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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售货机的古代生活(圆月柚子)


盘子和点心尽数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裂响。许多话梅飞蹦弹射,朝四处散落,其中两颗还滚到了他们脚旁。
里面隐隐还能听到什么“不孝子”之类的骂话。
很快,又能听见师娘在里面轻声细语安慰着老人的情绪。
景老忽然停下了脚步,没再前进一步,沉默地留在原地,化成了一尊茫然的雕塑。
过了许久,他忽然背对着韦十八问道:
“十八,你说,真是我常年漂泊在外,忽视家中,才让娘的病变成了这样吗?”
韦十八觉得不是。
可他也没说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他知道,师父这么问,并不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他说什么,师父肯定也听不进去。
再仔细想想,老太太患上这脑疾已有三四年了。
一开始情况还好,只是偶尔记不得事。后来就开始恶化,常常认不出亲人。而且老人的情绪也总在失控,时而暴躁易怒,时而郁郁寡欢。
之前他还觉得老太太好转了。
眼下又见到这样的场景,再听了师父的那番话,韦十八又不敢保证枫油起效果了。
他默默陪着师父待了许久。
直到最后离开,终究没有再提一句其它的事。
出了景家,韦十八愁眉不展,干脆就坐上牛车回村子里去了。
恰好枣儿她们也来了。
想到两方人亲密的合作关系,韦十八就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听到枫油似乎有作用,但老太太情况仍是不好,大伙也跟着愁起来。
枣儿忍不住道:“看来老太太这脑疾比较复杂,一方面是会忘人忘事,另一方面就会扰乱情绪了。”
大牛也点头:“确实,这样的话,就算枫油有用,缓解起来估计也要花费更多时日。”
几人说了几句。
秋娘忽然想到什么,说:“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听韦叔的话,老太太这病,恶化起来也太快了点……”
韦十八也点了下头:“是,师父求过许多医,有些郎中也是这样说的。其他得了脑疾的人也有,但像老太太这般短几年内就恶化成这样的,几乎没人见过。”
所以师父才会那样自责,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最大。
其他人倒不觉得,但也找不出更多的原因,只能归结于运气不好了。
秋娘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后面没再说话。
枣儿她们又简单说了几句,然后就告辞了。
一行人很快回到山里,朝着住处行进。
枣儿边走,边在秋娘眼前晃了晃手:“你这是想到啥了,咋从刚才起就不说话了?”
秋娘回过神,说:“我就是想到,之前跟师父学医时,他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有时人的病情,会受到很多事情干扰。我就在想,老太太那样的情况,会不会还藏着别的隐情?”
枣儿思索片刻:“也有可能。刚韦叔也说了,他师父一直觉得,这病恶化都是自己回家少造成的。虽然不一定是这个缘故,但没准还有别的事情干扰呢。”
大牛听了,也插了句嘴:“我看,咱们回去再问问方仙儿吧,就问一下关于脑疾的事。多些了解,也好想通其中的关节。”
大伙都觉得可行。
等一回到洞里,立马就去了盛珺跟前。
秋娘把详细情况一说,又补充了她们的猜想。
盛珺听完,查了下资料,觉得老太太的情况有点像阿兹海默。
说起来,这病在古代应该不算特别常见。
因为它是一种老年高发病,年轻人很少会得。
常规的发病年龄大概是六十岁以上了,少数人因为个体差异,可能会提前一些。
但古代人的话,平均寿命比较短,很多人挺不到发病的时候就死了……这么一想还挺地狱的。
不过,要真是阿兹海默,治愈就先别想了。
就算有枫油吃,也就是缓解减轻一下病情,让老人的情况不再加重这样子。
大概有了思路,盛珺又查了些东西,然后就告诉秋娘她们:
“受到精神刺激,或是有什么不良的生活习惯,的确可能让那位老人的病情加重。”
阿兹海默应该算是一种渐进性的病,如果突然加重,大概率是真有外因推动。
不良的生活习惯,可能性较小。
在这个朝代,大家的生活应该都是很规律的。
毕竟,抽烟喝酒熬夜,这里都没太多条件。
老太太再不良,顶多也就是在吃上管不住嘴巴,暴饮暴食,或者吃得油腻不健康了。
所以,应该还是受了精神刺激吧?
得了这番说法,秋娘等人心里也有了数。
不管真相如何,细探一下老太太的相关情况,肯定是没有错的。
问完正事,大伙很快告别方仙儿,吃完饭就歇下了。
次日一早。
枣儿她们又去了元宝村,韦十八已经走了,没在这里。
她们就托韦老根留了话,建议韦十八好好劝劝他师父,仔细留意下老太太周围的情况,看有没有别的糟心事或者人在干扰她。
韦十八这边很快就得了话。
因为枣儿她们都很能耐,他也没把这话看轻。
仔细一想,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又来到了景家,打算跟师父好好谈谈。
进了门,韦十八得知明北今天也在,这会儿正跟师父说话。
犹豫片刻,他打算等等再过去,就先去了园子里坐着喝茶。
过了一会儿,他师娘恰好路过这边。
韦十八见了,就把人叫住,和她简单说了这事。
师娘一听,也没说不信,只是表情迟疑道:
“要说老太太平日的生活,包括吃食,有我注意着,都没有啥不妥当的地方。再说她身边的事,一般也没啥大的,顶多就是你师父出个远门,叫我们忧心路上的情况,这就算是最大的事了。
“至于她身边的人,除了我,就是秀姑在跟前伺候着,也没有其他人。”
师娘肯定没有折腾老太太的心思。
秀姑的话,也已经在老太太身边待了许多年,从未出过岔子。都待这么久了,没道理之前一直好好的,这几年忽然脑子抽筋吧?
