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一重阻碍,结局都已注定。
但是怎么办,无论那似有若无的纵容,还是雪山融化般懒倦又温柔的姿态。
他看透她伪装的一切。
偏又无伤大雅地纵容。
从前那个骄矜张扬,无法无天的沈念,好像有在因为沈知序。
一点一点地变回来。
“念念。”
半梦半醒间,沈念听见沈茜茜的声音自靠墙的地方传来。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声。
“对不起。”
也不管她有没有回应,女孩轻声而坚定,“对不起,以为你喜欢蒋正恒,却还在那样的境况下,自私地逼问你。”
沈念已经困得没力气回她。
脑海自动拼凑出那晚酒醉的画面,恍惚闻到淡而清冷的雪松香。
女孩唇角弯了弯。
就当扯平了。
高三年级的期末考定在一周后,七天时间,考完再过七天,腊月二十五。
身体正常,学生们就可正常离开学校,迈入迟来的寒假假期。
意外发生在期末考的第二天。
一大早上从宿舍醒来,沈念只觉头重脚轻,嗓子像被粗糙的砂砾磨过,泛着一阵阵细微却难言的疼。
坚持着考完试,沈念强撑着回了宿舍。
一把栽倒在床上,浑浑噩噩地陷入睡眠,再有意识时是沈茜茜叫她吃晚饭。
沈念勉强喝了点汤,精神不济,没有一点胃口。
吃完饭,沈茜茜看到沈念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薄红,紧紧缩在棉被里。
心下不好,她探上沈念额头,烫得她一个激灵,“呀,念念,你发烧了。”
到底未经事的学生,沈茜茜急了眼,声线焦急,眼圈泛红。
“怎么办,要不要叫老师过来?”
沈念摇头,不想闹得太过,普通流感而已。
“没事,我刚才吃了片布洛芬。”
她勉强睁开眼,关心地看向沈茜茜,“你别靠近我了,小心被我传染。”
一语成谶,深夜。
沈念觉睡得并不安稳,吃药后退了的烧又卷土重来,浑身发烫。
沈茜茜爬到沈念床上,不顾形象地和她挤一处。
“念念,我好像也发烧了,嗓子疼,你摸摸我额头,好热。”
沈茜茜性子更娇贵,没受过什么风浪,说完这句话就小声哭了起来。
沈念勉强提起力气,问,“要不要联系二叔?让他来接你。”
“我爸一周前就出差了。”
沈茜茜哭红了眼,小声地抽泣,又惊又怕得可怜。
临近年底事情多,不提沈知序,沈知礼最近也是各种大会小会。
不时出个近差,约莫两周才回老宅一次。
上次见大哥,模模糊糊一算,竟然是三周多以前了。
“念念,我们怎么办啊,不会明天就死在这里吧。”
“怎么会,”沈念恹恹地安慰她,“流感而已,烧过去就好了。”
女孩哭声细密,啜泣声零落不堪。
抽抽搭搭地问她,“那为什么我们学校都封了。”
沈念回答不出。
京北城整日有大事,再小的事,在京北,也不当作小事来处理。
犹豫许久。
默念那串号码,深呼吸,沈念拿出手机,临了,指尖都是颤抖的。
装大人不是装装就会的,纵使千方百计,总会露出各种破绽。
响了三秒,那边出乎意料接得很快。
沈念眼泪顿时止不住了,迫于体弱的攻击,哭腔浓重。
语不成调,“二哥...”
“不好意思,沈先生在开会,请问您是?”
对面人语气公事公办,不夹带一丝感情。
犹如炽热的火焰遇到突降暴雪,降温,扑闪,熄灭。
沈念心顿时凉了半截,没挂断,也没吱声。
黑色轿车疾驰在去往南部的高速公路上。
已经离京北千里之远,是去南城的必经之路。
沈知序关掉笔电,摘掉蓝牙耳机,降了半扇车窗。
腕臂搭在车窗边沿,侧脸融进无际的夜,隐在半明半晦的光景里,深邃又清冷。
临近年关,这几天连轴转,结束掉长达几个小时的会议,男人面容倦意浮现。
半晌,净白指骨落在座椅扶手轻敲,沈知序开口,“大概还有多久?”
