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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寡妇,在线发癫(初云之初)


像张玉映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跟堂堂公府的继承人并驾齐驱呢!
她也曾阴差阳错与左家娘子见过几回,对方待她倒也和气,甚至于帮过她几次。
那样心思玲珑的女子,怕她情面上难堪,连帮扶都是不着痕迹的。
张玉映感激她,也为此更加痛苦。
如果那真的是个空有容貌和出身的女子,那她尚且可以卑劣的宽慰自己一二,然而当对方的品性真的无可挑剔时,她又为之奈何呢!
“不怕娘子笑话,”张玉映看向窗外,夏夜的细雨洒在玻璃制成的窗户上,她幽幽道:“我有时候,真的、真的很妒忌她……”
乔翎面容扭曲,阴暗爬行:“长得漂亮,出身好,家庭和睦,又是独女,家财万贯,还有个国公的位置等着她——老天怎么不干脆给她个皇位啊?!”
张玉映:“……”
乔翎阴暗的走来走去:“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人啊?我为什么这么倒霉,生来就在乡村?!”
张玉映:“……”
乔翎阴暗的走来走去:“她肯定不至于沦落到为钱去给人冲喜!”
张玉映:“……”
张玉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忍俊不禁:“好啦,我知道娘子是有意宽慰我……”
她眼底的霜色淡去,转身往寝室里去铺了床,失笑道:“娘子早些安置了吧,明日还得去二夫人那儿上课呢。”
乔翎躺了上去,拉着被子盖上,又不放心,再叮嘱一句:“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去摸摸金子吧,它可软和了!”
张玉映笑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结束的也快。
但此时此刻,尤且是雨势最急的时候。
一个叫六斤的伙计,正发疯似的狂奔在路上。
大雨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他绝望的求救声。
路上有块石砖松动了,平时这不打紧的,然而雨降下来,水灌满了缝隙,六斤一脚踩下去,“噗嗤”一声溅出一阵水花,也叫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冰冷的金属蹭在石砖地上的声音传来,黑暗中的那个人走近了。
六斤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因而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似乎很享受这种猎物的惊惧,步履从容,不紧不慢的行走在这雨夜中。
金属的曳地声刺痛了六斤的耳膜。
他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心脏剧烈跳动,好像随时都要跃出喉咙——他很后悔之前为什么不敢跟管事吵一架,要在这大雨夜被那头猪支使着出来买酒。
那金属的摩擦声近了,他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流泪,甚至于不敢看一眼即将取走自己性命的这个恶魔……
就在这时候,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忽然间停了。
六斤壮着胆子露出一对眼睛,却见几米之外,一把红伞在夜色之中开的妖艳。
视线向下,他看见了一双沾上了雨水的白靴,再之后是滚了银边的白袍,腰间金色的束带垂下,明亮中透着尊贵。
撑红伞的人冷笑了一声,语带怒意,并不像六斤想象中那么云淡风轻。
“害我在这么大的雨天出来,你真该死。”
雨还在下。
但好像已经不像最开始时那么大了。
六斤隐约听到了一阵铃铛的响声,紧接着,好像有一束光照了过来。
我该是吓糊涂了。
他心想:大晚上怎么会有光呢!
那黑暗中的恶鬼与持红伞的人并不对付,六斤听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往持红伞的人那边去了。
他不敢看,甚至于恨不能把耳朵也闭上才好。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他真恨自己不是一个聋子!
六斤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这夜晚的宁寂。
闪亮的刀锋将他包裹起来。
有人急促又凶狠的问他:“名字?!”
“干什么的?!!”
甲胄摩擦发出的声音传来,原本围在他面前的那些执着刀兵的武士纷纷退开。
六斤抬头,看见一个身形魁梧,着银甲、神色漠然的青年。
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那青年翻身下马,自有武士替他提住了缰绳,他向前几步,低头与地上那颗人头上没有闭合的双眼对视。
“麻烦了啊……”
六斤听见有人叹了口气。
他壮着胆子循声去看,却见一个武士装扮模样的人用出鞘的剑拨了拨那具无头尸体的手臂。
尸体身上的黑衣似乎破了一处,露出了内里的皮肉,六斤根本不敢细看,瞟了一眼,便张皇失措的将目光收回。
羽林卫校尉成穆,也就是握剑的人眉头紧锁:“先前处置了那狂人,其后却仍旧有人在夜里遇害,原以为是有贼人蓄意模仿,现下再看,事情却复杂了……”
他注视着那具无头尸体的左臂,声音收紧:“曾少卿,你来看!”
