道口子,便没有惩罚那些兵士,不仅为事情轻轻揭过,还替他们出了受罚的银子。
“你们都是当年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精锐,身子骨或多或少都落下了病疾,家里又有老小要养,我能明白你们的苦楚。”苏御说话的嗓音如珠玉坠地,带着沉越之音,“不过是一点赌场的银子,不算大事,这些银子本世子替你们上缴了,已经收了的你们自个儿留着用,但,下不为例!”
苏御一语定音。
被状告的兵士们听了热泪滚滚,纷纷表示自己不会再犯。
可事发的第二日,苏御包庇的罪名便被御史抖了出来。
而这恰恰就是苏御想要的。
果然只稍稍放出自己因包庇被弹劾的消息,五城兵马司内部就乱了起来,那些老兵年轻时都是精锐,虽因伤退伍,可他们在军中的人脉尚在,部分战友如今已成一方大将,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程胤管不了这事,他倒要看看虞清会怎么处理,她还稳不稳得住。
“五城兵马司那边就交给你。”苏御对平安道,“都知道你是瑞王府出去的人,做事谨慎些,不要让人瞧出我们私底下的动作。”
“您放心。”平安保证,“属下知道怎么做。”
苏御点头,没有过多嘱咐,平安是他三个长随中脑子最好使的一个,若不然,他也不会将他安排进都督府。
长安暗暗打量了平安,满眼佩服。
长安自认自己也是个脑子灵活的聪明人,但跟阴招百出的平安相比,他还是自愧不如的。
谁让他是个良善人呢!
正腹诽着呢,就听到世子对他说:“仔细盯着虞清,李清姿那边也不要疏忽了,我不希望再有错误的信息传回。”
“是!”长安闻言,大声应道。
苏御闲闲看过去,平安也看着他,好似他心底的那点儿腹诽都被这两人看出来了般。
好在长安脸皮够厚,苏御也没空跟他计较。
……一直到了深夜,谈话才堪堪结束。
等苏御回到书房,顾夏早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顾夏感觉有人从后面抱住她,熟悉的檀香味萦绕鼻端,顾夏翻过身,手脚自然地缠上去,在对方怀里寻了舒服的位置,睡得更香了。
苏御笑了笑,在顾夏的额头落下一吻,也闭上眼睛睡去。
一夜好眠。
第58章 画眉
苏御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枚螺黛,另一只手轻轻托着顾夏的脸,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眉上描了一下。
螺黛落下,顾夏不自禁往后缩了缩。
“疼?”苏御见状,紧张地收住了手,问。
“不是……”顾夏看他一眼,小声地说,“有点儿痒。”
苏御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快些,你别动了,会画歪的。”苏御说完,又聚精会神地给顾夏画起了眉。
瞧他这样认真,顾夏不觉绷紧身子,一动不敢动。
今儿是休沐日,苏御醒得要比平日迟些,他起的时候,顾夏也难得地跟着一起起了。
两人虽是一同起的,但女子收拾起来总是要比男子麻烦一点。
这厢喜儿还在服侍顾夏梳妆,那边的苏御就已经拾掇好了,还取了本书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边看书边等她。
他们昨夜就宿在书房这边,书房的后面是谦和池,池里遍植荷花,四月里荷花未开,然荷叶茂盛如云雾,微风送来荷叶的清香,闻着很是心旷神怡。
顾夏心情颇好地拨弄着妆奁里的首饰,最后选了一枚粉色水玉镶嵌的五瓣桃花珠花和一对明珠耳坠出来。
书房是王府重地,是世子办公的地方,这里的摆设布置,无一不透着庄严肃穆。
可眼下呢,那漆黑古朴的桌案上,摆着一面与四周格格不入的梳妆镜,镜里倒映着一张轮廓精致的芙蓉脸。
妆奁大开,里面摆满了瓶罐和首饰,都是女子梳妆用的。随着顾夏和喜儿的动作,各种瓶罐、首饰一一被放到桌面之上。
