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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寡妇,在线发癫(初云之初)


那骏马吃痛,前进几步,前蹄高高跃起。
那商队的头领几乎已经绝望了,眼神空洞而惊惧,无力的道:“别……”
就在这时,却听一道破空之声自远处传来,势如雷霆。
众人只见那匹骏马跃起,下一瞬便颓然倒地,溅起一阵尘土。
再去细看,却见一支白羽箭矢钉在马首之上,力度之大,甚至于没入一半!
众人为之默然。
王群看了几眼,收敛起脸上神色,调转马头,看向后方。
一队人骑高头大马而来,为首者人到中年,留三滤须,着一身红色窄袖圆领袍,腰束玉带,单手提弓。
王群目光一震,不得不翻身下马,一边行礼,一边庆幸道:“原来是邢国公。亏得您仗义出手,了结了那畜生,不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邢国公勒马看着他,语气寡淡:“你没什么别的话想说吗?”
王群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朝同行的武士一挥手,自有几人翻身下马,各自去牵了那几匹发疯冲入商队的马来,扯住缰绳系在路边,继而拔刀出鞘。
老高不由得闭上了眼。
几声凄厉的嘶叫之后,重物倒地的声音传来。
王群又自袖中取出几张银票,满脸歉疚的到那商队领头面前去,双手递上,极为无奈的叹一口气:“某受王爷所托,原是要去买张小娘子入府的,不曾想事情不曾办成,最后这钱却应在这里了!”
商队头领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好像也如同倒在路边的那几匹马一样,无声无息的将要流尽。
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管束底下人,不要多嘴?
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愤懑和滚烫的痛苦:因为多嘴,所以就该死吗?!
这该死的,该死的——
痛苦过后,就是无力。
他甚至于不敢伸手去拿这笔钱……
商队领头有些僵硬的笑了,酸涩都倒流回到肚子里:“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尊驾也失了几匹骏马……”
说到最后,他几乎想狠抽自己几记耳光!
几条人命,就叫几匹马顶了!
该死的,该死的!!!
王群却很坚决的将银票塞到他手里:“拿着吧。”
他说:“你不拿,是不给我情面,还是不给邢国公情面?”
硬是塞到了领头人手里。
继而他好像了结了一件事一般,重又回到邢国公面前,感恩戴德道:“今日之事,真是怎么感激您都不为过的!”
邢国公问:“你没什么别的话想说了吗?”
王群一怔,苦笑起来:“国公,我真不是有意的!”
他连连作揖:“惹祸的马已经杀了,苦主也赔了,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邢国公脸色终于和缓下来:“罢了,你也该听说过我的脾气,总爱多管闲事。”
王群马上彬彬有礼道:“您是行侠仗义!”
邢国公点点头,好像要说句什么,然而他脸色忽然惊慌起来:“该死的畜生……”
下一瞬,他乘坐的那匹坐骑高高扬起前蹄来——
王群瞬间面无人色,想要躲闪,却也晚了!
那匹骏马径直将他撞倒,后蹄自他身上踩过,一骑绝尘,向前而去。
邢国公身后的武士们赶忙追逐而去:“国公!”
众人以目光送别了这一行人,再回神时,王群的尸身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团,被践踏的不成样子。
四下里一片寂静。
倒是邢国公队伍里的武士留下来两个,一个同呆若木鸡的王府武士们致歉:“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呢!”
另一个去宽抚商队领头:“赶紧收敛了吧,不好在官道上久留,又是夏日。”
又问:“你们准备往哪儿去?我与你们同行。”
商队领头几乎是感恩戴德的看着他,倒是又想起先前被自家马车撞了,遭受到无妄之灾的前边人。
因而赶忙过去探望。
老高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了,虚虚的披一件衣裳,坐在路边。
商队领头赶忙递了张五十两的银票过去:“牵连到老丈,实在是对不住!”
老高想要,又有些不好意思要。
人家队伍里真真切切的死了人啊……
但要是不要,他岂不也是平白的遭了罪?