六斤听到这个称呼,心头不由得一跳,倏然转头去看。
他曾经听人提起过,这位大理寺少卿破过许多奇案,甚至曾经将多年前的连环杀人凶犯捉拿归案,神都富贵,闲人甚众,多有在茶楼消磨时光之人,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极大的传扬了他的美名,又经由这些闲人,叫曾少卿愈发的声名远播。
只是这一眼看过去,六斤稍稍有些失望了。
说书先生口中的曾少卿,是个明察秋毫、生就一双火眼金睛的厉害人物,六斤一直以为,他该有四十岁上下,目光智慧又通达,持一把羽扇,须长三尺才对,可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曾少卿,却是个年纪尚轻的青年——至多二十三四岁。
相貌虽说不上丑,甚至可以用俊美形容,但也跟他遐想中的智慧长者全然不同啊!
六斤有些不能言说的失望,然而此时此刻,当然没有人知道,亦或者有心理会他的失望。
曾元直戴了一副长及手肘的手套,半蹲下身,用镊子掀开尸体左臂上覆盖着的衣料,让原本隐藏在衣料之下的一只黑色蜘蛛森然裸露在众人眼前。
他动作没有任何停滞,继续着验尸的步骤,半晌之后,才抬头道:“他的骨骼有些怪异,有后天拔高的痕迹,关节的磨损也不合常理,很像是一具被制造出来用以达成某种目标的一次性工具。看他的面部骨骼,应该是南方人氏,根据手部的茧子推算,他很可能曾经投身军旅,至于手臂上的这只蜘蛛……”
曾元直面露思索,没有给出结论。
成穆经历的多了,倒是有所猜度——这八成是某个邪派组织的成员象征。
但是又觉得不太对劲儿:“可先前被抓的那些人,手臂上并没有蜘蛛纹身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抬头去看他的上官,前不久刚刚上任的羽林卫中郎将、领京兆丞于朴。
他还有个绰号,唤作苍鹰。
于朴冷眼注视那双密布血丝的眼睛片刻,转而往六斤面前去了。
示意左右将六斤扶起,他道:“来说说吧,看见什么了?”
六斤不敢直视他,下意识的垂下了眼帘,却正好看见了他的手。
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翌日,越国公府。
姜二夫人实在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在老太君那儿领了教导乔翎的任务,当晚饶是乔翎这学生还没去,她就先让人把该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首先呢,是认路,大概知道神都的地形地势,哪些人家分别住在什么地方,城中不同坊市有什么建筑。”
“再其次,是咱们家的姻亲。譬如说我跟老太君的娘家,大嫂的娘家,乃至于国公的外家,此外,还有与府上相交甚好的,日后见了都不能怠慢的。”
“最后,就是宫里边的规矩!”
姜二夫人很慎重,也很爽利的告诉她:“对于你们的婚事,外头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谣传,甚至于会有些不知轻重的说到你面前来,届时你只管硬气一些,不必畏惧——明知道正主听了要不高兴,却还是要说,那对方就是你的敌人,对敌人,是再如何冷酷也不为过的!”
“你是正经的越国公夫人,姜家认,朝廷认,这就够了,关别人什么事!”
乔翎知道姜二夫人这是一番好意,在给自己打预防针——谁都知道,要不是为了冲喜,越国公府怎么也不会选这样一个人做国公夫人的。
她感动的应了:“对敌人是怎么冷酷都不为过的——叔母,我记住了!”