再旁的人,像是韦十八和明北这些,平日里也要跟着商队出门的,来拜访的频率并不算太高。
而且,他们前来拜访时,也不会单独与老太太相处,肯定还有旁人在的。
一件件的说下来,可能性也越来越小。
这个猜测还没行动,眼看着就要夭折在襁褓里了。

这个话题暂时聊不下去,师娘很快离开,先去忙活别的事了。
韦十八仍是坐在园子里喝茶,顺着刚才的思路,想到了秀姑其人。
秀姑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但比他进府要早。
从他有印象时,秀姑就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
他曾见过两人相处的场景。
秀姑简直是将老太太当亲奶奶看待的,对她十分亲昵,也很周到尽心。老太太对秀姑也是极好。
两人之间颇有一种祖孙般的温情。
如此深厚的感情摆在那里,秀姑好像的确没有害老太太的理由啊。
琢磨完这事,韦十八就站起身,打算去见师父。
抬脚走在园中小路上,他思绪飘忽,又想起了自己的师兄明北。
说起来,明北不仅比他早两年进商队,与师父的羁绊也更深些。
他也是听人说的。
明北能被师父收下,是因为一场很特殊的情份。
那时,师父的商队还没有做大,只是一个草台班子,人也不多。某次有场匆忙的生意要谈,师父只来得及带两个人出城赶路,其中就有明北。
途中出了意外,经过一段陡峭的山路时,师父步子急,脚下没踩稳,眼看着就要摔下山崖,是明北拼死扑过去将他拖回来了。
从那回来后,师父就收了明北为徒。
而韦十八自己能被师父认下来,就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故事了。反倒是很稀里糊涂的,他就成了景老的徒儿。
想当年,韦十八加入商队,景老的队伍已经小有名气。
他还记得,那时跑了一次短商,明北没在跟前,只有他、景老和另外几人一起去。
从头到尾,韦十八觉得自己都没做什么多余的事,但是回去以后,景老就把他叫到跟前,说自己想收他当徒弟,询问他的意思。
听了这话,韦十八脑袋一懵,简直就像被大饼砸中了,恍恍惚惚地答应下来。
后来,他还专门问过景老为什么收他,景老只笑着说是他们之间有缘分。
不过直到现在,韦十八也没搞清楚那缘分究竟是怎么来的。
边走边回忆,一抬头,已经走到师父的书房门口。大门紧紧闭着,里面却没有说话的声音。
韦十八止住万般思绪,正了正衣襟袖口,抬手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他与明北打了个照面。
“师兄。”韦十八唤了一声。
明北似乎情绪不太好,只冲他点了下头,也没说话,就抬脚快步离开。
韦十八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很快转过身,敲了下门,得到师父的准话后进了屋子。
一进门,就看见景老背对着他,背着手站在房间中央。
“师父!”韦十八走上前唤了一声。
景老没有转身,只是开口问了个问题:“十八,你觉得,作为商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韦十八一愣,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真诚守信。”
这话并不是他自己想的,而是师父早年无意中提过的,但他却一直记在心里。
景老闻言,默了一会儿,说:“十八,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变过,这样很好。以后也一定要谨记这四个字才行啊。”
韦十八立马拍了拍胸脯,应声道:“师父,你就放心吧,这四个字我打算直接带进坟里去!”
景老转过身,脸上带着笑,朝空中假装唾了几口,说:“好了,你能记住就行,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对了,你上次带来的那罐果油……”
作为老道的商人,景老怎会看不出其中的商机。
韦十八也没打算瞒着他:“那都是我村里人想到的点子,平日里可以添个进项。”
不管如何,日后这果油都要走商队的路子售卖,在师父这里肯定也要过个明路。
且这段时间他又细细琢磨了一下。
眼下师父只是要退了,不再事事操心,也不一定带队,又不是不再管事了。
师兄就算接任,短期内想做什么,也绝对不敢太过分。
听到他刚才的话,景老有些欣慰。
他也知道韦十八一直在拉拔村里人的事,这样很好。
景老很快说:“先不急,咱们之后得空了,再细细谋划一下这油的事,最后断不会叫你们吃亏的。”
韦十八点头:“我自然是相信师父!”
景老“嗯”了一声,又问:“那你今天过来,应当不是要谈这果油吧,还有何事要说?”