还有他的马车……
再三谢过,接了过来。
那边商队活下来的几个人把死者的尸体抬了起来,过路又有闲暇的也去搭一把手,帮着捡一捡掉了一地的布匹。
几个被踩踏的几乎当场就死了,倒是还有个能喘气的,奄奄一息的呻吟着。
老高的热心肠就要犯了。
他想说,这儿有个不爱说话,但是很厉害的年轻大夫呢!
这会儿他背上的伤一点都不疼了!
可是他转念又想,人家都没主动上前,可见是不想掺和,他已经蒙受了人家的恩惠,怎么好自作主张,把人往事情上推?
便也就稍有些歉疚的沉默了。
再一回头,却见那年轻的、沉默寡言的大夫正在路边上,像小孩子似的蹲着,注视着那几匹因为发疯伤人而被处死了的骏马。
它们无声的倒在水沟里,原本明亮的眼睛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灰,眼睫上挂着一点晶莹凄烈的东西,是生死之间,溢出来的泪。
公孙宴迟疑几瞬,终于还是伸手过去,安抚似的扶住了他的肩:“白大夫……”
那稍显忧郁的青年冷冷拨开了他的手,回过身去,瞪着他。
他声音有些喑哑,好像很久没有说话了:“这几匹马,都是很好的马。”
公孙宴神色微黯。
他当然看得出来,那几匹马在被处死之前就受了伤。
匕首刺进马匹肩胛骨下,内里的皮肉外翻,它们吃痛不住,才会胡乱冲撞。
公孙宴有心辩解什么,又觉得无力。
他只得沉默。
白应站起身来,重又恢复成最开始恹恹的样子,平静道:“再没有比人更恶心的东西了。”

进入神都之后,马车行进的速度反倒慢了。
乔翎却也不急,随手将那窗帘系个疙瘩,闲适又好奇的四处张望。
几个差役装扮的男子持刀立在路边,神情肃杀,乌色影子森森的落在他们身后的布告栏上。
那上边所张贴布告的色调,不像是寻常会有的制式。
张玉映见乔翎面露不解,便同她道:“神都本就是三都之首,鱼龙混杂,时有贼人大盗流窜,京兆尹有时力有未逮,也会张贴悬赏,向民间乃至于草野之间的能人异士求助。”
乔翎略微正色一些:“我先前北上时,听说神都有恶鬼夜间出没杀人,传的玄乎极了,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张玉映脸色微变,顿了顿,小心的瞟一眼车窗外,压低声音告诉她:“有的。这段时间,整个神都夜间都戒严了,晚间的宴饮也几乎全都停了,为了维持宵禁的秩序,圣人甚至于专程将苍鹰从陇右道调遣回来了。”
乔翎目露不解之色:“苍鹰?”
张玉映道:“此人平民出身,通过武举选入禁军,深得圣人赏识,三年禁军期满,又入京兆府为丞,手段酷烈,功绩赫赫,因而有了苍鹰的绰号。”
“去年他任职再度期满,被圣人差遣去了陇右道,未及而立之年,已经是从五品果毅都尉。”
看乔翎面露茫然,遂道:“须得知道,宰相们也不过三品呢!”
乔翎马上肃然起敬。
又听张玉映道:“圣人向来喜欢破格提拔年轻人,许多人都说,若是他在陇右道做出了成绩,这回期满,或许可以一望九卿之位……”
乔翎了然道:“圣人把他外派出去,显然是有心历练,现下不等任职期满,就把人调回来,可见神都的确是出了大事,须得有个作风强硬、手段狠辣的人来坐镇才好!”
张玉映附和一声:“正是这个意思!”
思及此事,又有些心有余悸:“说起来,神都之内,近来出的怪事也太多了些……”
乔翎还待细问,却听那女车把式隔着帘子问:“娘子入了城,眼下要去往何方?”