姜二夫人见她并不扭捏,也是高兴,只是在欣然之余,不知为何,后背上隐约居然生出了几分不祥之感。
喉咙里一股咳意上涌,她用帕子掩住口,扭头咳了几下,才继续道:“你是未来的越国公夫人,此事已经经由太常寺核准,只是在婚嫁的前一日,从本朝旧例,该进宫去给国母见礼的,因着中宫空悬,该去拜见的便是太后娘娘……”
“不过你也不必怕,”姜二夫人怕她心有不安,又悉心宽解她道:“太后娘娘有了春秋,很少见人的,这几年的勋贵诰命入宫,多半也只是在宫门外行个礼,不必入内。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准备的妥帖一些,说不定你去的时候太后娘娘起了兴致,想跟你说说话呢?”
再一看,乔翎脸上哪有一丁点的忐忑和不安,挺胸抬头,只有踌躇满志。
姜二夫人微微一怔,竟忘了下边该说什么。
她短暂的愣了神,哪知道乔翎居然反客为主,扒拉了一下她准备的那些资料后,疑惑道:“就只有这些吗?”
姜二夫人被她问住了。
这些她都怕这姑娘短时间内消化不了呢!
她迟疑着道:“你还想学什么?”
乔翎兴致勃勃道:“我想找几本实用的律书看,最好是《刑法》!”
张玉映瞠目。
姜二夫人结舌。
二人心里边同时飘过去一句话——你这家伙你想干什么?!

最后,姜二夫人还是给乔翎找了本《刑法》送过去。
只是告诉她:“非得把别的都读通了,才能看着一本!”
乔翎满口答应。
带着那几本册子回到住处,她跪坐在书案前开始凝心阅读。
张玉映看她读的专心,便悄悄关上门出去了,再端着一盘葡萄回来,就见那书册都已经合上了,乔翎正捂着嘴打哈欠。
张玉映心下好笑,问她:“娘子看得怎么样啦?”
乔翎胡乱道:“差不多啦!”
张玉映就招呼她:“来吃葡萄吧,吃完再看。”
乔翎朝院子里喊了一声“金子!”,那只趴在院子里的小狗就摇着尾巴,兴高采烈的往她面前来了。
继而她盘腿坐下,金子也有模有样的坐在她腿边。
乔翎一边吃葡萄,一边问出了心中疑惑:“我看神都地形有些奇怪,据记载,东北方位的曲江池,原来是后天开凿的?”
张玉映不意她会问这个,倒是愣了一下,过后才道:“是呢。”
这是个稍有些生僻的知识,是以她思忖了会儿,才给出答案:“那是显宗年间开凿的,距今也有快两百年了。”
乔翎疑惑不已:“可是我仔细看过,东南方位的地势其实并不低,按理说不适合被开凿成池的啊?”
“这就涉及到谶纬之说了。”
张玉映筹措一下言辞,娓娓道来:“从前朝起,民间便有一种说法,道是‘黄旗紫盖,帝出东南’,说江东有天子气。是以到了显宗皇帝年间,便在神都东南方位动工修筑曲江池,挖低地基,引水灌入,以神都王气,魇镇东南。”
“同时,显宗皇帝又以东南地名封嫡长子为王,使其就藩,越明年,册封皇太子,如此,待到显宗皇帝驾崩,皇太子继位,便是肃宗皇帝。”
“一位封在东南的亲王做了皇帝,也算是应验了‘帝出东南’这句话,这就叫做‘应谶’。”
乔翎若有所思:“那为什么前几代皇帝没有挖低东南方位,修筑水池以魇镇东南,显宗皇帝却要这么做呢?甚至于居然还把皇太子送到哪儿去就藩,以此来应谶?”
张玉映同样困惑的摇了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乔翎问:“那时候,南方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叛乱吗?”