副驾驶的人全程保持清醒,被问后只思索几秒。
迅速给出答案,“先生,现在距离南城还有一百五十公里,大概需要三小时车程,您可以再休息会儿。”
“嗯。”
车窗缓缓合上,夜色被深茶色阻隔,融成更深的夜晚。
“刚才开会的时候,是不是接到一个电话?”
沈知序缓缓睁开双眼,倦容冷淡,眼底情绪平静,清明。
李明远没想到沈知序会关注到,侧身,低头,状似恭敬姿态。
“是的,先生,对面一直没说话,可能是打错了。”
沈知序静静看他两眼,眸子敛起,掌心伸出,“拿过来。”
李明远莫名觉得脊背发麻,目光不知不觉变化,发自内心的认同与恭敬,他将手机递到沈知序手上。
再回神,衣衫湿透。
短短两个月,沈知序适应权力场的速度,能力,手腕。
令人叹服。
他本不该慢待半分。
沈念和沈茜茜一人吃了一片布洛芬,发烫的身体持续消汗,轻快许多。
两个女生挤在一米宽的小床上,进入睡眠,再次醒来是后半夜,身体又开始发热,沈念直接被高温烫醒。
她迷迷糊糊里看了眼手机,无声无息,和睡着前没什么区别。
水杯里的水已经凉了,旁边摆着未吃完的布洛芬。
沈念摸了摸沈茜茜的额头,手心烫灼下是稍显凉意的体温。
心神未定,松了口气。
她拆开一片布洛芬,正想再吃。
又想到这药一天不能吃太多,身体心理陷入双重折磨。
手机震动适时响起,胳膊压在上面,震动声震得她手臂发麻。
大脑昏昏沉沉,没看清号码,沈念接起来。
“念念?先前打电话什么事?”
对面嗓音熟悉、低沉,好像能听见里面翻涌的情绪,又被极力克制。
“二哥...”
刚一出口,再也忍不住,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四下寂静,黑暗寝室里只能小声隐忍的啜泣。
“我好想你...”
男人眉心一跳,骨节分明的手去摸打火机,“这个点不是应该在睡觉?”
“我头好疼,身体也好烫,想吃第三片布洛芬但又不敢。沈茜茜也发烧了,二哥,怎么办,我害怕。”
敏锐地提炼出重点,沈知序蹙眉,“你们两个现在在哪儿?”
“在学校里,已经一周了...我好想妈妈...也好想二哥...”
对面一时没有言语。
沉默在两端蔓延。
沈念感知不到对面的情绪,一时心神茫然,惶惶失措。
长时间的安静,久到她以为电话挂断。
勉力睁开眼,通话屏幕适时亮起,上面一分一秒静默的流逝无端引人心焦。
沉默的氛围令人心凉。
沈念几乎以为沈知序要头也不回地甩掉她这个麻烦。
‘啪嗒’一声,打火机齿轮的摩擦声,对面好像点了根烟。
“念念,你再等等。”
男人嗓音很低,隔着话筒朦胧地传过来,像是被灰白缭绕的烟雾一寸寸浸入,喑哑不堪。
“等等二哥。”
沈念想象不太出沈知序抽烟的样子,他每次在她面前,只是点着,从来不吸。
她喜欢闻那微涩的,带着浅浅橘子味儿的烟气。
沈知序不是不抽烟,那晚在酒吧远远看着就是,以前从没细想过缘由,现在脑子混沌,稍微一想就要头痛。
寂静的深夜濒临崩溃,沈念带着哭腔问,“要等多久?要等到冬天过去,明年春天你才能回来吗?二哥,我感觉我快要坚持不住了...好难受,身体好烫...”
敛眸思考片刻,沈知序冷静得出最优答案,“我让大哥去接你。”
“不要,我只要你。”
对面女孩天真得近乎执拗。
话筒再次陷入沉默。
无声的僵持,在比谁先妥协。
“凝凝,先吃药睡一觉,明天就能见到二哥。嗯?”