笔墨与胭脂同案,书墨香并着脂粉香,颇有种违和的美感。
应顾夏的要求,喜儿只简单地给她梳了个鱼尾髻,再戴上珠花和耳坠就算好了。
顾夏的五官生得明艳,这样清爽的打扮,更显她脖颈细长,肌肤胜雪。
苏御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妆奁里的眉黛,想起自己之前曾说过要给她画眉的事。
“我给你画眉吧。”苏御伸手拿起妆奁里的螺黛,说道。
顾夏迟疑地看着他。
“我之前说过帮要你画的。”苏御笑了笑,温醇细语地跟她说,“今日正好得闲。”
顾夏也记得有这么回事儿,他当时还说要将她画得丑些,虽然后面又解释了只是玩笑……
“您会吗?”顾夏还是有些迟疑。
“这东西瞧着跟笔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是笔,就没有我不会的。”苏御说得肯定。
见他这么兴致勃勃,顾夏也不好扫他的兴,于是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画眉这事瞧着简单,实际做来却是一点儿也不简单。
再加上顾夏的眉毛本就生得好,根本不用怎么细描。
苏御是用毛笔的高手,自认小小一只螺黛也难不住他。
他用的也确实不错,一笔一笔落下,让那本就乌黑的眉毛显得更黑了。
描完眉,苏御细细看了一会儿,觉得右边的眉毛比左边的要长一些,便在左边的眉毛上添了几笔。如此再看,又觉得左边的比右边的粗了一点,便又往右边的加了两笔……
画到最后苏御实在不知道怎么添减了,才悻悻地将眉黛放下。
顾夏揽镜自照,可能是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这么瞧着竟觉得画得还蛮好,也就比平时显得浓了点黑了点,并不十分难看。
“第一次就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顾夏放下镜子对苏御说。
苏御自嘲地笑了笑:“日后我多练练。”
“好。”顾夏笑着应了,也没有再洗脸重画,只稍稍晕染了几笔,将浓黑的地方晕开,就陪着苏御一起去用早膳。
早膳就设在书房靠窗的茶几上,这儿风景极好,一抬头就能看到外边的谦和池。
碧浪如涛,清凉的风徐徐吹进屋里,风里捎着淡淡的荷香。
苏御看着被顾夏修饰过后的眉毛,夸赞道:“你的手真巧。”
“要是妾身写字的时候,您也能这样夸我就好了。”顾夏有些惋惜。
“写字就是入门难,写着写着自然就会好的。”苏御说着,笑着靠近顾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也夸过你的字啊,夫君说过的,你的字写得不错,你忘了?”
顾夏一怔,随后好似想到了什么,红着脸别过头,小声嘟囔:“你那哪是夸奖……”
什么如果我是夫子就要罚你,但我是你夫君,所以你写得不错。
“那你想要怎样的夸奖?”苏御问她。
没等顾夏回答,苏御又说:“你放心,就算你一辈子都写不好字,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苏御这话说的温柔缱绻,可是顾夏怎么听都觉得不对。
但她也着实没有余暇去想旁的事了,因为接下来她就被苏御按着狠狠亲了一回。
早膳呈上来的时候,顾夏的两瓣嘴唇红得娇艳欲滴。
膳食摆上桌,喜儿非常有眼色地退了下去,还把没有眼色的安顺也一起拖了下去。
正想伺候主子用膳的安顺:……
苏御给顾夏舀了一碗小米粥:“小米粥补气养胃,你多吃一些。”
顾夏接过来,吃了一口:“怎么放糖了?”
“你爱吃甜的,糖早点儿放,口感会更好些。”见人看着自己,苏御问,“怎么了?今日不想吃甜的?”
顾夏摇头,说:“可您不爱吃甜的。”
“我无妨,你喜欢就好。”苏御笑着道,瞧着十分高兴,他给自己也舀了碗小米粥,“甜甜的,偶尔喝一次也不错。”
顾夏看着他含笑的眉眼,内心不觉酸涩起来,他对她从来都是这样好的,凡事以她为先,她怎么还能那般怀疑他的心意呢?