韦十八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他将枣儿她们提醒的那番话说了,然后又把刚和师娘的对话也说了。
说完后,他想了想,说出自己最后的想法:
“虽然师娘的话有理,但事关老太太,我们还是更谨慎些,仔细排查一下为妙。我觉得,也不一定就是谁有坏心思,但万一是无意中的好心办了坏事呢?或者说,有些事物看似不惹眼,但对老太太就很不好呢?”
景老闻言,若有所思,过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对,师父知道了,回头定会留意。”
韦十八这才放心。
师父一言九鼎,说留意肯定就会留意,不会糊弄他的。
他这边能做的也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
要等一切有了结果,才能商量后面的事。
唉,希望过年前都能尘埃落定吧,让大伙都能过个好年。
想着也没其它事了,韦十八便跟师父告辞,很快回了自己家去。
等他走后,景老就叫了人来,交代安排了一些需要查探的事情。
说起来,韦十八的那番话,不仅被景老听进去了,在师娘心里也留下了痕迹。
刚从园子离开后,师娘边走边琢磨这件事。
她本要去别处忙活的,结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老太太的屋子外面。
等她回过神来,本打算离开,念着韦十八那说法,又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
没有惊动任何人,师娘悄声无息地走到了后侧的窗边蹲下,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蹲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特殊的声音。
再一想,这个点,老太太说不定在休息呢,哪有什么能听的!
师娘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听墙角的不光彩行为,正要起身走人,就听到里面响起了话声。
仔细辨来,正是秀姑的嗓音。
“老夫人,快醒醒,别睡了,不然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好,好!”
“我端了些你喜欢的糕点,快吃一些甜甜嘴吧。”
“哎!”
“唉,老夫人,我可真是心疼你。像你这么好的人,在别人心里却成了拖累。我昨日又听外人说了,许多人都觉得你这样的情况,耽误了老爷出门做大生意呢,他们可真是不识好歹,老爷不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咋能那么说呢?没了你哪还能有老爷的今天……”
听到这段,师娘顿时睁大了眼睛,蹭地站了起来。
这话,这话不是挑拨离间吗!
怎的这种没名没姓的糟心耳闻,也要拿到老太太跟前去说嘴呢?
言语里听着好像是些关心人的话,口口声声心疼老太太,但仔细品一品,真是每句都令人怄得慌!
别说老太太了,就是她这会儿听到,心里都是一阵无名怒火往外喷冒。
还真叫十八给说准了!
谁能想到秀姑平日里看着好好的,却会见缝插针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呢?
真亏了自己刚还那么信任她,为她辩白说些好话!
正恼火间,屋里的老太太已经呜呜哭了起来:
“那些话也没说错,我这把老骨头,确实是拖累他们了呀!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里面就有些动静响起来,怕不是老太太要往床柱上撞了吧!
再一听,似乎是秀姑拦住了她。
秀姑的声音闷闷的,还冒出了哭腔:“老夫人,你千万不能死啊,你若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呢?”
听到这里,师娘是真的站不住了,抬脚就往屋门外走。
她现在脑中一团乱麻,已经辨别不清秀姑这是在做戏,还是在真情实感地担忧老人。
但她此刻心里是真的窝了一团火,上前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怒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寻死?”
收回腿,定睛一看,秀姑果然正从背后圈着老太太的腰呢。
老太太正掰着她的手,两人一副拉扯的架势,脸上还都甩着泪。
见她把门踹开,这么一吼。
两人都惊了一下,打了个哆嗦,松开胳膊双双呆愣在原地。
师娘冷笑一声,架势跟个歹人一样,气势汹汹缓步走进屋里。
秀姑看着她这样逼近,忍不住后退两步,咽了口唾沫。
“方才你跟老太太鬼扯的那些话,都是从哪听来的?”师娘抬着下巴问她。
秀姑脸色犹豫,眼睛也不敢看她,呐呐道:“我,我这也是为了老夫人好啊……”
看见秀姑这样的表现,师娘很快就在心里确定了,她是在故意刺激老太太,至少,她肯定知道说那些话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实在想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师娘便也问出来了:“秀姑,你这样戳老太太的心窝,究竟是图什么呢?”
要知道,秀姑一家当年是逃难过来这边的,最后就只剩下了她一人,被牙人拿去卖。
那时的秀姑,还是个瘦弱干巴的小姑娘。师娘无意中撞见了,很是可怜她,才把她买回家了。
后来是老太太缺个伴,就把她要过去,养在身边。虽是买进来的人,但这么多年里,粗活脏活从没让她做过,那些都有专门雇的杂役去做。
吃的穿的,也都想着她的那份,秀姑就和老太太的半个孙女差不多。
真没人亏待过她啊!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师娘问了许久,也没得到答复。秀姑的嘴巴一直紧闭着,不肯开口说话。
问得多了,就只说自己是为老太太好,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再没吐露别的。
别说,她这个说法,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毕竟家里人都很放心秀姑,若是她真起了歹心思,给老太太下毒还真是轻而易举。
但这样的话,整件事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秀姑只想刺激老太太的病情,又没打算直接害她性命,这到底是图什么呢?
师娘实在没辙了,转头又看向一旁的老太太:“娘,还是你来说吧,秀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你扯这些鬼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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