最后一声尾音轻扬,半是诱哄,鲜见的温柔姿态。
话筒对面的声线很低,又很远。
远到沈念睡着,像是做了一场酣畅的美梦。
车子行驶在深夜的高速公路,司机仿佛没有一点儿疲态。
精准到感受不出一丝波折的匀速行驶。
李明远担忧的话语从前方传过来,“先生,关上车窗吧,最近流感严重。”
沈知序眼皮微垂,思索半晌。
冷玉般的指骨落在窗沿轻敲,淡声吩咐,只四字落下,不容置喙,“折返回京。”
李明远乍然回头,眼底讶然,疑惑,震惊,纷纷显露无疑。
“先生,这次事关重大,京内流感泛滥,回去恐怕不像前些日子容易,到时再想出来也难,那您做的布局...”
最近两月沈知序于京北等地四处奔波。
一周前回了京北一趟,出来容易,那天到了傍晚,就不容易进去了。
今天白天从北城出发去往南城,这是这次出差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行程。
突然改变,只差一笔就完满的句号,所有计划打乱,功亏一篑,谈何容易。
不说南城约好的人,就是沈义宏,也绝不会同意沈知序此刻的决定。
北方一连几天都是雨雪天气,雾凇,结冰。
道路也不雪中送炭,没有天时亦没有地利。
李明远继续劝诫。
“李明远。”
话语被打断,被唤到名字。
李明远不解地抬头,“沈先生,怎么了。”
男人低头,曲指掸掉烟灰。
眸眼半阖,嗓音徐淡,“父亲派你跟着我的时候,是说让你监视,还是事事听命于我?”
这罪名太大。
对上那双寒玉般的眸,眸底情绪称得上平静。
偏偏寻常日子的冰川也像如此,要一点点,仔细看,才能分辨出巍峨冰川之下,那交织涌动着的、深蓝色的海。
李明远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同类型的车子整个京北城也没几辆,车牌一眼就能被认出。
进京的路还算顺畅,只距离千里,路途长达十几个小时。
转眼间,已经是第二个深夜了...
或许是七年前留下的隐患,即使一直被孟菀音细心养着,到生病的时候才能看出来。
沈念身子比沈茜茜虚弱不少,白天里沈茜茜温度已经慢慢降下去,沈念在床上躺了一天。
临近傍晚。
沈茜茜拎着盒饭过来,担忧地看着沈念,“念念,不然你睡觉吧。我觉得二哥那么忙,而且现在进京也不容易,极大可能来不了,不然我给大哥打电话吧,你再烧下去就要烧坏了。”
沈念没让沈茜茜和老师说生病的事,也不想麻烦大哥,近乎一腔执拗地。
想等沈知序昨晚的话实现。
好不容易捱到夜深人静,舍友都睡下。
白天退过的烧再次卷土重来,心绪堆杂,身体烫得吓人,翻来覆去更加睡不着。
震动声在手心响起的时候,沈念还有些茫然,不可置信。
直到话筒对面男人熟悉的嗓音隔着电流传进来。
还是淡淡的,泉水般清冷的感觉,带着比昨晚更浓重的哑。
眼眶酸涩难言,眼泪终于掉下来。
沈知序没说太多,只说在楼下等她。
大抵人总是近乡情怯的。
越来到近前的越觉虚幻,沈念总觉得还在梦里。
挂断电话,像是怕梦醒了似的,沈念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东西。
旁边的沈茜茜被惊醒,注意到,“是二哥来了吗?我也想回家,念念,我和你们一起走好不好。”
沈念虚弱地扯出一个笑,沈茜茜被二叔养得真好。
偶尔耍点小性子,千金小姐的傲娇,心眼其实并不坏。
像幼稚的孩童,糊涂而天真。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怎么可能回得了家。
没多久,宿管上来,只说了沈念一个人的名字,留下沈茜茜在宿舍气得跺脚。
没收拾太多,安慰几句沈茜茜,沈念背着书包,兴奋冲击大脑,臃肿的羽绒服被她抛在脑后。
身上是单薄的睡衣,脚上踩着校园商店批发的粉色拖鞋。
宿管在后面远远跟着。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沈念就这么下了楼。
推开宿舍楼大门,远处灯月交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半空落起洋洋洒洒的雪。
月下树影婆娑,遥遥立着一道挺拔身影,月光在他衣衫边缘勾勒出月白的影,雪落满肩,姿态清隽峻拔。
沈念扁扁嘴,多日以来堆积的,各种说不上名的委屈一齐交织,袭来,翻涌。
她站在宿舍楼门口亮澄澄的灯下,眼底被照出晶莹的光,“二哥。”
沈知序应声回头,低眉敛眸,情绪被隐藏。
手边烟蒂即将燃尽,他捻灭扔进垃圾桶,脚步微抬,朝沈念走过去。
男人手背落在女孩额头,蹙眉,“怎么还是这么烫?”