顾夏放下碗,拿起一张薄饼,在里头卷了一些咸菜丝,递给苏御:“您尝尝这个。”
苏御接过饼子。
饼是混着蛋液摊的,里头还搁了切碎的青瓜粒和火腿丁,吃着鲜香又不油腻,卷在中间的咸菜用油和辣酱炒过,咬着脆生生的,微有些辣。
咬一口饼再喝一口香稠的小米
粥,不光是肠胃,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米粥只有两碗的量,薄饼的份量也不多,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除了这两样,桌上还有一碟子小馒头,一口一个的大小,炸成金黄色,外皮焦脆,里头填的馅料也各有不一。
顾夏吃了一个,苏御也吃了一个。
“我这个是枣泥馅儿的。”苏御一口一个小馒头。
“妾身这个是芋泥馅儿。”顾夏咬了半个。
“我尝尝你的。”苏御说罢,就低头咬走顾夏手里剩下的那半个,“芋泥的吃着也不错。”
之后两人又分着吃了豆沙,玫瑰、山楂等不一样的馅料。
一盘子炸小馒头被吃的一个不剩,起身时,顾夏才发现自己吃得有些撑。
苏御见状,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消消食,今儿这天气瞧着不错。”
今日的天气确实挺好,艳阳当空,天蓝得像是用水洗过了一遍,连一片云也没有。
谦和池上,水廊回转,亭台如画,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蛙鸣,顾夏走在其间,看金乌沉在清冽的池水里,随风拂动,泛起鱼鳞般的粼粼水光。
苏御看她盯着荷花池,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相府的荷花池里。”
顾夏闻言,诧异地转过头,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慈恩寺吗?怎么又成荷花池了?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慈恩寺。”看出顾夏的疑惑,苏御解释说,“是在尚书府的后花园,那时你正踩着木桶摘荷花,还不小心掉到了荷花池里。”
顾夏怔怔了好半晌,也想起那天的事来,但她想到的是后面的事。
那会儿是大暑,天气特别热,她不小心掉进池子里时,凉意沁体,舒服的她浑身通畅,她想着反正衣裳都已经湿了,左右四周也没有旁人,不如多泡会儿,就欢欢乐乐地在湖里游起了泳,她后来似乎还摸了条鱼回去,又给了五十个铜板,让厨房的孙厨娘偷偷给弄了道烤鱼……
那样不成体统的模样,居然都被他看去了。
顾夏完全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日瞧你玩得开心,我也不知怎么的,回来后就在这谦和池里种了满池的荷花。”苏御温柔地注视着顾夏。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光里,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眼眸中,鼻梁上,像是披上一层柔和的纱。
苏御又想起自己初次见她时的情景了,那些金色的水珠落在她身上,溅开四散的光芒,她在光芒中弯眉朗笑。
只远远瞧上一眼,就觉得惊心动魄。
“我当时还想下水救你来着。”苏御笑着继续道,“你怎会游水的?”
不怪苏御会问这个,游水不是什么容易学的技艺,寻常的闺阁女子没事也不会去学它,一来是用处不大,二来也不方便。
既不方便学,更不方便用。
顾夏之所以会学游水,是为了以防万一,亲眼看着顾蕊被顾盼推进湖里淹死,顾夏不想自己有一天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就偷偷学了这门技艺,就在那个偏僻的荷花池里。
那个地方还是阿娘悄悄告诉她的,据说那里曾经闹过鬼,丫鬟婆子们都不敢靠近,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反到成了顾夏的秘密基地。尤其是天热的时候,顾夏常往那儿去,她份例里的冰块都被管事嬷嬷给昧走了,屋里根本没法待。
顾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同苏御细说其中因由,只道:“是我姨娘教我的,她是江南人士,水性极好。”
苏御含笑看着她,说道:“巧了,我的也是母亲教的。”
“王妃也会游水?”顾夏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
苏御颔首:“母妃少时曾随外祖母在江南呆过一阵,她同父王的初遇也是在江南。”
顾夏了然:“难怪王府的布置处处都透着江南的韵味。”
“王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父王亲自设计的。”
苏御牵着顾夏的手,他的步子很大,却走得很慢,两人漫无目的地逛着,苏御边走边跟她讲一些王府的旧事。
“……我小时候特别淘气,也不服输,记得有一回跟兄弟们一起玩捉迷藏,为了不被人找着就躲到了谦和池里。”苏御指着池子的一个角落对顾夏说,“就是那儿,我躲在水里,又寻了根细细的竹枝换气,整整过去半个时辰也没有被人发现,后来还闹到了长辈们面前,可急坏了母妃。”
“那之后呢?”
“还能怎么样,被人发现了啊,起初他们还以为我是落水了,急得不行,打捞上来才发现我只是在水里面玩捉迷藏……”苏御抿了抿唇,“再就被父王狠狠教训了一顿,挨了板子不说,还发了高烧,可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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