乔翎思绪一顿,脑子转了个圈儿,方才道:“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劳您来替我找家做衣服的铺子吧。”
那女车把式赶忙道“不敢当”,一边又赶起了车:“要说是买东西,再没有强过神都的地方了,东西两市加起来,十万家铺子也是有的。”
又说:“常言道西贵东众,西市多有价值连城之物,达官贵人时常往来,东市卖的东西多,也杂,寻常百姓更喜欢这里,娘子,您……”
乔翎利落的给出了答案:“去东市。”
“好嘞!”女车把式应了一声,驾驶马车往东市去,又道:“虽说东市卖的东西多,平头百姓去的也多,但这可不是说东市的东西不好。单说制衣裳的铺子吧,地方上可能就那么几种样式,可到了东市呀,您就瞧吧,头一次去的人,没一个看完之后眼睛不花的!”
乔翎很感兴趣的追问了一句,女车把式却不肯多说了,只道:“您还是问张小娘子吧,这方面的事情,她必然比我了解的多。”
乔翎于是又两眼闪闪的去看张玉映。
后者好笑之余,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粗陋的灰色囚衣,心里又有些酸涩的感动。
乔翎救了她,却从不邀恩,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她记着对方的恩情,也不必时时刻刻都挂在嘴上。
略一沉吟,张玉映徐徐开口:“本朝对于官宦的服制有着严格的规定,不同品阶服色不同,又有常服、公服、朝服、祭服,命妇们也依据品阶划分服制,官宦朝会,命妇入宫,自不必多说,都该是正经服制加身的。”
“而除此之外,却是几乎百无禁忌,加之我朝幅员辽阔,历史久远,前前后后倒是生出许多旁的形制衣裳来。”
她声音温和而平静,有种流水般的舒缓:“先帝在时,有感于三都之间浮华奢侈之风盛行,勋贵官宦竞相攀比,怪态百出,有亏肃敬,所以专门降下敕令,推崇尊古,那些稍显怪异的便也就渐渐的少了,只是私底下穿戴,到了当今这一朝,也仍旧延续了先帝时期的这一敕令……”
乔翎只听她说,倒是生不出什么实感来,等到真的进了制衣店,那风情万种的女店主冲她微微一笑,她只觉得两只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那女店主穿着一件轻薄的茜色低胸襦裙,小露出一点雪白诱人的□□,肩上披着杏色的近乎透明的短衣,几乎能够看见那美人肩头的一颗红痣,而她臂间那披帛却是嫩绿色的,俏生生如三月新发的柳芽。
摇曳多情,宛如春神。
往脸上看,其实并不如张玉映美丽,然而那种难以描述的风韵,却是动人极了。
店里边当然还有别的客人,然而那春神一般美丽的女店主却往她们面前来了,知道乔翎是初来乍到,要为自己和张玉映制两件衣裳,又笑着拉她们往店内去选。
有交襟曳地、领口上用金银丝线绣有不同图案的长裙,也有交领右衽、下襟缠绕的曲裾,有形制利落的半臂襦裙,还有店主身上那将她衬托的宛如春神一般的齐胸襦裙。
乔翎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那条像倒扣花朵形状一般的裙子:“它为什么是鼓起来的?!”
那春神娘娘便掀开给她看:“里边加了竹条,也有加鱼骨的,层层叠叠,美极了!”
介绍完之后又不免有些郁卒:“一道崇古令下来,选买这类的客人都少了,可这原也是圣人之世的产物,怎么不算是古时的服制呢!”
乔翎感同身受般的陪她唏嘘了几声。
她两眼发光的看着那条花朵裙。
最后悻悻的选了最便宜的几条。
春神娘娘也不生气,笑吟吟道:“今日带不走,总也有来日,我与娘子投缘,这条裙子,永远给你留着!”
乔翎又惊又喜:“果真吗姐姐?!”
春神娘娘那双修长美丽的手轻抚着心口,声音清脆:“东市的人都知道,罗十三娘说话算话!”
原来春神娘娘叫罗十三娘。
乔翎将这名字记在心里,谢过了她的盛情款待,便待带着张玉映往越国公府去。
张玉映新换了衣裳,饶是先前粗服乱发、不掩国色,此时衣裳一新,却也别生另一种风姿了。
知道乔翎意欲何往,她目光不落痕迹的在乔翎身上打个转,低声提议道:“娘子一路北上,风尘仆仆,是否要换身衣裳?”
乔翎马上两手交叉在胸前:“不!”