看见她单薄的衣衫,和显然质量一般的拖鞋,眉折起的弧度更深。
脚步往前移动,下到最后一层台阶,沈念不管不顾地埋进沈知序怀里。
依赖感懵懂又不顾一切,带着隐隐的哭腔,“二哥,你怎么才来...”
垂眼落在女孩乌黑泛棕的发旋。
不着痕迹地推开,见她面色泛着潮红,人倒还算清醒,不动声色松出口气。
沈知序腕骨微抬,扫了眼腕表,“十一点五十五分,还在下着雪,也不算失信。”
要等到冬天过去,明年春天你才能回来吗?
明天就能见到二哥。嗯?
冷淡的推开,公事公办的口吻。
沈念不满地扁扁嘴,大脑持续昏胀,思维都不清晰,发烧到脆弱时说过的胡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沈知序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下方,他们之间的身高差缩短了些,沈念却还得仰头看他。
眼睫轻眨,女孩指尖紧紧捏着男人宽大衣摆,神色茫然,“二哥,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还问去哪儿?”
沈知序轻一挑眉,不省心的眼神觑向沈念。
男人脱下外套,将女孩整个裹进里面,一把将她抱起。
身体腾空的瞬间,沈念下意识搂住沈知序的颈,听见他不容反驳的话,“医院,输液。”
“不要,我最讨厌去医院了。”
家里刚出事的那半年,父亲生病的这半年,每次去到那里,都要被迫回想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满面白的环境冰冷没有人气。
“就是普通流感,不用输液,再吃点儿退烧药应该就好了。”
沈念不依了,开始闹脾气。
蹙着眉一连几句拒绝。
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尤其给跑校生们住的这栋宿舍楼之前荒废,地处偏僻,距离校门更稍远一些。
深夜的校园昏漆而寂静。
洋洋洒洒的雪和路灯打下的光交织,缠绵。
男人步伐沉稳,沈念迷迷糊糊,身心放松里,神思渐渐消弭。
逐渐朦胧的目光里是他挺拔的鼻,下颌线紧绷起的线条清冷而凌厉。黑色衬衣领柔软地贴伏在颈侧,顶端扣子敞开,冷玉般的皮肤。
昏黄街灯下簌簌飘落的雪花,缓缓落在他挺拔的肩,雪色与墨色相融,渗透。
明明今日的京北城是零下十几的温度,一片严寒里,沈念只觉自己的感官好像坏掉。
好像...一点儿也不冷啊...
沈知序的怀里宽阔又温暖,熟悉的雪松木香,浅浅的橘子味儿烟气与之相融。
沈念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直到鼻腔被属于他的气息弥漫,浸满。
也忍不住开始,更加期待。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路灯亮了一片,雪花稀稀落落,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出了校门。
远处冬季仍处深绿的高大树丛,黑色轿车低调地停着。
司机一直在车前守着,看见沈知序过来,打开后车门。
单膝跪在后座柔软的皮质,沈知序抱着沈念躬身,准备将怀中的人放下。
即使已经在摇摇晃晃的温暖里陷入睡眠,或许来源于身体的本能,虚脱,抽离,漫无边际的不安全感自四面八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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