张玉映摇头:“那时候南方并没有大规模的叛乱,反倒是神都内部,因为帝位的传续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她秀眉微蹙:“当时的许多资料都被销毁,史官家甚至于出现了断档,是以后人对那段时期揣测良多,不过,地方上若是有大规模叛乱的话,是很难被彻底湮灭掉的,所以我更倾向于没有,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娘子却也不必当成十分真。”
乔翎了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读书总不如听故事有意思,看地图和人际关系图也比看画本子无聊多了,至于那本《刑法》,张玉映只见乔翎粗粗的翻了一遍,便被闲置到了一边。
她笑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偶尔督促着乔翎把姜二夫人特意安排的那几本册子看完,间歇时候跟侍女们一起教乔翎打络子。
头一次提起的时候,双方都有点愣住了。
一方诧异于居然还要学这个,另一方诧异于居然有人不会这个。
但很快,诧异就被惊奇和赞叹取代了。
“娘子可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
那侍女并不是纯粹的奉承,而是真的惊诧。
因为那络子的形制复杂,几形层叠下来,寻常人照着图纸都得咂摸上许久才能摸到门路,没成想乔翎对着图纸瞧了几眼,居然就能像模像样的打出来。
还有个活泼点的侍女说:“娘子之前一定学过,才能上手的这么快!”
“哎呀,叫你发现啦!”
乔翎哈哈笑了起来:“之前学过,只是学的稀松平常,这会儿你们教得好,会的也就快啦!”
说完她从果盘里挑了个梨子出来,水果刀捏在手里,三两下雕了朵梨花儿出来,用叉子挑了递过去:“谢谢老师,老师来吃梨吧!”
侍女们瞠目结舌的看着那朵花儿,继而惊呼出声,知道乔翎好说话,都涌上前去讨要,叽叽喳喳,热闹的不得了。
乔翎笑眯眯的给她们一人雕了一朵,最后还送留了一朵给张玉映。
后者啧啧称奇:“不成想娘子还有这本领呢!”
乔翎道:“我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嘛。”
说着,又低头摸了摸在自己脚下打转的金子。
这是条聪明的小狗,很通人性。
起初院里的侍女们觉得这条小土狗有点配不上国公夫人,该去找个有名的品种才好,然而养了几天之后,难免生出感情来了。
老太君院里的芳衣知道乔翎养了狗,还专程送了两瓶鱼油过来:“用这个给它拌饭吃,吃了毛色会好看些,眼睛也亮!”
乔翎接过来嗅了嗅,叫拿去给金子用。
或许这鱼油真的有奇效,过了几日,金子那身黄色的皮毛也变亮了点,看着不像最开始时候那样毛躁了。
乔翎并不习惯于当下的贵族生活,每日的需求也不过是一日三餐,院里的侍女们常日无聊,便起了心思来装扮金子。
手巧的给它编制了好几条不同配色的狗绳,挂在脖子上的铃铛都是不同材质的。
芳衣见了便笑说:“它跟了娘子,还真是掉进了福窝里!”
而这只小狗饶是有了众多的人类同伴,但在它心里烙印最深的,显然还是当初天神一样救它于水火之中的乔翎。
乔翎可以把它从别人那儿喊走,别的人却无法将它从乔翎身边唤走。
平日里金子只是在乔翎处待着,倒是没什么地方溜达,乔翎摸着它的背,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婿:“国公的身体,忌讳猫狗吗?”
她猜想应该不会。
否则,梁氏夫人饶是与长子少有来往,也不好在院里养猫的。
一旦有个不慎,岂不是要担天大的干系?
院里的侍女也说:“应该是不碍事的。”
乔翎摸了摸自己可爱的小狗,叫她们过去问问:“国公要是愿意,倒是可以叫金子去陪着玩一玩呢。就说是我说的,有个活物在院里跑一跑,添些生气。”
侍女应声去了。
片刻之后回来:“国公叫我谢过娘子,说是愿意叫金子过去呢。”
乔翎就拍了拍金子的屁股,关爱的叮嘱它:“要听话呀!”
把狗绳交给了侍女,叫她们两个带着金子去了。
然后继续打着哈欠看书。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梁氏夫人院子里的人过来,脸上不动声色的给她行礼:“夫人请娘子过去说话。”
乔翎不由得跟张玉映对视了一眼。
梁氏夫人找她?
两人不约而同的有些忐忑——不会是金子惹祸了吧?!
一并到了梁氏夫人院里,才知道是冤枉金子了。
梁氏夫人才不会那么无聊,专程发作一条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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