她惊奇极了,还有些不平:“我这条红裙子多好看?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
相处的时间虽短,但张玉映也已经略微摸到了一点这位娘子的性情,且她自知领受乔翎大恩,更不肯越矩。
现下见她拒绝,也不再劝,只是轻叹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世人讲先敬罗衣后敬人,固然有可笑之处,但参不透的才是大多数啊……”
她定定的看着乔翎:“娘子与越国公既有婚约,今次又是入京来完婚的,可知道越国公府众人品性如何?”
乔翎果断的摇了摇头:“一无所知。”
张玉映没有问“既然一无所知,怎么会嫁过来呢?”,只是一一告诉她:“别的人倒是还好,即便见娘子孤身入京前来成婚,也不会,至少不会当面跟您说什么难听的话。”
“府上老太君年高德劭,人也宽和,越国公自己体弱多病,从不理事,姜二夫人也是好相与的人,您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越国公的继母梁氏夫人。”
乔翎面露探寻之色。
张玉映注视着她,徐徐道:“梁氏夫人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倨傲的人。”
她甚至于一连用了三个“非常”。
眼见着乔翎眉毛一震,确实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张玉映才继续道:“这位夫人的出身非常显赫,她的父亲是高皇帝开国十大功臣排名第二的安国公,母亲的来历更是了不得,是先帝的胞妹武安大长公主,皇太后很喜欢这个外甥女,她是以公主的仪仗从宫里出嫁的……”
乔翎忍不住岔开了话题:“这么好的家世,为什么要给老越国公做继室啊,不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做原配夫人吗?”
张玉映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神情复杂:“因为她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倨傲的人。”
“据说,当时年岁上与她适合的人其实不少,只是都被她一一否决了。”
“有侯府次子。梁氏夫人说,我本就是国公之女、皇室血脉,嫁妆比肩公主,侯府世子倒也可以屈就,凭什么下嫁给无法承继爵位的次子?”
乔翎不禁道:“这,有点道理啊。”
张玉映又说:“也有宰相之子,梁氏夫人说,我生来就出入宫廷和高门,从来都是站在最前边的那一撮人,难道要嫁给一个七品的小官,逢年过节抱着七品的命妇诰命,跟那群我看不上的人一起在殿外吹风?想想就丢死人了!”
乔翎想了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所以就是老越国公了。”
张玉映一摊手:“二人年岁相当,爵位足够匹配,且除此之外……”
她微微一笑:“据说,老越国公当年乃是神都第一美男子,丰神俊秀,世间少有能够与之匹敌的。”
乔翎下意识的张开了口,继而马上反应过来道:“现在的越国公像他吗?这对我很重要!!!”
张玉映抿着嘴笑:“不说老越国公,老越国公的原配夫人也是美人啊。”
乔翎放下心来。
她们在议论梁氏夫人,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越国公府里的梁氏夫人也在跟陪房议论她。
“老太君素日里忙的跟什么似的,倒是还记挂着没过门的孙媳妇,说人就要到了,叫我好生招待。”
梁氏夫人怀抱着一只狸花猫,靠在背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神情嘲弄:“虽说她向来好给儿孙们选取穷酸小户人家的女儿,但这回选的也太低了些,什么犄角旮旯捡来的,就要往家里边领。”
陪房道:“说是八字契合,能旺一旺国公的命格呢,前回请了太医来诊脉,我瞧着那边的脸色,国公只怕有些不好,老太君急着给孙儿操办婚事,大抵也有些冲喜的意思……”
如今的越国公乃是老越国公的原配夫人所生,同梁氏夫人先天就隔着一层,她更不耐烦做出慈母情状,嫁进来之后继子之事一概不理,全盘托给老太君顾看,只当他不存在。
对此,起初外边有些人议论,道是继母不慈、夫人不贤。
然而梁氏夫人是谁,眼睛是生在头顶上的,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听到耳朵里,那是立时就会杀到对方面前去的:“我倒是可以尽一尽慈母之心,只是话分两说,世子自打落地就药不离口,病危也是常事,倘若在我那儿有个万一,你来替我担这谋爵害命的罪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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